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珉沅再听见边榆的消息是在五天后, 从苏元莆的嘴里。

  苏元莆难得地将苏珉沅叫回去吃饭,一顿很精致的午饭,偌大的桌子上只有苏珉沅和苏元莆两个人。

  苏元莆说:“去医院看过你三哥了吗?大夫说他心里收到了很大的刺激,最近安排了心理医生, 你没事儿多去看看, 兄弟之间多少比外人好用。”

  这话没有任何根据, 毕竟苏珉弢进了医院的一大原因就是因为兄弟。

  当时苏珉沅没在现场,听说苏珉弢拖着一条半残的腿出现在苏元莆面前, 声泪俱下要死要活地职责苏珉岢对他下狠手。

  苏珉岢年纪不小了,这样一副形象出现在亲爹面前,苏元莆的心肠再硬也不禁动容,连夜找了最好的医生将苏珉弢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除了腿上的枪伤以外还算可以,但是精神多少有些问题, 摔东西骂人毫无教养,尤其是不能听很大的声音,一听就发疯。

  苏元莆嘱咐大夫好好医治, 但是对于苏珉岢的事情上未置可否。

  也就是在这个情况下, 苏珉沅被叫了回去。

  一顿饭里苏元莆没有说太多,嘱咐苏珉沅去看看苏珉岢以外又关心了一下公司的业务和苏珉沅的身体, 虽然多少有些表面, 但是难得的慈爱了。

  吃完饭两个人又坐在沙发上一起看了会儿电视,而后苏元莆说:“关于苏珉岢的事情你怎么看?”

  这话问不着苏珉沅,别说苏珉沅一直处于边缘,就算接触了苏家的产业也都只有零星一点, 更多的是苏珉岢和苏珉弢都不想接的棘手案子,这种才能落到苏珉沅身上。

  或许是因为苏珉弢和苏珉岢闹得太凶了, 才让苏元莆想起还有苏珉沅这个人来,毕竟儿子就那么多,还有个儿子又太小。

  苏珉沅说:“知道的不多,不太好评价。”

  这是实话,没有任何拐弯抹角。

  苏元莆笑笑:“也是个小狐狸。”

  面对苏元莆,不管苏珉沅说什么都会被挑出错处,苏珉沅明白,苏元莆也知道。

  苏元莆笑了好一会儿,说:“手头的事情处理完就回总部吧,我岁数大了力不从心,你大哥三哥也不省心,你回来也能帮衬帮衬。”

  苏元莆说这话时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他并不打算动苏珉岢,苏珉沅回来就是为了牵制那两个人。

  苏珉沅点点头,并没有因为这个机会而过多的兴奋。

  苏元莆说:“当初苏珉岢将平蒲的项目交给你,我其实挺意外,毕竟那个项目油水很多。过几年那边会扩充基建,一条高速和一个铁路车站,宁淮的重点也会暂时放在那个区域,其他的暂时还没消息,但是很快土地的价值就会翻倍。”

  这些消息都还没对外公布,平蒲的土地是苏元莆早几年拿下,只不过规划方案一直没出,这才搁置,今天忽然启动便是因为苏元莆得到了内部消息。

  这些事苏珉沅已经知道了,毕竟对于商业圈和居民区的规划都要依托这些gj项目,对此初步方案早就递交给集团审核,只是目前还未置可否。

  苏元莆接着说:“你递交的方案我看过了,大致方向没问题,还有点细节需要再推敲,问题不大,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拖着没有给你回复,是不想让你这个项目看上去太顺利,我什么意思你明白吗?”

  方案太漂亮,就会引起一部分人的妒忌和猜忌,后期就很容易受阻,而这个项目上前期的顺利算不得什么,重要的都在后头。

  苏珉沅点点头。

  苏元莆笑了笑,看不出对于这样安静的苏珉沅是满意还是有别的想法,他拍了拍苏珉沅的腿:“这事儿你想跟唐家合作?”

