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睢最后是被经纪人亲自过来抓走的。

  助理几通电话都被文睢挂掉了, 经纪人亲自开车杀了过来。文睢走后过了会儿边榆才离开,毕竟边榆不想以“神秘富豪”的身份,因为私会文睢而上热搜。

  文睢每次出现似乎都想和边榆谈条件,边榆都觉得好笑, 不明白文睢为什么总执着于“有用”两个字, 觉得只要他自己有用了, 边榆就会另眼相看,可能是因为文睢的出身, 也因为这些年摸爬滚打的环境。

  老街铺满了石板路,隔几条街就是段东恒的酒吧,段东恒明天才回来,边榆没急着离开, 也没去酒吧,点了根烟给苏珉沅去了通电话。

  苏珉沅接电话很慢, 就快自动挂断时那边才有声音,很轻,应该还在会议上。

  “有事?”苏珉沅问。

  若是换做以前, 边榆肯定挂了电话不打扰, 但今天他只是沉默着吸了口烟。

  古怪的气氛顺着信号传到了另一边,苏珉沅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和那边的人吩咐了几句便起身离开。

  开关门声后, 苏珉沅似乎到了一个更为安静的屋子,他轻着声音又问:“怎么了?”

  边榆说:“当初绑架我那些人里面有个一直没抓到,这事儿你知道吗?”

  苏珉沅听说过,不解道:“那人有线索了?”

  “没有。”边榆吐着烟圈, 看向头顶红透半边天的火烧云,“有人告诉我, 你认识那个人。”

  边榆的话说得平铺直叙,像是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话题,而不是差点要他命的一场绑架。

  他也不知道这话要怎么问苏珉沅,又觉得这点事没必要憋在心里。

  苏珉沅那边是良久的沉默,边榆便觉得没意思了。

  眼看着一根烟都快抽完,苏珉沅忽而出声:“应该是认识,但是那场绑架不是我计划的。”

  意料之外的坦诚,边榆也没觉得苏珉沅会是主谋。

  苏珉沅:“那个人我应该知道是谁,但是没有足够的证据,可能跟我有关系,这件事我应该跟你道歉。”

  “苏珉弢?”边榆想了想又觉得不准确,“还是苏珉岢?”

  苏珉岢是苏家的老大,这些年把控着集团绝大多数话语权,虽然整个苏家的产业还在苏老爷子的手里,老大明面上只是个执行人,但是基本上所有人都默认下一任的当家人会是苏珉岢,不仅仅因为他是原配的大儿子,还因为他多年经营时磨练出的手腕和积累下的人脉。

  苏珉沅也不确定是谁,没办法给边榆一个明确的答案,说到底他不希望边榆掺和到苏家的事情里来,即便他是被牵连的受害者。

  “苏家的事……”

  “我不管,我知道,你自己有打算。”边榆直接将苏珉沅没说完的话说尽,“我不管你们家怎么斗,也不想知道你什么打算,但是我希望你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不要再对我有任何影响。”

  “好。”苏珉沅应下。

  他没问是谁给边榆的消息,两人心照不宣不多做打探,也不会深入了解,没有一般情侣会有的无话不谈。

  毕竟他们并不是情侣。

  然而当天晚上边榆在家睡觉睡了一半,就接到一通电话——文睢出车祸在医院抢救。

  文睢的车祸来得太突然,边榆根本没多想换了衣服开了三个小时的车到了隔壁市公立医院。

  到的时候文睢还在手术室里,经纪人捂着脸坐在冰冷的铁凳上,听见脚步声稍一抬头,冲着边榆摆出一个烂到家得笑容。

  不等边榆开口,经纪人说:“渣土车刹车失灵闯红灯,文睢他们坐的保姆车一半没了,助理也在抢救,但是情况不太好。”

  边榆站在手术室前看着上面亮着的“手术中”的灯牌,问:“跟下午见我有关?”

  车祸来的这么巧,到底真的是意外还是人为,谁也拿不准。

  经纪人摇摇头:“上次你出事的那天晚上文睢就有些奇怪,不只是因为没找到你人,他不肯说,我也不好多问。”

  走廊很快归于安静,两个人都没再说话,直到中午大夫才从里面出来,说人暂时就过来了,脾和肺部都有损伤,左臂骨折,身体里还有出血点,得在ICU观察,还处于危险期。

  助理看上去凶险,反倒比文睢的情况一点,提前一步进了ICU。

  人暂时保下来了,经纪人多少松了口气,边榆伸了个懒腰打算离开,经纪人叫住他:“边少,一起吃个饭?”

