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榆最近很忙, 为了给他爸擦屁股,虽然没能快速让桦旌彻底恢复元气,但是下滑速度有所缓和。

  就是赶鸭子上架,也有部分人推波助澜, 边榆这段时间学到了不少东西, 多少能撑着点了。

  一场大雨过后, 路边的梧桐开始掉起了叶子,边榆下班很晚, 刚出来就看见等着的苏珉沅,这场景有些熟悉,从前边榆也干过这种事。

  身份调转,边榆没觉得多新鲜, 一言不发地往停车场走,苏珉沅穿着一身风衣看起来好看极了。

  真他妈好看的要命。

  边榆在心里骂了一句, 面上却不动声色,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刚走两步苏珉沅挡在了跟前。

  “小边总赏脸吃个饭?”

  边榆:“苏总日理万机, 我还是不打扰了。”

  “我这都是小事, 不如小边总身负重任,董事会的事情还顺畅吗?你要小心其中的几个人, 正打着注意让你背完锅后将你一脚踹了。”

  苏珉沅是笑着, 以至于说出的话多少缺了点可信度。

  苏珉沅不如边榆那样嬉皮笑脸脸皮厚,即便跟着边榆也像是随意散步,反倒是边榆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

  苏珉沅铁定主意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到的,所以他成功地将边榆拐到了餐厅, 两人相对而坐,苏珉沅慢条斯理地剥着虾, 小提琴声优雅动听,桌子上的烛火照在脸上时,让苏珉沅本就英俊的容貌更添了几分味道。

  三十多岁的男人有了岁月赋予的沉稳,却还没有年岁的痕迹,浑身上下散发着致命的吸引,让人只一眼就移不开视线,即便这里是情侣餐厅,来此的多是一对。

  在男男女女几次“不经意”地路过苏珉沅后,边榆有些受不了了:“吃个饭,你非要来这种地方。”

  “不是你喜欢来这?”苏珉沅将剥好的虾放到边榆面前,满满一碗,没几只,主要是个头很大。

  一盘里总共就这点,都在边榆面前了。

  边榆沉默地看着虾,而后看向苏珉沅,眼尾抽搐:“你不是吧……”

  上次他带着谢之临来这个地方被苏珉沅装个正着,若说这次不是故意选这个地方,边榆打死不信。

  边榆和谢之临出来吃饭的次数不多,一般都是在家里。

  苏珉沅没有否认,淡定地擦着手,见边榆没动筷子,挑眉:“跟我吃不如跟你小情人吃有胃口?”

  苏珉沅从来不是个小绵羊,也不会做让自己委屈的事情,在此之前他很多次主动联系边榆,边榆都直接忽视不想理,只有像今天直接堵楼下才能说几句话。

  边榆之所以还能跟苏珉沅说上几句话,是他压根就不相信苏珉沅会喜欢他,而对于自己的喜欢无处着落这件事,他不怨恨的基础就源于苏珉沅并不喜欢。

  因为不喜欢,苏珉沅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边榆又不是太阳,不可能要求所有人必须喜欢他顺着他。

  边榆要了一瓶酒。

  边榆不是话少的人,但过去的一年里,他只要和苏珉沅在一起就变得沉默寡言。

  虾很快变冷,直到饭吃完酒喝完,那碗虾也没有动。

  酒喝的不多,钥匙就到了苏珉沅的手里,苏珉沅一滴酒没沾,启动车子时边榆点了根烟。

  苏珉沅看了一眼:“怎么突然这么大的瘾,从前看你也不怎么抽。”

  边榆看着指尖袅袅升起的白烟轻笑一声:“日子太烂了,不找点排解怎么活。”

  这是实话,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有点虚。

  “沅哥,你别往我旁边凑,真的,你就端着你之前的姿态,别跟我示好,这样我还可以自我安慰你对我没感觉,想怎么利用就怎么利用了。”

  “那我若不呢?”苏珉沅问。

  “那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边榆毫不留情地说,“你不喜欢,想怎么利用怎么折腾都理所应当,就算哪天因为你的算计让我死在外面,我都不会怨你什么。可你若非要说喜欢,我会觉得恶心。”

  车平稳地驶离停车场,苏珉沅的动作依旧顺畅,看上去并没有被边榆的话影响,但也没有在说什么。

  车停在楼下停车位,边榆刚要下车,苏珉沅拉住了他。

  “从前是看不清,你想怎么骂怎么恨都是我该受的,后悔是最没用的事情我知道,我也不想跟你空口谈原谅,我只是想以后。”

