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蒙的生日宴并没有因为外面的混乱而被打断,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许久才回来的边榆有什么异样。

  边榆擦着手进门时,顾蒙还在调侃:“边爷放水怎么放了这么久,别是操劳过度累坏了身子吧。”

  身子坏了跟放水没什么关系,但是肾坏了就有关系了。

  在一群人猥琐的笑声里, 边榆将卷成一团的擦手纸扔塞进了顾蒙的衣领, 顾蒙缩着脖子“哎哟”个不停。

  没那么多的节目, 生日会结束的很快,出来时看着外面匆匆来回的工作人员才后知后觉地顺嘴问了一句情况。

  管理不敢怠慢顾蒙, 也确实不知道什么情况,只含糊地说了几句:“客人喝多了发生了点冲突,没什么大事,不好意思惊扰您了。”

  顾蒙摆摆手, 只是出门的时候走到边榆身边,意味深长地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兄弟说。”

  顾蒙这人看上去大大咧咧, 实则心细的很,只从经理的只言片语和时间上就能推断出不少事情,但他没有多说, 也没有多问。

  边榆“嗯”了一声就过了。

  安昌大学刚开始放寒假, 谢之临就被边榆安排去了国外,跟着一个研究所的科研组去参加峰会, 跟谢之临说的理由是让他多些经验, 事实上边榆是在躲着他。

  这小孩儿赤裸裸的眼神没有半点掩饰,边榆现在虽然金盆洗手没再跟什么人纠葛不清,可从前他身边的花花草草从来没断过,什么人什么眼神边榆一眼就能看明白, 谢之临的那点心思即便自己没说边榆也一清二楚。

  他没打算和谢之临发生什么,谢之临跟从前包养过的那些冲着钱来的不一样, 若只是玩玩边榆不在乎,他不喜欢走心的。

  谢之临可能也察觉到了边榆的意思,出门时欲言又止,犹豫到了门口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边榆却已经接着电话进了卧室。

  程宗崇正笑得开心:“我还以为你真打算和那个谢之临发展一些呢,真可惜,我看那小孩儿挺不错。”

  “是不错。”

  “哎哟喂,真有戏?”

  “没戏。”边榆看向空荡荡的玄关,做出个评价,“不是一路人。”

  这事儿程宗崇老早就看出来了,边榆既然没打算吃窝边草那就是真的没兴趣,程宗崇心里是真的有些遗憾,虽然接触的次数不多,他还挺喜欢这个学生的。

  “哦对了,年前苏家有个宴会给你递帖子了没?”程宗崇说,“说是苏元莆之前身体不好,如今有所好转想办个慈善晚会积福,就苏家那些糟烂事不办上百八十个慈善晚会能积个屁福啊。”

  是不是积福大家心知肚明。

  这大半年桦旌的动荡频频登上热搜压住了苏家的变动,苏元莆不过是怕有心人觉得苏家奇货可居,想借此立威罢了。

  苏家的面子还是要给,接到请帖的无一缺席,边榆作为现在桦旌的办个掌事人自然也收到了请帖。

  *

  KTV发生的事情最后也没掀起多大风浪,不知道是这里的安保机构太差,还是最初跑出去的路人迷路了没有第一时间找着人。

  保安姗姗来迟,当时的负责人后知后觉地赶到了卫生间时见着满地的血倒是吓得不轻,不久后救护车呼啸而至,两个担架来去匆匆。

  从始至终都没有人报警,哪怕担架上的两个人看起来惨不忍睹,其中一个更是人事不知。

  后来还是有警察前来调查,但当事人一口咬定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能把自己摔成这么个惨不忍睹的样子也是稀奇,可是厕所没有监控,当事人也没有追究的意思,警察走个过场也就算了,KTV没有为此赔钱更是乐得息事宁人,于是便没了下文。

  一场本应该引起不小风浪的斗殴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偃旗息鼓了,病床上的孟青在躺了一个星期确定自己的腿不会废掉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医院,一同消失的还有隔壁病床的黄毛。

  两人出院离开的那天,一通电话打到了边榆的办公室。

  这么长时间边榆没有挪动办公室,还是原来那个不大不小的屋子,只是里面多加了个投影设备,偶尔还能充当个临时会议室,在边榆懒得挪地方的时候。

  电话响起时,詹景正拿着计划站在幕布前给边榆讲明年大致侧重方向,边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就摁掉了铃声,另一边像是知道了边榆的意思,电话挂断后没再执着,而是跟了条消息过来。

