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崇从他爸那得到消息时, 边榆已经到家了,程劢显然是怕程宗崇提前翘班早退,才卡着下班时间说的。

  果不其然,程宗崇一句话都没说, 直接从办公室跑了出来, 搞得公司内一众人还以为这父子俩坚持了这么久终于到了极限, 彻底闹掰,毕竟程宗崇的表情像是死了爹。

  门开的瞬间, 程宗崇张开双臂抱了上去,温热的气息带着一点饭菜的味道,程宗崇下巴搁在对方的肩膀上嗅了嗅,不确定地说:“边爷, 您这是亲自下厨了?”

  说着程宗崇错开了半个脑袋,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去时对上一个挑得厉害的眼尾, 带着勾人的弧度,甭管好不好看,肯定不跟边榆沾边。

  “哎卧槽!”程宗崇一下子跳开老远, 看清眼前的人后紧跟着又骂了一句, 很快似乎想起了什么,骂声变成了嘟囔, 抻着脖子往里面看。

  站在玄关处能一眼看见客厅, 就见一个人头上蒙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坐得端正,程宗崇不确定地又看了一眼,而后犹豫再三后怯生生地问:“你们……在玩掀盖头?”

  这话要是换做从前绝对不可能从程宗崇的口中说出,但是几天的时间让程宗崇的心情翻了几番。

  说完之后程宗崇又不确定地看向苏珉沅, 不多时眉头皱成了川字,无声地问:“你这狗东西不会真下手了吧。”

  苏珉沅没有出声, 只是瞥了一眼程宗崇示意他别多说话,换了鞋走了。

  大门关上,程宗崇又看了眼客厅,沙发上边榆已经将头顶的围裙拿了下去,站起身来就想要上楼,程宗崇以为边榆不知道自己来了,在后面喊:“边爷你干嘛去!”

  “换身衣服。”边榆头也不回。

  他不聋,程宗崇进门时那么大的阵仗,就算是聋子也被吼好了。

  程宗崇本想跟着边榆一起,他现在一颗心像是放在油锅上煎,几日下来一句正经话都没来得及和边榆说,现在让他在楼下等着换衣服怎么可能坐得住。

  程宗崇感觉自己就像是电视剧里等着公主梳洗打扮的男主角,没多会儿就哼哼上某个电视剧的主题曲。

  来来回回都快把地板踩漏了边榆才从楼上下来。

  坐在车上,程宗崇笑了一声:“害,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咱们今天好好出去放松一下,给边爷去去晦气。”

  程宗崇以为边榆是因为边博义自杀,紧接着又被带了进去,这才情绪低落,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轻快。

  边榆正看着窗外,闻言嗤笑:“胡诌什么呢。”

  一句话打破了边榆身上的阴翳,这会儿他似乎又回到原本那个纨绔,漫不经心地笑着。

  车停在老城区的一个公共停车场,段东恒的酒吧就这点不好,停车费劲,也是因为老城区老早就挤了不少建筑,根本没地方再规划新的停车场,所谓的公共停车场还是一个老年健身活动场所改的。

  酒吧热闹依旧,昏暗的光线下两个人进门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只有闪烁的采光不时在身上闪过,晃得边榆睁不开眼。

  走了没几步边榆一眼就看见其中的顾蒙,正摆弄着一桌子的酒似乎在数数,边榆凑近说:“幼儿启蒙教育已经延伸到酒吧了?看来郭嘉富强昌盛指日可待啊。”

  顾蒙看见是边榆后哈哈一笑,指着一桌子花里胡哨的酒说:“有些是我从国外带回来的,有些是段东恒拿出来孝敬你的,我可跟你讲,这一桌子的就跟程宗崇没关系,他这人抠得很。”

  顾蒙凑到边榆跟前,看似说话声音很小,其实每个字都精准地落到了程宗崇耳朵里。

  程宗崇“诶诶”两声:“我人还在这呢,当着我的面说坏话合适吗?”

