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白千顷反复思考着这三个字。

  却始终得不到任何答案。

  大约是她想逃避, 大约是她没有办法面对,大约是她还爱着她,她怕再次见到, 她不会舍得松手。

  白云见白千顷遇到这个问题愁容一片,那样没有答案努力思考的惆怅,她还是第一次在白千顷脸上见到。

  她转身看了看身后的病房,问:“是因为爷爷吗?”

  白千顷摇头, 神情无奈:“是因为我自己。”

  白云不信, 可她也做不到指责自己的爷爷。

  仅仅是这么想着,她忽然感受到了白千顷的万般无奈和一次又一次的无可奈何。

  她想, 如果自己的姑姑可以活得自由一些, 是不是就是另一种美好的结局。

  大约是这样心里哽着一口气, 她也不想去告别了。

  她一向心直口快, 别又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惹恼了爷爷。

  她将自己手里的补品递给白千顷:“那姑姑, 你帮我递给爷爷, 我有事就先走了。”

  白千顷点点头, 算是答应了。

  只是, 在白云走后她又觉得有些高估自己, 她又何尝有勇气再走进去呢?

  白千顷看着,不由得苦笑一声。

  大约是见她拎着白云留下的补品, 一个护士提着几大袋营养品走了上来:“你好,你是白老爷子的亲戚吗?这个是昨天当班的护士看见有人放在病房门口的。今天我们在询问白老爷子的意见之后,他让我们自行处理。但是里面的东西实在贵重, 而且还有一些买的也能看出对方是很用心的, 所以想再来问问你们的意见。”

  白千顷接过那些东西,没来由地她的心脏被狠狠地刺痛了一番。

  她问:“送这些东西的人是谁?”

  那护士左右看了一圈, 小声说道:“好像是那个女星姜莱莱,我同事看到了一眼。”

  白千顷不知该整个人僵持在原地。

  昨日的回旋镖兜兜转转终于插上了自己的心脏。

  她始终在逼着自己的面对,可又在此刻被人彻底揭露了伤疤,她甚至能感受到那伤疤划开以后流出来的血,像是来自她心脏的眼泪。

  她只知道姜莱莱来了,大约是自己哥哥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让她受了委屈。

  可她没有想到,姜莱莱不仅来了,还带着礼物。

  她闭上眼睛甚至能看到姜莱莱拿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却被狠狠羞辱后那无措的表情。

  她在她没有勇气的时候站了出来,又在她为难的时候选择了自己放弃。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不知道该如何拿住姜莱莱这一份沉甸甸的礼物。

  她不配。

  姜莱莱躺在医院里,凝视着一片白色。

  她记得自己那日阑尾炎发作,是如何央求着白千顷不要走,也没有忘记白千顷是如何照顾自己。

  她记得枯燥的病房里曾经长满了粉色的樱花。

  她也记得那日的雪下得很大,可是她依然吃到了一份热的馄饨。

  小助理听完了医生的嘱咐,走了进来询问道:“莱莱,医生说你现在可以吃一些东西了,你想吃一些什么,我去买。”

  姜莱莱凝视着窗外。

  此时是春季了,不再有飘散的大雪,也不会有令人畏惧的冷风。

  点点绿色装点着这个钢筋森林,阳光正好带着暖意的风。

  如此美好的场面,倒是让人觉得有些陌生。

  一切都被焕发着新的生机,大雪好像被藏在了地底。

  可又为什么要把她困在回忆里。

  姜莱莱喃喃念道:“馄饨。”

  又迅速地反应过来,那个给自己买混沌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低着头有些失落,巨大的压抑感几乎压着她无法喘息。

  她不明白这个世界明明很大,可又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抛弃她。

  助理去买回来了混沌,在打开包装袋的那一瞬间香味迅速蔓延到了整个房间。

  姜莱莱捧着热气腾腾的馄饨,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一滴又一滴地流了下来。

  她逼着自己一口又一口地将馄饨吞下。

  可每一口过去的回忆都在此刻不断地凌迟她,她已经吃不出馄饨是什么味道的了。

  偏偏满腔的酸涩和苦楚都在此刻一一咽下。

  大约是太苦了,那样憋在胸口压抑的感觉此时不断地泛滥。

  眼泪是唯一的宣泄口,从一滴一滴地逐渐变得不受控制。

  白云匆匆赶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副美人垂泪的模样。

  她问:“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小助理手足无措,眼神也有些慌乱:“云姐,我不知道。我只是听莱莱的吩咐去买了馄饨而已。”

  姜莱莱虽然情绪崩溃,却也不想白云因此迁怒助理,哽咽地解释道:“是我自己的原因。”

  白云看着姜莱莱叹了口气,如果说姜莱莱的笑容是带着感染力的法力,那姜莱莱的眼泪就是她致命的武器。

  低头时眼泪一滴又一滴地从她的眼睛里夺眶而出,抬眼看别人时,便是让人心疼的可怜模样,好像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欺负她了似的。

  如果是她姑姑看见该有多心疼。

  姜莱莱颤着声音,眼泪一滴又一滴地流下来:“白云,今天这个馄饨,我为什么吃到的时候是苦的?”

