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 边榆一脸黑地看着对面,问段东恒:“这就是你说的出来喝一杯?”

  段东恒的表情没比边榆好多少,叹了口气,看似压着声音, 嗓门却大得生怕有一个人听不见:“边爷, 你应该知道我的立场, 我巴不得你们俩这辈子都别再见面,但是这东西太狗了, 他卡了我好几个项目也就算了,为了边爷你,兄弟我还能再坚持,大不了收手不干了, 我还有这个酒吧,可这孙子开始举报我消防!”

  苏珉沅老神在在地喝着他的茶, 边榆都不知道酒吧还有这玩意。

  看来苏珉沅确实下狠手了。

  随即段东恒终于小了声音,贴着边榆的耳朵说:“我相信你能处理。”

  边榆:“你知道他想找我想干什么吗?”

  段东恒沉默片刻:“他想泡你。”

  平铺直叙地阐述,没有一点遮掩。

  边榆惊讶地看着段东恒, 段东恒脸上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早不是秘密了。”

  此话一出边榆更是震惊。

  边榆这段时间很忙, 好久没出来鬼混才发现原来自己在这方面消息已经鼻塞到这个地步。

  段东恒拍了拍边榆的肩膀向后一靠没再多说,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是真的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苏珉沅。

  酒吧就没有喝茶的, 但跟苏珉沅肯定喝不一起去,边榆起身向外走,苏珉沅拉住他:“做什么?”

  “去厕所,要一起吗?”边榆挣脱开苏珉沅的拉扯, 不等苏珉沅回话人已经离开。

  轰鸣的音乐,扭动的身影, 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许久没来一切如旧,连厕所门一边扶着墙一边拉裤链的人都好像还是过去那个。

  边榆没有想放水,只不过这段时间被苏珉沅追得太紧有些透不过气。

  他抹了把脸,水珠顺着发梢低落而下,这时门再次被人拉开,脚步停在左边,水龙头哗哗作响。

  边榆斜着眼睛看向一侧,入目的是一块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半藏在袖子下,而那人开了水龙头后并没有洗手的意思,只是安静地站着。

  边榆嗤笑一声:“许久未见,苏少风采依旧啊。”

  多少有些讽刺,边榆抬头看向旁边的人。

  水流向下巴,边榆抹了一把,苏珉弢并没有关上水龙头,哗哗声响里他说:“听说边少最近跟我们家老五走得很紧,我是应该恭喜边少得偿所愿,还是该夸您不计前嫌?”

  边榆:“你应该收起你的阴阳怪气,好好考虑一下怎么讨好你爸。”

  苏珉弢摇摇头:“苏家的事不如你想想的那么简单。”

  “所以我也没打算多想。”

  边榆抽出张纸巾擦着手,苏珉弢说:“等桦旌彻底到了边少的手里,苏家的结局也就不远了,估计谁也没想到,苏家的产业最后回落到一个不起眼的私生子手里吧。”

  苏珉弢笑着摇摇头,看上去没多少斗志,似乎已经默认了这个结局。

  边榆大概能猜到苏珉弢此行的目的,即便苏珉弢还没开口。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过来,段东恒告诉你的?”边榆没有所谓的形成,不存在提前泄露这一说,能让苏珉弢提前准备的除了苏珉沅就是段东恒。

  苏珉弢耸耸肩没有回答:“多年的痴情能得到回复确实是值得庆祝的事情,我本来应该恭喜您,可作为曾经的……朋友,或者说是短暂的合作伙伴。”

  苏珉弢当初能查到苏珉岢的行径亏得有边榆,但也是边榆让他差点在国外回不来,苏珉弢后来知道,是边榆告诉边博义自己去了国外。

  苏珉弢出院后在家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装疯卖傻故意整老大,但边榆知道苏珉弢是真的精神有些问题,并不是因为苏珉弢被下了精神类药物,那种药需要日积月累,几天没什么用,要不了多久就被身体代谢掉了。

