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程曾经委婉地问苏珉沅, 边榆现在这个状态要不要去看看医生,毕竟不久前他还恨苏珉沅入骨。

  调侃的同时简程又有些担心,怕边榆这样是揣着什么心思刻意接近苏珉沅,爱得可能性微乎其微, 怕抬手就是一刀。

  看着站在门口手里把玩着铁丝的边榆, 苏珉沅问:“你现在不恨我了?”

  问题问得突然又意外, 边榆稍一愣神,很快又恢复笑容:“恨啊, 恨就不能找你了?”

  这话怎么听都觉得矛盾,苏珉沅却听笑了,仰头垂眸看着边榆:“恨得送上门?”

  “不然你让我解个恨?”边榆勾着苏珉沅的下巴,“你让我一次, 我肯定爱你爱得死去活来。”

  “你还真是没睡醒。”苏珉沅任由边榆手指轻浮,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边榆刚从被子里爬出来, 手指温热,顺着苏珉沅的脖颈一路向下勾开了第一枚扣子。

  “试试嘛沅哥,我很温柔。”他靠近贴着苏珉沅的脖颈, 热气擦着耳垂, 低沉的声音像带着蛊惑的海妖。

  可惜海妖道行太浅,不等下一步动作就先被抓住, 身体一轻的同时位置调转, 呼吸纠缠间,边榆隐隐问道一点酒气。

  后背猛地撞在墙上,边榆闷哼一声,这时苏珉沅压了下来:“你真想跟我试试?你知道我什么样子吗就想跟我试。”

  隐隐作痛的后背反倒让边榆精神振奋了起来, 手臂搭在苏珉沅的肩膀上,嘴唇也贴了上去, 却在要碰不碰的地方停了下来,低沉着声音说:“又不是没试过,况且小时候见的还少么?gay圈梦中情人第一名,什么滋味让我再品品?”

  “想怎么品?”

  边榆看见苏珉沅眼底别样的光,无边的黑暗里翻涌着惊涛海浪却又悄无声息,只有在这样的距离下才能窥得一星半点,带着致命的吸引力。没见过也就罢了,一旦接触就像沾染上了名为“苏珉沅”的毒,无时无刻不想多看两眼,骇人却又欲罢不能。

  两人保持着极近的距离,暧昧地交换着呼吸,在彼此的瞳孔里看着自己的身影,边榆突然笑了:“你之前不是说我日天日地却又无时无刻不勾引人?怎么到你这就失效了,唬我的唔……”

  仅剩的半分距离消失不见,苏珉沅的吻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是熟悉的酒香,边榆闻过这个味道,当初苏家寿宴上,苏珉弢递给边榆的就是这个味道的酒。

  苏珉弢当时的意思应该是想告诉边榆,那天的事情他知道内幕,并且用着破绽百出的东西将因果模棱两可地按在了苏珉沅身上,那个时候苏珉沅并没有彻底回到苏家。

  是又如何?

  若换做五年前……已经是六年前了,若是换做那个时候,边榆一定会将这件事追查到底,可是到了现在他不想查了。

  过去的事情已成定局,就算再查出个水落石出也得不到什么结果,与他如今想做的事情也没什么关系。

  味道往往伴随着记忆,气息交织间,边榆突然笑出声。

  苏珉沅问:“笑什么?”

  “我在想。”边榆说,“若是过去那个人不是你,我会不会像现在这样送上门。”

  这话说的太不合时宜了,以至于边榆在被苏珉沅摁在墙上狠命吻下去时,他还在笑。

  边榆不是个不分场合不知情趣的人,可他跟苏珉沅之间从来也不是需要情趣的关系,他们的混乱从来都没个解释,从前是,现在也是,边榆只是需要一个糟烂的人生,而苏珉沅正适合这个位置。

  清醒地送上门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酒味和着其他的气味散到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褶皱的床单填满了指缝,流泻于五指间的浅咖色布料渐渐覆盖了整只手,风声穿过窗缝发出呜咽声,隐隐听见有人在哭。

  气息凌乱,那压抑的声音眼看着就要冲破云霄,苏珉沅却在这时突然停了下来。

  “你到底想在我这得到什么?”苏珉沅问。

  汗水打湿了鬓发,偌大的汗水滴停在睫毛之上,边榆迷蒙着眼睛意识有些不清,闻言眼底闪过一瞬间的困惑,很快散乱的视线停驻在苏珉沅的眼睛里。

  他看见混乱的自己,破碎得像是块被撕烂的布,还要求着罪魁祸首来给他致命一击,可即便这样又怎么样呢?是他自己要的结果。

  殷红的嘴唇吐了口气,边榆舔舐着唇角:“是你,在要我。”

  猝不及防地用力,两人位置调转,边榆骤然坐在苏珉沅身上,手掌遮住了苏珉沅的眼睛,春雷轰然落下,又下雨了。

  苏珉沅提起嘴角一字一顿地说:“你真是屡教不改。”

  第二天边榆起来时,苏珉沅已经将早餐放到了桌子上,煎蛋面包牛奶,很简单,边榆拿着筷子戳了戳。

  “等会儿我送你上班?”边榆问。

  苏珉沅在对面坐了下来,头也不抬地问:“不累?”

