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沉溺【完结】>第9章 溺于白苔

  楼梯一角,白苔,淡淡的香柠檬和杜松子,薰衣草残余的花瓣携着雪松,将黎江白整个包围。

  这是黎江白最熟悉的味道,也是黎江白最喜欢的味道,晏温离开的这几年里,黎江白已经记不清自己买了多少瓶白苔,这个味道浸泡他的枕头,融进他的梦。

  今儿个依旧是白苔,却是黎江白熟悉又不熟悉的白苔,这层裹着他的白苔沾染了晏温的体温,干净的味道里多了一分柔和与厚重。

  黎江白靠在门上,脸埋在晏温颈窝,白苔给他安慰,他深深的嗅探,只觉紧绷了一夜的神经都松垮下来。

  钥匙插在锁眼里,没有人去转动,冰凉的、带着水汽金属抵着黎江白的腰,隔着衣衫印下一道红痕。

  “我很想你,”黎江白轻声说着,言语中情愫不明,“每一天都很想你,很想很想你。”

  “嗯,”晏温抬手摸了摸黎江白的后脑,接着轻拍几下,他说,“我也很想你,每一天都很想你,很想很想你。”

  颈侧的肌肉能触及黎江白的呼吸,温热的气息拂过一遍又一遍,潮湿一层又一层的糊了上来,晏温也分不清是鼻息还是眼泪。

  他轻轻拍了拍黎江白的后脑,正要触碰脖颈,却被黎江白拦了下来。

  这栋楼很老了,楼道里的窗还是雕花样,落进来的光糊成了一团,像是新年时剪坏的窗花。

  黎江白抓住了晏温的手,缓缓移开,而后他抬起头来,微微仰起下巴,眸色不明的看着晏温。

  他嘴唇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可下一瞬他又抿起了唇,将已经抵在舌尖的话给吞了回去。

  晏温见状,用拇指蹭了蹭黎江白的唇,他说:“想说什么?”

  他迎着黎江白的目光,瞳仁被无尽的温柔浸润:“别憋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要是把自己憋坏了,我爸一准儿得骂我。”

  “你就是怕柳叔叔骂你?”黎江白甩甩头,躲开晏温的手。

  这话说的颇有些不客气,还杂糅了一些些撒娇与少许的矫情,那原本不明的眸色在这一瞬变得有些冷冽,黎江白瞳仁色深,黑洞一般,几乎要把晏温吸进去。

  “怎么会,”晏温闻言先是一愣,接着浅浅一笑,眸光倏然潋滟,“你本来就一晚上没睡,熬个大夜再东想西想,还淋了雨,指不定啥时候感冒发烧就找上门来了,你这几年长了有二两肉不?抗的过去不?别再给烧傻了可就麻烦了,到时候我还得…”

  又开始了,宛若魔音的碎碎念又开始了,这碎碎念黎江白从小听到大,这么多年了他也没能想明白晏温这开关在哪,指不定哪句话就开始念,不打断他他估计没个二三十分钟是停不下。

  倒也不烦,就是耳朵闹得慌。

  “okok,歇歇嘴儿,”黎江白松开晏温的手,捂住他的嘴,接着黎江白轻轻叹,眼珠子颤了颤,他败下阵来避开晏温的目光,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不回我短信,也不回我邮件?”

  楼外树叶哗响,似乎起了风,堆积的云却依旧镶嵌于天穹,怎么都吹不散,这天看着,应当是还要下雨。

  “你说你很想我,但你一个字都不肯回我,就连一个标点都没有,”黎江白继续说着,却不抬头,“我怎么信你啊晏哥?”

  声儿里带了哽咽,像是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梗在喉头,呕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直堵的人难受,堵的人喘不上气来。

  风里也像是裹了棉花,一点点的地变得粘稠,憋下去的哽咽变成水汽,氤氲在黎江白的眸子里。

  黎江白又将脑袋低下去了一些,只让晏温看他的发顶,他拼命地睁大了眼一眨也不敢眨,生怕那水汽掉下来,砸开他本就快要藏不下去的心思。

  晏温看着黎江白的发顶,默声许久,风钻过墙上雕花在家门口转了个弯,吹动了他的发。

  “小白,”晏温轻轻叫人,偏过头去看黎江白的脸,“你让我怎么说呢?”

  言辞无奈,晏温在黎江白看不见的地方牵出一丝苦笑,他抬手捏了捏黎江白的肩膀。

  “你想听我怎么说?”晏温轻轻收劲儿,想要给黎江白一个拥抱,“你明明知道,我…”

  晏温话还没说完,就被一突来的推力推了一个趔趄,他扶了一下扶手,霎时怔愣住,双唇微张颇为震惊的看向黎江白,却撞上一双泛红的眼睛。

  也不知道是困的还是哭的,黎江白的眼睛比菜市场门口笼子里的兔子还红,可他又比兔子凶,他看着晏温,上身微微前倾,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去把人打一顿,或者直接把人踹下楼。

  “我不知道!”

