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闪雷鸣的夜晚，空荡的疗养院里阵阵雨声，风雨拍打着窗户，值班室里依旧有人。
因为平时待在值班室的时间很多，所以在办公室里陈设了一张躺椅供人睡觉，裴颂就躺在那张椅子上，双眼紧闭，睡姿安详。
忽然，他猛地睁开眼，仿佛遭受了某种异样一般掀开身上的毯子。
“呜……”
他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跌倒在地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裴颂蜷缩在地板上，抱着自己的腿，深深地喘气，“又，又来了……”
他强撑着站起，耳朵很灵地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是踏在楼梯上的声音。
是谁？
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后，裴颂终于撑起身站起来。
窗外的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外面昏暗无比。裴颂喘了口气，强撑着双腿的战栗站了起来。
他需要水。
裴颂打开门，从办公室走出去。他的身影踉踉跄跄，径直撞进一个人怀里。
“谁？”
他下意识地反应，用拳头抵住对方的胸膛，却在刹那被对方抓住，并伴随着低沉的含笑的嗓音，“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陈，陈文驰？”
裴颂抓着他的领口，有点不知所措。
“是我，怎么了，不欢迎我吗？”
陈文驰低低地笑着，嗓音非常低沉悦耳，闹得裴颂的耳朵发痒。
“没，没有。”
“怎么了？感觉你不太高兴。”
“我想出去。”
裴颂说道。
他的声音很温柔，很轻柔。
“出去？”陈文驰皱起眉，一边揽紧他一边说，“现在在下雨，还很大。”
“我知道。”
“那你等一下，我去拿伞。”
“不用。”
裴颂推开他，“我自己去。”
说完，他往外面冲，陈文驰在身后拉都拉不住。
“裴颂！你站住！”
陈文驰眼睁睁看着他冲进雨里，因为外面光线昏暗，因此没一会儿，那道白色的身影就不见了踪迹。
他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
“裴颂！”
裴颂站在雨里，仰着头，浓密的睫毛被打湿，连身上的衣服都被粘在身上，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
“你傻吗？为什么出来淋雨？”
“我需要水。”
陈文驰陪着他站在雨里，这次没有再说话。
大雨倾盆而下，裴颂摇摇欲坠。陈文驰的全身也都被打湿，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身影，很久都没有说话。
良久，裴颂终于睁开眼睛，他基本恢复正常，眉眼间藏了无尽的悲哀，“你知道，对不对。”
他的嗓音艰涩，雨声渐消，陈文驰听清了他说的话，但却没有立刻回答。
“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的身份，对不对？”
裴颂往前走了几步，执拗地盯着陈文驰，他一向温柔似水，从没有这么坚定锐利的眼神出现，陈文驰愣了下，才说道：“是的。”
“果然。”裴颂自嘲地笑了下，“你知道。”
没等陈文驰说点什么，裴颂便说：“我从海里上来的那些日子，很难熬，但是后面遇到了你，是你帮我立足，谢谢你。”
陈文驰皱眉：“你要说什么？”
“我不是人类。”
“所以呢？”
“但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不计较。”裴颂说道，“我不计较。”
空气凝滞了一瞬。
一分钟后才传出陈文驰压抑着的声音，“不计较？”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三个字。
“你过来。”
他说。”
裴颂闻言乖乖靠过去，被一把搂住脖颈往陈文驰的方向拖，狠狠吻在唇上，起初带着凶狠，但在裴颂吃痛发出声音后转为轻柔。
“你不计较不代表没有，我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样，但你，不要想逃走。”
裴颂喘着气否认，“我没有想逃走，我只是想确认一些事。”
陈文驰还是勾着他，“什么事，现在确认了吗？”
男人目光灼灼，死死盯着裴颂，仿佛只要裴颂说一个没有，他就会继续惩罚。
但好在裴颂没有说不的打算，他点点头，“确认了。”
“我们认识这么久，你应该信我。”
“我信。”裴颂说道，“但我不相信人类。”
说完，裴颂推开陈文驰的手，眼里露出一丝凶光，“我决定走。”