  白云叹了口气,馄饨也许从未变过,只是此时的心境已经和过去不同了。

  有些时候,爱情真的是公平的吗?

  为什么那么相爱的两个人,最终还是要走成这样的结局呢?

  白云不明白,也不理解。

  但是作为朋友,她能做的就是陪着姜莱莱痛痛快快地哭一顿。

  她从包里翻出纸巾,递给姜莱莱:“想哭就哭吧,不用在我面前假装坚强了。只是哭完了以后,你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的哦。”

  姜莱莱这是第一次觉得白云的声音有魔力,仅仅一句话的功夫,便让她瞬间崩盘。

  手里的馄饨还腾着热气,只是自己再也没有去吃它的勇气了。

  姜莱莱的情绪稍微缓和一些的时候,便问道:“你爷爷好一些了吗?”

  白云看着姜莱莱,有些犹豫,她不知道姜莱莱此时问这句话是想旁敲侧击地问她自己的姑姑,还是仅仅是自己的爷爷。

  姜莱莱低着头,她又怎么会读不懂白云此时的犹豫,她将眼泪擦拭干净,虽然身体因为巨大的抽噎,还在不自觉地颤抖,可她的神色明显比之前平静了许多。

  她甚至将手里的馄饨放了下来。

  “我关心的只是我朋友的爷爷,你以后也不用和我说你姑姑的事情,既然决定了离开,不拖泥带水对彼此都好。”

  白云点了点头。

  “我爷爷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只是还在住院调养。”

  她打量了一下姜莱莱此时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补上一句:“只是有心脏方面的问题,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受刺激为好。”

  白云的声音越说越小。

  可姜莱莱却听了个清楚,她沉默着点了点头。

  白云见姜莱莱那个样子又有些懊悔。赶紧问了问后续的安排:“那后续的工作,你怎么想的?你现在可还有学业傍身。”

  姜莱莱麻木地眨了眨眼,从前催着她赚钱的人此时已经和她一刀两断,那个陪着她从低谷站起来的人也已经离开。

  可她的生活还要继续,她的人生进度从来没有暂停键。

  “像以前那样吧。学业和事业我都要兼顾,辛苦你看着安排吧。”姜莱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白云却变得无奈。

  她叹了口气,只能答应下来。

  自那以后的姜莱莱便彻底像一个不会累的机器一般。

  综艺广告学业来回奔波,有些时候明明已经将她送回了酒店,第二天一早都还能看见她发布的一条短视频。

  她好像不会累。

  也好像是想要将自己再累一点。

  姜莱莱从未提过一次白千顷,可是偶尔她也会在唤起她的名字时犹豫。

  她总想装作一切如常,却又掩藏不住心里残存的那一点想念。

  也就是那一点想念总是折磨着她,在一次次的夜里和记忆里沉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莱莱忽然拿来了一把钥匙:“你姑姑家里还有一些我的东西,帮我收拾一下吧。”

  白云抬眼打量着姜莱莱的神情,却被姜莱莱一一回避。

  只是放在她手心的钥匙,却带着滚烫的温度。

  明明放不下,却非要做出一个洒脱的样子。

  姜莱莱是这样,她姑姑亦是。

  白千顷已经数不清楚是多少次,带着残存的那一点希望打开房间门。

  大约是她可笑。

  明明结束的关系,她却总是渴望看见一面,再见一面。

  她知道姜莱莱一直没有来拿她的衣服,便一直在等着。

  她想,那日的告别匆忙,总要再认真地告别一次。

  但是她也觉得可笑,她疯了一般地四处打听着姜莱莱的消息。

  不知道是几个人和她说过,姜莱莱已经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公寓。

  她已经有家了,又怎么会再回来。

  可今日她开门之时,看见屋内忽然亮起的灯,看见熟悉的行李箱。

  在她的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她的身体已经诚实地快速寻起了人。

  终于,在更衣间。她看见了穿着家居服的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