  文睢的经纪人叫申义,是个年近四十的男人,模样中规中矩,一米七五的个子在边榆面前显得有点娇小。

  从最初文睢出道就是申义跟在身边,他很清楚边榆和文睢的关系,深知文睢这一路走来心里一直惦念的是什么。

  对于边榆,申义一方面感谢他给了文睢资源,一方面又有点埋怨他的冷漠不近人情,毕竟站在申义的角度,文睢的深情在娱乐圈里比大熊猫还要难得。

  经过一夜磋磨,申义看上去老了五六岁,头发油了一半,他走到边榆身边:“这附近有一家四星级酒店,等会儿我给边少开个房间休息一下吧?”

  早些年文睢还没火的时候,文睢衣食住行全都要申义一人打理,如今火了有了助理,申义才得以不再管这些杂事。

  边榆点头应了,二人是先去酒店洗漱了一番才出来吃饭,就在那家四星级酒店里面。

  大中午酒店人不多,两人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菜是申义安排的,都是些好消化的简单小菜,通宵之后谁都没胃口。

  等菜的功夫,申义笑笑:“说来咱们也好久没见了,文睢这几次找你我都在外地出差,昨天接他也没能和边少打招呼。”

  申义当时停车等在外面,边榆则在里间,二人并没有打照面。

  “有……快十年没见了吧。”申义算了算。

  “快了吧。”边榆笑笑,摩挲着手指很想来一根烟。

  “当年我刚跟文睢的时候只觉得这小孩儿长得真不错,嗓子也好,是个好苗子,但是娱乐圈从来不缺这种苗子,没有资本捧根本没用,我当初没想着他能大红大紫,可后来资源片约不断,还有人为他造势,我还想这小孩儿深藏不露啊。”申义低笑着摇摇头,“我当初也听说过边少不少传闻,所以乍然听文睢说给他资源的是您时吓了我一跳,别怪我说话直啊,当初您给别人的印象除了能玩,不像是能干事的样子。”

  有些资源不是有背景就能拿到,边榆多少有些出乎意料。

  “文睢死里逃生让你开始回忆过往了?申先生才多大,早了点。”边榆端着茶水喝了一口,“文睢这边您费心盯着,没有别的事情我就不去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再给我打电话,不用告诉他我来过,原因你明白。”

  文睢对边榆一直念念不忘,这件事申义比边榆还要清楚。

  申义点点头,一句话他就明白边榆对文睢并没有心思:“谢谢边少。”

  谢什么,谢边榆放过文睢,不打算玩弄够了再扔?

  边榆嗤笑。

  见边榆不以为意,申义却很真心实意地说:“不管怎么样,文睢的事情上都是边少一力相帮,这么多年没有人敢动文睢,也是因为边少早年出手,让很多人忌惮,对于您来说是举手之劳,对于文睢来说却让他这一路走得比绝大多数的人都要顺畅。”

  阿谀奉承的话边榆没兴趣,他摆摆手:“是文睢自己争气。”

  这话不假,文睢自己也争气。

  绕来绕去,其实申义也是在试探边榆对文睢还有没有意思,见边榆这个态度,申义点点头:“既然边少干脆,那我也不兜圈子了。文睢之后的路还很长,这次死里逃生之后我想让他趁机沉淀一下,接一些公益类的宣传广告,尤其是世界级的组织,以此往国外发展试试。”

  人还没有从ICU里出来,申义就已经开始为文睢下一步做打算了。

  边榆对于这些兴趣不大,但也没有打断申义的滔滔不绝。

  “他现在工作虽足够饱和,可都是从前接触习惯的圈子,难保不会多想很多多余事情,让他出去走走也能醒醒脑子。”

  作为“多余事情”之一的边榆点点头:“是好事。”

  申义说:“边少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边少的圈子实在不是他这种出身的人能介入的,即便他在努力也顶多踏入半只脚,我不希望他因此陷入低谷,也不希望成为斗争下的牺牲品,边少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可真是操碎了一颗老母亲的心啊,申义就差把“边少您行行好换个人祸害”这几个字贴脑门上了。

