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门隔音很差, 隔壁包间正在扯着嗓子唱《死了都要爱》。

  大冬天里孟青穿着一件黑色衬衫,扣子开到胸口,嘴里叼着一根烧了一半的烟。

  “我说。”他拍了拍面前之人的脸,他们统共就见过两面, 对方是个精瘦年纪不大的青年, 一头黄毛一眼就知道老早入了社会没学到什么好东西。

  KTV的氛围灯一向暧昧, 连厕所也不例外,黄毛被拍了脸也不知道反抗, 垂着眼皮手里紧紧抓着什么东西。

  “我说你到底听没听见我的话。”孟青不耐烦地又推了下黄毛,“我让你滚听懂了吗。”

  黄毛身后就是厕所门已经退无可退,如此这般再被推动作小了很多,耸着肩膀依旧低着头。

  孟青看着黄毛的怂样“啧”了一声:“你自己不滚到时候什么下场可别怪我提醒你。”

  说孟青打算要走, 黄毛这时拉住了孟青的衣袖。

  厕所隔间还算宽裕,两人刚好能够并排而立, 黄毛依旧低着头,似是自言自语:“我现在摘不干净了,跑哪都摘不干净了, 万一曲淮出来, 不,万一曲淮身后的人抓着我……我们, 咱们一个都跑不掉, 孟哥,孟青,我要是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砰——

  刚刚站起来的黄毛又被狠狠推到了门上,后脑勺重重撞向木门, 黄毛吃痛表情有一瞬间扭曲,而更让他难受的是脖子上的力气, 指甲掐进皮肉带走挤压出更多的空气,黄毛双手无助地抓着脖子上愈发收紧的手却只是徒劳。

  脚下渐渐腾空,黄毛的脸涨红再到青紫,后来舌头出来一半孟青才松了手。

  骤然脱离黄毛直接坐在了地上,孟青垂眼看着他:“管好你的舌头,我们虽然拿钱办事,但拿钱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福享受,苏家老五不是个好东西,让你滚是对你好,你别不识抬举,沾了那些东西被发现后你下半辈子也就只能在里边了,更何况若是顾家知道当初顾蒙的事还有你一份子,你猜你在里面能活多久?你知道的那么多,死人的嘴才是最牢靠的,你猜苏家老五会不会放过你?”孟青一顿,声音没丝毫收敛,阴魂似的围绕在黄毛耳边,“苏珉沅会要你的命——”

  哐——

  巨大的声响在那句话尾音还没来得及落地时衔接而来。

  上锁的厕所门突然毫无预警地向内倒,一旁的孟青下意闪避,但坐在地上的黄毛就没那么好运了,厚重的门直直砸向他的脑袋,紧接着偏离到一边,坐在地上的黄毛头在地上打了个滚,也不知道碰到什么东西一手湿漉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稍稍缓过神,晕目眩地扶着墙站了起来,嘴里脏字不断,然而还不等他站稳,肚子忽然就是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下一秒他便知道之前自己摸到的“水”是什么东西。

  夜里KTV的卫生间已经不是比对准不准的问题了,不尿到裤子上就是胜利,保洁一个没跟上就落了彩,而黄毛就碰上了这个运气。

  手上的味道熏得他想吐,胃更是绞劲儿地将中午吃的东西往外推,冷汗布满整个额头,黄毛捂着肚子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有了力气,然而另一边的轰隆声让他大气都不敢喘,下一秒身边就多了一个身影。

  是孟青,头磕在了马桶上,哐当一声黄毛听着都觉得痛的要命,与此同时瓷白的马桶上多了血迹。

  两个难兄难弟排排坐,黄毛甚至忘了看清来人是谁,只从孟青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

  淡淡的香味短暂地冲掉了卫生间里的怪味,黄毛转过头时对方已经蹲在了两个人的面前,长裤略提露出纤细的脚踝,那人一双桃花眼笑得十分有亲和力,若不是方才受到了那一遭,黄毛都觉得这是不是那个富豪包养的小白脸。

  他有眼无珠不代表孟青也是个傻子,在看清来人的瞬间他脸色都变了,外面隐隐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之前其他隔间还有别人。

  连个人影都没瞧见,在听见这边的动静后溜得倒是快。

  边榆的装扮和眼前街溜子一样的两个人形成鲜明对比,一边是裁剪得体的西装,一边是不知道多少钱的地摊货。

  边榆说:“听说你们不想要舌头了,我这人心善又乐于助人,很愿意为二位效劳。”

  毫不掩饰自己的偷听,还要曲解偷听过的内容。

  蝴蝶刀在骨节分明的手指见上下转动,刀刃闪着寒芒,上下晃动晃着两个人的眼,明明什么都还没动,明明只有一句轻飘飘没有任何威慑力的话,可两个人的内心就好像被放到了火上炙烤,心理防线一推再推。