  苏珉沅想了想:“唐家虽然商业重点在欧洲,但在商业规划上早已成熟,国内商业圈逐渐固化,若是按照惯例来走的话,很难保证能打得过老牌商场,客流量跟不上各方面招商也就会走进死胡同,所以我想看看唐家的想法。”

  苏珉沅给唐家分的汤只有商场这部分,其余的还在苏家手里。

  苏元莆想了想:“你们年轻人思维活跃,想到了就放手干。”

  这话乍一听没毛病,但是仔细琢磨便是将所有的锅都扣在了苏珉沅的头上,办好了还好说,办不好就是年轻人不够稳重,放手胡闹。

  苏珉沅早就习惯了苏元莆这套话术,和以往一样应下。

  苏元莆下午要午睡,吃完饭半个小时苏珉沅就该走了,苏珉沅本以为苏元莆今天叫他过来就是为了让他去宽慰苏珉弢时,苏元莆这时说:“听说你和边家的那个小子走得很近?”

  苏珉沅和边榆的事情虽没有多加掩饰,但也没有大喇喇地落到每个人的眼睛里,即便前段时间两个人厮混,更多的也是在玉兰园,边榆并没有对外公布两个人的感情,即便他那个人从不知道收敛低调为何物。

  几日没有见过边榆,边榆就好像从世间蒸发了一样,两个人明明还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可是只要没有一个人主动,他们两人就像两道平行线再难交际,一如边榆从前说的那样,“缘分”依托于“有心”,而他们现在都在刻意规避着。

  苏珉沅没有应下,也没有否认,苏元莆神情淡淡低声说:“你和边家小子从前是邻居,有些感情基础也正常,但是也别胡闹过头了,我瞅着那边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管你们俩是玩玩还是真心,最好都拾掇拾掇自己。”

  很明显的警告,便是苏珉沅被叫回来的真实意图。

  苏珉沅睫毛低垂,思绪掩藏。

  他没有立刻说话,苏元莆转头看向他:“怎么,不舍得?边家的情况可不比咱们家好多少,就边博义的那个样子,若是他哥还在,怎么可能轮得到他掌权,生了个儿子更不像话,我不是想棒打鸳鸯,但作为父亲,在关键的时候给予你正确的引导也是我的职责。”

  这么多年没个当爹的觉悟,这会儿苏元莆倒是想起来自己是个爹了。

  苏元莆说:“别以为我不知道,苏珉岢和苏珉弢之所以闹得这么僵,中间有多少是边博义出谋划策,他打得什么算盘我一清二楚,苏珉岢这件事总要有人担责任。”

  苏珉沅蓦然抬头,苏元莆却已经收回视线看着电视不再多言。

  从苏家别墅出来前,苏元莆让苏珉沅自己掂量。

  回去的路上,简程问:“大老远的叫你回来干什么?”

  苏珉沅揉了揉眉心想着苏元莆的话。

  苏珉沅没去看苏珉弢,苏珉岢这段时间也不知所踪,手头的项目一时半会儿忙不完,苏元莆的话就是个大饼,多久让苏珉沅回去还是未知。

  之后的半个月里,周围一切都风平浪静,苏珉弢一直在医院没有出来,据说心理医生还在干预,他的情况不太好,具体怎么个不好不对外公布,估计只有苏元莆知道。

  又过了一个星期,苏珉沅终于见到了边榆,在唐元驹的办公室。

  唐元驹刚从澳洲回来,昨天刚到。

  边榆看上去还是之前的样子,只是穿着不如从前那般随意,深灰色的衬衫收口卷在小臂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沾了点白色的橘络。

  他正低头剥着橘子,苏珉沅进来时头也没抬,就好像没有看见他这个人。

  苏珉沅心里没来由地慌了一下,但又很快恢复平静,而那点慌乱来去太快他自己都没闹明白是什么情况。

  唐元驹招呼苏珉沅坐下,助理很快进来给苏珉沅添了一杯茶,等屋子里又只剩下三个人时,唐元驹说:“这边的事情大概走向正规,关于设计方面我让我们设计部跟你对接,施工团队就需要珉沅你多多费心。”

  “唐总放心。”苏珉沅点点头,“施工的话最快也得明年了。”

  这事儿记不得,所以唐元驹不能一直耗在这。

  唐元驹说:“我打算下个月就回巴黎,回头有事儿给我打电话,这边我想让边榆先负责,你跟他沟通也行,这小子现在还是个生手,你多带带。”

  苏珉沅一愣,没想到唐元驹竟然让边榆全权负责这边的实物。

  边榆依旧没抬头,还在专注于剥橘络,也不知道这反季节的橘子怎么这么难缠。

  苏珉沅看了一眼边榆,唐元驹就好像没有察觉到两个人之间微妙的关系,笑着继续嘱咐:“当然要是有什么事找我尽管打电话,要是这小子不干人事也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来教训他。”

  妥妥的长辈口气,边榆嗤笑一声,听不出来在笑什么。

  现在关于项目上的问题,两方并不需要频繁接触,更不需要苏珉沅亲自联络,无论是唐家还是苏家都有专业团队,所以边榆这个生手在这,就算这边的负责人换成了边榆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只要边榆别瞎指挥,这边是唐元驹所要嘱咐的方面了。

  唐元驹说:“臭小子,听见我的话了没?”

