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不敢相信, 嘴巴微微张开,可那三个字就是发不出来。

  她怕这一切只是她无数次幻想而成的泡影,那泡影一碰就碎, 悬浮在一个不可能的梦境里。

  她想要伸手抓住,却又怕自己的举动过于唐突。

  毕竟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变成了见一面少一面的陌生人了。

  她伫立在原地,满腔的话无处说, 满腔的爱意无法表达。

  一句又一句的我爱你, 变成了一个只能藏在心底的秘密。

  那个背影缓缓转过身来,眼前的画面也在缓缓变了颜色。

  “姑姑。”白云唤道。

  白千顷敛下神色, 不可抑制地失望, 像是从高空的泡沫里极速落地。

  可她只能伪装, 低沉着声音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白云拿出钥匙晃了晃:“是姜莱莱让我来收拾东西, 然后让我把这一串钥匙还给你。”

  白千顷看着那铁的冷色, 心里好似被人用刀割了一般的难受, 她喃喃重复着那几个字:“还给我?”

  觉得有几分可笑, 又觉得自己有几分可怜。

  她姜莱莱轻而易举的一句“还给我”这段感情就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结束了吗?

  覆水难收, 更别提那是她的感情。

  白千顷有些生气, 几乎是下意识说道:“她人呢?”

  白云却很冷静, 她提醒道:“姑姑,你们已经结束了。”

  白千顷怔在原地, 仿佛被人用冷水从头到尾浇了一道,寒得彻骨。

  这样的疼痛甚至渗入了她的呼吸,让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

  她第一次直白地意识到, 自己和姜莱莱此时的距离。

  是她知道她站在那里, 却再也没有了见面的机会。

  也许她应该清醒一点。

  如果她做不到放过自己,也应该做到放过她。

  姜莱莱应该是自由的, 而不是活在偏见里。

  白千顷缓缓转过身,她试图说服自己,可提起的步伐每一步都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

  她一步一步地走去,只留下一句:“钥匙留下,你装完东西就走吧。”

  白云站在原地看着白千顷,她以为那么多天,一切如常的姑姑已经放下了,却没想到,她的姑姑一直把自己困在回忆里。

  她听爸爸说,家里给姑姑安排了很多场相亲,对方都是各方面条件优秀的女生。

  她也曾听说,姑姑很配合,几乎每一场都去了,甚至能在那里坐着喝完一杯咖啡。

  所有人大约都以为姑姑放下了。

  甚至爷爷都在沾沾自喜,说着姑姑不过是暂时被蒙蔽了双眼,现在终于回了正轨。

  可又哪里有什么正轨不正轨呢?

  姑姑是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这条轨道,不如彻底放弃所有,做回那个让白家骄傲的女儿。

  白云收拾完东西心情却很沉重。

  她请的搬家工人入流水一般地灌入又抬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离开,偌大的房间瞬间少了许多东西,变得空旷起来。

  白千顷就站在客厅的窗前,始终背对着她们。

  直到她将钥匙放在桌子上,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时,她才缓缓回头。

  她的眼睛看着那串钥匙,心里却是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清晰地记得自己亲手给出钥匙的画面,此时那个画面便像潮水一般扑来。

  白千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依旧难以抑制胸口的剧烈疼痛。

  她问白云:“她最近过得还好吗?”

  白云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说。

  哪有那么轻易地分手,刻在骨子里的爱情,又怎么会是说结束就结束的。

  姜莱莱每天不要命地工作,却对行程问都不问,不过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自己不再想起白千顷。

  可自己姑姑这边呢,又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困在回忆里。

  可见白千顷这般痛苦,她又不忍心和她说实话。

  于是她撒了谎:“她很好。”

  白千顷沉默着点了点头,片刻后她又喃喃道:“那就好。”

  白千顷这话的声音说得极小,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白云看着白千顷这样心有不忍,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说一句:“姑姑,我先走了。”

  可直到回到家时,梗在心头的心事像是石头一样压着她喘不过气来。

  无人可说便只能找到了自己的爸爸。

  “爸爸,莱莱在你和爷爷眼里真的有那么差劲吗?”白云问。

  作为白家的长子,这个问题几乎是毫无疑问的:“她不过是一个戏子。”

  “可我也不过是围在她身边的工作人员,我又谈何高贵呢?”白云自嘲一笑。

  白总愣了一下,对待女儿她一向是慈爱的。

  自小便是处在白家望子成龙的高压下,在拥有女儿之后便不愿意将曾经的压力再放在她身上。

  无论做什么,只要快乐健康便好。

  他总是习惯性代入了父亲的思维,却忘了睁眼看看。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

  “你顶着白这个姓就注定了和她不同。”白总下意识说出这一句话。

  白云冷静指出:“爸爸,这话不是爷爷常和姑姑说的吗?”