  孟青一直不言语,他认识边榆,更知道边榆的那些传闻,收起了之前在面对黄毛时的嚣张,额头鲜血洗了半张脸,可他却好像换了灵魂,不再咄咄逼人,也不再说着威胁的话,乖巧的就像是个面对教导主任的小孩,撑着身子靠坐在马桶上一动不动。

  孟青能沉得住气,黄毛却不能,他不认识边榆,更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毛头小子究竟是哪根筋不对来找茬,刚刚被孟青威胁一通,虽然面上不敢抗争,但是心里憋着一股火,这会儿又被踹了一脚更是在火上添了一把柴。

  黄毛是混社会的人,打架斗殴什么都干过,自然不会被一把蝴蝶刀吓到,眼珠子转动时眼看见蝴蝶刀收回的瞬间忽然暴起,卫生间隔间就算再大蹲着三个成年人都有些拥挤,边榆蹲下身后就不那么方便站起来了。

  黄毛正是瞅准了这一点,站起来的瞬间一脚奔着边榆的额头狠狠提过去。这一脚下去,但凡反应慢点,整个人不得仰头向后摔倒,身体失去了平衡,之后怎么都落到被动。

  黄毛算盘打得好,可惜他面对的是边榆。

  边榆甚至都没有站起来,在脚踢过来的瞬间精准掐住黄毛的脚踝,下一秒刀身插入脚背。

  “啊——!!”

  仅有刀柄留在外面,黄毛的惨叫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又高了好几个度,边榆扣着耳朵动作迅速地站了起来,两步间控制住黄毛将要再次摔倒的身子

  黄毛脑子发昏,等他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正大张着嘴巴,尖叫变成了“嗬嗬”生,近在咫尺的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一块手帕掐住了他的舌头。

  上一秒还在脚上的刀刃此时已经横在了舌头边缘,那年轻人脸上笑容不见半分改变,笑得还是那么亲切。

  可现在黄毛此时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这么点能耐还想给苏珉沅干活?苏珉沅就算再边缘化也不至于连点人手都没有,你们是他看得起自己了,还是太看不起苏珉沅了?编瞎话也要有点根据,毛长齐了吗什么主意都敢打?”

  脚上的疼痛变得麻木,蝴蝶刀又在舌头上添了口子,黄毛的神经被吊到了天灵盖,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惨,更不知道他的口水正和着鲜血正向下流,眼泪和鼻涕更是控制不住。

  黄毛是真的怕了,还不等边榆再说什么,那黄毛两眼一翻竟然就这么晕了过去。

  瘫软的身体顺着墙壁往下滑,边榆一只手控制不住索性松了手由得他去。

  这边没了还有另外一个,边榆扔了沾满黄毛口水的手绢,转头看向身后却已经空了。

  方才收拾黄毛的功夫,孟青不知什么时候偷摸溜了,这会儿已经快到卫生间门口,耳边却突然传来风声。

  是利器破空的风声,孟青下意识歪头躲避,干净利落的动作一看就是经历过不少事情,可惜他预判的是关于生死的利刃,而边榆并没打算因为一个喽啰而赔上自己的下辈子,所以擦着耳边飞过并不是臆想中的那把刀。

  大腿突然一阵剧痛,孟青奔跑的动作变了形险些跌倒在地上,眼前什么东西碎在了墙上,孟青下意识看了一眼,是一小片瓷片,白色的,大概是来自隔间里的那个马桶。

  就这么几个呼吸的功夫,边榆就已经到了孟青身后,不等孟青多说,边榆轻笑:“跑那么快做什么,那些话不就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我现在有空,还有什么没说完的来接着说。”

  孟青一愣,捂着腿站在了原地,他没有回头看边榆,但是震动的瞳孔暴露了他现在不淡定的心绪。

  边榆没有真的割了黄毛的舌头,也没有要了黄毛的命,孟青却有种命不由己的错觉,似乎只要自己多说一句错话,那把蝴蝶刀就会割破自己的喉管。

  再跑几步就能走出这个要命的卫生间,可孟青却好像被施了定身咒,眼睁睁地看着边榆走到了面前,打量了他几眼:“谁让你将曲淮的事情家伙给苏珉沅,顾蒙的事情也有你们参与?哦我知道了。”

  边榆意味深长地看着孟青,双手插兜悠闲地走了两步,原本整齐的头发这会儿稍稍有点乱,却没有让他一身行头减分,反而在整齐的西装中多出点斯文败类的味道。

  败类正常,斯文不过是靠着一身皮硬撑出来的。

  边榆扯开衣领,桃花眼里的笑意归于虚无,冷漠地直视着孟青的眼睛还不等说话,孟青突然笑出声。

  肩膀颤抖着,孟青的笑声越来越大。他身形依旧歪斜,因为留在腿上的那把刀,可他眼底却少了之前的惊恐,多了些意味不明的嘲笑。

  孟青踉跄着向前一步,近乎贴到边榆身上,他扬起下巴挑衅地看着高他半个头的边榆:“可你还是着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