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蒙的事情没能得出个结论, 边榆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他虽然在顾蒙离开之前见了一面,但顾蒙什么都没说。

  失意的事情很多,不管出于什么身份下, 所以即便顾蒙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 如今的离开也很难让人推测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顾蒙的宝贝到了边榆手里,边榆将摩托推回了玉兰园, 放在车库里是苏珉沅还过来看热闹。

  “你爱好还挺多。”苏珉沅双手抱胸说。

  边榆勤勤恳恳当着劳动力,把车子好好擦了一番,抹了把额头说:“这时人质……车质,早晚敲诈一笔, 这事儿还得怪你,平蒲拆迁, 连带着旁边的车场都受到连累。”

  说完将苏珉沅推了出去,一拉车库门。

  “今天这么闲?”

  “还行。”苏珉沅看了眼边榆。

  这几天边榆不知道又把兴趣投到了什么地方,好几天没见人。

  才几日不见, 模样不可能变, 可是每次见面,苏珉沅都觉得边榆身上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一时却又说不出什么原因。

  边榆感受到苏珉沅的打量, 打趣道:“怎么着,想我了?”

  苏珉沅没回这话,摸了摸他的头发:“晚上吃什么?”

  “想吃的有点多,不过今晚不在这了, 等会儿回隆裕。”

  边榆住的那个小区叫隆裕佳苑,挑吉利字眼凑的, 怎么喜庆怎么来。

  苏珉沅笑笑没多问:“现在就走?”

  边榆手上沾了不少灰,他将手举到苏珉沅面前:“先洗洗。”

  说完往屋子里走,苏珉沅则跟在身后。

  这几日苏珉沅一直很忙,边榆乖乖上班没闹出来幺蛾子,仔细算来两人有五六日没见了,周末是个好天气,篱笆上的蔷薇已经绿了,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只是风里还带着一点凉。

  边榆洗手的功夫手机响了,陌生号码。

  出来时看见苏珉沅还没走,边榆意外:“你不是在等我吧,真想我了?”

  苏珉沅:“你外公过几日回来,到时候一起吃个饭吧。”

  边榆点头。

  唐元驹跟他说过要回国,但是没说具体日子,紧接着边榆笑道:“怎么回事沅哥,你这样殷勤让我心里很不踏实啊,不如先跟我说说有什么打算,难不成想用我讨好我外公?那有点难,我跟我外公并不亲,我一度怀疑我的生成八字是不是绝亲,就没一个关系好的亲戚。”

  这话不假,边榆从小到大几乎都是一个人,虽说他身边的人几乎都这样长大,像他这样关系融洽的家庭也不是没有,比如程宗崇。

  苏珉沅说:“唐家的生意你不打算插手?我记得你外公只有一个独女吧。”

  按理说这份生意生意多少也要落到边榆手里一些,然而边榆只是耸耸肩。

  手机铃声再响,还是刚刚的陌生号码,边榆当着苏珉沅的面接了电话。

  电话接通时对面一愣,显然也没想到竟然通了,紧接着呜哩哇啦一顿争吵,那声音太大,苏珉沅都听得一清二楚,边榆对他耸了耸肩,正要挂电话时里面终于有了一句正经的:“边少爷是吗?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咱们见过面,在停车场的时候,您压断了我男人的胳膊。”

  闻言苏珉沅皱了下眉,边榆恍然:“啊,是那位姐姐啊,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当时我让我爸的助理跟着,是哪里做得不周到?”

  “没有没有,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说——”

  “你把电话给我,我来说。”

  紧接着电话易主,换成了个男人的声音,不如女人那般萎缩,粗着嗓子说:“边少啊,之前您说答应我们一件事您还记得吗?”

