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东平山,景色怡人,鸟语虫鸣。

  阳光透过林木间隙斜斜地照在石阶上,树影斑驳,可能是午后太热,附近并没有什么游客,偶尔有一两只松鼠在枝叶间爬上爬下,努力寻找着食物或是别的什么。

  沈轻舟已经在这里坐了三个小时了,他掏出杯子喝了点水,无声叹了口气。

  昨晚他瞪着双眼在黑暗中躺了很久,不知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回到了这里

  背包里除了食物,别的东西都还在,手机已经关机,他看了一眼手表,下午一点十分,同他上次跌落的时间差不多。

  身上穿着原来的衣服鞋子,头发还是去年的样子,除了手腕上多出的一条红绳。

  那些经历就像是场梦一样,现在他起身拍拍屁股就能回到租的房子里,周一照常去学校上课。

  但包里消失的食物饮料和手上的红绳证明着,那一年多的古代生活并不是一场大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他有了一个爱人,是那个未语先笑柔弱又坚韧的少年人,可是现在却没有了。

  沈轻舟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摧心剖肝,悲痛难抑。

  一只松鼠听见动静后,从树干后面探头过来看了看,见他好一会儿还没停,实在不理解人类为什么要这样,转身又跳上了别的枝桠,撅着尾巴跑远了。

  幸亏纸巾还在,沈轻舟把鼻涕眼泪擦干净,丢在了石阶一旁的垃圾桶里。

  他已经很多年没这么哭过了,被小混混欺负的时候没有,没钱吃饭一边打工一边上学的时候没有,睡在老鼠穿行的破庙里时也没有,可是现在,他离开了他的心上人。

  唯一庆幸的是他身体回来了,那就是在那边并没有死亡,可能直接消失了,但他还带着记忆,不知道小溪怎么样,是震惊于他突然消失,还是完全没有关于他的记忆。

  不!不可能!

  时光逆流,他回到了去年的起点,若是那边完全没有他的痕迹,那家里还是被那两个心术不正的坏长工把持着,小溪可能还会有危险!

  沈轻舟急了,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想找到当初穿越时看到的那块磁石,大不了就再掉一次试试!

  石阶左上方有一片峭壁,当时就在这里。

  沈轻舟小心翼翼往那边摸了过去,拽着旁边的树枝和藤蔓,隐约看到前方石壁上有一片斑驳的绿色,他心中一喜,赶紧加快了脚步。

  谁知,到了跟前却大失所望,那只是一片快要干枯的苔藓而已,曾经看到的那块磁石再也不见踪影。

  垂头丧气的回到石阶那里,沈轻舟心中一片颓然。

  日头渐渐西斜,空气中泛起了凉意,林间雏鸟啼鸣,寻到了食物的老鸟应着声飞回了自己的巢里,将食物喂给了孩子们。

  有亲人的地方才是家,连鸟都有,他却没有。

  太阳快落山了,天空边呈现出一种波诡云谲的异色来,在这里,他就是坐到天荒地老屁股长草大概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沈轻舟站起身来,慢慢地走下山去。

  山道入口和出口处隔得不远,工作人员基本上都下班了,只剩下一个小哥在那儿整理着什么。

  小哥穿着检票员的黄马甲,戴着棒球帽,低头整理着东西,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

  沈轻舟走到围栏处,却发现道闸已经关上了,而且出口处道闸机没带人脸识别,根本打不开。

  他敲敲栏杆,提醒那人道:“不好意思!我还在里面,麻烦请帮我开一下门。”

  其实个子小的游客从下面也能钻出去,但他显然不是,而且边上还有人,这么钻出去或从上面爬出去属实有点丢份儿。

  “把票拿出来看看!有票才能开门。”那小哥头也不抬回他道,声音清冷如玉石钲钲,倒是很好听。

  不是大哥,我这是出景区又不是进景区,还要啥门票啊!

  沈轻舟一脸无语,但还是老老实实把背包放下来,打开翻寻着。

  奇怪了,别的东西都在,唯独不见那张进山门票,他记得去年秋天被孟小溪收留之后,背包刚刚洗好晒干时,他就把票放进去了。

  别的东西,譬如指甲刀挖耳勺之类的还经常能用到,但这张门票,放进去之后却是从未拿出来过。

  沈轻舟把背包翻了个底儿朝天,所有夹层都摸了一遍,也没找到他要的这张票。

  他把东西装了回去,站起身来,带着一点讨好的意味:“这位小哥!不好意思实在是找不到了,但我上午真的买了票,可能是玩得太久落在山上了,这天都快黑了,我总不可能再回去找,就麻烦你——”

  帮我开一下门,下面的话他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没票也可以!但要亲一下才能过去。”玉石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

  沈轻舟瞳孔地震,他没听错吧?