  事实上苏珉弢的精神一直不稳定,不知道是不是生长环境的原因,还是因为老苏总的遗传,苏家人的精神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包括苏珉沅。

  苏珉弢说:“边少当初毕竟帮了我,我还是想提醒您一句。”

  边榆心里忽然毫无预兆地颤了一下,隐隐预料到苏珉弢想说什么,他下意识想走,可脚下却生了根。

  厕所的隔音很好,外面吵闹的音乐似乎被闷在一个鼓里,边榆耳边都是水流声,他下意识看向流淌不止的水,苏珉弢的声音这是不疾不徐地响起——

  “老五……确实模样好看,平时看上去像模像样,吸引了不少人,早年为了他要死要活的人不在少数。”苏珉弢看了边榆一眼,如今在他眼里,边榆可能跟那些要死要活的人差不多。

  他轻笑一声,“当然边少还是有骨气的,苏珉沅在您后屁股追这么久,看起来进展堪忧啊。”

  怎么听都不是夸赞,边榆叉手笑道:“那你应该去嘲笑苏珉沅啊,跑我面前做什么?”

  苏珉弢摇摇头:“我跟苏珉沅没什么可说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养身体,岁数大了毛病也就多了,后来想想,我跟边少的合作还算愉快,如今谁也没说终止,我可以理解为我们还在合作期吧,既然在合作期,我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合作伙伴掉入陷阱。”

  “当然若是边少乐得和苏珉沅这样拉扯,算我多余。”

  苏珉弢是在钓鱼,好整以暇地看着边榆的反应,其中包含了满满的试探,不加掩饰。

  苏珉沅最近是殷勤的过分,边榆也觉得不对劲,对于苏珉弢的试探他没当回事,不管是喜欢苏珉沅也好,冷脸不肯亲近也罢,边榆从前藏着掖着是因为强大的自尊心,但现在不在乎了。

  苏珉弢见边榆不做反应,一时拿不准边榆的态度,眼底闪烁一番,他说:“苏珉沅善于蛊惑,早间我们一家人也是被他刷的团团转,都以为他不过有点小聪明,没人将他放在眼里,你别觉得我们兄弟之间冷血,我爸也是这个态度。他是个极其擅长表演的人,甚至能让自己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各种恰到好处的神情。”

  “这些话就免了,有话不妨直说。”边榆不想听苏珉弢在这说这些虚头巴脑的空话,苏珉沅是什么样的人,他再了解不过。

  苏珉弢的话被打断也不恼,原本还有些拿不准的注意这会儿却坚定了,因为他知道,边榆其实也不信任苏珉沅。

  他向前一步靠近边榆,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苏珉弢比边榆少矮,所以贴着边榆耳朵时需要稍稍抬头,嘴角含笑地轻声说:“他急迫需要你掌控边家,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正常交往范围,有些暧昧,边榆甚至能感觉到苏珉弢打在耳朵上的气息,是令人作呕的热气。

  边榆强忍着动手的冲动,听着苏珉弢故意咬着字软声说:“苏珉沅从来都不是个好东西,他老早就偷偷收购桦旌的股份,虽然没多少,可是董事会里还有他的人,他搅浑的不只是我们家的水,还有你们家的,也怪我和老大单纯,没想过自己家内部的事情,竟然还能牵扯到外面,即便老大跟你爸有合作,但也从来没想过让你爸参与到苏家内部来,只有苏珉沅。”

  “有桦旌当前,苏家现在的危机被掩盖了下去,但是内部动荡不容置疑,这事儿也怪我,没留余地,苏珉沅和我爸有协议,若是能在短期内稳住苏家现在的情况,并于3年内将市值拉高几个点,这苏家的第一把交椅就会落到苏珉沅的头上。”

  边榆这段时间没有关注苏家的情况,确实,桦旌的事情太过热闹,旁观的人都挪不开视线,更何况边榆这个深处在旋涡最中间的。

  苏珉弢见边榆没动,嘴角笑意更甚,语不惊人死不休地继续吐露着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还有,苏珉沅有自己的媒体渠道,只要你们确认关系,之后就会有人媒体陆续放出消息,你知不知道你和苏珉沅过去的照片现在已经到了一些媒体人的手里了?”