  苏珉沅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边榆手指摁了上去。

  “当然记得,有什么事您尽管说。”

  “我们老两口老老实实一辈子,其实也不想跟边少您要什么,原本也是不想来麻烦您,这实在是没办法了。”

  “您说。”

  男人顿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在跟女人打手势,一阵沙沙声后他说:“那天我们其实是想去应聘保洁,唉,其实已经应聘上了,做了几天也不错,我家的这个因为干得好,主管还让他上去给大老板收拾。她平时不是个毛躁的人,这不是第一次见到大人物紧张做了点错事,结果昨天就把我们俩都开除了,您说这叫什么事,就算是犯人犯错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就这么一点小时就把我们开除了,您说这应不应该。”

  边榆没被他一口一个“小事”忽悠了,说:“这样啊,那也不是麻烦事,您先说说是什么样的事,我回头找人事再给您俩安排进去。”

  说到这男人又开始支支吾吾起来:“……就很小的事情。”

  边榆指尖点着手机等了几秒,没耐心再哄下去,眼底已经有了不耐烦,语气听着却没什么变化。

  他说:“那就这样,您二位周一直接去上班就行,我去打个招呼的事,这样可以吗?”

  一听连解释都不用了,那边男人的声音顿时轻快,一连道了两声谢,最后说改天请边榆到家里吃饭,边榆笑着没有接话。

  电话挂断,苏珉沅问:“讹诈你还要管着?这种人这次管了下次还得管。”

  “得管啊,毕竟是被我故意压断,我这心里不安得做点事情弥补。”话是没错,但边榆的表情可没有一点后悔心酸的样子,拿手机给文斌发了个消息,让市场部经理做了个跑腿小弟,并嘱咐他这事儿自己知道就行别往外说。

  太子爷亲自发话,文斌虽然不知道原因如何,但也不得不从,不过是两个保洁的事情,文斌就算跑到大老板面前打报告,估计还没等进大老板的门,就先被吴特助拿着扫把赶走了。

  文斌回了句【好的】,边榆收了电话。

  边榆走得时候苏珉沅已经回去了,看起来就是天气好出来转转,赶巧边榆回来,两个人就转到了一起。

  出了玉兰园时间还早,边榆不紧不慢地开着车,他腿脚还没好利索,又不想找个司机,反正也不着急,自己慢慢开。

  到酒店时才三点,边榆坐在一旁休息区打了会儿游戏,经理在最初的时候过来问了一句,之后便不远不近地站在身后,估计是怕这位祖宗有吩咐来不及。

  酒店来往人不少,边榆背对着正门,一个都没正眼瞧,直到门外点起了灯,他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紧接着一阵笑声飘了过来,带跑了边榆正滑动的手指。

  动作一歪,game over跳到了界面上。

  “啧。”边榆站了起来,看向风尘仆仆过来的人。

  “哎哟小边总,现在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小边总了,听说您现在在桦旌就职,怎么样,今年打算大干一场?”

  于腾伸手,边榆看了一眼,“大干一场还是算了,我怕直接把桦旌干破产。”

  眼看着那只手尴尬地微微动了动,边榆这才握了上去,可惜尴尬的气氛并没有缓解多少,顶多不至于现在就打起来。

  经理心惊胆战地引着两个人去了包间,菜都是于腾点好的,服务生在一旁醒酒,于腾拾掇拾掇心情开始新一波寒暄。

  “我就说小边总早晚进桦旌,这产业怎么也不能落到别人头上不是,而且小边总头脑一向很好,从前只是对商业这方面没兴趣,以后可就是小边总的天下了。”于腾笑着,边榆虽也是笑着,表情有点淡,还是不接话。

  这就让于腾有些尴尬了,尤其是一旁还有外人在。

  服务生目不斜视兢兢业业地醒酒,于腾瞥了一眼,咳嗽一声说:“今天约小边总也没别的事情,咱们之前有所误会,一直想找个机会和小边总说开,这不之前您一直忙,年末了我这边工作也比较到,结果到现在才约上,是我的不对,我得罚酒。”