  白总回避着白云的视线,丢出一句:“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情。”便愤然起身离开。

  只留下了白云连连叹气。

  她以前总爱以自己家和姑姑为荣,她总是骄傲自己的姑姑少年天才。

  如今想来,她姑姑该有多累啊。

  她听一次就嫌烦的话,她日复一日地听了许久。

  成年之后便自己独立出去住。

  大家那个时候都以为她是性格孤僻,喜欢独来独往。

  可她却喜欢上了总是吵吵闹闹的姜莱莱。

  也许姑姑从头到尾不喜欢的不过是这个压抑的家。

  次日,白云搬着自己的行李出现在姜莱莱家的时候,姜莱莱下意识地以为那是她的行李,随手指了一个位置说道:“行李就帮我全部放在那里吧,有时间我会收的。”

  白云却说道:“你收什么收?这是我的行李!”

  正在啃苹果的姜莱莱动作一顿:“你没事把你行李拿来做什么?我最近不是没有出差的行程吗?”

  白云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也拿起一个苹果啃着:“是啊。我离家出走了。”

  姜莱莱像是在听什么天方夜谭,白云作为一个称职的家宝,只要给她半个小时她都一定会回家吃饭的家宝,居然有一天和她说要离家出走?

  她不信,她绝对不信。

  “别骗我了。”姜莱莱无语。

  白云却正色道:“是真的,我也不和你客气,就你这空的房间,我自己收拾,自己住。”

  姜莱莱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问:“为什么啊?你当初辍学你爸妈都没有说你什么?现在是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啊。”

  白云冷哼一声:“因为我一身正气!”

  姜莱莱彻底傻眼。

  她觉得白云一定是疯了。

  白云确实是做了一件比较疯狂的事情,在白千顷都无奈妥协的白家。

  她反倒是留了一张纸条便收拾行李搬到姜莱莱这里。

  纸条内容更是气人,简简单单三个字。

  我不配。

  白老爷子看见了大骂道:“好好好!她若是觉得她不配便彻底不要回来白家了!我们白家也不缺她这个无能的孙女!”

  白总是个女儿奴,当即反驳道:“我们自小便不希望白云非要成什么气候,况且她现在可以自己赚钱自己花,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白老爷子拍桌而起:“荒唐!你这就是为了她的无能找借口!”

  白总被接二连三的无能狠狠刺痛,那是曾经他背在身上,压着他抬不起来的巨石。

  他冷笑一声:“那父亲要我怎么做呢?和你当初一般,一个孩子不成器便放弃他再生一个?”

  白老爷子被戳到痛处,胸口剧烈起伏,红着脸将顺手的东西打翻在地发泄着自己的怒气:“滚!你也给我滚!”

  白总看了一旁沉默着的白千顷,摔门而去。

  白千顷拿起那张被两人都扔在地上的纸条,看着白云写下的“我不配”三个字陷入了沉思。

  直到,白老爷子呵斥道:“你还拿着那张破烂干什么?”

  白千顷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将那个纸条收入了自己的口袋里。

  白老爷子又继续说:“今天给你安排见面的人呢?去见了吗?”

  白千顷起身,一双凝着冰的眸子渗透着无限的冷意。

  留下一句“您该吃药了。”迈步离开。

  在打开门之时,白老爷子却忽然说道:“你也要像你哥哥那样想将我气死吗?”

  白千顷神色未变:“您在医院里,如果有任何问题,医生到您房间的时间不超过一分钟。”说着便将门关上,不顾里面白老爷子肆意发泄的情绪。

  屋内瓶子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屋外是尽显疲态的白妈妈。

  “妈妈。”白千顷没有想到,自己妈妈会出现在这里,带着惊讶唤了一声。

  白妈妈却是叹了口气。

  白千顷解释:“爸爸今天心情有些烦躁,妈妈要不还是改天再来探视吧。”

  白妈妈却是又叹了口气,继而说道:“那我方便去你家里坐一坐吗?”

  白千顷低下头,犹豫着。

  她大概猜到了自己妈妈想和自己谈什么,却没有想清楚,自己有没有面对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