  边榆本来也不打算跟文睢发生什么,申义明白这点,才敢明目张胆地跟边榆说这些。

  申义说:“作为交换,我可以给边少提供一些消息,但也仅限于提供,出了这个门,边少就算将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承认的。”

  说罢申义眨眨眼,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做出一副调皮样,跟可爱肯定是全然不沾边。

  边榆脸上的嫌弃毫不掩饰,申义尴尬地咳嗽两声,说:“文睢车祸的事情我会去查,这事儿我觉得边少最好也上点心。当初您被绑架那天曾有人找上文睢,这事儿文睢没说,但是我有我的渠道。”他弯腰起身,贴着边榆的耳朵说了一个名字。

  “这事儿我没办法参与,所以文睢的车祸我只会查那个司机,至于后面还有没有别人,这就不是我该查的东西了,我只需要保证文睢之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意外。”

  这也是为什么申义要将文睢的事业重点放在国外,一个是因为文睢这么多年都一个人,最近却将精力过多地放在边榆身上,一个是这次意外,申义想让文睢出去避避风头。

  “虽然不知道边少所行之事究竟为何,但现在看来已经被一些人盯上了,既然这样,边少要么速战速决尽快解决这些问题,要么迂回战略,总不好将周围的人牵连进来。”

  申义的话到这终于接近尾声,边榆笑笑:“也亏得有你替文睢打算,他当年倒是没看错人。”

  当年边榆曾经想给文睢找个有经验人脉的经纪人,但文睢觉得自己身份地位不足以驾驭那些老手,文睢又不是一个能全然听人安排的主,最后是文睢将申义留了下来。

  这事儿申义一直都很清楚,所以才更加对文睢掏心掏肺,也算是知遇之恩了。

  这时饭菜陆陆续续上来,两人动了筷子,话题才转向轻松。

  申义说:“说起来,当年苏家老二曾经看上文睢,想包养他,但是被文睢一口否决了,这事儿我还怪文睢处理的太过激进,但是文睢说他要是拖沓下去,怕有些人误会。”

  这个有些人是谁不言而喻。

  边榆正夹着一根油麦菜到自己碗里,头也不抬地说:“食不言寝不语,快吃吧。”

  申义这才闭嘴。

  可惜闭了没两分钟,申义突然说:“我记得当初苏家老二就是被渣土车压死的吧,直接挤成肉饼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这么说来文睢还算是命好的。”

  到底是命好还是别的很难评价,文睢现在还躺在ICU里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要下个病危通知,申义已经打算好了,让文睢躺两天稳定稳定情况就转到私立医院去。

  下午边榆回酒店睡了一觉,晚上开车回了宁淮市。

  到宁淮市时天早就已经黑透了,路上他接到唐元驹的电话,让他没事儿就去办公室跟着一起开会。

  这段时间唐家陆陆续续租了四五间办公室,并且注册了个小规模企业。

  公司内几个是从欧洲抽调过来的人,还有些在当地临时招的,能看出来唐家想要回国的决心。

  边榆来的时候已经10点多,几间办公室内灯火通明,有人带着电脑从最里间出来,一身疲惫,路过边榆时打招呼都打得有气无力。

  边榆点头回应,敲响最里面的门,推门进去看见唐元驹正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

  他抬头看了眼进来的边榆,紧接着将经历又放回到电脑上,将那一页文件看完了这才说:“最近项目进行出现了点问题,苏珉沅那边因为并购案没空理咱们这边,有些事情还得自己做才行。”

  这个项目对于苏珉沅来说,或许只是众多项目中的一个,可对于唐家来说确实至关重要的跳板,将这个项目拿下来后基本上就是打开了国内市场的一个角,只要有突破口,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所以唐元驹比苏珉沅更紧张这个项目。

  唐元驹的办公室不大,边榆坐在侧边的沙发上正打算玩手机,唐元驹却在这时突然叫住他:“让你过来一起看看,别在那边偷懒。”

  边榆不过一个编外人员,顺利的时候跟着走个过场,真出了问题哪里帮得上忙。但边榆没有多嘴,乖乖拉了把椅子坐在唐元驹旁边,看着满屏文字的电脑,这才反应过来唐元驹估计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多中国字了,一时有点头晕眼花。

  扫了几眼发现这都是相关审核材料,边榆试探道:“批文出现了问题?哪一步环节卡了?”