大雨淅淅沥沥再次下来了，裴颂在雨里对陈文驰说：“早点割舍。”
“裴医生，你真狠心啊。”
“对不住。”
陈文驰：“没有用。”
裴颂垂眸。
他是人鱼，不可能和人类在一起，陈文驰应该也只是玩玩而已，当不得真。今晚坦白一切，裴颂自己也没想到为什么，可能是看到陈文驰次次挂着温和的笑意看着他，就会觉得难受，不该欺骗，也不该让陈文驰陷入泥沼。
“这算什么？”陈文驰笑了，“就扔给我这句话？”
“我会给你补偿，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
裴颂身上浮现出淡淡的荧光，从脸颊开始往脖颈延伸，一层淡淡的紫色浮现。
“我需要一样东西，要去海里取，过几天会回来，你能送我去海边吗？”
“你想都不要想。”
陈文驰绷着一张脸不去看他。
裴颂就去拉他的手，“文驰，帮我个忙吧，我需要你的帮助。”
陈文驰：“……”
明明已经打定主意，但看到裴颂的眼睛，他根本忍不下去冲动，“好，你要什么。”
“一个宝珠。”
*
“小鱼，你不打算解释解释？”
“我解释什么？”余岁懵了。
“解释一下，这么多年，你想说的话，或者，你为什么不记得我。”
余岁：“……”
不记得？
他压根就不知道有这回事！去哪儿记得？！
“你果然不记得。”陆西程的情绪很低落，靠在驾驶座位置上一声不吭。
余岁：“……”
不是，我根本不知道啊！
但陆西程没有一点反应。
余岁尝试哄人：“我，我的记忆有点混乱，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嗯？”
“嗯。”
陆西程说道，“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但你要记得。”
“嗯？”
“记得你偷拿我的宝石。”
余岁：“……”
“还是帮别人拿的。”
“……”
他起先也不知道自己跟陆西程还有这么一段渊源，救命啊。
“我会记得的，我会记得补偿你。”
“嗯。”
“还有别的话吗？”
“没了。”
“那我可以回家了吧？”
余岁的眼睛亮晶晶的，恨不得帮陆西程开车。
“……”
根本没有把陆西程的话放在眼里！
男人气闷非常，开动汽车往家里去。
余岁目前不住在那个脏乱差的小区，已经搬到陆西程家里来住了，但有时候这家伙总忘记他要去的地方，所以陆西程总要去出租房逮人。
“下次记清楚！”
“好了我知道了。”
“知道就行。”
*
陆西程到家后先是去洗了个澡，之后把自己关进了画室。
这一待就是三个小时不吃不喝。
余岁被他安置在自己的房间，还放了一堆吃的在里面，都是他爱吃的。
三个小时后，陆西程推开余岁的客房门，发现这家伙根本不在。
他把家里找了个七七八八，还是没找到余岁的身影。
人呢？
这时，他听到下面有动静，下去一看才发现，余岁正在泳池里上下浮动，星空蓝的鱼尾巴支撑着他的身体，一个甩动，余岁游出去很远。
发现男人的时候，余岁从水里冒头，十分惊喜：“陆西程，下来玩呀！”
陆西程：“……”
他全身西装革履，实在不适合跟这家伙一起在水里游。
不过余岁铁了心要陆西程下来，星空蓝尾巴兜起水花往陆西程身上砸，直砸得陆西程全身湿透。
“余，岁！”
陆西程摸了一把脸，有点生气：“你再给我来一下。”
余岁：“好哇！”
又是一波水花。
陆西程：“……”
听不懂人话？
实际上余岁真的听不懂，只是在听到这么不合理的要求时有点惊讶，难道陆西程就喜欢这样的方式？
“你不装了？”
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显出真身。
余岁游过来趴到池边，说道：“嗯。”
最近他发现自己的尾巴很长时间都没有出现过，就想试试，终于成功。
还好，要是鱼尾巴没了……
唰——
刚想到这里，余岁的尾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影，只剩下余岁一双腿在扑腾。
余岁：“……”
陆西程见此，一把将人捞起来，“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最近变得没办法控制了。”
“鱼尾巴？”
“嗯！”
陆西程沉思片刻，问道：“你的双腿是怎么得到的？”
余岁想了想，“是祭司大人给我的。”
“有什么异常？”
“没有什么异常，只是最近总是……”
“什么？”
余岁有点不好意思：“有点想抱你。”
“……”
陆西程张开双臂：“来吧。”
“？”
“抱我。”男人居高临下睥睨。
余岁没多想，冲上去抱住他，双腿夹住他的腰往上爬，“谢谢你，我就抱一下。”
陆西程没理，穿着湿衣服带余除法上楼去了。
两人分别洗完澡，陆西程又将余岁放回客卧，又抱了他好一会儿才离开。
当晚，余岁睡的很好。
但陆西程却失眠了。
余岁这家伙没有心，不记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