景昌十三年二月初六,是两人成亲的日子,在他们认识刚好一年半之后。

  大正月的,孟逢春和他们跑了县衙户房一趟,开了证实文书,帮沈轻舟把户籍落在了凌水村,又请了镇上的先生,帮他们写了婚书按上手印。

  庙里的师父合出了三个日子,由他们俩选,一个二月,两个三月的,那必然要选离最近的,而且还没到春耕忙碌之时,天气尚有些冷,刚好适合用来办喜事。

  农历二月,杏花初蕊,粉白娇嫩,篱笆边墙角处的报春花早已盛放,黄灿灿的缀满了枝枝串串。

  甚至山地上去年才栽的桃树有几株也冒出了花苞,极小的一抹红意隐藏在其中,真是个好兆头。

  成亲前一天,姜从珍喜气洋洋地帮他们布置着新房,就在孟小溪原来的屋子里,父母疼他,他那间一直以来最敞亮。

  出于礼节,她没忘记去请小溪的大伯娘,可许来翠推说自己近来身子不舒服,并没有过来帮忙,也不知是因为上次全家在孟玉林的喜宴上出了糗难堪,还是对她这个夫家侄子仍心存怨恨。

  姜从珍回来跟他们说了这事儿,孟小溪淡淡笑道:“随便她吧!反正咱们礼数上没短了他们家,不来拉倒!”

  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又不差他们一家,有些人本性难移,现在互相交好,等将来想占便宜占不到还是要翻脸,还不如就此不来往,直接断掉算了。

  又不缺他们一家,孟小溪待人和气,平日见人就笑,人缘也好,村里的婶子伯娘都乐意过来帮忙。

  隔壁的郑阿婆在冬天最冷的时候去世了,哑妹家里一年办了两回丧事,哪怕这样,耿素莲也过来帮忙了,但没有进婚房,在外面同那些汉子们一块儿备柴火,择菜,杀鸡剐鱼,洗刷碗筷。

  孟小溪知道她是怕别人嫌自己不吉利,跟她讲道:“去屋里呗!阿婶,我跟沈大哥不讲究这些的。”

  相比之下,外面的活儿又脏又累。

  耿素莲笑笑:“没事!哪里都一样,小溪你快去忙吧!”

  她知道,死人没什么好怕的,只有活人才可怕,人们永远不会知道某些人在背后能有多恶毒,还好那些都过去了。

  她并没有亲自动手,只是冷眼旁观着,只要她稍微伸出一只手,之后的一切都会不同,但她不想,这么多年,她早忍够了,女儿是她最后的一丝光亮,一点温情,谁也别想打破。

  别人怎么说她不在乎,只要她和女儿能好好的,晦气就晦气呗!但小溪是个乖孩子,她还是怕别人会在意,所以就在外面帮他们干点活好了。

  “那你晚上带点菜给哑妹吃,她一个人在家不值当做饭。”

  “哎!知道了。”

  孟小溪确实忙的很,成亲前一天听说两人不能见面,所以沈轻舟在偏院里躲了一天,家里的大事小情都要他来拿主意,有些需要商量的,他就隔着院墙喊一声。

  晚上睡觉时,沈轻舟思想斗争了半天,一再叮嘱他把门闩好,这一年多来,小溪都没有一个人住在这大院子里,他不放心。

  “没事!家里都收拾好啦,放心吧!我今晚住你那屋,你就将就一下,很快就天亮了。”孟小溪隔着门喊道。

  沈轻舟跟姚康挤一个床,白天的饭菜也是他帮忙端来的。

  明天是大日子,有点激动,翻来覆去的总是睡不着。

  姚康有些不解,问他道:“沈大哥!你和少爷不跟已经成亲了差不多吗?为何还紧张?”

  他指的是两人早就滚在了一处,这小子!眼神还挺好。

  沈轻舟闷声笑着:“你不懂!成亲之后我们是名正言顺的两口子,不管去哪里,哪怕去上坟心里也有底气,光是住在一起的话,在别人眼里那就是野鸳鸯。”

  “你以后若是有了情投意合的人,不光要给对方好的生活,名分也很重要。”

  姚康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噢!我记着了。”

  “快睡吧!明天人多,我跟小溪可能有些地方照顾不到,你和姚叔看着点,有什么不确定的就去问我们。”

  “嗯!我晓得的。”

  孟小溪没换地方,睡得倒还不错,公鸡啼鸣天刚蒙蒙亮时他就醒了,然后起身洗漱。

  虽说在别人眼中和在床上的分工,他是媳妇儿那方,但也没有抹粉点腮,只涂了点平时护肤用的脂膏,他肤色本就白皙,素颜穿喜服也好看。

  两人喜服的款式一样,大小不同,都是红色丝绸材质,头上是银簪和红丝绣金发带,按沈轻舟说他们那边的风俗,两人又去银匠铺打了一对金戒子,各自戴在了手上。

  这套装扮在乡下属于特别高的规格了,一般人家舍不得,毕竟婚服就穿这一次,他们一开始也有点犹豫,后来一想,反正也不用留下钱财给后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一辈子就成这一次亲,不花干嘛!