  边榆手里的橘子这时终于剥完了,掰了一瓣放在嘴里,瞬间被酸的龇牙咧嘴。

  “我说话你听见了没?”唐元驹虚打了边榆一下。

  边榆懒懒道:“我可没答应你这个活儿啊,回头别处了什么事往我身上来,我不负责。”

  这话多少有些耍无赖的意思,但也说明边榆这是应下了。

  听见这话,苏珉沅不知怎么着心里有点松了口气的感觉,这口气松得他自己有些慌,眼底一闪而逝的光再次换得边榆的嗤笑。

  边榆看着苏珉沅:“放心,咱们应该见不了几面。”

  苏珉沅没太听明白边榆这意思,但也没有开口问,如今的边榆像是个刺猬,每一句话都带着阴阳怪气的嘲讽。

  倒不是怕边榆扎,只是就算问了也没几句真话,难以分辨之下不如不问。

  唐元驹似乎就是回来收拾东西的,说完这一句便起身去拾掇他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我下午的飞机,还有点急事得处理,回头有什么问题咱们电话说。”

  边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唐元驹动作一顿:“你干嘛,在这待着,桦旌那边最近不是不用你去了吗?闲着也是闲着,在这给我干活。”

  苏珉沅打量地看向边榆,边榆却无动于衷地又伸了个懒腰,而后懒洋洋地缩回了沙发上,大半个橘子搁回了果盘,明显被嫌弃了。

  边榆不爱吃酸,苏珉沅很早就知道。

  唐元驹走得很快,苏珉沅打算跟着一起走,但是被唐元驹拦了下来,非要他跟边榆嘱咐嘱咐。

  这事儿哪有让苏珉沅嘱咐的,项目进展都有相关人员跟进,就算要嘱咐也应该是唐家这边的小组负责人跟边榆汇报。

  办公室一下子就剩下两个人,边榆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似乎在打盹,苏珉沅则站在门口保持着送唐元驹的姿势,如此一来他反倒像是办公室的主人。

  苏珉沅不打算在这多待,他多少能明白唐元驹的意思。

  苏珉沅和边榆的关系如今僵持在某个点上,一个莫名其妙的平衡让他们现在见面没了说话的理由,也没了更多的交际,即便现在被强行摁在一个项目里,却也是连一句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苏珉沅看了眼躺在沙发上的边榆,知道他没睡,却也实在无话可说。

  苏珉沅从没想过自己会跟边榆到一个无话可说的地步,他甚至在某个空挡的时间里不经意地想起两人从前的针锋相对,冲突至少还有情感碰撞,而现在则是相看两厌了。

  更多的是边榆的无视,苏珉沅本来觉得这没什么,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跟边榆不会有好结果,从前是,现在也是,可是见着边榆这份冷漠时,苏珉沅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狐狸眼不自觉地眯成了一条缝,带着打量和茫然落在边榆的身上,趁着边榆闭着眼睛,打量得肆无忌惮。

  阳光洒在边榆身上像一层金色的薄纱,渡出一个闪着光的沦落,深灰色的衬衫给边榆添加了稳重,这一刻苏珉沅才恍然意识到边榆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肆无忌惮的少年了,他早已在波澜中成熟,可以担起一些责任,哪怕还有些生疏,却也在不经意间悄无声息地成了大人,而六年前那个张扬的人不知道被遗忘在哪个时间点了。

  是了,如今边榆甚至连频繁更换的对象都没了,只有一个同住的谢之临,甚至还只是分房睡,连包养都变得含蓄。

  可这样含蓄的关系,在落到苏珉沅的脑海里时,他放在平静无波的心猝不及防地开始有些烦躁,甚至比知道边榆有着数不清的前男友还要烦躁。

  毫不顾忌的玩弄多少不曾走过心,即便换床伴比换衣服还多,闹怕边榆抱着一种男人各个亲亲我我,都比不得边榆家里多了个谢之临让人烦躁。

  为什么会因为谢之临烦躁,就因为那个人跟从前的不同?还是因为边榆无尽的纵容?

