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沉溺【完结】>第10章 送走南枝

  家里有点闷,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黎江白昨晚离开前就将窗户全都关的死死的,雨下了一天,他也一直没回,这会儿屋里正存着一股子潮乎乎的味儿,掩盖了白苔。

  黎江白一进屋便皱起了眉头,他撅着鼻子嗅了嗅,极为嫌弃的抬手扇了扇:“你在我家闷蘑菇呢?”

  南枝拔了钥匙关上门,一回头就瞧见黎江白鞋都不换就往窗边跑,脏黑的脚印子印在米色瓷砖上,随着人淌了一串。

  “我也刚来啊,你不知道我家离你家有多远吗?”南枝弯腰打开鞋柜,随手拿了一双拖鞋,“我屁股还没挨着沙发就听你在外头嗷嗷喊什么我不知道!!!你不知道啥?”

  他压低了声音学黎江白,指尖一松,拖鞋啪嗒掉在地上。

  黎江白将窗户大敞开,风猛然灌入,也带着潮湿,但雨后的风总要清凉不少,扑走了屋里的沉闷,也扑了黎江白满怀,哭红的眼睛微微有些肿,被这风一吹,倒是挺舒服。

  黎江白伸手推了推窗帘,不叫那厚重的布料遮住了风:“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倒退两步转回身来,走向门口,又留下一串反向的脏黑,他垂着眼看了看南枝拿出来的拖鞋,又说,“我不穿这双。”

  黎江白这话头转的快,南枝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他愣住了,看看黎江白又看看那双干净的不能再干净的拖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谁惯的你啊祖宗,”南枝倏然跳脚,抬脚猛踢拖鞋,可怜的拖鞋瞬间分家,一只被他踢到了沙发底下,“这么难伺候呢你,谁爱穿谁穿,谁爱伺候谁伺候。”

  说着他绕过黎江白往客厅去,小腿才碰到沙发,他就像一摊泥一样软了下来。

  “小梨子啊…”南枝闭着眼,抿抿嘴发出一声喟叹,接着他又好声没好气的向着黎江白招了招手,微微挑眉,睨了黎江白一眼,“那双拖鞋是给谁的?”

  那双鞋很干净,被黎江白单独放在鞋柜的最上层,旁边没有别的鞋,鞋面上的绒毛软趴趴的耷着,带着凉意的黑檀木板衬得这双拖鞋有些孤寂。

  南枝细腻又敏感,这鞋又惹眼,他打开鞋柜的时候心头猛地咯噔一下,几乎是颤着指尖把鞋拿出来的。

  沙发很软很舒服,但激不起南枝半点睡意,尽管他起了个大早,尽管他很累,但他也只是闭着眼睛,等着黎江白说出那个他明明知道却又不想听见的名字。

  黎江白扶着沙发跪了下来,脑袋靠近地板,伸手掏拖鞋,他说:“给晏温的,他喜欢这款拖鞋,超市里已经买不到了。”

  拖鞋被踹的很深,黎江白伸长了手才堪堪够到,他的脸几乎贴地,扭曲的姿势让他的声音都变了调。

  黎江白的指尖一下下的触碰鞋边的绒毛,他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将拖鞋给掏了出来,他拍拍鞋上那并不明显的灰尘,“唔”得一声吐出一口气来。

  他揉了揉跪疼的膝盖站起身,再次将拖鞋放回鞋柜的顶层,黑檀木干干净净的不染纤尘,衬他的拖鞋刚刚好。

  窗外天光阴阴晴晴,太阳借着云间缝隙蒸着地上的积雨,风不曾停,只多了一丝暑气。

  “啊…”南枝抬抬头,看着黎江白收宝贝似的把拖鞋收好,他撇撇嘴,说,“那我喜欢吃的那款果冻你买了不?超市里也买不到了,你家有不?”

  黎江白拿出他平日穿的拖鞋,指尖一推柜门,响起刺耳的“吱嘎”声,像是春日里嘶哑的猫叫。

  “买不到了我家怎么会有?”黎江白说。

  “都能有拖鞋不能有果冻?”南枝就知道黎江白会这样说,可当这话实着着的落进耳朵里,还是砸的他耳神经疼。

  黎江白瞥了瘫在沙发上的南枝一眼,又看了看瓷砖地上重叠的两串脚印,斟酌片刻他抬步走向卫生间,拎出半干的拖把打算把地拖干净。

  他的眼睛没那么红了,可哭过之后还是会变得干涩,他打了个呵欠挤出两滴眼泪,轻轻眨眼润了一下,他说:“拖鞋不会过期啊,果冻这玩意儿放老些年会变成化石的吧。”

  呵欠过后困意跟着上涌,泪挤出一滴便再也止不住,黎江白的眼睛再次变得红,当然这次他并不想哭,只是困倦牵动眼皮,在他的脑袋里搅出了一团浆糊。

  风推着云再次遮挡太阳,清凉与暑热交杂不清,南枝额头上浮出一层薄汗,他抬起胳膊蹭在衣袖上,“啧”了一声,然后起身。

  “多新鲜啊果冻化石,”他抻了抻衣摆,笑了一声,“行了你回来了就行了,困了就睡吧,我先走了。”

