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榆说话时的态度太真诚, 连笑容都和平时不一样,明明听上去像是个天大的玩笑,却让人莫名觉得真。

  边博义愣神的功夫,边榆已经将苹果切成一瓣递到他眼前, 十分孝顺地说:“吃一块?”

  边博义手还抖, 吃东西很不方便, 要很慢才能保证不撒的到处都是,让他庞大的自尊心无处安放, 所以除了必要吃东西,他一口水果都没动。

  喝水都少。

  边榆的刀工很好,苹果圆滚滚没有损伤多少肉,上面泛着汁水一看就很好吃, 边博义嘴巴有些干,喉咙里也是涩涩的, 他有心想吃,便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可那苹果扎在刀尖上。

  边博义没有拒绝, 边榆就举着, 后来边博义清了清嗓子:“放那吧。”

  边榆这才收了手,却没有依言放下, 而是就着刀尖吃起苹果。

  清脆的声音在病房里回响着, 一瓣苹果吃完,边榆说:“那个法国佬最近跑了,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找了半天没找到, 倒是能藏,怪不得我妈当年那么找都没找到。”

  闻言边博义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周围, 病房里没有监控,但是难保没有人暗中放了摄像头。

  边博义不接话,边榆也没打算让他接话,继续说:“倒是没想到那法国佬能跟唐家联合,总不会当初唐家就看好那个法国佬,要不是他跑了这女婿还不知道是谁,说来我还得谢谢他,不然都没机会出生。”

  边榆笑着低头又扎了一瓣苹果。

  边博义转头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好奇,当初你和唐家肯定是谈妥了什么条件,才答应这场联姻,不可能全然是你一个人的策划,不然依着唐家那些人精,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唐林一步步调入陷阱。”

  “那是你妈!”到了这种时候,边博义倒是开始在意这些事情,从前没见他多在乎这层关系。

  边榆不为所动,边博义脸色阴翳。

  “你现在是翅膀硬了,能和唐家一起联合搞我了。”

  “我可没有,你看你都现在这个境地了,我还来看你,除了我还有谁能到你床前?你应该庆幸生了我这个儿子。要不是我,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到医院?脑梗?死的多干脆,只要你死了,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边博义一愣,有些没听明白边榆这句话的意思。

  “死了多没劲。”边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双手插兜弯腰看着边博义,“你要是死了,怎么能看见自己身败名裂,怎么能感受世人的唾骂,怎么能知道自己一手创立的集团心不甘情不愿地落到了别人的手里,看着它日渐衰退,等你死的时候会发现,原来你什么都没有了。”

  在边博义瞪圆的瞳孔里,边榆看见自己带笑的眼睛,“更何况,你还没看见自己的体检报告呢,你知道自己在给唐林下药的同时,唐林也在报复你吗,你以为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办法再生个孩子?”

  边博义曾经低调做过检查,可惜医生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只说他弱精,可以试试试管,然而后来试管也不理想,活性太低。

  为此边博义也曾怀疑边榆的身份,偷偷拿了边榆的头发做了检查,自然是亲生儿子,这点毋庸置疑。

  边博义一直以为是自己原本就有问题,又因为岁数见长,精/子活性才越来越差,他从来都没想过还有其他原因。

  “你以为自己拿捏了唐林,以为自己步步为营算计了所有人,但是没想到被一个女人算计的断子绝孙吧。”边榆笑得柔和,嘴里的话却像是尖刀句句扎向边博义的心窝。

  边博义脸上的惊讶很快转变成愤怒,他双手颤抖着抓住了边榆的衣服,边榆垂眸看了一眼,不以为意:“爸,你也别激动,你的脑子可承受不住你现在的情绪,万一再出点意外可怎么好。”说着关心的话,但是边榆没有丝毫放过他的意思,任由边博义的手越抓越紧。

  “谁告诉你的,谁告诉你这些的?不可能,你一个小孩儿知道个屁!”边博义始终觉得自己都做过检查,若真的因为药物损伤身体不可能查不出来,他觉得边榆是故意气他。

  边榆不管边博义的怀疑,一根一根扒着他抓在衣服上的手指,动作很慢,力道却大,如今的边博义根本抗拒不了边榆,只能看整整地看着边榆将他掰开后重新站了起来。

  “我看您真的老了,记性也不好,您是忘了将我送出国的事情吗?我在法国待了五年,在疗养院待了五年,你觉得我会什么都没听说不知道?”