  边榆神色终于动了,苏珉弢后退稍许,正好看见边榆表情变化,心中更加坚定边榆对苏珉沅的猜忌和戒备。

  苏珉弢说:“边家的棋可不止只有你们在下,边少,如今的桦旌可是一块肥肉。我可以跟您透露一下,我爸大概率是不会保老大了,但老大那里还保存着部分和你爸的聊天记录,老大逃不了牢狱,但应该也死不了,苏家就算再怎么斗也还有血缘在,所以你爸……也跑不了了,就看他还能在医院躲多久。”

  边博义这段时间并没有坐以待毙,私下里小动作不少,医院那边看得不紧,这也是因为边博义走动关系的结果,可不管他人脉多硬,那些上位者也不可能顶着舆论的压力将他放出来,最多的就是在医院相对自由,VIP病房区并非普通医生护士能够踏足的地方,自然能进去的嘴巴都很严,不会有人透露这些优待。

  苏珉弢:“苏珉沅会尽全力帮边少拿到桦旌,再之后这桦旌如何,就看边少如何抉择了。苏珉沅pua可是一把老手。当然边少可以不相信我的话,我现在说这些空口无凭,虽然事情还没走到结尾,现在我也是个失败者,但您应该能看清,我得失败是因为谁。”

  苏珉弢和苏珉岢不是第一天斗,斗来斗去落得如今的结果,苏珉岢的罪行是实打实的,可苏珉弢怎么看都没有做太过火的事情,最多不过是将老大的罪行翻到了明面上,本不应该是现在这个局面。

  所以苏珉弢应该还有别的事情没有透露,可这些对于边榆来说又不是多重要的事情。

  苏珉弢摊着手后退两步:“当初我给边少的资料里,那些照片就是来自苏珉沅,当然他不是直接送到我面前,毕竟他不能明着走到舞台中央,他得站在幕后看着我们折腾,在关键的时候给予我们致命一击,这点我想边少比我清楚。我已经踏入了陷阱,所以不想边少重蹈我的覆辙,您不用怀疑我的动机,因为只要您不同意,苏珉沅不能完成他对我爸的许诺,那我就还有机会。”

  苏珉弢将自己的目的说的很明白,有了这个目的完全可以理解他今天的行径。

  苏珉弢终于舍得关上水龙头,哗啦声戛然而止,他的声音便变得十分清晰:“边少,别想着和苏珉沅谈感情,他那个人本就没有感情,你可能不知道,他妈当初死在医院的时候,他连面都没有露,这样的人,你觉得他会全心全意爱着一个人吗?想想您当年的事情,虽然始作俑者是老大,但是老大并没想将这件事情公布于众,后来怎么就那么多人知道,怎么就有照片莫名其妙地流露出去?房间确实有监控,监控对接的电脑也在房间之内,苏珉沅一早就拿到了源文件,但他没有处理掉,甚至还往外散布。”

  “他或许真的喜欢您,可这点喜欢就是不知道落到苏珉沅那里究竟值几个钱。”

  苏珉弢拿出手机,调出个聊天界面放在边榆面前——一串照片直接刷了屏,很模糊,上面用红色的划了几道做了个简单的标记,是在讨价还价想要卖给苏珉弢照片。

  收了手机,苏珉弢最后说了一句:“哦对还有,边少自从回国后,所有的行动其实都在苏珉沅的眼皮子地下。”似乎生怕边榆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加重语气,“有人监视您,这事儿您知道吗?”