  姜从珍来得也早,帮他认真梳了发髻,穿戴好后,瞧着满眼欢喜:“咱们小溪真好看!”

  孟小溪有些不好意思:“这两天麻烦三婶了。”

  姜从珍嗔怪道:“说的什么话!你是逢原亲侄子,又不是外人。”

  “我去把轻舟叫过来吧!今天便能见面了,也不用骑马坐轿子,你俩吃点东西打扮好,等着喜婆过来,吉时拜堂就行了,外面还有你三叔看着。”

  “哎!”

  院子里逐渐热闹起来,说笑吵闹声和锅铲乒乓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沈轻舟进来后,看到他眼前一亮,红色的喜服更衬得他面若白玉,眸似星子,笑意盈盈胜过外面的任何一种花。

  他凑到边上,一脸期待问道:“现在能亲吗?”

  孟小溪笑弯了腰,转身给他一胳膊肘:“不行!外面都是人!”

  “哎!”沈轻舟叹了一口气,“真希望他们快些吃饭快些回家。”

  “又说浑话了!哪有你这样待客的?快去换衣服!等会儿三婶帮你梳头。”

  沈轻舟的头发虽没有他的长,但现在也能扎得服服帖帖了,系上发带别上簪子,换好喜服后,同样是俊朗不凡。

  傧相和喜婆来了之后,各讨了一封喜钱,带着他们俩去准备拜堂。

  院子里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毕竟是两个男人成亲,较为少见,都想来瞧个稀奇。

  两人刚一出现,围观的人发出一阵惊叹,虽说男子成亲在他们村是头一遭,但这俩人看起来也太般配了,都是一副好相貌。

  不知道是不是表哥回去后跟父母说了他家的真实境况,他舅舅一家子竟然都过来了,言语间看起来也颇亲热,林长雨站在边上,酸溜溜地看着那对十分登对的璧人。

  吉时已到,喜婆引着二人进堂屋,傧相在一旁高声唱喏:“新人进门!一拜天地——”

  两人接过喜婆递过来的酒水,鞠躬敬了天地神君。

  “二拜高堂——”

  两人又拜了桌上的牌位。

  “夫妻——夫夫对拜!送入洞房——礼成!”

  孟小溪忍着笑,同沈轻舟鞠了最后一躬。

  管事的过来喊人:“开席了各位!出了礼钱的快去找地方坐,晚了要没有好位置了!小孩子去门房后边桌子上领糖!每人一份,都有哈!”

  众人嘻嘻哈哈地散开,还是吃的更吸引人,何况他家的宴席看起来相当丰盛,光是瞧见的就有狮子头,酱肘子,小鸡炖口蘑,每桌竟然还有一条红烧鲤鱼!天冷鱼贵,过年时都很少有人舍得买。

  宴席吃到一半,二人一同出来敬了酒。

  第二批也吃完后,两人从管事的手里接过礼金和账簿,给厨子结了账,又给管事和帮忙的人包了红封。

  还余下不少菜,除了自家和三叔家留了一些,剩下的让最后走的那几个人分了,天色已晚,大家欢欢喜喜地各自回了家。

  终于结束了喧闹,家里都收拾好,姚叔他们也回去了。

  沈轻舟把大门一闩,在院子里就抱起了人。

  孟小溪挣扎着:“天还没黑透呢!你干嘛?”

  “洞房花烛夜,你说我干嘛!”沈轻舟看着他,眼里竟隐隐冒出绿光来,像一头饿了半个月的狼。

  饿狼把小鹿叼回窝后,打算开始大快朵颐,谁知却被窝里的东西硌到了。

  掀开被子一看,一被窝的红枣花生桂圆干。

  沈轻舟笑得不行:“三婶咋还放了这个!她看咱们俩哪个能生得出孩子来?”

  “就是个寓意罢了!”

  幸亏下面铺了块红布,孟小溪把东西兜起来放到一旁,“留着明天吃。”

  “嗯!现在要吃别的。”

  “哎!我头发——”

  “我帮你拆!”

  饿狼打来水,将它的猎物洗得干干净净,然后一口一口细细品尝着,吃到一半,开始难以控制,狼吞虎咽起来。

  小鹿似是呜咽一般,小声哼唧着,最后忍耐不住,也放开了声音。

  饿狼更加兴奋,堵住了呜咽声,同时加快了进食速度,用尽全力吞食着这顿美餐。

  终于结束了,两人相偎着歇了会儿,捕猎者将小鹿侧放到一边,斜斜地抬起一条鹿腿,又开始新一轮的进食。

  红烛摇曳,春夜漫长,时间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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