  “不可能,唐林刚去疗养院那两年……”

  “那两年你去过,亲眼看着唐林发疯,看着她记忆衰退,很多东西都变得模糊不清,你又偷偷下药,想让她彻底疯掉。”

  “我没有!”边博义急忙否认,死死盯着边榆,“疗养院里我没有动手,我也没想要她的命,我去看她的时候她还算好,只是不愿意见我,也不愿意提及过去,她说事情已成定局,以后都不要再联系。”

  这话乍然听上去有些假,可仔细想想又很像唐林说过的话,唐林是一个既钻牛角尖又很洒脱的人,认准的事情一定会做,但是一旦放下就彻底的放下。

  边博义不知道是什么让唐林选择放手,而边博义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相信了唐林的话。

  “我查了疗养院,她的饮食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是每隔几日,她用过的餐具都会换掉,碗筷刀叉,基本上每五天就会换一次,款式还是一样却要换新,你猜那些餐具上有什么?”边榆看着边博义,“她后期越来越疯,视线也越来越不清明,她会用刀叉往自己身上扎,会平静地看着血往外流。”

  “那是因为她恨唐家,你以为唐家是什么好东西。”边博义冷哼,“她是恨自己身体里留着唐家的血。”

  只言片语间,边博义便猜出了大致的来龙去脉,动了动肩膀,有气无力地靠回了枕头上。

  边博义:“我知道你来是做什么,你是想给你妈报仇?那你更应该去问问你外公,他比我更希望你妈死,她死了,唐家才能撕破脸皮找我算账,才能有个由头重新回到国内市场,才能去和一些人谈交易,你不是跟苏珉沅关系很好吗,他没告诉你为什么和唐家合作?”

  苏珉沅的名字就阴魂一样,不管边榆走到哪,跟什么人说话,来来回回总会绕到这个名字上,避不开躲不掉。

  边榆很想皱眉头,但是在动作前忍住了,他看上去还是那样波澜不惊,多少有点运筹帷幄的感觉。

  也因为这些从容,让边博义开始心里没底。

  他不确定边榆是不是真的和苏珉沅走到一起,也不确定自己的话到底有没有动摇边榆。

  然而已经到了这一步,边博义考虑不了那么多,他撇了一眼边榆,说:“我没想要唐林的命,疗养院的事情你不妨去问问唐元驹。”

  说完边博义不欲再与边榆多言,闭上眼睛一副“我要睡觉你赶紧滚”的样子。

  可边榆却没打算就这么轻易离开,也没有因为边博义亲口所说而有所动摇。

  边榆竟然安然地重新坐到了椅子上,长腿一伸,大有和边博义继续无休止耗下去的意思。

  边榆说:“我知道的事情还挺多,你不想问问?”

  边博义继续闭眼装死,边榆语调轻快:“唐家的,边家的,唐林的。”

  唐林当年嫁给边博义有唐家推波助澜,这中间唐家一直没有露面,但暗地里给边博义不少支持,都是一路子的人,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

  谁也别说谁脏。

  边榆说:“我最初去疗养院的时候,我妈对我还算好,虽然态度依旧冷淡,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偶尔能问问我穿衣生活,能看出来她知道自己是个母亲,可是后来某一天,她突然变得疯狂,看见我就疯狂砸东西,医护人员说,我来之前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不知怎么看见我就更疯了,四五个人差点没拉住。说起来你俩在某方面还挺搭。”边榆摸了摸自己的额角,“同一个位置,她也砸过。”

  即便知道边博义现在看不见,他还是在碰着自己的额头,似乎那道伤疤还在,他轻笑一声,“你猜她为什么那么恨我?因为我身体里有边家和唐家的血,这两家她都极其厌恶。”

  说完这些边榆不打算待了。

  “大概就这两天,于腾的老婆就会带着从于腾那找到的证据去举报你□□大学生,之后还有经济犯罪相关证据,桦旌内部财务造假,所谓“合理避税”究竟多合理,到时候会有人来跟你讨教,至于苏家的事情,苏老爷子可以放任自己再死一个儿子,但是大概不会放过同为凶手的外人,苏珉漳究竟怎么死的如今时间久远死无对证,可是证据有没有这事儿你觉得对于苏家来说重要吗?”边榆整了整衣服,将袖子放了下来扣上袖口,“多重最名下,不知道边总最后会落得什么样的名声,抬不起头了吧。”

  边博义猛地睁开眼睛看向边榆,可惜边榆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离开前对他笑得一脸温柔。

  边博义怒喊:“边榆,是不是非要我死在你跟前你才开心!”