  也不知晏温如何惹到了黎江白,黎江白突然高喊一声,声音撞着湿漉的风荡起浪来,在楼道里撞起了回声。

  过了好一会儿,风才将回声吹走,黎江白粗重的喘息缓缓暴露,胸膛起伏不定,可这一呼一吸间却将双目激的更红。

  倏然间,吧嗒一声,一颗泪越过眼睑砸落下来,碎在第十根肋骨处,没在黎江白脸上留下半点湿痕。

  这滴泪不大,却宛若奔涌的山泉一般扑灭了黎江白的怒火,“嗤”的一声一阵青烟掠过,黎江白顿时泄了气,全身的肌肉猛地松了下来,膝盖一软,他下意识抬手扶住扶手,险些站不住。

  黎江白慢慢的曲下腿,另一手撑着台阶坐了下去,他松开扶手,指尖一不留神碰到了晏温的手,不知道是他的手太凉,还是晏温的手热,这一碰仿若碰到了热烈的火苗一般,烫的黎江白猛地收手。

  他将胳膊垫在膝盖上,脑袋一沉便枕了上去,被烫过的指尖垂在腿侧,他不自主的动了动手指,在裤缝里蹭了蹭。

  “我不知道,”黎江白轻声念着,眸子无光,盯着脏兮兮的白墙,“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这这几年一个标点符号都没跟我说过,再好的感情也禁不住这样耗,多少年了,晏温你知道多少年了吗?”

  黎江白六岁那年遇上晏温,期间断断续续的与晏温分开又重聚,他在晏温身后做了许多年的小跟屁虫,又花了许多年将自己与晏温割裂。

  多少年了,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从两碟醋到一碟醋,从两碗甜豆浆到一碗甜豆浆,十年可以很短,八年也可以很长。

  这八年黎江白过得很痛苦,他像一个别扭的小孩儿,一面要逼着自己接受晏温走了的事实,一面又近乎于偏执的守着这十多年的回忆,他一遍遍的给晏温发短信发邮件,磨损的键盘上是他数不尽的思念。

  “我想你回来,”黎江白终是哭出了声,声不大,却叫人听着可怜,“我只有你了。”

  “那我呢?”

  钥匙还插在锁眼上,没人转动,但门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屋里的灯光挤出门缝,铺展在黎江白身前。

  可这光不全,被那开门的人挡了起来,长长的影子拖在黎江白身上,头顶响起一道颇不耐烦的声音:“你在楼道里鬼吵啥?”

  黎江白寻声抬头,瞧见一张逆光的、不太清晰脸,他眯起干涩的眸子仔细瞧去,借着微弱的天光,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黎江白呼出一口气,搓了搓脸,他说:“你来干啥?”

  南枝靠着门框,正屈着指头漫不经心的敲着门把手,听了这话他瞬间停了手,接着猛地弯下腰,在黎江白脑袋上敲了两下。

  “我来干啥?你还真问的出口啊。”南枝语气不善,说着还掏出手机,他按亮屏幕调出他与黎江白的对话框,上面全是单一的绿色气泡。

  “你但凡回我一句,”南枝将手机怼到黎江白面前,一点点的划给他看,“你但凡回我一句,就一句,我也不能一大早的跑你这里来,你知道我家离这儿多远不?你知道我几点起来的不?”

  南枝越说越觉得气,最后竟给自己气笑了,他双唇一咧露出一口白牙,以及闪烁在齿间的舌钉。

  木吱吱:你说谁回来了?

  南枝划的快,黎江白只看清了这一句话,下一瞬他突然飞快的眨眼,接着不动声色的偏头,悄悄将目光从手机上移开。

  就像是这绿色气泡里带着刺一样,每个笔画都能划伤他的眼。

  “你换舌钉了,”黎江白像是对南枝的怒气全然不觉,又像是在回避南枝的怒气,他瞥了一眼那隐现的舌钉,只说,“比上一个亮,好看。”

  “谢谢啊,我挑的咋可能不好看。”南枝也能顺着黎江白往下说,只是语气依旧没好到哪去。

  音落,手机黑了屏,映射的雕花遮住了绿色的气泡以及带刺的字,只留下切割规整的天。

  这是漂亮的窗花,出自儿时晏温的手。

  兴许是回忆闹人,黎江白不自觉的勾了勾唇,他看着屏幕上的雕花轻笑出声,与眸中的泪组成滑稽的表情。

  南枝见状,一下子正了神色,他看着黎江白那双似哭又笑的眼睛慢慢蹲下身来,收起手机,将黎江白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来。

  “你见到他了?”南枝突然变得温柔,与方才简直是两个样子。

  黎江白在回忆里抽不了身,闻言他稍稍收起笑容,却又在下一瞬绽放开来。

  “嗯,”他点头,眼睛稍稍偏了一度,又及时的正了回来,“见到了,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他今早就到。”

  黎江白的瞳仁只动了一瞬,却也没能逃过南枝的眼睛,南枝脖颈微动又瞬间梗住。

  “开心吗?”南枝问得轻柔,“见到他开心吗?”

  “开心啊,”黎江白答得轻快,“见到他怎么会不开心啊。”

  音未落,黎江白笑了一声,笑声震碎了眼底未干的泪,露出清亮的眸。

  南枝看着黎江白笑,也扯出一个笑,他捏了捏黎江白垂在台阶上的手指,用衣角给人擦去掌心沾上的灰。

  “开心就行,”南枝说着,唇角勾的更深,“千金难买我们小白高兴,开心就行。”

  【作者有话说】

  谢谢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