  苏珉沅又想到了边榆生日会上谢之临拦着边榆的场景,谢之临确实不一样,哪怕都是含有目的的接近,可谢之临干净得多,纯粹得多,有着自己的生活目标,也不会将边榆当成依附对象。

  谢之临性格虽不活泼,人却是明媚的。

  “边榆。”苏珉沅忽而叫道,“我给你的生日礼物打开了吗?”

  是那天他放在边榆口袋里的盒子。

  边榆慢慢睁开眼,却没有看向苏珉沅:“没有,扔了。”

  其实还放在床头柜上,放在那后就没再动,每天都能看见,但是每天都没有动的念头。

  苏珉沅点点头走了。

  *

  之后苏家的事情一直没有下文,反倒是边家这边出了事。

  于腾的葬礼已经过了很久,汤娆突然出现在公众面前,声泪俱下地控诉着于腾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表示自己竟然跟这样的人渣同床共枕,卖了一波惨后扔出了个炸弹。

  她说她顾念旧情,好不容易将于腾的尸首从国外带回来,不曾想在他身上发现了一根属于别人的手指,检测之后竟然来自一个陌生人,而那个人已经死了很久。

  那人的身份并没有被立刻公布,但是很快有“知情人”表示是平蒲那边的人,并且说那个人当初被有钱人家收买,□□了一个女生。

  此言一出激起千层浪,一件事翻来覆去地发展让吃瓜网友们不肯再站队,再后来边博义包养女大学生代孕不成设计将人杀害的事情猝不及防地被爆了出来。

  被爆的十分突然,直接空降到各大版面,究竟为何如此根本没人探究,然而是这些有钱人糟烂的私生活被轮了一遍又一遍。

  桦旌的股票受到重创一路下跌,市值还在持续蒸发,股东大会终于坐不住了,在边博义刚被带走协助调查那天便召开股东大会。

  大会边榆也有去,依托的是从唐林那继承的股份,没多少,也说不上多少话。

  原本这些人想趁机直接将边家踢出局,可是边榆这一出现,有些话就不好说了,最后吵了一天也没出个所以然,最后还得等边博义那边的结果。

  边榆好笑地看着这场闹剧,从董事会上出来天已经黑了,边家的事情热热闹闹,出来时有几个跟老边总关系好的路过边榆时不住地叹气。

  其实对于桦旌来说,边博义这几年做的业绩还算漂亮,但人心总是贪婪,实权一直在边家手里总有人觊觎。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对边博义手里的东西感兴趣,而那些没兴趣的就更看重情分了,走到边榆身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可惜边榆现在能力不足,让他们即便想站位都要犹豫几番。

  下了楼边榆看见程宗崇,这家伙难得话少,直接带着边榆去了一个相对安静的会所。

  KTV包间里,程宗崇闷头开酒,边榆笑道:“干什么这是,被人堵哑巴了?”

  “边爷,咱们也不说那么多客套话,都在酒里,今天哥们陪你不醉不归。”程宗崇体贴地拍着边榆的肩膀,一副“你不用说,我都懂”的样子。

  边榆不知道他懂什么,拿掉程宗崇的手:“想什么呢,你觉得我会难过?”

  程宗崇摇摇头:“你爹的事情不至于难过,以后若是钱不够花了尽管跟哥们说。”

  原来是怕边博义倒台了,没人支撑边榆现在奢侈的生活,这倒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情。

  边榆很配合地哭丧着脸:“这么看来,以后确实得程少罩着我了,我看你爸最近对你重拾信心,大有将家族企业放给你的意思,以后程少飞黄腾达了别装作不认识我就行。”

  “说得哪的话!”程宗崇很生气地呵斥了一声。

  边榆拍拍胸口:“噢哟小程总,您这就开始摆谱了?可吓着我了。”

  程宗崇此时终于听出了边榆玩笑的意思,骂着和边榆碰了下辈子:“还消遣我,我这不是怕你心里不痛快找你喝点酒嘛,你爹那个不是个东西的,你是不是最近给他惹毛了,他又故技重施找大学生被发现了?”

  边榆笑着干了杯中酒。

  边博义最近可没空找女人,他忙着从苏家那边摘干净,这些年他靠着苏家拿了不少好处,如今骤然退出哪有那么轻松,又想快又不想引起他人的注意,苏珉岢深陷困顿没发现也就算了,真当苏元莆老了就瞎了?