  门刚拉开一条缝,边榆动作一顿,转而看向边博义,笑容不再,他冷漠地看过去:“你不知道吗?我妈当初从楼上跳下来时就摔死在我眼前。”

  *

  边博义的事情后来怎么样边榆没再关心,他一个人坐上飞机去了巴黎,刚落地直奔唐林疗养院。

  本来他不想来的,也不打算搭理这边的人,甚至已经将之前给他打电话的那个号码拉黑,后来或许是被边博义影响,边榆还是坐上了飞机。

  疗养院和从前没什么区别,绿化很多,大片草坪上不少穿着病号服的人,他们身边有的有家属陪伴,有的则是护工,看起来那么和谐,又多少有点诡异。

  这点诡异可能只出现在边榆的眼睛里,他对这里的人没什么好印象。

  刚穿过小广场,一个小孩儿一头撞到边榆的腿上,一个踉跄,小孩儿坐到了地上,是欧洲人的面孔,漂亮极了。

  边榆垂眼看着他,小孩儿起初瘪了瘪嘴,被边榆冷漠的样子吓了回去,直到后面有声音叫喊,小孩儿才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两步扎进一个女人的怀里。

  女人很漂亮,长发散在身后,身上穿着熟悉的病号服,表情却不是印象中的歇斯底里,女人先是担心地看了看小孩,确定无恙后和边榆道歉。

  边榆的视线在女人身上停留许久,可能是因为太过赤/裸,女人多少有些别扭,下意识警惕地将小孩儿抱在了怀里,边榆这时才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往楼里走。

  只是刚走了两步,他被女人叫住

  女人看上去依旧警惕,在边榆回头时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但不知是不是出于歉意,还是指了指边榆的脚踝:“先生您受伤了。”

  边榆低头。

  夏日天热,穿了一条很薄的运动裤,或许是因为小孩儿的那一碰,裤边翘起了一块正好露出里面一小块伤,看起来像是烫伤,不是很严重。

  边榆不动声色地将裤腿放好,微笑地道了声谢,不以为意地走了。

  就是一个小铁盒,上面还挂着锁,看起来没多少特别的。医护人员说,这东西被唐林放在了柜子的最顶端,很里面平时看不见,还是前段时间大清扫才发现。

  唐林是跳楼死的,那屋很久都没住人,后来叫了神父,最近才安排人住进去。

  出来时边榆抬头,熟悉的窗户半开着,白色的窗帘来回飘荡,像一条裙子,又什么都不像。

  边榆没多做停留。

  盒子有锁没有打开,钥匙早不知道去了哪里。

  边榆没有回他那个小楼,而是转头去了目的。

  墓园守卫带着老花镜看书,身后吹着风扇,几根银发稀疏飘荡着。边榆从窗前路过时,一个眼神都没瞟,是人是鬼都懒得管,

  墓园很大,开满了小小的花,都是野花,没人清理,可能是故意留着这种气氛,倒也好看。

  唐林墓地的位置很好,边榆跟前蹲下,将小铁盒放到了一边,用手帕擦了擦上面的灰。

  来之前边榆买了一束花,乒乓菊拼着勿忘我,其实没什么意义,真的就是顺手买的花。

  花放在一边,收拾完一切,边榆找了一圈终于找了块石头,看起来像是墓碑上掉下来的,边榆也不讲究,捡起来坐到唐林墓前,拿着石头开始砸那个铁盒子。

  安静空旷的墓地里都是砸东西的声音,门口的老头终于被惊动了,他探头想看看是什么人大白天过来找茬,却只隐隐看见一个年轻人似乎在翻什么东西,另一边还有身影在慢慢靠近,没什么特别的。

  墓地里奇怪的事情很多,生离死别上总有些意料之外,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放不下的、不甘心的,从前还有人带着一箱子的衣服,非要给墓碑穿上,又哭又笑闹了一整天才走。砸盒子反而是最轻的。

  左右风平浪静,老头没再管,缩回脖子继续看自己的书。

  头顶太阳高照,这一会儿边榆额头便覆了一层薄汗。

  铁盒盖子被随手扔到一边,边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盒子里的东西愣神,这一愣竟然有半个小时多,而后他慢慢拿出里面的东西。

  有孕检单,有一小撮头发,有小小软软的布鞋,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后面写着一个日期。

  熟悉的日期,是边榆的生日。

  眼前墓碑上唐林在笑着,不同于边榆每一次见到的样子,笑得真诚温柔,长发软软地扫过脸颊,她当时的笑意是发自内心。

  这张照片是年轻时的唐林,还没生边榆的唐林,还没遇到边博义的唐林,是唐元驹选的照片。

  边榆一抬头就对上唐林那双眼睛,熟悉又陌生,那一瞬间边榆有些出神,甚至有些茫然。

  又过了不知多久,或许很久,又或许只有几分钟,边榆突然笑出了声。

  他笑声很大,浑身颤抖,好像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笑了很久,笑得没力气仰在了地上,看着天空上飘荡的白云,边榆的表情忽而收了。