  程宗崇挑了其中最贵的一瓶毫不客气地开了,冲着顾蒙挑衅地扬起眉毛。

  顾蒙做出一副心肝脾肺肾都疼的表情,龇着牙成功把程宗崇逗乐了,差点将那瓶子直接招呼到顾蒙头顶。

  这时段东恒挽着袖子走过来。

  外面气温虽低,里面却热得很,舞池里男男女女身着清凉扭动着身躯,恨不得连最后几块布也抛弃了。

  段东恒端着果盘进来,故意用屁股往程宗崇脸上贴,在程宗崇骂骂咧咧中成功挤到了边榆身边。

  果盘很大,算得上豪华套餐了,段东恒说:“我还让人准备了个火盆,等会儿你去跨跨,去去晦气。”

  说着拿出一个红包塞到边榆的手里。

  边榆意外挑眉,没想到还有这么个环节,捏了捏挺薄。

  “想什么呢,就一个护身符,我看你最近太倒霉了,给你去去晦气。”段东恒看着边榆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没钱,你那么有钱不差我这点仨瓜俩枣,在我这找什么。”

  抖了抖红包,果然倒出个红布包,和程宗崇之前送的刺绣比起来实在是简陋,就是一块简单的红布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程宗崇凑过脑袋乐了:“这玩意没有用,我之前送过了。”

  “你送那不行,就是个工艺品顶什么事儿,这是我爸妈从老家求的,你带着。”边榆从来不知道段东恒还信这个,边榆不信,但兄弟一番心意,还是托着父母从老家求的,怎么也得给个面子,于是他放进了兜里。

  段东恒只说一句:“红布别打开。”没再过多解释,边榆也没问。

  这些门道边榆虽然不信,但对于别人的信仰一贯保持尊重的态度,不就是揣个东西,又不是什么大事。

  另一边顾蒙已经开好酒了,今天的局没叫别人,边家的事情还没有彻底尘埃落定,叫别人谁知道怀揣着什么心思,本来就是为了给边榆散心,散来散去添堵就没意思了。

  这点事都心照不宣,所以谁都没有联系人。

  顾蒙先起了杯:“来边爷,咱们今年都动太岁,流年不利,我找大师看过了,明年咱们一定转运。人生嘛,哪有一帆风顺的,坎过去了就好了,咱们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明年一定顺顺顺!”

  调起的很高,边榆笑着跟他碰了一下,一杯酒下肚身上瞬间热乎起来。

  边榆拍了拍顾蒙的肩膀没有说话。

  从前顾蒙和边榆说不上多亲,经历了那件事后多少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酒过三巡,顾蒙勾着边榆的肩膀:“兄弟,之前的事情我爸跟我说了,多谢你拉我一把。”

  这事儿即便没有边榆也早晚真相大白,监控在那呢,即便被人做了手脚,依着顾家的能力也不至于完全被人算计。

  边榆摸了把顾蒙的头发,顾蒙现在还是个毛寸,同边榆坐在一起像哥俩似的。

  顾蒙说:“跟你说实话,我爸肯定心里有底,故意放着不管就是想看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一杆子给我打国外去,我还真以为我要死在外面了。兄弟,当年你被你爸送法国的时候是不是跟我一个心理?咱们也算是同病相怜……”

  “去去去,谁跟你同病相怜,我边爷走得时候我可是痛哭流涕抱着大腿跟着去了法国,你被扔出去的时候没人关心好吧。”程宗崇挥苍蝇似的赶着顾蒙。

  人还是太少,除了扯皮没什么玩的,酒喝多了说话难免感性,尤其是像程宗崇这种情感丰沛的,抱着边榆的腰埋在边榆怀里开始哭个没完,一边哭一边嚎:“边爷你真是太惨啦!怎么就摊上那样的爹!这几天看不见你我吃不下睡不着,跟我老子签订了一个又一个的不平等条约,这才拿到了一些资源帮你,还有苏狗,苏狗跟我要东西,说他能保你,我真的像个孙子一样到处卖身!”