  话毕南枝绕过茶几,随手拿过茶几上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一杯水喝了一口,他接着说:“下次记得回个信儿啊,一晚上一白天一句话都没有,吓死个人。”

  不让人省心。

  南枝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没电了,”黎江白拎着拖把放回卫生间,他洗着手,水龙头开的有些大,他的声音也不自觉的大了些,“昨晚没拿充电器。”

  南枝走到门口换下拖鞋,脚边的水迹将光反射的乱,那光晃眼,他捏了捏眉心轻叹一声。

  “我走了啊。”南枝向着卫生间喊了一声,接着咔哒一下推开了门。

  “我才回来你就走?”黎江白探出头来,手上还搭着一块米色的毛巾。

  此时南枝一脚已经踏出门外,踩着门口的地垫,出入平安被他遮住了半个“入”字,他回过头,颇为无奈的应声道:“啊,急啊,我一大早赶过来现在还得赶回去,家里头还有个人等着折腾我。”

  南枝语速渐快,但每个字都像是叹出来的,他多说一句便好似多了一分疲累,眉眼都耷了下去,肩膀似乎也颓了不少:“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能不能别可着我一个人儿折腾啊。”

  昨夜没睡好,又心惊了大半天,南枝也是难得的抱怨。

  吸顶灯闪了一下,登时暗了好多,黎江白挂起毛巾抬头看了看,这不大的卫生间好像被风吹进了晦暗的阴云。

  这天气着实不好,压的人心头闷。

  “你都想象不到有多吓人,我今早一睁眼,两条信息板板正正的摆在我手机里,一条是你说晏温回来了,一条是听听说他找到谷寓清了,他的消息比你的还可怕,我看的后背都发冷,一下子就给我吓精神了。”

  南枝口中的听听是他的发小,黎江白见过,大学的时候曾在人家家里借宿过几天,那是个很优秀很努力却不那么幸运的人,黎江白对这位发小记忆很深,每每南枝说起,他总能与人共情。

  黎江白走过来,路过茶几,也端起那杯水,仰头将水喝了个干净,水珠滚落下颌,在越过喉结时被他擦去。

  南枝还在说,但已经没了抱怨的语气,他似是将这半开的门当成了倾吐的出口,要将身上的沉重与疲累泄一泄。

  “我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南枝闭着眼睛,面色虔诚,却抬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啊上帝耶稣玛利亚,佛祖天皇祖师爷爷,柏拉图伽利略米开朗基罗,马克思列宁恩格斯,信徒不求别的,只求不要再受这样的惊吓了…”

  黎江白坐在沙发扶手上,双臂抱胸,微歪着脑袋,他说:“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他垂垂眼,又抬起来,“你为啥要害怕?”

  南枝还在祷告,听见这话倏地收声,他动了动脚,却没收回来,他扭过头看着黎江白,面色复杂。

  “我不觉得是好事,”南枝说,“最起码在我见到活生生的谷寓清之前,我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小梨子你没见过听听发疯,你不知道他真疯起来是什么样,这几年我一直看着他,就怕他发起疯来…”

  忽然间,南枝又收了声,他目光倏然变得严肃:“你这一阵儿吃药了吗?”

  吃药,没吃药,这是黎江白和南枝之间永远都绕不开的话题,南枝就像一个复读机,从他们认识开始就不停的循环播报,他好像没有停止键一样。

  这样的问候黎江白听了八年,从晏温离开的那年开始。

  风将黎江白的额发抚乱,他回望着南枝,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吃了”,音落他又摇摇头,“不过今天没吃,昨天只带了晚上的份儿出门,我没以为今天一早就能回来。”

  他诚实的说,却说的南枝的神色愈发的无奈。

  南枝动了动脚,从那个“入”字上面移开,他大黎江白几岁,这会儿显得颇有些苦口婆心,他说:“可不能停,按时按量吃,”他握着门把手的手缓缓收紧,可他自己却没发觉,“之前听听住了很久的院,原因先不提,只是他那次住院真的要把我吓死了,我问过医生这类药不能随便停,你一定要按时吃。”

  他深深地吸气,继而缓缓吐出,那口气像是有千万斤重。

  “我跟你说我禁不起吓啊,不管你们谁,只要吓我我的心肝儿就得老十岁,今天老十岁明天老十岁,我觉着都等不到今年春晚就得先入土咯。”

  闻言黎江白笑了一下,眉眼微弯:“头一次见人咒自己早死,”他上前两步,似是要送人,“快回吧,我得睡会儿,今年春晚我陪你看,你不看我就掀你眼皮。”

  “掀我眼皮?”南枝拍了拍衣摆裤腿,掸去虚无的尘,“哼,我还扣你眼珠子。”

  【作者有话说】

  谢谢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