  “什么以后?”边榆问他。

  “我还是之前的话,你也别想用‘老死不相往来’来威胁我,你应该知道我的性格,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相较于这方面,边榆可以说是随性,很少会执着地非要什么东西,一如对苏珉沅的好感,一如从前数不清的情人,好的时候边榆是要星星不给月亮,最后到了该放手的时候,边榆不会拖泥带水地去求个永久。

  反而苏珉沅才是最为狠心的那一个,他想要的一定会拿到手,不想要的再怎么声嘶力竭都没用。

  边榆淡淡地看着苏珉沅:“你非要这样我也没办法。”

  苏珉沅眼底光线忽明忽暗,似乎是被前方车灯照的,可仔细看那是苏珉沅的盘算,可没过多久,那光淡了,他低头笑了,松开拉住边榆的手:“行了,回去吧,自己一个人还能喝得下去酒,回去早点睡。”

  边榆一只手已经搭在了车门上,苏珉沅跟着也要下来,这是边榆的车,他等会儿打车回去。

  两人分开前边榆突然问:“你之前去法国是干什么去了?”

  苏珉沅站在原地笑笑:“说了追你去的。”

  边榆不信,转身走了。

  等电梯时,边榆转头看见苏珉沅还站在原地,树影晃动落在苏珉沅身上明灭闪烁,苏珉沅的身影突然就变得有些模糊。

  边榆心里一揪,电梯这时候到了,他快步上了电梯,逃似的。

  谢之临暑假的时候出去做了半个月兼职,跟了半个月的项目,刚开学项目组又要采购一批设备,他一直没闲着,晚上回家就晚了。

  边榆坐在床边玩手机,房门没关,谢之临进来开了灯,对边榆那副模样见怪不怪,问边榆要不要吃东西,边榆没拒绝。

  谢之临晚上在学校食堂吃过饭了,但这会儿也有点饿,两人坐在餐桌旁吃着简单的面。

  谢之临说:“我这边项目进行到尾声了,差不多再一个月就可以结题,再往后就空了。”

  边榆“嗯”了一声,有点漫不经心。

  谢之临观察着边榆的状态,沉吟片刻说:“你那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边榆挑眉:“想进桦旌?”

  “不是不是。”边榆这样明显是误会了,谢之临摆摆手,“我就是觉得你现在的情况不太妙,可能需要人帮忙,虽然我也不会什么。”

  “哦~怕我受欺负来给我撑腰?”边榆乐了,一脸打趣地看着谢之临。

  边榆今天晚上心情一直不怎么样,这会儿忽而放松下来,便有了闲心调戏几句,“怕我破产了养不起你啊?放心,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真破产了大不了把我家里的几辆车卖了,肯定不会让你流落街头。”

  谢之临的脸突然就红了,椅子和地板发出剧烈的摩擦声,他慌忙说:“我没有,我也不用你养,我没那个意思。”

  边榆跟谢之临相处久了,对这个小孩儿的性格说不上门清吧,多少也了解不少,他知道这小孩儿一旦臊得慌说话就语无伦次,不知道说什么就容易来来回回说一个词。

  多嫩啊。

  边榆在心里感慨,面上却笑得老神在在,在谢之临的脸彻底红成猴屁股前,边榆潇洒起身回了屋,好在还知道说几句正经——

  “没事,公司的事情我应付的过来,学校的项目做完了要是想实习的话进桦旌也好,但是我更建议你继续在学业上深造,能走多远走多远。”

  吃饱就犯食困,边榆最近睡眠比从前多了很多,以前经常要靠酒靠药才能睡着,现在则是随时随地的困,精神头上不来的时候到头就人事不知,困得莫名其妙。

  他刚进被窝,扔在床尾的手机就掉到了地上,边榆叹了口气弯腰捡起来,看见上面半小时前来的消息。

  应该是边榆刚出去吃饭的时候发来的消息,来自苏珉沅——

  【和谢之临保持距离。】

  苏珉沅好像没有听见边榆之前说过的话,一段消息既霸道又自作多情。

  边榆本想将消息删了,可手指悬在删除键上久久没能落下。

  第二天边榆还得去公司,路上他收到段东恒的消息,说赵家老太太住院了,她的诉求一直没得到反馈,坐在公安局门口哭了好几天,谁劝都不行,成功把自己哭进了医院,好巧不巧正是边博义住着的那家医院。

  边榆了句:【行,知道了】

  多余的话没说,因为边榆在楼下看见了一个熟人。

  不是苏珉沅,但也跟苏珉沅差不多,是简程。

  简程手里拎了几个纸袋子,看见边榆的时候整张脸快速地皱巴了一下,又迅速展开,比纸还快,难为他那一脸上了岁数的皮肤。

  边榆吹了个口哨:“简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简程表情多少有些古怪,并没有从前见着边榆的排斥,这点古怪让边榆多少有点不舒服。