  程宗崇喝多后话不过脑子,什么都往外扔,最后被段东恒搂了起来扔到另一边,扔了一件外盖盖在程宗崇头上让他闭嘴。

  而后段东恒对边榆说:“苏珉沅的事情你别往心里去,当个人情找个机会还了就行。”

  这话说的多少有些没良心,那天若不是苏珉沅,和边博义一起坠楼的可能就是边榆,可能全须全尾也可能断胳膊断腿,最大的可能性是两个人一同下去和唐林团聚。

  段东恒也是后来知道,楼下的救生措施是苏珉沅提前报了警,可是在他看来既然苏珉沅有报警的时间就应该能够拦下边榆,那样边博义就不会死成污点,边榆也不至于有后来的一遭。

  苏珉沅后来是帮了边榆,抹去了边榆上天台的痕迹,让边榆没有背上杀人犯的名声,神通广大地将边榆从整个事情里摘了出来,这点段东恒都很震惊,但是震惊归震惊,他不觉得边榆因为这个就要以身相许。

  段东恒认识边榆的时候很晚,晚到他没有见过苏珉沅对边榆好的时候,只看见边榆被一件又一件的事情磋磨,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意里他看出了边榆的感情,看见了苏珉沅的冷血,看见两个人纠葛不清后边榆所有的遭遇,若说最不想让边榆和苏珉沅有关联的就是段东恒了。

  段东恒当边榆是兄弟,就见不得别人将他兄弟耍得团团转。

  程宗崇喝多了,他怕程宗崇说的太多动摇了边榆的立场,所以在泄露更多前将人扔了。

  顾蒙只听说过边榆和苏珉沅的传闻,细节不知道,他不方便开口就躲到一边嗑瓜子去了。

  咔吧咔吧声音里,边榆问段东恒:“你不是被苏珉沅抓住了小辫子?现在不怕他给你穿小鞋了?”

  “大不了不干了回老家做个小买卖,现在的积蓄也够我下辈子吃喝了。”段东恒想了想,觉得自己当着边榆说这些,有点吹牛太过的嫌疑,于是补充,“正常普通人生活够了。”

  边榆笑出声:“那这样,你既然这么义气我也不能落后,你什么时候回老家跟我说一声,怎么着我也得给你包个大的。”

  段东恒抿了抿嘴,端起酒杯犹豫道:“边爷,你就不能保保我?”委屈巴巴说完之后自己先乐了。

  边榆碰了一下段东恒的杯子,喝酒时漫不经心地问:“苏珉沅是不是中邪了,你们一个两个去烧香拜佛的时候顺便给他下咒了?”

  “咳咳——”段东恒一口酒呛在喉咙里就差把肺子咳出来。

  段东恒是个嘴巴很严的人,不想说的话一句话都套不出来,喝多后更是成了一个锯嘴葫芦。

  程宗崇和段东恒勾肩搭背地上楼了,楼上有段东恒自己的房间,平时用处不多,一年里段东恒也就睡个几次,早前的时候倒是经常借给程宗崇,今年程宗崇留宿的时候也少了。

  原本段东恒还想邀请边榆一起睡在着,但是这俩酒鬼大半夜保不齐怎么耍酒疯,边榆敬谢不敏,头也不回地带着顾蒙出了门。

  出门前边榆被经理抢拖着去跨了个火盆,这才放他走。

  顾蒙架在边榆身上晃晃荡荡口齿不清地说:“边爷我跟您讲,以后有事儿您说,兄弟我随叫随到,你和我爸之间什么交易我不管,咱们处咱们的……哦对了,我送你的那个礼还在路上,边爷……”

  再说下去就是车轮子话了,边榆直接将他塞进了车里,顾蒙趴在后座上挣扎着起来还想和边榆说几句,边榆毫不客气甩上门走了。

  边榆叫了代驾,想了想还是回到了玉兰园。隆裕佳苑安保一般,边榆现在情况不明朗,也不好贸然出现在人多眼杂的小区了,玉兰园反而更安静一些。

  隔壁院子暗着,边榆看了一眼只当苏珉沅出去没有回来。他没多想,结果刚进家门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身影。

  意外的情绪一闪而过,不等边榆做出反应,苏珉沅已经快步走了过来,站在边榆对面一脸幽怨,期期艾艾道:“是不是我落了残疾,你就打算始乱终弃不要我了?”

  边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