  从开始规划到施工动工再到房产销售,一系列每一步都需要zf许可,这其中各处关系自然不是个新企业所能快速搞定的,这些就需要苏家出面,也就是说需要苏珉沅来办。

  边榆不理解唐元驹埋头在这能看出个什么所以然,唐元驹说:“原本流程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但是前几天突然指出来了几个需要整改的地方,话说的有理有据,也不好多反驳,可是改来改去对方都不满意。”

  唐元驹摘了眼镜揉着眉心,“外公岁数大了,脑子不如年轻人灵活,你帮外公看看。”

  这有什么可看的,故意找茬啊。

  这事儿边榆能明白,唐元驹不可能不明白,可唐元驹却还是要在这加班加点的去改,边榆一时想不明白他究竟为了什么。

  边榆拉着椅子凑过来看着上面的字,只看了一行就觉得一脑袋浆糊。

  唐元驹也不打算继续为难边榆:“看来这事儿还得麻烦苏家。”

  边榆乐了,他刚进来的时候唐元驹说的可是“有些事情还得自己做才行”。

  “您有话就直说,跟我还绕弯。”边榆随即靠坐回去,“所以您是需要我去跟苏珉沅说一声这件事?我觉得未必是苏珉沅的问题。”

  “肯定不是珉沅的问题,我这么大岁数了,因为这点小问题去找珉沅多少有点开不了口。”唐元驹温柔地笑了笑。

  边榆扣着手指,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妥协道:“行行行,我知道了,我去找苏珉沅。”

  唐元驹一乐,拿起公司内线给助理打了个电话:“通知各部门,下班。”

  边榆嘴角抽搐,原来在这等着呢。

  外面陆陆续续传来声响,唐元驹说:“别怪外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也跟了这么长时间的项目,能明白很多事情靠的不只是实力,人脉更重要。”

  这点小事唐元驹都要去找苏珉沅,多少显得唐家太没能耐,但是话说回来,这原本就是苏珉沅应该办好的事情,其中是不是有另外变故唐元驹也不好多打探,但是边榆去问就不一样了。

  这些边榆自然明白,但是唐元驹这个弯绕的着实没什么道理。

  “外公知道当年你和苏珉沅之间的事情,也知道这事儿你委屈,如今看着你们的关系还算好,外公是欣慰的,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你能学会放下,很好。”唐元驹很欣慰地拍了拍边榆的肩膀。

  边榆不太想要这种欣慰,但是也确实想问问苏珉沅别的事情。

  边榆跟着站了起来,唐元驹原本想叫他一起去吃夜宵,边榆拒绝了:“昨晚去了趟外地没怎么睡觉,我还是先回家睡觉去吧,外公您岁数大了,晚上也少吃点,不好消化。”

  唐元驹笑着点了点边榆,反正目的已经达到,放他走了。

  边榆和唐元驹不亲,也就面上看着还算和气,不然今天的事情唐元驹大可以直接开口让边榆去问,可仔细想想,若真的关系好,唐元驹就不会让边榆再跟苏珉沅有联系。

  正是因为唐元驹没那么疼边榆,才会觉得这些事情无关紧要。

  边榆不困,只是不想和唐元驹一起去吃饭,他本想回隆裕佳苑先睡一觉再说,可是车开了一半却在红绿灯处掉了头,直奔玉兰园去。

  苏珉沅这个时候大概已经睡了,边榆想。

  车子稳稳地停在自家院里,边榆轻车熟路推开隔壁院门,客厅亮着几盏壁灯,影影绰绰地让客厅看上去有点幽深。

  楼梯处的灯开着,苏珉沅没睡。

  边榆轻手轻脚往上走,刚走到二楼就见尽头书房的灯亮着。

  边榆想起来苏珉沅这段时间都在忙并购案,熬夜加班是常事,没有多想晃晃悠悠往里走。

  他们两个现在的相处方式随意又放松,不谈过去不问未来,边榆连苏珉沅现在身边有没有别人都不清楚,边榆没想问,就好像他身边的谢之临从来没想过要因为苏珉沅的存在而打发一样。

  边榆穿着软底布拖鞋,走路像只猫似的没有一点声响。

  书房门紧关着,只有门缝下面透露出一点光,边榆刚走过去打算敲门,就听见里面另外一道声音说:“我听说边榆昨晚去隔壁市了,好像是那个大明星文睢除了车祸,差点死了。”