  说着另一边上菜的小屋有了动静,于腾收了声音,不多时一道道精致的小菜上了桌。

  于腾来之前就吩咐负责人醒酒,卡着时间这会儿刚刚好。

  红酒盛了半杯,屋里只剩下两个人。

  都不是奔着吃饭来的,菜肴饶是再精致也不过摆设,边榆的动作一直没变,手指点着桌面,等于腾一番废话终于说尽了,边榆施施然开口:“于总今天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谢之临?上次的事情我确实也有些过火,那小孩儿虽然我先看上但到底还没答应,不能算是我的人,若是他心甘情愿跟着于总,是我不应该。”

  谢之临现在住在边榆家已经不是个秘密了,别管之前谢之临有没有答应,他就是边榆的人,如今边榆却说“心甘情愿和于腾上床”。

  于腾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视线飘向角落桌子上的酒瓶子。

  边榆却好像没看见,端着红酒和于腾的碰了一下:“都是误会,来于总,我敬你。”

  酒进了嘴里瞬间化成了岩浆一路烧到胃里,度数不高的酒喝出了五十度的感觉。

  好在于腾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压了压自己的思绪,笑着说:“之前也是我冲动,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小边总别往心里去,您看我伤了脑袋,这脑袋不好就喜欢胡乱说话,我自罚一杯。”

  喉咙滚动,杯子中的酒见了底,边榆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瓶酒放到了桌子上,咚地一声吸引于腾的注意力。

  白色的酒瓶上写着再熟悉不过的字,于腾眼睁睁地看着边榆拧开了红色的盖子。

  “喝红的多没意思,咱们哥俩难得聚在一起,让我见识一下于总的酒量。”

  他到一旁的柜子里另拿了两个就被,透明的液体很快满上,酒香飘逸,于腾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他的胃可不好,常年混迹酒局的就没有胃好的。

  当满杯的酒推到于腾面前时,他其实很想摔桌子走人,可理智阻止了他的动作,他干笑一声:“小边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于总想多了,这不是好不容易聚一起尽兴么。”说着边榆干了自己杯子里的红酒。

  白酒的香味与红酒差别很大,自然度数上更是天壤之别。

  于腾看着白酒酒杯没动,边榆说:“听我爸说,于总和他认识很久了?公司校招还亏的于总的一番力,不然那么多大公司去争抢人才,桦旌未必能占得好处,这么算来桦旌的发展还有于总的一番功劳。我听说这几年樊昇科技的发展停滞不前,于总就没想过来桦旌?”

  于腾在樊昇科技很多年了,近两年都没有再往上走,按照这个路子他应该已经安于现状了才对,却又游走于各处像个交际花,又不想满足现状的样子。

  于腾“哈哈”一笑道:“我这点能力哪进得了桦旌,小边总抬举了,也就是您父亲看得上我,偶尔能帮得上点小忙,算不得大事。”

  安昌大学每年春招秋招前就已经各显神通与学校联系,已得到第一手资源私下与学生联络,而这些靠的不仅是企业的名声,还有在学校的人脉。

  于腾的母校便是安昌,这些年和学校一直有联络,似乎还有什么亲戚在其中。

  于腾的表情在听见这话后有片刻的变化,却又不知道想到哪里立刻放松了下来,拿起杯子小小地喝了一口,说:“小边总别看我年纪大,其实这酒量真的不咋样,这……喝下去可得要命啊,我少喝点,小边总别怪罪。”

  两人杯子一样,容量一样,上来就说这话,怪不怪罪都是不打算喝了,边榆没挂脸,端起杯子一口干了,烈酒火烧火燎地穿过边榆的喉咙,他面不改色又给自己满上。

  于腾握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

  边榆自顾自地笑道:“哪敢灌于总的酒,您随意就行,这酒有些年头了,比新酒沉,味道也不错,于总既然不能多喝,少尝几口,不然多可惜。”