  酒吧的卫生间从来不缺人,上厕所的呕吐的晕倒的,可今天却奇怪的一直没有人,苏珉弢甚至都没锁门,这期间一个身影都瞧不见。

  边榆知道了,苏珉弢应该就是段东恒引来的,段东恒不喜欢苏珉沅沁入骨子里了,高材生在各方面都很敏感,在边榆强压着自己的情感的时候段东恒就已经察觉出不对劲。

  因为和边榆关系近,也就导致他对苏珉沅愈发排斥,而今天,段东恒就是想用一剂猛药叫醒边榆,别再徘徊看不清形势。

  出了厕所边榆没再回去而是直接上了车,他今天甚至还没来得及喝酒,代驾都省了。

  上车后边榆给段东恒去了消息说自己先走了,最后的最后,又补了一句“谢谢”。

  写什么没有言说,段东恒应该明白,给边榆回了一句“改天再约”,就没了下文,苏珉沅那边怎么个情况边榆没再问,段东恒也没交代,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都没提起。

  车子最初驶在路上还算平稳,可两旁闪动的路灯却好像摄像机,不知不觉间边榆脚下加重了力道,车辆在路上飞驰,边榆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闪烁着那些属于过去的照片。

  苏珉沅当初给边榆的那个U盘现在还好端端地躺在保险柜里,那天他给狗仔的并不是自己的照片,而是一些关于边博义的,事情卡的太久了,更是有着慢慢淡出众人视线的趋势,边榆需要给事情加把火,但是这把火并不是自己,他并不想让自己的艳照当做所有人的饭后谈资。

  苏珉沅说所有的照片都给了边榆让他自行处理,没了底片,所以苏珉弢给边榆看的那些是哪来的?

  依着苏珉弢所说,苏珉沅应该是将照片当成了筹码,也有自己控制的媒体,在关键的时候推动舆论,一点点蚕食着边家的产业从而达到壮大苏家的意图。

  若是这样,那些媒体不应该现在跟苏珉弢谈这种交易,也就是说苏珉沅那边的人也不是全然妥当。

  这些本应该是边榆现在考虑的事情,可惜边榆现在的脑子不受控制地越想越偏,因为在这段混乱的感情里,到底是谁出卖了苏珉沅并不重要,谁去讨好苏珉弢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苏珉沅的话真假无从分辨,无论是这些刻意的示好,还是那句所谓的喜欢。

  边榆知道苏珉沅最近为什么频繁找边榆吃饭喝酒,这些餐厅酒吧都是他和谢之临去过的地方,而且都被苏珉沅撞见过。

  这些行为正好贴合到苏珉沅所说的喜欢里,边榆只当他在幼稚的怄气,明知道谢之临不过是一个同居者,没有发生任何实质性关系,苏珉沅对此也提过一嘴,但是种种行为都在显示着他的幼稚。

  不可否认,这些幼稚里有边榆的纵容,他一边说自己没这个意思,一边又在放任苏珉沅不时地出现在自己身边刷存在感,说着拒绝的话,又没有拒绝的动作,怪不得苏珉沅不着急,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可真是下贱。

  边榆低笑出声,很真诚,他在笑自己。

  淮宁的街道很拥挤,边榆再想发泄在城区的街道也跑不了多快。

  赛车场换了场地后还没有恢复运营,是与原本场地全然相反的地方,依旧是郊区,赛道比原本好很多。

  边榆刚从车上下来就听见发动机轰鸣的声音,这个时候赛车场灯火通明,停车场里只有一辆车,边榆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大门紧闭,边榆毫不犹豫地翻了墙,一路出乎意料的顺畅,边榆站在赛车场看台上,看着其中刷着圈的人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一抹笑。

  下来时那摩托也正好停了下来,摘了头盔,那人冲着边榆招招手:“哎哟咱们这是心有灵犀?快一年不见,边爷怎么感觉瘦了。”

  此人正是顾蒙,刚从国外回来跟谁都没打招呼,倒是一个人跑着来爽。

  赛车场的老板跟顾蒙很熟,赛道早就竣工了,但后面设施还有些需要完善,不影响用,只是没对外营业。

  顾蒙夹着头盔走到边榆跟前:“听说我的宝贝在你那了?赶紧还我,还得是自己的宝贝舒服。”