  是简程的声音,隔着一扇门有些失真,边榆站得近,听得一清二楚。

  紧接着苏珉沅的声音传来:“你是闲的,每天关心边榆的行踪做什么?最近听说唐家资质被卡了,要是没事儿干你就去看看情况。”

  “有什么可看的,你们家老大干的,还有文睢的车祸。”简程不知道在干什么,声音听上去懒懒的,“不是我说,老大那一手脏东西,跟边博义合作之后更加肆无忌惮了,你看老二死的多干净,我倒是奇怪他为什么要动文睢。”

  边榆向旁边动了两步,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听着里面的话。

  “我看你是真的挺闲。”苏珉沅有些不耐烦,翻资料的声音哗啦啦响起。

  安静了没两秒,简程继续讨嫌,“我这也是担心你。我听说当初苏珉弢很想和边榆合作,大概就是为了牵制边博义,后来发现边榆差点挂了都没有激起边博义一点波澜,这才作罢。你现在跟边榆那小子走这么近,不会真的动心了吧?”

  “简程。”苏珉沅郑重地叫了声名字。

  “诶诶,听见了,我知道是边榆主动找你,你就顺其自然地跟他上床了,这小子滋味就这么好?我记得他是个1吧,竟然心甘情愿躺在你身底下,这事儿被大肆传出去,不知道会影响桦旌多少股价。”

  “哦也不一定,毕竟这小子私生活混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难不成你也想要用边榆牵制边博义?”

  “边博义身体有问题,最近这几年做了不少检查,精子成活率极低,已经要不了孩子了,不知道是不是唐林早些年的手笔。”苏珉沅说,“所以边博义要么心甘情愿地将桦旌送给外姓,要么只能忍着恶心让边榆继承,但是边榆现在的能力根本不可能继承桦旌,他还需要多练练。”

  “所以你在锻炼边榆?但是再怎么锻炼也不是短时间内的事情,你想要让他帮你增加筹码有些难。”

  “边榆能力多少其实并不重要,他只需要表现得对集团有野心,就足够让他爸警惕了,只要边博义警惕,就会控制不住的小动作。”

  “你是说上次绑架?”那时候边榆才上班一天,甚至什么事情都没干。

  简程只想想都觉得浑身冰凉,这样的父子关系搁谁身上都够心寒了。

  苏珉沅将手中的文件放了放,看向简程:“边博义不会真的要边榆的命,他只是没过自己心里的坎,唐元驹当年亲手将自己亲生女儿送上边博义的床,这事儿本来边博义是感恩戴德,若不是唐元驹他未必能那么轻松拿下桦旌。”

  “老边总当年的车祸——”

  苏珉沅摇摇头:“这事儿跟边博义没关系。”

  “你怎么敢这么笃定。”简程脸上疑虑一闪,紧接着想到另外一层,“你爸?!”

  苏珉沅笑笑:“边博义能让桦旌没有出现动乱,一方面是他自己本身的能力,一方面是有唐家撑腰,唐家虽然产业重心都在海外,但是国内依旧有些关系,再加上边家原本的人脉,这才让他得以站稳脚跟。”

  “唐家不可能无条件帮忙,当年肯定跟边博义谈条件,但是边博义后来反悔了?”这种事只要捋出个头绪,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

  简程对于他们这些有钱人家的混乱生活嗤之以鼻,深觉钱的多少和人的心眼成正比,简程家里就简单很多。

  “反悔不反悔的不好说,肯定是没谈妥,那唐林的存在在边家就有些多余了。”

  “我听说唐林后来几年精神不太好,在疗养院生活了几年后人最终还是没了。”简程说。

  “控制精神的药物有很多。”苏珉沅嗤笑,平时看上去温文尔雅什么都不多问的人,却对每一件事情都知之甚详,“你觉得为什么边博义早年还能生出来边榆,现在却一个孩子都生不出来了。唐林不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她有自己的想法,可惜遇人不淑,没能翻身。我想唐林应该是想借由疗养院脱身的,却不曾想死在了那里。”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简程奇怪道,“有时候连我都觉得你好可怕,处心积虑准备了这么多,面上却安于这么个不怎么出息的分公司,就算并购案成了,跟总公司那边也很难比拟,甚至都未必能换的你爸一句夸。”

  苏珉沅笑笑再次低头。

  简程看着苏珉沅的发顶,过了片刻后说:“那边榆呢,你知道他打算做什么吗?”

