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海上舟【完结】>第50章

  嫂子:

  人生有很多条路可以选择,羊肠小道走不通,那就转个弯,总有一条路是适合你的。

  他们不懂你,我懂你。

  你不是谁的儿媳,不是谁的妻子,不是谁的妈妈,不是谁的嫂子,你只是你自己。你是个顶好的人,有时候真希望你是我亲姐姐啊,那样的话,我也不是无依无靠了。

  如果有一天,你真正有勇气做回了你自己,记得来我墓前告诉我一声,我一定会特别特别为你高兴,但是到时候,你应该听不见我喊你姐了吧。

  所以现在我可以提前改口吗?

  姐,不要为我的离去而难过,这是我深思熟虑过后的选择。我曾努力过,也曾怀抱希望过,可我真的走不明白我脚下的路了,无论我怎么转弯,都没有适合我走的路了。

  我想回家,可我早就没有家了。

  人走后,尸体烧成骨灰,会装进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然后我就可以长长久久地待在那里了,那里才是我真正的家。

  姐,活着的时候,太压抑了。死去的时候,我想活在光亮里。我不想要那种黑漆漆的骨灰盒,我会看不见太阳的,麻烦你帮我挑一个漂亮的骨灰盒吧。

  辛苦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最后,我祝你,早一天做回你自己。

  陈叔:

  对不起。

  哥:

  对不起。

  阿梨:

  少抽烟,少喝酒,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呀,不然以后谁来帮我和晚之扫墓呀。

  对了,来看我们的时候,别带花啊草啊的,年纪大了,不喜欢这些东西了。你也别浪费,带一颗芒果就行,我和晚之,一人一半。

  听我这么说,你大概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阿梨,我想拜托你最后一件事。我走后,把我葬到晚之身边吧。人活着的时间是有限的,但死后的时间是无限的。我愿意用此后无限的时间来照顾她,陪伴她。

  阿梨,你嘴那么毒,一向看不上我,想必你又该责怪我太脆弱了吧,为何这么轻易地就把自己的生命放弃了。我不是脆弱,我也不是不想活了,我只是活不下去了。

  我对得起谁呢,我谁都对不起。

  活着没意思,活着是种罪。

  这个世界处处是阳光,可没有一束光完完整整地属于我。我想换一个地方去生活了,那个地方有晚之。而她,曾把她生命里的光全都给我了。

  所以,请你理解我,祝福我。

  喜欢南周和周晚之的朋友们:

  我叫南舟,很开心也很幸运能被你们喜欢这么多年,谢谢你们。同时,我也想代替晚之,真诚地对你们说一声谢谢。

  有一个秘密想告诉你们,南周这个名字的真正意思是,南舟的周晚之,周晚之的南舟,南舟和周晚之。

  虽未曾谋面,但善良的你们走过我的每一行诗,情感共鸣可以突破时空的限制,我们早就见过面了,我永远记得你们。

  祝愿你们,幸福,快乐。

  晚之:

  有很多很多话想跟你说,有很多很多错想跟你认。

  你想听我说什么?

  是对不起,还是我爱你。

  这一次,决定权在你,不管你想听什么,等我们再次相见,我都会同你说。

  我知道我们就要见面了,这些话写了你也看不见,但我还是写了,我就是想告诉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我的笔为晚之拿起,也为晚之放下。

  关于遗产分配,我名下所有资产包括流动资产和非流动资产全部以我粉丝的名义捐给《女童保护基金会》《女性健康关爱基金会》《留守儿童公益行动》《全国公益读书协会》。

  活着的时候,我没有为社会做过什么贡献。死了,我也不希望我的离开在整个社会面带来太多不必要的负面影响。我的这种做法是错误的,你们谁都不许效仿。希望你们珍爱生命,健康平安。

  我喜欢大海的宽度和厚度,我想她会把我带去另一个美好的世界,那里没有悲伤没有烦恼,只有一颗高高挂起的太阳和一个勇敢爱我的人。

  再见。

  2017年6月17日

  南舟绝笔

  ————

  “这封舟舟留下来的信字迹已经看不清楚了,小诗还是每时每刻带在身边,每天都要通读好几遍,然后每天每天都要重复问我那句话。”

  “什么?”

  冯怡一眼都不敢多看陈诗,看一眼就能心疼死,她背过身,“她问我,妈妈,姑姑为什么一句话都不给我留。”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安梨露出不忍的表情,“我们都不知道,谁都不知道。”

  “舟舟都快走十年了,她是放不下了。放不下,那就别放下了。活着就行,只要她活着就行。”

  “我们都放不下,何况她呢。”

  安梨看着头发花白的冯怡,不免心疼,“姐,有时间的话,我带你去染个头发吧。”

  冯怡有气无力地苦笑,“不染了。”

  安梨叹气,转头看着闷头涂涂画画的陈诗,浑身上下只有拿着笔的右手在动,眼神直勾的,像被剥去了灵魂的躯壳一样,毫无生气。

  安梨不忍再看,转过了头,“这孩子受苦了。”

  冯怡眼圈红透了,宝贝女儿变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很难不怨天尤人,“老天不公啊,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的女儿,我还活着,我能照顾她,如果哪天我不在了,她该怎么办呢。”