  好好的话不好好说,听得人不禁想歪。

  两人撞了下拳头,边榆说:“回来也不说一声,给你接风洗尘。”

  “别了,我现在对人多过敏,说来这事儿我还得谢谢你,我爸跟我说,你不知道当初他差点抽死我。”玩归玩,但是是你情我愿的玩,强迫的戏码不管在哪都不受待见,他们这些富二代一个个看着花,却从来不会强迫人做什么,这点底线还是有的,虽然这底线听起来有些虚。

  顾蒙被人坑了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本来那学生跳楼后,顾蒙早晚要扒出来,但是边博义的事情顶了上去,即便没人说那死去的学生跟边博义有关系,可人的想想是无限的,所有相关报道就都成了边博义头顶黑锅。

  顾蒙的事情现在有明确证据证明他什么都没做,因为先前就没有放在明面上,便也没必要再去昭告天下,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前段边榆和顾蒙的父亲联系过,便是那个在小院子里悠闲喝茶的男人,顾家没有善茬,他们做的生意和边家全然不是一个方面,边榆很少参加正规宴会,所以双方倒是很少打交道,因为顾蒙,边榆这才和顾家有了联系。

  对于这件事情上,双方都觉得没必要昭告天下,这种事儿根本没有清者自清这一说,只要放在眼前,就会有人觉得证据都是假的,会质疑真实性,会给顾蒙身上增添黑点,证据自然还要用,在小范围内适时的解决就好,剩下的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而顾蒙事情解决后,自然也就回国了。

  顾蒙虽然人在国外,但是国内的风向都知道,他拍了拍边榆的肩膀叹了口气。

  边榆说:“别这副表情感觉我快死了似的,我刚刚跳墙进来的,一会儿要是老板报警抓我你帮我顶着就行。”

  顾蒙笑骂了一句,边榆去换了身衣服,出来的时候顾蒙已经挑好了摩托正在跟一个人说话。

  那人中年模样,岁月没有让那人身材发福,反而精装的很,一身肌肉快要将衣服撑破了似的,边榆走过去时那人转头笑道:“边少想来直接打招呼就行,害我这地方还没弄好,让边少见笑了。”

  明显是看到了有人擅自闯入的警报来抓人的。

  边榆认识这个老板,但是说不上多熟,边榆好玩但是很少会打关系,对赛车这事儿也没多热衷,不如顾蒙几乎要住在这了。

  老板那边应该还有事情在忙,客套了几句就走了,顾蒙说:“走着兄弟,刷几圈?”

  边榆胸口还压着一口气,闻言也不跟顾蒙多客气。

  顾蒙现在对边榆的感情与从前不同,从前一部分是因为身份圈子的接触,一方面也是因为背景势力,如今走了一遭事情,顾蒙对边榆多少有了点真心。

  这个圈子真心不太容易。

  最初顾蒙还陪着边榆刷,后来发现边榆太猛了,几次和顾蒙擦肩而过的时候,顾蒙都心惊胆战地怕两个人一不小心同归于尽,后来他就下场了,看着边榆一圈一圈跑着,即便边榆一句话没说,顾蒙也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劲。

  人的情绪需要发泄,要么喝酒大罪,要么做些极限运动,淮宁能做的事情不多,赛车场是最优的选择。

  不知道跑了多久,边榆下来的时候一脑袋汗。

  顾蒙没有多问,给边榆递了一条新毛巾问:“要不要喝点?”

