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段时间里, 边榆身边的事情开始变得顺利,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无形的阻碍毫无征兆地散了,没多久詹景给边榆回复, 同意了边榆的提议, 在此之前又提了一些别的条件。

  边榆应得痛快, 詹景也是个干脆利落的人,那之后边榆才知道, 詹景这个人其实也不只是面上那么简单耿直,在詹景的运作下,董事会给予的压力逐渐小了很多,边榆越来越得心应手, 再后来几个大单子几乎白送一般到了边榆的手里,是苏珉沅之前说过的单子。

  边榆那些单子对于客户来说只是合作方的调换, 他没觉得能有多大,等单子压到手头边榆才知道苏珉沅给了他多大的礼。

  小来小去的边榆还能还还人情,这么大就有点受不住了。

  一根烟抽完, 边榆给苏珉沅去了个消息:【这是什么意思?】

  苏珉沅那边不知道在忙什么, 等了会儿没回消息边榆便将手机放到了一边,再次拿起资料看时觉得一摞纸沉甸甸的有些拿不住。

  但边榆并不想将这些项目送回去, 尤其是这些单子能帮边榆稳固在桦旌的位置, 甚至能直接拉住桦旌一路绿灯的股市。

  苏珉沅一天都没有回消息,边榆从公司出来时下意识往周围看了一圈,空荡荡的门口不见人影,苏珉沅也没再继续从前的套路。

  你追我赶的戏码终于停了, 头顶轰隆雷声唤回了边榆的思绪,他抬头看了看天只有漆黑一片。

  大雨下在半夜, 边榆还是坐在窗边,眼看着雨幕由远及近,摔在窗户上时边榆手撑着床铺拉开了床头的抽屉。

  如今不能和从前那样肆无忌惮,白天的事情需要他打起十二分精神。

  咖啡和药成了常态,在边榆和詹景的合作下,混乱的情况终于恢复平稳,桦旌的天平慢慢倒向了边榆。

  事到如今,边博义的股份成了至关重要,时隔数日,边榆再次去了医院。

  边博义的事按理说早就应该有个结论,奈何边博义一直在医院拖着,他这段时间身体确实不好,也靠着他尚未彻底衰颓的人脉。

  在见着边博义时,边榆手里捧了一束花,是乒乓菊,和上次他送给唐林的一模一样。

  给唐林的是无意,给边博义的就是精挑细选了。

  病房虽叫做病房,一应装饰和酒店套件没太大区别,只不过多了个呼叫铃和点滴架。

  边博义的精神看上去不是特别好,比上次见面时的脸色差很多,按理说精心养护之下不应该这样,倒是真有点病入膏肓的意思。

  边榆没有在边博义身上动手脚,周围都是边博义的人,也不会给别人动手脚的机会,是不是装病应付检查不好说。

  边榆没有坐下,捧着菊花低头看向边博义时,那姿势多少有点默哀的意思,看得边博义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血气上涌,边博义的脸染上了红色,看起来比之前有起色了,边榆笑道:“我一来你就这么高兴?那我以后每天都来怎么样?毕竟临了了,还是需要儿子在跟前尽孝。”

  边博义手指着边榆,恨不得一巴掌打过去,奈何他现在身体不行,力不从心,只能无力地“你”了半天,边榆将床头的鲜花扔进了垃圾桶,换成自己带来的乒乓菊,白色黄色单论花是好看的,但是看病号就很不礼貌了。

  边榆说:“前几天我去了趟法国看我妈,送的也是这束花,这样也算你俩见一面了。”

  此话一出,边博义的声音突然就断了,他转头看向乒乓菊,眼神突然变得十分复杂。

  边榆不想琢磨边博义此时实在想唐林还是在怀念别的什么,人老了就喜欢回忆过去感慨遗憾,再为自己做过的混账事忏悔,逢场作戏罢了,即便再给边博义一次机会,他也只会做的更加干脆利落。

  边榆坐在病床对面:“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别不是好不了了?倒也没什么,毕竟真的好了要么在监狱里带着要么吃个枪子,还不如医院躺到死,这么多人伺候你多舒服。”

  边榆笑着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苹果,没有水果刀,应该是被刻意收了起来,边榆自然而然地从兜里拿了一把出来蝴蝶刀来,慢条斯理地削起苹果皮。

  边博义的视线还在乒乓菊上,边榆低头安静地削着苹果。

  和谐的画面当真有点父慈子孝的样子,苹果削完,边榆将苹果递到边博义面前,边博义没有理会,边榆将苹果放到了床头。

  “这个时候跟我怄气对于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你在医院待着不应该一点风声都没有,桦旌……”

  “那是你的手段,你能将桦旌拿到手是你厉害。”边博义打断了边榆的话,低笑着,“到底是我的儿子。”

  不知道是夸边榆还是在夸自己,没有赞扬骄傲的意思,就像是在阐述一件在普通不过的事情。

  边榆本也没知道边博义能夸:“既然这样,你手里的东西是不是也应该让一让了,你看你就算死了,之后遗产也还得我继承,不如趁着活着的时候咱们走个流程,说不准我还能捞你一把。”

  “心急了吧。”边博义的视线终于挪动,斜着眼睛看向边榆,笑容古怪又阴森,“还是年轻,这么快就暴露底牌可不好,你怎么知道我的东西就一定会成为你的东西,是你叫赵家人过来的?”