  “不啊,这才哪到哪?”边榆大义凛然,实则坐得很不稳当,这事儿除了当时爽,过后遭的罪一点都不少。

  苏珉沅不戳破他,看着手机上的邮件。

  几封邮件看个七七八八,早餐也吃完了。

  边榆之前并不是开玩笑,苏珉沅拿着包和外套出来时,边榆已经开车等在门口,降下车窗对苏珉沅说:“帅哥,给个机会?”

  苏珉沅坐上副驾,边榆心满意足地踩上油门。

  一晚上的亲密后,两人的氛围不如从前那般僵硬,虽然一路上都没什么人说话,但也明显感觉到一股暧昧流转于二人之间。

  车停在华溪广场前,苏珉沅下来的时候正好碰到简程。

  简程伸手打招呼打了一半,就看见边榆从车上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简程心中警声大作,很快又品出几分不对味来,视线流转于两个人之间,最后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苏珉沅。

  苏珉沅管都没管他,走了。

  边榆在身后喊道:“沅哥,几点下班,我来接你。”

  “不一定,你忙你的,别总盯着我。”

  简程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边榆,追上了苏珉沅,看他装上去的那个动作就知道在质问苏珉沅究竟什么情况。

  边榆回到车上叼了根烟,不紧不慢地去桦旌。

  班还是要上,尤其是今天。

  边榆刚进公司就看见吴乾老早等在十楼前台,见着边榆时那眉头从夹死苍蝇进化到夹死蟑螂。

  迎头大步走到边榆跟前:“边少,老板找您。”

  边榆的脚步很自然地转了个角度,跟着吴乾上楼,安静的十楼在两人离开后嘁嘁擦擦听不清在说什么,一直到文斌来了这种情况才有所收敛。

  边榆又等在会客区,果盘里仅剩下两个橘子放在犄角旮旯,边榆伸长胳膊够了过来。

  两个橘子吃完吴乾才从里面出来,说边博义叫边榆过去。

  边榆擦了擦手,慢慢悠悠晃荡到办公室门前,推门刚踏进去一只脚,紧接着一个水杯砸在了脚边。

  砰地一声吓人一跳,饶是边榆知道边博义会暴怒,却也控制不住一激灵。

  边博义的声音紧跟而来:“你还好意思来?当初就应该让你死在法国,你回来就是为了气死我的是吧?”

  边榆看了眼脚边的七零八碎,又探出半个身子喊着不远处的吴乾:“吴特助,等会儿叫个保洁上来,一个小时后吧,别让保洁以为边总有暴怒症。”

  吴特助不敢接话,还好边榆已经关上了门。

  边榆这次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走到了边博义正对面,一沓照片扔到了眼前,交叠之间是他和苏珉沅两个人——有他坐在门口等人的,有他去华溪广场的,有他撬门的,还有隔着窗户两人相拥亲吻的,时间跨度很大,都是偷拍的,很看出来边少爷最近很忙。

  边榆仔细挑挑拣拣,照了一张还算满意的:“这张我拿走了。”

  说着放进兜里。

  边博义额头的青筋都快爆了,可惜手边的杯子先扔了,空握着拳头很想一拳清理门户,可不孝子空长了一双眼睛,根本分不出形势,还有闲心新上桌子上数不清的照片。

  没让边榆立刻进来就是边博义在平复心情,不然那杯子怎么可能只落在脚边。

  “你找谁不好,你找别人的时候我管过你吗?你能不能要点脸,还找苏珉沅!”

  “既然找谁都行为什么不能找苏珉沅,反正都上过床了,滋味还不错。”边榆不以为意地靠着椅背,大大方方地和自己老子讨论情人,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给别人上很爽?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不要脸没骨气……”

  “还不如死在法国?这话你已经说过一遍了,当初你找人堵我想弄死我,又不是没干过这事儿,现在别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咱们之间没必要这样,要不是唐家我这时候连肉都烂没了,保不齐这个时候跟我妈在底下扎你小人呢。”边榆耸耸肩。

  不管什么时候跟边榆对峙,于口舌之上边博义都没有占过上风,他深知这一点,但又不得不找边榆。

  “你不是想跟苏家退婚?都随你,但是这个不行,苏芮安不行,苏珉沅更不行,你不是讨厌苏家吗?”