  边榆是挺想喝,但是一想到酒吧又有些没精神,不等边榆多说,顾蒙已经拖了两箱啤酒出来,估计是老板的珍藏。

  边榆笑出了声,顾蒙比了个虚的手势:“咱们偷偷地,可不能让老板知道,要发疯。”

  在赛车场里喝酒实在是有点跟老板对着干的感觉,这要是警察来了能把整个赛车场封了,还好现在还没对外营业,整个场子里只有两个人。

  沾了酒他们也没打算在下场,边榆脱了手套接过顾蒙递过来的啤酒喝了一大口。

  顾蒙没有问边榆什么事,他们这种人不适合过多打探,这点顾蒙很有分寸。

  头顶灯光锃亮,周围像天亮了一般,边榆看着前方双眼出神,顾蒙跟着喝了一大口,说:“咱们这些人啊真的各有各的愁,都以为富二代除了花钱没别的事情,可是身边的算计也比一般人多很多,一不小心就掉进陷阱。”

  他说的是自己。

  边榆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曲淮的事情边榆没动,就等着顾蒙自己动手。

  顾蒙对着瓶子喝了一大口:“很快。”

  顾蒙不是个瑕眦必报的人,但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既然有人对他动手,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正好兄弟回来,也送你一个礼。”

  边榆看过去,顾蒙笑笑,“保密,等回头你就知道了,这事儿谢了。”

  边榆承了这声谢,没有多说什么“不客气”的客套话。

  啤酒下的很快,都是酒量好的人,不会几瓶下去就烂醉如泥扫兴,两人就这么靠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顾蒙后来说:“不过我把大概要给我安排相亲了,你说咱们这些人怎么最后都走上相亲这条路?虽然我也能理解,毕竟门当户对很重要嘛,对于婚姻的稳定还有家族企业的稳定都很重要。”

  “什么人,已经安排好了?”

  顾蒙正经谈过的女朋友只有一个,还是上学的时候,也算是门当户对,但是人家女生很有野心,不想在爱情上多费时间,所以在顾蒙毕业打算回国的时候,女生毅然决然地跟他分手继续深造,并表示异地恋太浪费时间,来回飞机上的功夫还不如写几页论文。

  就这样顾蒙被甩了,爱情无疾而终让他始终有心理阴影。

  当然守身如玉是不可能,顾蒙也没有在等那个姑娘,只是觉得女朋友这个身份还不如情人来的稳定,说分就分也不至于伤心伤感难受。

  估计是对爱情彻底死心,顾蒙并不排斥相亲:“没问身份,照片我都没看,反正差不多就结呗。”

  到了年龄,这就成了一个定律,该结婚了、该生孩子了,该怎么样怎么样,而不是想怎么样。

  最后顾蒙感慨:“还是你这样好,多自由。”说完又觉得不对劲,“也不好,哎,人活在世失意是常态。”

  顾蒙原本想说的是边榆家里的混乱,但是此时此刻却恰好戳中了边榆的心窝子。

  边榆猛喝了一大口酒,笑了。

  笑得有点苦,比酒还苦,紧接着他叹了口气,看着头顶隐匿在灯光后的星星,什么都看不见,一颗都看不见。

  最后是老板过来将两个人送了回去,送的时候一直叹气,不知道肚子里憋了多少话。

  开得是老板的车,他说明天再给二位大爷将车各自开回去。

  隆裕佳苑,房间里没有留灯,谢之临又不在,好几天没回来了,这段时间应该很忙。

  屋子又回到了熟悉的氛围里,倒是家具太多有些碍事,边榆去岛台的时候被椅子绊了一下,没有摔倒,但是磕到了腿。

  挺疼,但是边榆没管,啤酒麻痹不掉边榆的心绪,甚至让脑子更加清明,让情绪更加翻滚,没有好事,乱糟糟的让人心烦。

  边榆在酒柜了翻了半天,半个小时之后,他脑子终于变得麻木,情绪空荡荡地外流,思想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在躺在床上的瞬间,边榆瞬间想明白了,也是他之前就一直明白的事情——

  怎么就真的被苏珉弢左右了心神?他原本就知道,苏珉沅的喜欢只流转于口头,不走心的感情即便苏珉沅想着利用都是理所应当,那他难受什么呢?本来不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吗?