  手里还是那张孕检单,边榆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唐林是不是真的曾真心实意地欢迎他的到来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唐林最后是后悔的,唐林后悔,边博义后悔,唐元驹后悔,苏珉沅……大概也后悔吧。

  风吹着小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无数人在说着悄悄话,几片叶子落到了边榆的身上,然而边榆恍若未觉,看着天上飘动的云朵发着呆。

  他躺了很久,一动不动,直到腿脚僵硬,才慢慢调整了呼吸,似乎这是才想起来自己还活着。

  边榆坐了起来,手机咔哒一声掉到了地上,他侧头看了一眼,动作缓慢,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正当他打算将手机捡起来时,一双鞋停在了旁边。

  黑色的皮鞋,周围考究地印着暗纹,既不张扬又不古板。

  边榆没有抬头,那人蹲了下来,将一束花放在墓碑旁边。

  修长的手指无比熟悉,一束百合放在了乒乓菊旁边。

  来人没有多言,边榆也没有问,过了片刻,他低头收拾着散落一地的东西,一股脑丢在了铁盒子里。

  不等他站起来,身旁人说:“至少在你出生的时候,她是盼着你、爱着你。”

  边榆手撑着膝盖的动作一顿,紧接着站了起来,垂眼看着那张照片,唐林还是笑着,笑得真诚,仿佛认可了那句话,也好像在讽刺之后的一切。

  边榆说:“都忙完了?”

  苏珉沅跟着站了起来,在边榆旁边:“没有,我现在出现在哪都不合适,所以出来躲清静。”

  这几天苏元莆重新出山执掌大权,各路都在看苏家的态度,但苏元莆明显一副大义灭亲的样子,于新闻发布会上声泪俱下,一方面因为自己儿子走错了路而悲痛不已,一方面遵从法律。

  苏家的形象原本下跌不少,却在苏元莆表态之后有所回温,至少不像边家那样断崖式下跌。

  苏珉沅此时确实不适合出现在,多做少做都容易被猜忌,但也同样不适合出现在边榆旁边。

  边榆抹掉了照片角落的一点灰尘,转身向外走,苏珉沅则落后半步跟着。

  进来一个人出去两个人,看门老头这次终于抬起头打量着出来的年轻人,毕竟这个人刚进来就开始砸东西,没多会儿又开始大笑不止,多少有点像个神经病。

  把神经病送走是好事,老头见两人走远后默默拿出了锁,铁门一锁今天谁都别想进。

  停车场里只有一辆车,边榆意外地看向苏珉沅,苏珉沅耸耸肩:“没车。”

  颇有点无赖的意思,赖上了边榆。

  边榆将铁盒扔到了后座,苏珉沅很自然地坐在了副驾驶,边榆上车时他连安全带都系好了。

  边榆看了他一眼没在多言,车子行过郊区,进入城区时边榆问:“住哪,从哪下?”

  苏珉沅:“刚到,还没落脚点,随便找个地方吧。”

  苏珉沅身边连个行李箱都没有,总不能什么都没带就过来,边榆不信他的话,苏珉沅却接着说:“都没带,逃荒出来的,不然我睡公园?”

  边榆真的将苏珉沅扔在了公园,一个人扬长而去。

  公园路边,苏珉沅一脸无奈地看着消失的车灯,最后实在没办法打了通电话。

  简程来的时候脸扭成了麻花,完全是因为憋笑憋的。

  简程问:“吃瘪了?”

  苏珉沅正坐在长椅上看着远处的教堂。

  简程坐到苏珉沅旁边:“真不知道是缘分还是孽缘,没想到边榆也会在墓园。”

  苏珉沅没有说话,一片枯黄的叶子落到了腿上,不知是那棵树提前入了秋。

  简程又问:“边榆在那做什么?”

  苏珉沅其实很早就到了墓园,在边榆砸铁盒的时候,他远远看着边榆的动作,看着他情绪的变化,看着他歇斯底里的笑,看着他狂笑之后的空洞。

  苏珉沅手指一颤。

  林里的石碑中间,那躺在地上的人明明还在呼吸,还会动,会睁眼会说话会气人会混账,可那一瞬间里,苏珉沅却觉得那被阳光照耀的的地方也成了一方墓地,其中躺着一个熟悉身影,他好像要死了。

  一瞬间里,苏珉沅那颗沉寂许久的心如同边榆手里的铁盒子,被一下一下狠狠地砸开了,带着令人心悸的颤抖。

  即便再不想承认,在那一刻里,苏珉沅知道自己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