  简程说:“路过给你送点东西。”

  他不由分说地将纸袋子塞到边榆的怀里,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边榆木讷地站在原地,看着简程开车扬长而去。

  边榆如今的办公室不在十楼,也不在顶层,十五楼一个荒废很久的办公室,旁边是公关部和部分行政部门。

  一上午处理了两个和别的公司通气,准备带着项目保密资料跳槽的,等边榆回到办公室时才想来这两个纸袋子。

  看着其中一个袋子中的面包和牛奶时,边榆的眉毛挑的老高,不用想都知道这东西是谁让简程送来的。

  另外一个纸袋子已经懒得拆了,但是手比脑子快,边榆脑子还在怠惰时,纸袋子已经大敞。

  不是早点,只有一个U盘。

  边榆犹豫着将U盘插在了电脑上,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打开后发现是十几张没有名字的照片,缩略图已经说明了照片的内容,边榆嘴唇抿得很紧。

  最后的最后是一个空白文档,估计是怕边榆不点开,只在名称写着:所有的照片都在这。

  是六年前的照片,边榆和苏珉沅混乱不堪的那个夜晚,照片角度都很有问题,基本上什么都看不见,却又能辨认出两个人的身份,看得出是精心挑选过的,其中包含着苏珉弢当初给他的几张。

  边榆不知道苏珉沅这是什么意思,直接去了个电话。

  “威胁我?”边榆问。

  “这就能威胁你了?那你有点太好对付了吧。”苏珉沅声音稍微有点小,手机大概夹在脖子上,键盘敲击声不绝于耳,看得出很忙。

  边榆:“那你这什么意思。”

  苏珉沅笑道:“没什么意思,我要是不声不响的处理了,怕你不信我的话。”

  苏珉沅的意图大喇喇地放在了边榆面前。

  苏珉沅这个人挺奇怪的,他想做的时候基本上每一件事情都挑不出错,他不想做的时候哪怕扣头上的屎盆子都懒得理。

  边榆就不是个喜欢弯弯绕绕的人,别的不说,苏珉沅这套边榆很吃,若是换做从前,绝对会跟苏珉沅骚上几句,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所以表情也就没那么好看了。

  “我觉得我之前说的已经很明显了。”边榆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照片你也不用给我,就算明天各大网站到处都是跟我也没关系。”

  他不在乎自己的艳照,这是实话。

  “你不在乎是你的事,我送你是我的事,还有早饭,你肯定没吃,不然我晚上再去接你?”

  苏珉沅话音未落,边榆已经挂了电话,再次看见那几张纠缠的身姿时不禁咬了咬牙。

  *

  桦旌动作很快,那两个跳槽的以故意泄露商业信息被起诉了,这事儿够他们蹲上几年,这段时间不只是外界流言乱飞,公司内更是人心惶惶,这种事情不止一两起,也并非全都被抓着。

  杀鸡儆猴不能少,下午公司就出了通报。

  晚上下班没有看见苏珉沅,白天的话果然只是一通玩笑。

  这几天桦旌的消息逐渐被其他新闻所掩盖,这世上从来不缺新鲜事,热度能持续一个月就已经很稀奇了,再多即便有人还关心,也不如从前那般关注,所以这段时间桦旌周围蹲着的记者几乎看不见了。

  但也不是全然干净,边榆今天上车前就树丛后面的闪光灯晃了眼,一看就是个没经验的新手,不知道是被那个媒体的老前辈们打发来干这个苦差事。

  边榆可不是个好热的人,混过这个圈子的人都知道,所以那个新兵蛋子在自己的昂贵的镜头被摔个稀巴烂时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而边榆已经从他兜里摸出了工作证,看着上面传媒的名字意味不明地笑了。

  说好听点是记者,说难听点是狗仔,小孩儿年岁不大,刚入社会的样子,这会儿反应过来后整张脸涨得通红,抢过自己的工作证说:“我这镜头多少钱你知道吗!你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

  “你偷拍我说我不讲道理,你们公司里的大人没告诉你跟我的时候离远点,毕竟我这种家庭背景,就算杀了你也不用背责任。”

  这话是网上键盘侠们说的,出处还是因为边博义的到现在还在医院里养病,没有为他做出的事情承担任何责任。

  边榆属于连坐,“老鼠的孩子会打洞”那类。

  不过边榆也确实从小就是个小霸王,杀人不至于,揍人还是轻车熟路的。

  那新兵蛋子明显怕了,瑟缩地向后退了半步:“那也不能随便损害别人的财产。”

  “赔你?”边榆干脆利落地话让对方一愣,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镜头,机身和镜头算计来几万块,对于边榆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狗仔来说就很值钱了。

  边榆问:“刷卡?”