  苏元莆这是打算拉边博义下水,苏珉岢的事情还没完。

  “你爸打算怎么脱身?”程宗崇问,“我看苏珉岢的事情大概是要冷处理了,司机那边一直没有进展,苏珉弢原本不是去拿证据吗,结果反倒是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因为苏元莆还活着,苏珉弢要是明目张胆地对苏珉岢动手,苏元莆不可能坐视不理,大儿子终究和别人有些不一样,你没看苏珉弢现在在装疯卖傻么,他若是手里真没有拿着把柄,敢这样安然在医院待着?”

  此话一出,程宗崇表情有瞬间空白,紧接着难以置信地看向边榆:“你是说……不至于吧,那可是亲爹……”

  “亲爹?管他亲爹亲妈早晚不都有死的那一天?不如利益最大化,他们那些人看的很开,况且苏元莆现在都七十多岁了。”

  程宗崇还是不太能接受这番言论,默默地喝了一口酒。

  “那若是苏珉弢现在动手,那之后……”

  “苏珉沅会有很大机会。”边榆毫不避讳的说,“如果苏元莆没有出现意外,而苏珉岢和苏珉弢又斗的毫无底线,坐收渔翁之利的就是苏珉沅。”

  程宗崇就知道会是这样,但是不是真的坐收渔翁之利就不好说了,毕竟苏家的富贵谁不眼红,若是真的能有这么个机会,苏珉沅怎么会毫不心动,站在原地擎等着富贵与自己擦肩而过。

  程宗崇看了一眼边榆,有些话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边榆感觉到程宗崇的视线,轻笑一声:“苏珉沅动了啊,你忘了么?”

  是动了,苏珉沅将边榆带进了苏家,或者说将苏家的事情送到了边榆跟前,苏珉沅一直躲在幕后,只有关键的时候会动上几下。

  他知道边榆会掺和,哪怕只动一点,只要搅浑水,那事情的发展绝对会按照既定的方向走,毕竟苏珉岢和苏珉弢的野心昭然若揭。

  程宗崇有些后怕:“那你和苏珉沅呢?”

  这话只有程宗崇会问,也只有他问的出口。

  边榆点了根烟重重吸了一口:“玩过了就够了,还想怎么样?”

  他眯着眼睛喉咙有些噎得慌。

  “边榆,我之前没有问过你,段东恒肯定也不会问你,可我们都看得明白。”

  “看明白就少说话。”边榆根本不给程宗崇说话的机会,他不想讨论这些。

  逃避也好,装傻也罢,在这种事情上他就是个缩头乌龟,这点他承认,并且觉得缩头乌龟没什么不好,哪怕影响再深,夜深人静的时候再难受,他都不想再外面落了面子,这样他只不过蜷缩成一团自我消化,而不是后悔当初某个瞬间丢人现眼过,给别人看笑话过。

  边榆的情绪既外放又内敛,肆无忌惮的同时并不想给别人留下把柄,所以身边基本上所有人都觉得边榆冷血又潇洒,却没有人知道中间有多少个失眠夜。

  第二天吴乾找到了边榆,说边博义想见他。

  因为舆论太大,边博义还在派出所,边榆去的时候两个人被安排在一个小房间里,毕竟这些年边博义名义上捐了不少钱,是个远近闻名的慈善企业家,所以多少有些优待。

  头顶有监控,边博义也不敢说太多,拉着边榆的手先是问边榆这段时间生活有没有被影响,集团里怎么样,让边榆稳住心神不要慌,他很快就出去。

  紧接着他拉着边榆小声说:“想办法,将苏珉弢手里的证据拿出来,那些东西若是放在苏元莆手里难保不会让我背黑锅,我现在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能处理,只是需要些时间,但是苏家的事情你一定要盯牢。”

  边榆又想起边博义之前当着他的面打电话,说要处理掉苏珉弢。

  边榆眉头一动,小声问:“苏珉弢在外面遇到的事情,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边博义立刻驳斥:“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那都是苏家内斗,跟我有什么关系,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急于撇清自己,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监控,再次看向边榆时,他脸上的不耐有稍许转变,旋即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们关系不好,你怀疑我也正常,但是爸爸不会做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所以你的帮我,不能让那些脏水往咱们家里泼。早年苏家就看我们不顺眼,我也是为了企业发展不得不和苏家合作,毕竟你爷爷和你大伯……”