  边榆看起来很乖顺,可他喝酒那副不要命的样子,于腾哪里敢真的随意,反而好像是在灌边榆的酒。

  思想飞快转动,最终于腾端起酒杯干了。毕竟边榆若是大醉酩酊,而自己却完全清醒着出去,在旁人看来于腾就是始作俑者。

  边榆脸上的笑意终于有些真情实意了,他拉着椅子靠到于腾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于总,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酒下肚,怎么就算是熟悉了,从前的事儿您别跟我计较,咱们往后看。”

  酒烧得于腾的表情有一瞬间破败,却又很快恢复原样,他眼睁睁地看着边榆给他倒酒,双手捧着一动都不敢动——边榆另一只手有意无意地压着他的脖子,虽然没有多余的动作,但于腾脖颈直冒冷气。

  边榆放下酒瓶,端起酒杯和于腾碰了一下,眼看着又意一饮而下,于腾再次跟上。

  眼看着边榆倒上第三杯,于腾终于坐不住了:“小边总,咱吃菜吃菜,我这酒量真不行,经不住这么喝,我怕等会儿120给我抬出去。”

  边榆终于放下了端着酒杯的手,拿起筷子夹了一点,于腾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这顿饭最初是于腾提出,后来是边榆撺掇,两人各有目的,到现在却谁都没提,菜没动多少,酒下去大半瓶,最后于腾整张脸都像火烧云似的,他喝酒上脸,多少能唬点人。

  于腾晃了晃脑子,看起来一副喝多了的样子,正如他所说的那样酒量不好,夹菜的手也在晃荡。

  即便这样,边榆给他倒酒的动作也没停。

  酒杯碰撞间,边榆说:“当初亏得于总提醒,不然我至今都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我被其实早就想再生个继承人,若不是于总,就我这吃喝玩乐的性子,估计什么时候要饭了才能反应过来其中关窍,这么说来于总还是我的贵人。”

  这马屁拍的于腾心情舒畅,不管怎么装,毕竟这酒是喝进了于腾的肚子,多少有些上头。

  他低头笑了一下:“边少不用想那么多,就算边总真的还想要孩子,那也比您小那么多岁呢,如何也抢不到您的头上,这桦旌如今也不能算是边家一个人的,股东也不会放任一个毛头小子接手,这点您放心,更何况从前那事儿都过去了,这边家啊,还是只有您一个人。”

  这事儿边榆自然知道,但他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看来今天喝于总这顿酒喝对了,先不说我刚回来,就算是出国之前我知道的事情都不如于总多,这以后也得于总帮忙。”

  “嗐,我能帮什么忙,不过是一个常年混迹底层的打工人,见得多了。”

  于腾想躲酒,奈何边榆法子多,几句夸赞下来于腾就有些飘,不自觉地越喝越多——边榆这种平时什么人都看不上,和谁都能打一架的人,如今正说好话哄人,别说于腾了,换个谁都能飘。

  不多时于腾的头真的开始晕,反而胃里的灼热好了许多,后来不用边榆再劝酒了,于腾自己就会端杯子。

  脚边停了不少瓶子,在服务员第二次进来送酒时于腾才反应过来,怪不得这酒怎么都喝不完,原来不是少爷从家里带的。

  不等于腾多思考,边榆的杯子已经碰了过来,他不得不再次举杯,喝酒前边榆状似无意地问:“上次于总给我打电话,似乎是收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如今怎么样了,处理了?”