  这就多少有点侮辱人了,谁出来跟踪新闻的时候会带个Pos机?

  “那这样。”边榆在兜里摸了半天摸出个U盘,“送你个新闻,就当赔礼了。”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直接走了。

  相机坏的很彻底,捡起来的时候还掉了两个茬,用是不可能用了,而那个莫名其妙的U盘更多了一层侮辱的味道。

  不管边榆现在受到多少辱骂,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抗衡的,小狗仔抱着相机站在原地突然哭了起来。

  第二天边榆没急着去公司而是去了医院,在门口买了一大束菊花,边榆优哉游哉地去了普通病房,一大间里面住了五六个人,都有家属陪着,端茶送水削苹果的。

  赵老太太此时正拿着小女儿递过来的苹果咬了一口,警惕地看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人看过来,于是低声问:“怎么样,事情有进展了吗?有没有说给咱们赔多少钱?”

  女孩摇了摇头:“而且村里很多人都签了拆迁同意书,我觉得这事儿悬,妈你这两边跑,两边都照顾不到,还折腾爸和大姐一通,别补偿没拿下来,最后连拆迁款都没了。”

  “呸呸呸,说什么呢,我这不还是为了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你爸没了家里就没了收入,拆迁才多少钱,你知道桦旌多少钱吗?”

  “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就是这么逼大姐的,不然大姐怎么能跳楼?咱们家就不能消停点吗,拆迁那边我看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商量商量说不准还能多拿点,你现在这样得罪人,最后谁还会同情咱们?”

  “同情值几个钱?”

  “同情确实不值钱。”突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迎面而来的是明晃晃的菊花,妇人的脸瞬间就黑了。

  这东西多少字沾着点晦气,可来人丝毫不觉得,甚至十分心上地整理着花瓣,偌大的花束将来人的脸映衬的更加英俊,淡淡的黄色像是一轮小太阳,映亮了来人的俊脸,小女孩儿的耳朵瞬间就红了。

  边榆将花放在床头柜上,赵老太太说:“你现在知道来了?想要我们原谅做梦!我们不要钱……”

  “不要钱要什么?人死不能复生,难不成就为了一句公开的道歉?道歉值几个钱?”边榆的话就好像掏出了赵老太太的心窝,老太太立刻冷了脸,没觉得冒犯,而是尴尬。

  赵老太太是什么人边榆太清楚了,他根本不在乎赵老太太的自尊心,言简意赅地说:“我可以给你钱,你想要多少给你多少,但是你得按照我的要求做一件事。”

  一旁小女孩的表情瞬间就变了,身后几个病床都在说悄悄话,边榆声音不大,之后他们三个人听得见。

  边榆弯了弯眼睛:“这事儿对于你们来说并不亏,一大笔钱,以后换个地方继续过生活,没人知道你们过去做了什么,这些钱足够你们下辈子挥霍。”

  赵老夫人甚至都没听边榆说要做什么事就已经开始心动,她盯着边榆的眼睛想要做出一副深沉的样子,可是眼底的贪婪早就暴露了她的内心。

  边榆根本不怕赵老夫人不乖乖就范,一只手捻着菊花的花瓣,还不等赵老夫人说什么,身旁的小女孩却突然站了起来。

  赵老夫人没有看出边榆的暗示,但是小姑娘看出来了,菊花代表着什么再明显不过了。

  边榆是在拿捏着他们,要么乖乖听话,要么后果不堪设想。

  后果是什么小女孩不敢想,她想要她妈拒绝,可是赵老夫人的脑子里只有钱,她要是脑子里没钱,也不只余将死了那么多年的赵寻卿挖出来。

  赵老夫人沉了口气说:“五百万!”

  她以为自己底气很足,三个字咬得很用力。

  老一辈多少受到彩/票影响,早年的大奖就是五百万,所以对于她们来说五百万就是狮子大张口。

  边榆笑了笑:“你都不问我要做什么?”

  赵老夫人:“五百万,你拿得出来吗?”

  这话要是被程宗崇他们听见能笑掉大牙,边榆做作地沉思了片刻:“可以,但是你得照着我说的做,只要不能出差错,五百万会立刻到你的账户上。”

  一个小时后,顶楼VIP病房,一个老太太佝偻着腰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