  “是讨厌,但是讨厌跟上床有什么关系,你不喜欢我妈不还是做出一副深情人设?我可是你亲儿子,一脉相承。”

  按照以往,边榆说出这番话就应该走了,但是今天却依旧坐着,杵着胳膊将桌子上的照片一张张收了起来——

  “当初的事情你一句不关心就将我送走,如今的事情你也没必要关心。”

  “你是在怨我?”听见边榆的这些话,边博义眼底动了动,很快眉梢染上了无奈,“你不知道我那时候面对的是什么,将你送走才是最好的保护,若是在国内你只会成为靶子,而且你根本不明白苏珉沅这个人。”

  边榆是不想跟边博义掰扯真情假意,倒是对“苏珉沅这个人”这个评价很感兴趣。

  边榆说:“什么样的人?你说说我听着。”

  边博义眼神明灭:“你觉得他怎么样?当年就是靠着你的那件事情回了苏家,这么多年被放在子公司更多的是因为苏家其他儿子的忌惮,苏家内部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我劝你不要参与。”

  苏珉沅被放在分公司这件事边榆老早就是到,一个那么小的分公司业务却不减少,大大小小活计加一起又没多少利润,怎么说苏珉沅也是苏家的儿子,本不应该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更多的是因为苏家人不希望他回去,更不希望他有精力去查收总部,将他发配又不给他空闲,折磨着他的精力,说白了就是忌惮,而这种忌惮又没有人愿意拿到明面上,没有人愿意承认一个早年被流放的私生子,会让他们费心关注,太掉价了。

  边博义未尽的言论里透露的都是鄙夷,没有人能看得上私生子。

  这么多年了,处于边缘的苏珉沅都没能让一众人放下心,边榆倒是好奇苏珉沅究竟做了什么。

  问边博义肯定得不到答案,桌子上的照片也收拾完了。

  “这东西放在这也给你添堵,算了我还是都带走吧。桦旌最近是不是要倒闭了,你一天天这么闲着关心我的私生活,还是那句话,有这个功夫你不如去治治你病,早点再生个儿子。”

  出乎意料的,这句话没再引起边博义任何起伏,他意外平静地看着边榆问:“这话谁告诉你?”

  “什么谁告诉我?”

  “明知故问,谁告诉你这些东西的?”

  边榆垂首看着边博义。

  这些年边博义其实老了好多,再怎么保养也是个奔六十的人,额发间染了白霜,唯有眉眼间的锋利愈发尖锐,直戳着边榆的灵魂,妄图击破他心里防线,将所知所想全盘托出。

  然而边榆却看向局外人一样看着这一切,于对视中不见半点下风。

  到最后边博义先行错开视线,颇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心:“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是边榆你也这么大了,不要再像从前那样不计后果,我岁数大了,还能庇护你几年?若你不想接收桦旌,我名下的产业也应该够你下半辈子吃喝不愁了。”

  说完这一切他仿佛苍老了十岁,卸下虚无缥缈的名头后,他似乎只是一个长辈一个父亲,笨拙且不熟练关心着久不见面的叛逆儿子。

  边榆看着边博义灰白的头顶,说:“于腾之前在医院里威胁我,说我不乖乖听话就要把我踢出局,爸,你手下怎么样我不关心,我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您若是想相安无事地过下去也简单,别往我跟前凑,我也不会想让您跟前凑,至于您是想再找个老婆还是想再生个儿子,前段时间我被绑架的事情您还记得吗?”

  “那件事我真以为是骗子,毕竟以你的警惕和身手——”

  边榆摆摆手:“这些不重要,就是那次一人跟我说你想要再生个儿子。”

  边博义眉头紧蹙,边榆耸耸肩接着说:“可惜那个人死了,凶手都没能抓到。”

  边博义的表情看不出多少变化,脸上的关心也不似作假,没问传谣言的人究竟什么身份,而是问边榆:“你呢,怎么样了?”