  于腾酒喝了一半,这会儿他们已经不是一口一个了,高度数的酒谁都受不了那么个喝法。

  刚刚还没什么感觉的胃在听见边榆的话后开始猛烈翻涌,于腾压着喉咙想要将上涌的感觉压下去,几次三番后他终于压抑不住,推开椅子猛地冲向卫生间。

  剧烈的呕吐声传来,边榆不紧不慢地给于腾的酒杯填满。

  其实不只是于腾,边榆这会儿也开始头晕,好在意识还算清醒,顶多眼睛有些发飘,他撑着脑袋翘着嘴角等于腾吐完。

  于腾抹着嘴角从卫生间出来时脸上满是水滴,人看上去清醒了许多,坐到边榆身边笑笑:“边少见笑了。”

  边榆摇摇头:“可能我说的话太招人恶心。”

  于腾哈哈一笑,或许是前半场交谈的很欢快,这会儿于腾明显比之前放松,也因为吐了不少人也清醒了许多。

  “这事儿也是怪我,当时没打听清楚就给您打电话,主要是这事儿太巧了,就之前您被绑架那事儿,那个死了的叫孔辛的,不知道谁把他手指切了送上门,这事儿我说了您可别生气,主要是咱们之间之前不是有误会,我还以为边少这口气还没顺。”

  于腾说得坦荡,一副直爽人的样子,哈哈一笑后摇了摇头:“还没查到呢,听平蒲那边说孔辛的坟被挖了,少了小半截手指,这不还特意给我送过来,也不知道到底是跟我深仇大恨还是跟孔辛深仇大恨,说起来这孔辛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哎,这事儿先不说了,太晦气,我已经报警了,让警察去头疼吧。”

  边榆笑着点头,两人杯子再碰,一人喝了一口:“边少您那边怎么样,在桦旌还习惯吗?不是我托大,我跟您说其实工作这个东西根本没有天赋不天赋一说,您只要多接触,多看看,做几次就上手了,投胎比努力重要,您早就赢在了起跑线上。”

  吐完后于腾说话显然顺畅了很多,喝酒也不如之前那样猛,顾忌着。

  边榆把玩着酒杯,过了会儿说:“边博义的身体还行,桦旌的事情也用不到我操心,万一真再搞出个儿子,以边博义现在的身体很有可能等着长大,我能捞点就行了,没那个能力也就不想着占坑。”

  边榆说得一片真心,事实上很多人都这么觉得,即便边博义到最后也只有边榆这一个儿子,股东们也未必能同意让这么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子去握着他们收益命脉。

  “我就是想问问于总,您说我若是找个女人送到边博义的床上,让他们发生点什么……左右边博义都要找人生孩子,这要是我的人我不就不会处于被动了?”

  边榆这话一出,于腾先一步蒙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还有亲儿子往老子床上送女人为了生孩子的。

  不等于腾反应边榆先笑出声:“逗您呢,怎么还真信了。”

  于腾干笑两声,转头喝了两口酒,热辣下肚才想起来这玩意度数很高,咳嗽了两声,边榆地上纸巾。

  看着于腾擦嘴,边榆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孔辛的坟保不齐是边博义挖的,我听说赵寻卿跟他分手后就跟了孔辛?中间有空档期没?无缝衔接难保不是绿了,不然这孔辛怎么能知道我,又绑架我到我头上?边博义别是有什么把柄在孔辛身上,所以挖了他的坟。”

  边榆闲聊似的不紧不慢地说:“哦对了,我听说赵寻卿过世后苏珉沅去过?这事儿奇了怪了,怎么边家的继承人还跟苏家有关系?话说回来,当初亏得于总告诉我我爸在外面养女人这事儿,就是不知道苏珉沅怎么还能掺和进去?”

  于腾侧头看了眼边榆:“边少现在还惦记着苏珉沅当年的事情吗?可惜那件事我帮不上忙,也不知道那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谁,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有证据也石沉大海很难再捞了,您还惦记着那件事?”