  “大概是想给他妈报仇吧。”苏珉沅拿着笔在一份文件上做注释,“他想让边博义下台,可他自己现在接不下这么大的烂摊子,这事儿还有点麻烦。”

  “你想让边榆接?”简程问。

  “嗯。”苏珉沅一点没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方夜谭,“唐家会出手帮忙,唐元驹需要边榆这枚棋子。”

  “你也需要。”简程毫不客气地点破他,“你需要边榆来帮你在苏家争取一席之地,需要靠边榆将老大老三拉下马,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对边榆到底有没有真心,至少当年你们还是邻居的时候,你应该真的为他考虑过吧。”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时移世易,高楼大厦都有可能倾颓,更何况是一段不怎么坚固的感情。

  苏珉沅笔尖少顿:“边榆这个人,你别看他平时像是没心没肺,其实最重感情。”

  “你这样利用他,他要是知道了不得跟你玩命,六年前他知道你故意设计他的时候,他就差点一刀捅了你你忘了吗?”

  边榆站在门外许久,腿开始有些发麻,可是耳朵却越来越好使,断断续续的话越听越全。

  无论是关于他们家里的事还是苏家的事,边榆的表情都没有半分变化,直到听到好后来简程提到了六年前。

  “那不就是你们家老大干的么,原本想找一堆人弄边榆……那事儿你一开始就知道,你当时到底怎么想的。”简程有些闹不懂,“若真让老大办成,边榆就真的废了,能不能活下去不好说,边博义也真狠,自己亲儿子都可以送给老大玩。”

  “老大从前看上了文睢,但是被边榆保了下来。”苏珉沅说的很淡然,声音并没有因为当初的主人公是边榆而有所起伏,“边榆……是边博义送给老大的投成礼。”

  边榆的手指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始颤抖,他很想抽根烟,可现在的处境却让他连一根烟都成了奢侈,意识告诉他不要再继续听下去,麻木的双腿却让他动弹不得。

  紧接着他听简程说:“所以你自己去解救边榆?可真是个情圣,你说你对他完全没有动心我是不信的。”

  “动什么?”苏珉沅抬头很轻地笑了,“当时那个情况我帮不了什么忙,但是可以搅局。你觉得我当时的处境还可能更坏吗?我搅了老大局,老二巴不得我回去给老大添堵,如此我便能走到苏家眼前,老头子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要了我的命,更何况边家的继承人只可能是一个。”

  “所以你根本没有在边榆身上动过心,说到底还是为了他的身份?我靠苏珉沅,我都差点被你骗过去,这要是让边榆那小崽子知道,他捅你我都没有理由拦着。”简程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叉着腰很想骂几句,但又反应过来自己跟边榆的关系不怎么样,而且那崽子也不是个好玩意,被渣了就被渣了。

  “话说回来,边榆大概也没过心吧,他家里不还养着一个?嘿,这么想你俩可真是绝配。”

  重新低头的苏珉沅迟迟没有动笔。

  最初苏珉沅曾怀疑过边榆是不是因为过去的不甘心跟他玩玩,毕竟边榆成为了谢之临冲冠一怒敲了于腾的脑袋,那事儿热热闹闹几乎人尽皆知。

  可后来几次三番接触,尤其是去了边榆的家里看过一次后,苏珉沅立刻察觉到谢之临和边榆并没有发生过关系,也就是说边榆从回来后,自始至终就只和苏珉沅不清不楚。

  苏珉沅一时也说不清在察觉到这一点后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简程念叨了几句便又躺了回去,端起一旁的茶水润了润喉:“这样也好,我就不看好你跟边榆。那小子怎么说都是边博义的种,保不齐心里揣着什么坏心思,更何况边榆花了这么多年,哪可能说收心就收心了。关于边博义私下给苏老大好处的事情你这也收集不少证据了,苏珉弢最近跟于腾他老婆走得很近,实在不行将消息扔给苏珉弢,他现在巴不得边博义倒台,老大肯定大伤筋骨。到时候撺掇桦旌的股东大会,边博义现在的位置可就保不住了,你再在边榆耳边吹吹风,让他把于腾帮边博义杀人的证据提供出去……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简程一抬头发现苏珉沅正在出神,他有些气急败坏地扔了个抱枕过去。

  苏珉沅肩膀被砸得正着,回神时视线还有点茫然。

  简程意外:“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什么。”再低头,苏珉沅看见纸张上有个偌大的黑点,是笔尖洇出来的墨。