  心照不宣,边榆现在真的烦透了这四个字,他翻身而起点了根烟,在烟头烧尽时,烟灰带着火星落到了脚踝上,边榆低头看了眼,周围细小的疤痕很多,在白皙从不见光的皮肤上显得可怜极了。

  边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夜里他隐隐听见敲门声,很轻,但是因为在寂静的深夜里一下一下就显得尤其突兀。

  边榆迷糊着蜷缩起身体没有理会,将被子蒙在脑袋上,在有节奏的敲门声里再次沉沉睡过去。

  第二天吵醒边榆的是响个没完的电话,在麻雀刚落到窗台即将引吭高歌之前。

  边榆这一觉睡得乱糟糟,看着来电显示他挺想挂掉的,还好还有一丝理智跟着眼睛一起苏醒,强迫着他的手指点了接通键。

  是集团的一个股东,跟边榆说:“小边总您起了吗?”

  这不是废话么,边榆抓了抓头发看了眼时间,五点多。

  他声音沙哑道:“还没,怎么了?”

  “是这样,今天凌晨有人跟我反馈,说公司的很多部门似乎都被人做了手脚,有没有文件丢失这事儿得等各部门上班时排查,我怕有人想趁乱搞事,如今的桦旌可经不起太大的波澜。”

  尤其是边榆现在被赶鸭子上架,若是真的出什么事情,背锅的肯定就是边榆了。

  “之前不是抓了几个想要带着公司尚未发布的产品资料跳槽的么,还有?”

  “怕不止这个,小边总您最好还是来公司商量一下。”

  桦旌的股东并不是都有实权,但是这个不同,他是早年跟边博义一起创业的一批人之意,这些年在公司内一直有职位,跟边家的关系也一直很稳定,多少年的老关系了,如今边博义出事情,即便边榆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这位也愿意站在边榆的身后,是少有的无条件支持边榆的人之一,他觉得便于现在什么都不会没关系,毕竟集团现在已经有成熟的体系,边榆只要慢慢上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当然这个前提是桦旌没有出特别大的乱子,现在桦旌虽然动荡,但还没到生死攸关的情况,所以这位元老愿意站在边榆这边。

  对于这个人边榆还是敬重的,所以即便再不情愿,边榆还是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洗了把脸换身衣服出了门,下楼想起车不在又抓了抓头发。

  到公司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的事情,人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了,是一个挺着大肚子谢了顶将近六十岁的男人,叫詹景。

  詹景见着边榆起来已经站了起来,将一系列文件放到了桌子上:“这段时间我查了很多地方,发现公司内不少人行为异常,我不是故意背着小边总您,主要是您这段时间事情也多,我也怕自己想多了,所以就擅自行动了。”

  他将一系列文件放到了桌子上:“这些是异常的名单还有对应的问题所在,很多人甚至不是刚入职的,有的都工作一两年了,不知道人事到底是怎么干活的。”

  边榆打开牛皮纸袋看着翻看了几页,越看越想笑。

  边博义以为自己聪明绝顶,算计来算计去,却不知道自己的老巢早已经被人渗透。

  到底出自多少地方不好说,短时间内也能看挨个确认来龙去脉,边榆翻了大概。

  “这么多人让人事一下子处理掉也不现实,原本桦旌最近就在风口浪尖,大批裁人的话很容易引起各方面猜疑,怕影响正在进行的项目合同。”边榆说。

  詹景点点头:“我也是怕这个,白天人太多不好跟您说这个,所以才一早打扰您。但是留着这些人终究是隐患。”

  边榆:“想让人走的方法有的是,也可以利用一下。”

  詹景一愣:“小边总已经有打算了?”