  “挺好的,活蹦乱跳。”

  时隔多年,两人难得这样和谐融洽的说话,边博义难得的几句软化让边榆也放软了态度,就像个顽皮了这么多年的小孩突然感受到父爱,收起浑身的刺,再说什么都像是撒娇了。

  边博义心中也多少有些触动,打量起自己的这个儿子来,感觉似乎和上次见面又有些不同了,却又说不清哪里不同。

  紧接着边榆走了,出乎边博义意料地安静离开。

  办公室的地上还有没收拾的随便,桌子上却空荡荡,所有的照片都被边榆拿走了,过了会儿响起敲门声,吴乾说保洁来帮边博义收拾屋子。

  *

  边榆回到办公室时脸上早就换回玩世不恭,哪里还有边博义办公室时的深情,更别说触动了。

  他现在正仔细欣赏着自己和苏珉沅的照片,并且挑了几张感觉不错的拍照发给苏珉沅。

  此时苏珉沅正在开会,是平蒲拆迁相关工作,会议室里还有另外一个身影——唐家的。

  苏珉沅所负责的子公司并没有房地产相关项目,倒是另外一个挂名公司负责房地产,那个公司这些年做的都是一些商铺项目,而平蒲这边改造却是要做一个商场和住房结合的的地方,总体占地面积很大。

  苏家倒不是一口吃不下,只是与唐家合作还有点别的好处。

  手机嗡嗡震动了两边,苏珉沅看了一眼消息来源就放在一边,散会后等想起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捏着眉心打开的时候就被骚了一脸——

  漆黑的夜里,雨滴模糊了镜头,昏黄窗户,两个人影不清不楚地投射其上,肢体交缠很难不想偏。

  苏珉沅单手敲字,给边榆回了句话,另一边边榆盯着手机笑得前仰后合。

  苏珉沅:【技术不行。】

  收了手机,边榆调出网银汇了一笔款,紧接着播出一通电话:“效果不错,技术一般,有待加强。”

  另一边人嘿嘿笑道:“老板您是对哪张照片不满意?我下次一定改正。”

  一摞厚厚的张变在手机上下翻动,边榆说:“你这都快贴着脸拍了,下次装的像点,还好老家伙怒火中烧没有注意,不然我翻车了你也跑不掉。”

  “好的好的老板,下次注意,您下次还需要这种服务随时吩咐,我嘴巴最严了,您放心。”他当然严了,一件事收两份钱,这种买卖傻子才不要。

  边榆笑笑:“那你可小心点。”

  照片自然是边榆故意让人拍的,但是找人拍照的却是边博义。

  边榆和边博义之间怎么可能有父慈子孝,倒是因为这点血缘关系,让他们演起戏来十分默契。

  挂了电话,边榆今天没有去玉兰园,谢之临不知道边榆今天回来,茶几上摊了一堆纸,自己则坐在地上抓头发。

  房门被推开时,谢之临一脸茫然地看着边榆进来。

  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边榆看着那写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开始脑袋疼。

  谢之临最近放弃去兼职了,边榆让他好好学习才是正道,耗在兼职上的时间不如研究研究课题,毕竟对于现在的谢之临来说,已经不需要扛着巨额债务如履薄冰。

  所以很多人不得不低头与权贵,边榆这种还算好的,不会要求谢之临去做一些过分的事情,谢之临有更多的时间做想做的事情。

  谢之临站了起来要去给边榆做饭,边榆拉住他:“我待会儿就走,晚上约了人吃饭,你忙你的别管我。”

  说完他靠着沙发开始玩手机,谢之临便又坐了回去继续抓头发。

  上头不停跳动的消息提示耽误边榆发挥,在有一次game over后,边榆拉开了消息。

  他们这群闲着无聊就知道花钱的人有个大群,通常这个群的消息都被他设置消息免打扰,但架不住总有人@边榆,还有人因为他没出现不停给他小窗。

  快速瞄了一眼私信,最后边榆在群里发了一句:【1】。

  【出来了出来了。】

  【我去边爷叫你太不容易了。】

  【怎么着,边爷在哪里度过良宵,忘记我们这群哥们了。】

  【别屁话,说正事。】

  【正事正事,边爷,我们听说顾蒙被遣送出国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怪不得年后就一直没见着人。】

  【不会也是栽了个跟头吧。】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边榆曾经的遭遇,又不约而同的闭了嘴。

  顾蒙走了有一段时间了,今天不知道什么由头让这群常年不消停的人想起这茬,边榆退出群去看私信,来来回回扒拉好几条才搞明白原因。

  是因为郊区的赛车场要搬家了。

  平蒲拆迁,目前规划是个高级商业圈,而赛车场靠的太紧,夜里太吵,开发商考虑到对未来的影响,便打算让那个赛车场也动动,虽然还没彻底定下来,但也已经八九不离十,所以这群富二代们放在那的宝贝疙瘩都得挪地方,其中就有顾蒙的。

  【边爷,你能联系上顾蒙吗,这东西就跟失踪了似的,电话消息全石沉大海,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