  接连两声看上去发消息的人多少有些急迫,詹景眼神没有半点偏移地说:“您要有事儿的话,我晚点在过来也成。”

  边榆将手机扣了过去:“不急,你接着说你的。”

  詹景这个从来不会多问,也不会因为自己是几朝元老就过多干涉,听见边榆如此说,他点点头继续之前没说完的话。

  这一说就说了一天,外面落了黑影詹景才收了激光笔。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我的观念是主要求稳的同时也不能固步自封,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寻找些新的突破,其实就算没有遇到后来的事情,当初的桦旌也到了一个平静,所以现在面对的危机未必不是好事,俗话说破而后立。”

  总结性的话说完,詹景望了一眼外面的天,对面的楼顶上还有化的积雪,天边的夕阳照在上面镀了层金色的光,这种天看着是好,其实比下雪还要冷。

  詹景话说:“年根了,再过几天公司也放假了,小边总有什么打算?”

  边榆正低头看文件,闻言疑惑地抬头:“什么?”

  “过年了。”詹景收回目光看向边榆,想了想问,“要不要去我家一起?我家只有我跟我老婆两个人,两个孩子都在国外不回来。”

  边榆稍一愣神。

  “……你可真是。”真是什么边榆想了半天没想到什么词,摇了摇头重新看起手里的文件。

  黑色的签字笔在手里转了转,詹景见此没再多说,转身就要走时,边榆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谢谢。”

  今年过年比以往早,刚过元旦没多久就要步入新年。

  有点别扭的道谢,和边榆一贯的形象背道而驰,他一直是个坏小子的形象,这样类似害羞的声音让詹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不确定地回头,却只见边榆只是专注地看着文件上的字。

  詹景走了,关门声后又过了一会儿,边榆扔下签字笔转着椅子看向窗外。

  除去日历上的特别标注和难得消停的败家子们,边榆对于“过年”的感觉一直不真切,在边博义和唐林都还在的时候,边榆就没怎么过过年,印象最深的几次里都是和苏珉沅在一起。

  一个是家里顾不上,一个是家里不想管,边榆那时候没心没肺买了一大堆鞭炮非要跟苏珉沅一起放,还缠着苏珉沅包饺子,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再吃过饺子,都快忘了什么味道了。

  边榆对苏珉沅的喜欢源于一见钟情,最初边榆也以为一切不过是“一见钟情”在作祟,得不到反而更加在意,后来才发现真正让他难以自拔的更多是因为日积月累,边榆给自己营造了一个难以走出的过去,说来不过是自作自受。

  说不怀念是假的,但是在怀念也回不到最初的时光,也找不到从前的悸动。

  不可否认,在苏珉沅说他的墓碑就立在边榆的旁边时边榆的心脏漏跳了半拍,后来再想起那天的悸动时他觉得自己的病可能更严重了,才会觉得两个人躺在同一片土地里就是他这辈子的happy ending。

  山头的太阳彻底沉了下去,没了金色的雪透着寒冷的光,眨眼间天就落了黑影,不知从何处亮起了第一盏灯,等边榆回过神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隔着门隐隐能听见椅子挪动的声音,也可能是错觉,边榆转过身开了台灯继续看桌子上的文件。

  慈善晚会选在了腊月二十八。

  桦旌可承包了这些人大半年的口水,不知多少人觊觎桦旌掉下来的肉,如今边榆这个半吊子没了靠山,明目张胆的阴阳怪气可能没有,背后议论定然少不了。

  边榆到的挺晚,但也有半个小时宴会才正式开始,会所里人熟悉的面孔们互相吹捧着,不时有打量的眼神落在身上不怎么好受,边榆看了眼时间,打算先去酒店外面抽根烟。

  烟叼在嘴里,边榆仰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今天又开始下雪了,连晴了好几天,也确实该下点雪了,不然都对不起淮宁的冬天。

  白烟袅袅缠绕在大片的雪花上,这种天气反而比晴天还要暖和些,边榆身上披了件羊毛大衣,通红的指缝夹着燃烧了一半的烟。

  四周是静的,连人声也变得很闷,所以在他听见熟悉的声音时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眯着眼睛侧头看过去时又被另外一道身影挡住了视线,竟然是许久未见的段东恒。

  边榆意外地看着他,段东恒的脸色却不比边榆那版轻松,脸色阴沉地没头没尾地说:“事情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