  说到这边博义的声音有些哽咽,那模样装得还挺像。

  边榆其实挺想笑,但也知道现在这个环境下笑出声多少有些不合时宜,嘴角强行压下,可能因为太过勉强被边博义捕捉到了,边博义的表情多少有些崩坏,看起来很想掐死边榆。

  两人说话时间有限,边博义可能觉得确实指望不上边榆就有些兴趣缺缺,只是在最后分开始又努力了一把,换成一个颓然的父亲模样,拉着边榆的手:“没关系,什么都做不了也没关系,爸爸尽量保证你现在的生活,别担心,好吃好睡别人想那么多。”

  边榆不知道边博义从哪里看出来他没吃好没睡好,但因为有警察来了,边榆将最后的话别到心里,“嗯”了一声走了。

  从派出所出来,边榆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几朵云挂在树梢上,不远处的房头聚集了许多麻雀,叽叽喳喳地纷飞散开又落了回来。

  夏日的阳光并不刺眼,但是几分钟后就会晒出一层薄汗。

  边榆点了根烟没急着上车,这时一个人站到了身边,是吴乾。

  吴乾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他倒是敬业,自己老板出了事也不知道赶紧考虑一下自己的将来,还有闲心来管他这个少爷。

  吴乾说:“其实边总也曾真心实意地为您未来打算过。”

  这个“曾经”用的很精髓,边榆笑了笑,问吴乾:“抽烟吗?”

  吴乾摇摇头。

  他之前压力大的时候抽过,后来又戒了。

  之后边榆便走了,他不想听吴乾的感情牌,也不想知道吴乾的话是不是为了让他心软出手,倒是另外一点很有意思,他们为什么觉得只要自己出手,就能立刻解决这个问题?

  多少有些匪夷所思,边榆咬着烟上了路。

  风乱着边榆的头发,他最近很久没去段东恒的酒吧了。

  下班的时间路上有些堵车,饶是边榆的车再好也没了发挥的机会,等他到酒吧时已经七点。

  边博义的嘱咐倒也不是全然空穴来风,酒吧今天有富二代组局,没叫边榆,所以当边榆出现在酒吧时那些人多少有些尴尬。

  其中有人想来和边榆打招呼,却被另外一拨人压了下来。

  边榆坐在吧台前让调酒师随意调,自己则是看着上面的DJ打碟。

  这个时间驻场已经下班,每个时间段的节目不一样,这会儿正热闹。

  边榆刚来没多会儿段东恒便出来了,他刚从楼梯上下来就看见边榆一个人坐着多少有些形单影只的味道。

  这个圈子就是这么现实,即便边博义的事情现在没有板上钉钉,那些见风使舵的人也会规避风险,怕跟边榆走得太近被牵连,尤其是现在还有另外一个传言正在悄悄蔓延着。

  边榆身边很少有这样冷清的时候,段东恒叹了口气刚要走过去,却发现一个人先一步坐到了边榆身边。

  是一个陌生身影,带着鸭舌帽看不出模样。

  段东恒有些不放心匆匆想要过去,却见边榆似乎毫无意外地跟那个人笑了笑。

  如此段东恒的脚步停了,随便找了个散台放着屁股,很识趣地没再过去,但也时刻关注着边榆那边的动静。

  “边少,先生让我给您带句话,情况不明朗,可能暂时不能按照原计划进行了。”

  边榆手里端着酒杯小喝了一口,听那人说完后不紧不慢地将酒杯放下,半转身子看着来人。

  这人是个生面孔,但也应该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让他来传话。

  边缘笑道:“没关系,你让你们先生慢慢考虑。哦对了,顺便提醒你们先生一句,医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好人待时间长了也会病,若是真病了那以后不管怎么样,他想要的东西都跟他没关系。”

  那人似有犹豫,但最后还是没有多问,点了个头走了。

  边榆的提醒已经很明白。

  吧台周围这会儿上了不少人,大多是一个人喝酒的。

  边榆身后就有个外国人,穿着连帽衫,有了岁月痕迹的手被昏黄的灯光照得更加老了几分,宽大的袖子遮住了手掌,也半遮住了他曲起敲着酒杯的手指。

  边榆重新坐正慢条斯理地喝起了酒,段东恒这时坐到了方才那人坐过的位置。

  “来了也不说一声。”