  他以为边榆还在惦记着过去的事情,也对,那件事边榆的憋屈就是外人都能感觉得到,至今那还是边榆的笑料,保不齐出现在谁家的饭后谈资里。

  边榆说着夹了小半截黄瓜丢嘴里,嘎嘣脆地吃完后说,“惦记啊,我这人记仇,让我吃瘪的事情我一定会还回去,不管过了多少年,那句话不是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么,早晚我得把这件事掏回来。”

  于腾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后脑勺,边榆接着说:“这事儿先不急,倒是咱们这个地方这两年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邪咒,动不动就死人,就安昌大学这几年死亡率好像也挺高的,不过都被压了下来,说学业负担?人活着真不容易啊。”

  看不见的地方,于腾咀嚼的动作慢了一点。

  边榆摸了摸脑袋,最近头发长出来许多,但短头发的便利让他很想再去剃了。

  边榆靠坐在椅子上,于腾此时拿起筷子夹了点凉菜压压酒劲儿,吐过之后人虽然清醒了稍许,但又两杯下肚后醉得也快,如今动作开始跟不上脑子。

  边榆眼底也多了红色,手指点着桌面放了会儿空,慢慢地,他说:“不知道于总人不是认识苏家的什么人,苏二的死您知道有什么隐情吗?”

  叮——

  杯子与盘子的碰撞声像是暂停键,紧接着他听见边榆笑了一声:“开玩笑的,于总别介意,只是觉得于总交友面这么广,哪里能没有认识的人,万一听见点什么风声呢。”

  于腾端起杯子:“哎哟我的小边总您可别吓我,我这人胆子小不经吓,咱们还是喝酒吧。”

  边榆拿起酒杯跟他碰,酒杯碰到嘴唇之前他笑着说:“也对,于总这样圆滑的人定然懂得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毕竟命更重要,有些人心狠起来可不管别人的命怎么样。”

  说完饮尽了杯中酒。

  于腾心不在焉地跟了一整杯,酒下了肚,他又开始反胃,从胃到嘴巴这一路全都火烧一般,他站了起来,手扶着椅子说:“边少,我去躺洗手间啊。”

  说完晃晃荡荡地往一侧洗手间去。

  边榆手托着下巴眯眼看着一桌子没怎么动的菜,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另一头不知道什么人,边榆没有压低声音,也可能是喝多了没控制住声音,嗓门稍大地说:“顾蒙?顾蒙不知道惹什么事跑了,联系不上,他宝贝在我那呢放心……他家?我可惹不起,就说也没几个人敢惹他的吧,背景连我老子都摸不清……说是惹事谁知道……哎行了,你放心吧,敢动他的人命也没多长了……”

  又啰嗦了几句电话挂断,边榆等了会儿洗手间那边还没动静,边榆回头疑惑地看了一眼,正巧服务生进来添果盘,边榆让人去卫生间看看。

  服务生应声过去,结果一拉开门就掉出来一个人。

  服务生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看着是于腾后又赶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叫道:“于总,于总您没事儿吧?边少,于总好像喝多睡着了……”

  服务生在服务每个包厢的客人时,都会要求先知道客人身份,所以会叫人不奇怪。

  边榆趴在椅子上,看了眼瘫软人事不知的于腾,说:“叫个车将人送回去吧,有问题的话直接叫救护车。”

  说着边榆拿出钱夹抽出一沓不知多少张票子给服务生,“辛苦费。”

  送于腾回去的是酒店的人,那服务生拿了边榆不少小费自然也费心跟了上去。

  边榆没急着离开,想了想给苏珉沅去了个电话,大半夜的过了会儿苏珉沅才接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边榆正在点火。

  烟叼在嘴里,火焰映红了他的眼睛,苏珉沅带着鼻音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大半夜不睡觉,抽什么烟。”

  边榆眉眼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深深吸了烟,胃和肺今天都挺遭罪,边榆喉咙被烧的有些疼,声音跟着有些哑。

  电话一直放在耳边,边榆却只是轻轻地呼吸着。

  苏珉沅那边窸窸窣窣响了几声,听上去应该是正从被窝里出来,然后又不知道忙活什么,紧接着苏珉沅问:“你在哪,我去接你。”