  边榆手指敲着桌子:“叔您在桦旌也好多年了,前几年还总能看见您和我爸喝酒,这几年倒是少见您去家里。”

  边榆自己都不回家,这话也就詹景信。

  詹景表情变了变:“毕竟工作忙……”

  “恐怕不只是工作忙吧,这几年我爸的行为大家都看在眼里,他给予拔高,觉得桦旌现在已经被局限在一个框里,想要再突破新高就要找寻新的给予,不安分又没有更多的才能,他才将主意打到了苏家,相比我爸的一些事情叔您也有所耳闻所以才不愿意再过多接触,但又看中从前的轻易才没有离开。”

  詹景这下眼神彻底变了,边榆笑笑浑不在意:“没事的叔,我爸什么德行我也知道,如今他这样也是自食其果,咱们都无能为力,既然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再让他这么拖下去我也怕把桦旌彻底拖垮,毕竟一个集团养着这么多人,上层也好底层也好,都靠着这碗饭,咱们不能把所有人的饭碗都掀了是吧。”

  詹景:“那小边总想怎么样?”

  “叔您也别觉得我心狠,我过去的经历您也知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股份上的事情我可以再让出1个点,相对的,我要让边博义彻底滚蛋,让桦旌慢慢走回正规。”边榆了起来,“我现在说这些确实有些天方夜谭,但是去法国的这些年我也学了不少东西,不至于上手全瞎,而您给我的这些档案,正好可以作为咱们动手的切入点,很多事情咱们都得慢慢清算。”

  詹景从边榆办公室出来时公司已经来了不少人,看着詹景的身影凑到一起窃窃私语,尤其是看见边榆打着哈欠出来泡咖啡,八卦声虽然小了,但是聚头的人更多了。

  边榆好像没有看见,半眯着眼睛自顾自地回了办公室,詹景自然不会这么快给答复,边榆没指望詹景这么快就彻底站在他这边。

  是边榆的身后,而不是姓边的身后。

  半杯咖啡下肚依旧挡不住困意,边榆迷迷糊糊地正要打个盹,这时办公室门被人敲响,不等边榆开口,那人已经自顾自地进来。

  手里拎着一个纸袋,是苏珉沅。

  苏珉沅今天穿了一套藏蓝色条纹西装,深邃的五官衬得鼻梁愈发高挺,狐狸眼在看见边榆弯成一条线,弧度带着钩子,恨不得将人所有的心思都勾走,不媚,很温柔。

  “昨天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原本想给你打电话,怕你有急事就没找你。”苏珉沅将早点放到了桌子上。

  刚刚聚起的瞌睡虫这会儿终于散了,边榆看着苏珉沅,苏珉沅摸了摸鼻子:“怎么了。”

  边榆的表情没多少变化,可苏珉沅还是感觉到了他的不一样,不只是态度上的冰冷,之前边榆对他的态度就算不上多好,尤其是在苏珉沅表白之后。

  可今天的边榆在那层冷淡上又多了疏离,是隔山隔海的疏离,还有着说不尽的厌恶。

  边榆说:“苏总,最近苏家和边家的关系说不上愉快吧,您就这样明晃晃地跑到桦旌,就不怕老苏总知道了生气?哦不对,老苏总自然不会生气,他还指望着他的儿子能将我勾搭到手,转头把桦旌一并收购了。”

  苏珉沅脸色一沉,半眯着眼睛没能藏住眼底的光,他问边榆:“谁告诉你的。”

  边榆笑笑:“怎么,爱情的戏码演不下去了?我之前就说过,不提感情,咱们可以心照不宣,现在非要跟我走感情路,苏珉沅,你是不是觉得我承认我喜欢你就活该被你拿捏?”

  “我没打算拿捏你,边榆,我不知道你从哪听见了什么话,但……”

  “所以你没有和你爸达成协议?没打桦旌的注意?没想用我做筹码,帮你掌控苏家?”边榆问的慢条斯理,没有急迫,可能是因为已经习惯了被利用,在这件事情上他意外的平静,即便胸口破了个大洞,他的声音也依旧平稳。

  苏珉沅抿着嘴唇,半晌后说:“我不想骗你。”

  边榆耸耸肩,拿起装着早餐的纸袋子扔进垃圾桶,摁了电话内线:“谁让你们放闲杂人进来的,叫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