  作为一个被戳破心思的人,边榆的表情有片刻松动,很快他再次调整表情。

  边博义自然没有放过边榆的那片刻的慌神,轻笑着摇摇头:“年轻人啊,你能掌握现在的局面是付出了多少代价?董事会那些老家伙可不会轻易被人摆布,一个詹景可不够格,你又跟谁合作了?你现在的行径和我当年有什么区别?”

  当年边家飘摇,边博义抓住了苏家这棵大树才稳定了局面,而如今边家再次陷入危及,边榆想要在乱流中稳住身形同样需要抓住一棵大树。

  “我听说苏珉沅将上百亿的单子给你了?还是我儿子厉害,当年的我可拿不下这么大的单子。”

  苏珉沅没有用自己的名义来做这件事情,签署协议的几个公司里明面上与苏珉沅没有任何关系,若不是边榆事先听了苏珉沅的话,若不是边榆知道自己所有的人脉加起来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边博义抬眼:“你跟我又有什么区别,你身体里流着我的血,咱们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人,没用的感情说抛就抛,利用身边能利用的一切。

  “但是儿子啊,你不要以为你现在就顺风顺水了,你还是需要我手里的股份,你依旧被我拿捏这,还有唐家,你当唐家就真是什么好东西?”

  除去上次唐家发声,之后的这段时间里唐家安静极了,没有因为唐林的事情起诉,也没有在别的地方露头,哪怕是之前想要进军国内而作为跳板的平蒲的项目都甚少有太多消息。

  那个项目自然还在进行,边榆也在项目组的群里,每一步都是按部就班,安静的就像一群机器人。

  边榆在和边博义对视几秒后移开了视线,躲避般的再次拿起了苹果。

  边榆手法很醇熟,苹果皮薄厚均匀越来越长。边博义默默地看着边榆的动作,又一个苹果削完,这次他没有将苹果递给边博义,也没有放回篮子里,而是慢慢将苹果分成很多瓣。

  最后一瓣切断,边榆挑起一块。

  边博义以为边榆是在无声地讨好,这个儿子他太了解了,脾气死倔拉不下脸,哪怕有求于人都要做出一副硬气的样子。说实话边榆如今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大大超出了边博义的预料,他以为边榆早早就会来惦记着他手里的股份,以为拿了这些东西就是拿捏了桦旌,天真又愚蠢。

  而如今边榆的这番行径让边博义刮目相看,多少生出一点“我儿子就应如此”的骄傲,但也止步于一点点对于自己血脉的虚荣心,更多的还是看不起,说到底他打从心眼里看不起边榆,就像看不起唐家一样。

  边榆说:“付出肯定有的,得失之事你比我懂得多,我这才出来几年,你混了多少年。”

  他的声音软了些许,像是妥协,又有点不甘心。说到底还是父子,再怎么不亲也是自家人。

  边博义笑意更甚,借着这话说教了几句,见边榆没有像从前那样嘲讽,估计他这段时间受到不少磋磨。

  边榆转着手里的刀,刀尖的苹果也跟着转着圈,等边博义终于做够当爹的隐,苹果已经转了三圈。

  边博义问:“所以你给詹景了什么好处,给苏珉沅了什么?”

  转动的苹果慢了片刻,而后再次转了起来,边榆垂眼看着,说起了别的:“我刚死那几天没有人出现,她死得难看,浑身骨头几乎全碎了,面目全非血流了一地。救护车都没用上直接抬到了殡仪馆,她太碎了,连工作人员都不愿意出手,最后是我抱得她,很轻,比我以为的轻很多,也可能是血流光了,那重量像个小孩。”

  边榆没看边博义什么表情,只是低着头轻笑一声:“后来花了很多钱找人修复她的样子,好不容易才让她能见人。你知道她死之前是一种什么状态吗?”

  边榆站了起来,看向边博义的眼神哪还有什么躲闪怯懦,黝黑地像是要吞噬一切的黑洞,直勾勾地看着边博义,没有任何光亮。

  边博义心中没来由地一慌,但又反应过来边榆现在不能拿他怎么样,筹码和主动权依旧在自己的手里,于是边博义被自己的反应逗笑了,再看边榆的表情时,觉得那不过是强行支撑的面具,也就没那么晦涩难懂了。

  边博义笑得不以为意,边榆却慢慢靠近。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想干什么么?你也知道苏珉沅给了我那么大的单子,如今桦旌的气运还是回转,股市也终于渐渐稳定,你把持着股份无非就是觉得我想要拿下桦旌必须走你这一遭,你觉得你的死局终于有了生机,是不是指望跟我谈条件,让我将你拉出来?”

  边榆一手举着苹果,一手拿着蝴蝶刀。雪白却不完整的苹果在边博义眼前晃了晃,边榆一脸笑意地将它压在边博义的嘴上。

  边榆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连给边博义反应的机会都没有,苹果封住了边博义的惊恐,下一秒,蝴蝶刀直接捅进边博义的肚子。

  走廊外,一个保洁拿着拖把慢条斯理地拖着地,尽头站着三个人负责看管,护士站里值班的护士还有两人,长廊五间VIP病房里,四间空着,唯一住着的那间门扉紧闭。

  外面下着大雨,走廊里尽是水汽,秋雨之后寒气更甚,再下去淮宁估计要提前入冬了。一股冷风不知道从哪个缝隙飘了进来,保洁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不舒服的鼻子,杵着拖布又看了眼几米外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