  “沅哥。”边榆叫了一声。

  苏珉沅那边却沉默了。

  酒店的热气依旧很足,边榆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青色的血管顺着手臂蜿蜒而下,蕴藏着数不尽的力量,却又瘦弱得仿佛一折就断。

  “在哪。”苏珉沅又问了一遍。

  边榆报了个地名,紧接着说:“其实这世上根本没有缘分这一说吧。”

  苏珉沅到的时候边榆还是之前的姿势,他仰头看着头顶吊灯,一双眼睛通红不知道是瞪得还是喝酒喝的,听见门口动静,边榆外头笑了笑。

  “来的挺快。”

  “喝这么多。”苏珉沅将衣服扔到边榆身上,“跟什么人。”

  “于腾。”边榆坦白的很痛快。

  他本以为自己顶多算有点头晕,还算不上喝多,谁知道站起来的时候一下不稳险些坐地上,晃动间双手撑到桌子上,一不小心打翻了酒杯。

  酒杯顺着桌沿滑落到地上,砰地一声虽在脚边。

  酒香瞬间弥漫,边榆看着那碎了一地的玻璃渣,紧接着看见一双鞋子踩了上去。

  “要我抱你走?”

  边榆想了想,一伸胳膊:“要。”

  苏珉沅随便穿了件外套,反倒是边榆身上被过了件棉袄,臃肿地像个球,他缩在副驾驶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苏珉沅叹了口气给他系上安全带。

  车子启动时边榆说:“回隆裕佳苑。”

  苏珉沅没理他,边榆眼睛一闭就没再管,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车子停下,副驾驶门被拉开,边榆被人扛在肩上,他这才勉强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小院——

  “不是说回隆裕佳苑——”

  “把我当司机?喝成这样去隆裕佳苑还能干得动吗?”

  边榆一听乐了:“吃醋啊?沅哥你多吃点,我爱看。”

  边榆一点眼力见没有,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劣势,大头朝下挂在苏珉沅的后背上,就着现在这个姿势先开了苏珉沅的衣摆,劲瘦的腰勾住了边榆的视线,于是他吻上去。

  冰凉的嘴唇激得苏珉沅一激灵,手上动作一松边榆差点掉下去。

  这么个姿势摔下去脖子估计不想要了,苏珉沅赶紧拉住他的腿,对着屁股就是一下:“安分点,不要命了。”

  晃荡间边榆被带到了二楼,房门推开,边榆看见凌乱的床铺——苏珉沅先前显然已经睡觉了。

  边榆已经做好登堂入室霸占苏珉沅床铺的准备,然而最终却眼睁睁地看着床铺近了又远,最后他被扔到主卧的浴室里。

  苏珉沅没把他放下来,甚至扛着塔放好了热水,准备好毛巾和换洗的东西,最后才稳妥地让他坐在了一旁的矮凳上。

  边榆原本其实并没有多醉,他酒量好不是虚的,可架不住被苏珉沅扛着晃荡了这么久,在被放下来时过了好长时间他双眼才能聚焦,头脑昏昏沉沉眼看着就要倒,苏珉沅赶忙扶住了他。

  苏珉沅皱着眉:“怎么喝了这么多,你跟于腾关系这么好了?不是之前还因为你那个相好的大打出手?”