  安梨认真道:“我来照顾她。”

  冯怡感激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她推开朝南朝海的玻璃门,一股熟悉的潮气扑面而来,就像那年那天救援队花了两天一夜时间终于把已经毁面的南舟打捞上来时的味道,就像陈诗疯了一样一次次往海里跳一次次被救起来时的味道,酸得让人克制不住地流泪。

  冯怡哭了,安梨也哭了。

  她们吹着海风,一起怀念起故人。

  有人离开,有人活在自欺欺人的幻境里编织出一场接一场美梦,而安梨和冯怡,永远永远记得那一天,她们失去南舟的那一天。

  ……

  2017年6月17日

  天空飘过几团阴云,乌鸦不要命地乱叫,旋转的狂风过后,一场大雨突如其来,阳光彻底躲起来了,天地间模糊一片。

  冯怡很少开快车,现在,脚底仿佛生了风,心慌得很,她控制不住地踩油门。

  又一个急刹车。

  陈诗表情古怪,说不出是哭还是笑,她没有提醒冯怡慢点开车,而是呆滞地问出一句话,“姑姑在哪里?”

  冯怡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抖,回答道:“在家里。”

  “不去见姑姑了,先不见了。”

  陈诗理智不在了,她把拳攥得发抖,开口的声音都飘了,“妈,前面可以掉头,快掉头,我们回家,快点,再快一点。”

  冯怡整个人都懵了,陈诗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了。

  刚陈宇松打来电话,说陈玉荣快不行了,一直硬撑,不肯咽气,应该是在等陈诗回家吧。

  一路超速行驶,甚至闯了好几个红灯,冯怡用了最快速度把车开到小区门口。

  车都没停稳陈诗就下车了,撑着吓到发软的腿朝家的方向跑去了。

  这种恐惧的滋味让她承受不住,她觉得脚底是虚浮的,灵魂已经飘出去很远了,飘回过去的时空。

  小时候爷爷背她,再大点爷爷牵她,等她彻底长大了,爷爷就成了佝偻的小老头了,她扶着爷爷,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终点在哪里,在眼前这个小小的床上,床上躺着只剩一口气的干巴老头。

  陈诗扑通一声跪在床边,哽咽着喊爷爷,一遍又一遍。

  “爷爷,对不起,我不该走的,我应该留下来陪你的,你疼不疼啊爷爷,疼的话你就告诉我,好不好,不要自己忍着,你告诉我,我帮你拿,拿药……”

  陈玉荣似乎听见陈诗的哭声了,明明一动不动,眼角一行滚烫的泪却不受控地滑落了。

  陈宇松哭喊道:“爸,你睁眼看看,小诗回来了,她赶回来了。”

  濒死的人总是会说不出缘由地做出一些迟来的醒悟。

  陈玉荣满脸乌青,嘴唇发紫,呼吸越来越虚弱,他已经不记人不记事了,手却一直悬空想要抓住什么,大概还有什么未了却的心愿吧。

  陈诗握紧他的手,哭着问:“爷爷,你还想说什么?”

  像是最后的回光返照,陈玉荣反抓住陈诗的手,猛地睁开眼,张开发紫发黑的嘴唇,哆嗦半天眼球瞪得都要鼓出来了,还是没有说出来一个字。

  陈诗给他顺气,“爷爷,不急,慢点说。”

  陈玉荣不停气喘,他一直看着门口,等冯怡进来,眼里仅剩的一点期待消失了,那个字终于随着气喘的声音从嗓子里滚出来了,“舟……”

  那点力气支撑不住他把那个名字完整地喊出来了,手一松,头一偏,他咽气了。

  下秒,哭嚎声响起了。

  陈诗看着到死都没有把眼睛闭上的陈玉荣,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她一愣一愣地左看右看,然后突然站起身,失去理智地说:“爷爷,你想见姑姑是吗?我现在就让她来见你。”

  陈宇松的手慢慢滑下把陈玉荣睁着的眼合上,他看了陈诗一眼,脸色一沉,指着陈诗咆哮道:“你他妈敢叫她来我就打死你!”

  冯怡冲他喊:“陈宇松,你能不能让爸安生点走,冲孩子发什么脾气!”

  “我自己的孩子我还不能管了!你他妈给我滚!”

  陈宇松用力把冯怡推开,她的头磕向坚硬的桌角,顿时流了血。

  冯怡捂着头,懒着跟他计较了,缓缓站起身,疲惫道:“赶紧处理爸的后事吧。”

  陈宇松指着她喊:“以前爸在,我得听他的,凡事我让着你,现在爸走了,以后这个家就是我当家作主了,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娘们说话了,你快闭嘴吧。”

  冯怡嗤笑,“装了这么多年,总算原形毕露了,陈宇松,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跟你结婚了。”

  她无奈地摆摆手,“行行行,你当家作主,你管事,我走,我走行了吧。”

  冯怡气昏了头,直接破门而出了。

  这时,站在门口的安梨拦住她,“等等。”

  “怎么了?”

  安梨不知里面情形,焦急地朝里面喊道:“陈诗,出来,快跟我去趟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