  “喝一杯就走,我现在可是走哪都不招待见。”边榆笑得浑不在意,全然没有不招待见的觉悟。

  段东恒跟着笑:“胡诌把你扔出去。”

  “你看,我就说我不招待见吧,你都要把我扔出去了。”

  “卖惨上瘾是吧,没够是吧?”段东恒接过调酒师递过来的酒。

  一阵香味飘散而过,边榆身后的外国人走了,位置再次空了下来。

  段东恒斜了一眼,那人很快走远,段东恒说:“你们有钱人可真会玩。”

  “当然会玩,让你白看一场大戏,不比狗血电视剧有意思?”边榆一动不动,专注品鉴着他那杯酒,最后说,“虽然你没什么出息,但是你这位调酒师还不错。”

  没什么出息的段东恒吔了边榆一眼。

  边榆本以为今天之后,下一步就该苏珉弢动静了,结果第二天还是风平浪静,边榆有些怀疑苏珉弢是不是真的脑子出了问题,结果一大早却接到来自国外的电话。

  是来自唐林所在的疗养院,当初唐林住院的时候边榆正好被困在法国,基本上每天都会去疗养院坐坐。

  边榆小时候没感受到母爱,那时候又正逢情绪低落,多少有将情绪寄托在唐林身上的意思,但他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基本上只是去坐坐,每天带一束花,希望能让唐林心情好一些。

  可惜唐林只会对着那些花发呆,再后来情绪也不太好了,边榆坐的时间便更短了。

  疗养院没有别的事情,只说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唐小姐还有一些东西没有收拾。

  如今都过了一年多,这疗养院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时打扫得不够彻底,竟然现在才发现唐林还有东西没有带走。

  不管是什么东西,边榆都不打算要了,很平静地说:“扔了吧。”

  对方可能新来的,没想到边榆会这么冷淡,毕竟是自己亲妈生前的东西,边榆竟然连什么东西都没问就直接让扔了。

  估计还想再争取一下,也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回头再找疗养院的麻烦,所以对方又劝了几句:“边先生要不还是来看看吧,是一个上了锁的小盒子,看着很精致,怕是很重要的东西。”

  边榆是真的不打算要,在他第二次表示可以扔了后,那边依旧不依不饶,最后边榆烦了,说:“那就放着,我空了去拿。”

  “还望先生您尽快来取吧,我们这边事多东西杂,怕弄丢了给您增添麻烦。”

  是有多怕麻烦,扔又不愿扔,留也不愿留。

  边榆敷衍着应了几句后挂了电话。

  一早的困意消失的一干二净,边榆抓了抓头发从卧室出来洗漱完后,习惯性地坐在餐桌前吃着谢之临给他准备的早餐。

  另一只手随便翻着手机里的未读消息,虽然边家现在的局势不太妙,但也还是会有人虚情假意地来问一通,翻着翻着,边榆意外地看到一个人名。

  顾蒙:【兄弟,我快回国了,想我吗?】

  顾蒙这段时间所有消息全断,骤然出现就是要回国。

  边榆知道顾蒙会回国,但没想到这么快,他正打算给顾蒙回消息问什么时候,结果一通电话打断了他打了一半的字。

  看着来电号码,边榆皱了皱眉头,嘴里还吃着面包,“唔”了一声接通电话:“项目有问题找项目组,给我打电话做什么,我不过是个摆设。我以为我们心照不宣以后都不再联系了。”

  “边榆,边博义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他手里现在持有多少股份,若是出事的话你能有多少把握全盘接收,股东里现在有多少是你们边家的人?”苏珉沅另一只手挪着鼠标,看着从邮箱里挪出来的文件。

  是几个G的文件,其中文字图片一应俱全,来自何处暂且不说,但若是爆出去绝对是重磅消息。

  边榆还在跟面包奋斗,不知道苏珉沅这一大早是抽什么风。

  “怎么了,边博义明天就执行死刑了?”

  “我跟你说正经的。”

  边榆少有正经地说:“有点难,不,是很难。毕竟就算我拿了边博义所有的股份,也不足以以一人之力左右股东大会的决定,即便其中有几个人顾念边家的轻易,想要走到50以上也很难,毕竟以我现在的能力也很难服众,所以说,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如果我站在你身后,再加上个唐家……”

  “那都是外力,根本不能说服那些老狐狸,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边榆放下手里的面包,眼神忽而变得深沉,“更何况,你凭什么站在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