  “不好啊,还不是因为想问点事情,谁知道那老家伙的嘴巴跟个王八似的。”边榆揉了揉脑袋。

  见苏珉沅没问他什么事,边榆多少觉得有点没意思,扶着墙壁就想站起来,结果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浴室不如其他地方,什么东西都是硬的,这一脑袋不管磕哪都能要半条命,最后苏珉沅实在是没办法了,抓着边榆的一条胳膊开始帮他脱。

  边榆乖得像个娃娃,笑眯眯地看着苏珉沅动作,在就剩下一条内裤时却不干了:“那不行,你得给我留条底裤,这是我最后自尊了。”

  苏珉沅嗤笑:“你哪我没见过。”

  这话很有道理,因为太有道理,边榆抓着底裤的手很快松了,并且十分自然力放到了苏珉沅身上,一身正气地开始扒苏珉沅的衣服,表示一个人脱是强J,两个人脱是通J,他喜欢通J。

  折腾了快十分钟,最后两个人一同入了浴缸,边榆终于老实了。

  喝酒耍酒疯有时候是控制不住的,大多是刻意的,不管什么样都不太好收拾。

  边榆被苏珉沅摁着洗头,冲泡沫的功夫,安静了许久的边榆突然说:“沅哥,你从前就和边博义有联系吗?有多从前?是从我最初就搬到玉兰园么?”

  “为什么这么问。”苏珉沅动作不停,被突然这么一问不见任何慌乱。

  “没什么。”

  之后边榆再次禁声,不管是洗头还是洗身子都一动不动,睡着了一般,若不是他眼睛一直睁着。

  脱去酒气和烟味,独剩下沐浴香的边少爷躺在了他刚刚惦记了好一会儿的床上。

  灯彻底暗下,苏珉沅躺在旁边,稍作犹豫后将边榆抱在了怀里,闭上眼却没有睡意。

  温暖的拥抱里,苏珉沅想起边榆之前的话——其实这世上根本没有缘分这一说吧。

  这个问题边榆并不是想问苏珉沅,他心里早就知道答案。

  缘分其实是有的。

  缘分决定了第一次相遇,剩下的则需要靠主动。

  边榆一直在主动,撩拨着苏珉沅的神经,又在触及后毫不犹豫地后退,在这段不清不楚又泾渭分明的关系里,兢兢业业地扮演着一个滥情的角色。

  *

  深夜的校园难见几个人,图书馆的灯彻底暗了,只有宿舍的灯还亮着几盏,谢之临背着个书包往外走,如今他已经习惯这种走读的生活,除了上下学在路上费了些时间意外,一切甚至比从前还自由,没了外界的舒服,他可以专心学术。

  但这期间边榆的所有开销他都有记账,有朝一日还是要还的。

  谢之临今天在宿舍和同调研组的同学讨论晚了,出来的时候就晚了,赶着宿舍锁门之前除了门,幽静的校园里只有不怎么明亮的灯,照射着干枯的树干有些阴森,饶是谢之临不信鬼神,也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男生宿舍在最东头,要出校门需要穿过几个教学楼和女生宿舍。

  夜里的风要凉一些,雪都化了,灌木之下露出其中快要腐败的枯叶,隐隐有几棵翠绿的小草不起眼地藏匿其中,谢之临脚步匆匆没有注意脚下,咔嚓一声一不小心踩到了树杈上,一个激灵他走得更快了,可刚走了两步,谢之临的脖子没来由地感觉一凉,他抹了一把却什么都没有。

  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空,旁边是两排宿舍,亮起的一排排灯光中隐隐还能看见一些人影,谢之临浑身毛毛得正要收回目光赶紧走,余光里似乎捕捉到了不正常的东西,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砰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谢之临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若是没看错,那是一个人,从楼顶跳了下来。

  寂静的夜里,那声音像是一声闷雷,激起一排排电动车的警报声,不知何处响起了尖叫,紧接着有人喊道:“有人跳楼了!”

  时间虽晚,没睡的学生却很多,宿舍门已经锁了,即便不锁也没人敢看,一个个又惊又怕地聚集在楼上,唯有谢之临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直到救护车和警车同时出现,谢之临先是被人左挤右挤,最后被警察带回去做了笔录,从派出所出来时天还是黑的,警察将谢之临送回了隆裕佳苑。

  在热水里跑了许久谢之临才缓过神,浑身冰冷褪去,出来时他在沙发上发了许久的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