  亲亲、亲一下?

  就在这时,检票小哥抬起头来,嘴角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映入眼帘的是那张他无比熟悉又令他疯狂眷恋的面容。

  沈轻舟还没来得及反应,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一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股强大的吸力正把那人往漩涡中心吸去。

  “不——要——!!”

  沈轻舟肝胆俱裂,飞身跨过道闸往那人身上扑了过去。

  手腕上的红绳瞬间暴涨了数十倍大小,如同一根坚韧牢固的锁套,他挥臂甩了出去,像是套鹅一般圈住了那人的身躯,然后拼命往回拉。

  终于让他抓着了一片衣襟,他紧紧揪住,往上面摸索了两下,用尽全力把人往自己怀里拖。

  四周平静了下来,沈轻舟睁眼一看,孟小溪的嘴巴刚离开他的,正捂着嘴抽气,一脸牙痛的表情。

  而自己手里死死揪着他的衣襟,已经攥出了一大片褶皱。

  他懵了一瞬,而后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试探着喊道:“小、小溪?”

  “啊?你咋了,沈大哥?”孟小溪顾不上嘴巴疼,连忙问他道,“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要不然怎么会那么用力地撞他一下。

  今天是除夕,要做的事情不少,哪怕昨晚被折腾那么久,孟小溪还是早早的就起了床。

  开了大门让姚叔他们进来收拾后院,他自己先去洗漱,又检查了一遍炉子,锅里熬上了粥,让姚康看着火,回屋里一看,沈大哥居然还没醒,昨晚也不知什么时辰才睡下。

  若在平时,他便不叫了,由着他什么时候起都行,可今天有太多事情要忙,要备菜,要去镇上买菜,要剁饺子馅儿,还要去给父母上坟。

  舍不得直接将人推醒,孟小溪坐到床边,俯下身子盯着他的睡颜看了几眼,然后如小鸡啄米般,一下一下亲啄着他的嘴唇。

  正自得其乐,突然间被他拽住了衣服,颈肩一抬,就这么撞了上来,来不及防备,牙齿也没收,嘴巴撞到了一起,疼得要命,里面只怕是破皮出血了。

  沈轻舟没有回他的话,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像是癫狂了一样。

  终于笑够了,看着孟小溪迷惑中带着一丝惊恐的眼神,他伸手将人搂了过来,亲亲他的眼皮,跟他解释着:“无事!今天是咱们在一起之后过的第一个除夕,我高兴而已。”

  又问他道,“嘴巴怎么了?是我刚才咬到了吗?”

  “不是!是我自己咬的,但是你撞我……”

  “是我的错!张嘴我来看看。”

  “看吧!啊——呀!你干嘛!我开过大门了,家里有人呢!唔——”

  过了好一会儿孟小溪才红着脸出了屋子,沈轻舟借口穿衣服,将枕头下面的告别信偷偷拿了回来,团成一团装进口袋,打算待会儿扔到炉子里。

  洗漱之后,回到自己屋子,翻出手机一看,已经彻底关机了,再也无法打开,真成了一面小镜子。

  这件事情该是过去了,沈轻舟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毕竟折磨了他几十天,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面目扭曲。

  孟小溪恰好过来喊他吃早饭,见状担忧问道:“沈大哥,你今天莫不是中了邪?”

  要不然怎么一会儿莫名大笑,一会儿自己躲屋里做着鬼脸。

  “没!”沈轻舟嘻嘻笑道,“因为是本命年最后一天,明天便可以开始筹谋成亲的事了,我是高兴。”

  他亲了亲腕上的红绳,又亲了亲孟小溪,“还有,多谢你。”

  今年人多热闹,年夜饭置办了十几盘菜,除了鸡鱼肉蛋,还有四喜丸子炸春卷,大酱肘子小羊排,大棚里各种绿油油的小菜点缀其间,看得人垂涎欲滴。

  孟小溪提前给那爷俩结清了今年的工钱,姚道成感怀了好一阵子,同去年过年相比,真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再瞧瞧这满桌美食,谁能料到会有这一天?

  大年初一早晨,沈轻舟从床上如常醒来,一夜无梦,看着偎在他一旁的枕边人,终是彻底放了心。

  他亲了亲那睡得红扑扑的脸颊,轻声呢喃着:“过年好!小乖。”

  孟小溪拿脑袋蹭了蹭他的下巴,迷迷糊糊应着他:“沈大哥过年好!”

  窗外朝霞叠簇,沉睡一夜的日头从中缓缓升起,冬去春来,只待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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