  他揉了揉眉心,压过心里方才闪过的不安,抬头看了一眼时间这才发现已经近1点了。

  “你先回去吧,唐家的事情你操点心,这事儿不能耽搁。”苏珉沅说,“还有赵家那老两口你也看着点,回头有大用,边榆去举报自己亲爹不好看,可以让这老两口去做。”

  简程应声站了起来:“那行,我先回去了,明天就去唐家那边看看情况,你这边并购案应该也差不多了,本来也不是多大的公司,拖了这么久也够了。”

  两人说着出了书房。

  空荡荡的长廊上光线晦暗,只能看见远处楼梯有微弱的光,来自客厅那几盏小壁灯。

  简程忽然问苏珉沅:“最近边榆是不是很长时间没过来了?腻了?”

  苏珉沅双手插兜,视线一直落在尽头的楼梯出,心里不安并没有减退,反而闹得他更加烦躁。

  他心不在焉地回着简程:“没有。”

  简程走后,苏珉沅去厨房倒了杯水,而后鬼使神差地到了玄关,打开鞋柜将简程穿过的拖鞋放进去,紧接着发现上一层的一双鞋歪斜着压在一起。

  苏珉沅抿着嘴唇,盯着两只鞋子看了一会儿,将鞋子扶正。

  *

  边榆进门回家时客厅依旧留着一盏灯,他没看谢之临在不在,径直去了岛台找了一瓶酒。

  轰鸣的耳朵里听不见声音,直到冰冷的酒精麻痹神经,他的意识才逐渐回笼,转头看见冰箱上贴的便签,这才知道谢之临今晚不回来了,过段时间有个国家级比赛要参加,最近这段时间应该都不回来了。

  边榆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端着瓶子又猛地喝了一大口,衣服上沾了酒渍也没管,一瓶下肚,他双手承载岛台上低垂着脑袋,视线毫无目的地随意放着。

  边榆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到底是失落更多一些,还是了然更多些,清醒的脑子让他知道简程说的那些话没有错,可疯狂跳动的心脏却告诉他当他亲耳听见这一切时他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知道归知道,但是被悄无声息地利用了这么久,边榆心里堵得慌。

  可话说回来,他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有什么资格质疑苏珉沅的利用?

  简程的评价很中肯,边博义那狗东西能设计自己的老婆,害自己的儿子,甚至还想数不清的女人为他生孩子,又因为“可能甩不掉”的危及,直接要了其中一个女人的命。

  这样的人基因里骨子里都烂透了,生出来的种也好不到哪去。边榆继承了这样的血统,别说苏珉沅和简程了,边榆自己都觉得恶心。

  砰地一声,又开了一瓶酒,边榆一手撑着岛台猛灌了一大口。

  自嘲之后,边榆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去想,当苏珉沅说出那些话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嘲笑?鄙夷?恶心?

  边榆想不出苏珉沅会是什么样,别说是表情了,连苏珉沅的脸都开始变得模糊,亲密也好、针锋相对也好,苏珉沅的模样本应该无比生动,可在这一刻里,那张熟悉的脸突然变得十分陌生,让边榆脑子迟钝地想要拼凑出一个五官都难。

  边榆低头笑了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脚下一个踉跄一不小心踩到了岛台的缝隙。

  刺骨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边榆低头看向淹没在柜子下的脚趾,后退半步时一并带出了一块碎裂的玻璃。

  边榆想了想,过了好久才想起这里曾碎过一个酒瓶子,他当时只是简单地收拾了表面上的碎玻璃,大概还有所残留,正好今天被他踩个正着。

  鲜血顺着地板缝散开,边榆却恍若未觉,继续一瓶有一瓶地喝着。

  直到第五瓶下肚,门口突然传来摁密码的声音。

  这间房子的密码只有边榆和谢之临知道,连段东恒和程宗崇都不知道,而门口那人摁密码摁的极其熟练。

  估计是谢之临临时改变回来了,边榆没有回头,又拎了一瓶酒打算回屋。

  身后留下一串半模糊的血脚印,倒不是伤口多严重,只是因为边榆乱踩沾到了脚掌上,就显得血色的脚印有些触目惊心。

  他刚走到卧室门口,就听身后人匆忙进门的脚步声,不像是回家,反倒像是来找人的。

  不等边榆反应,来人直接叫出他的名字:“边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