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榆并没有在玉兰园多待, 给段东恒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接,当晚就走了。

  收拾了一半的东西还在沙发上,主人家好像只是临时出了趟门,却不知这一出什么时候才能归来。

  边榆住院的时候段东恒和程宗崇都去看望过, 这几天程宗崇出国跟他爸去谈业务了, 路上段东恒见边榆情绪不高没有多问, 车停在楼下,边榆拉了拉车门发现门还锁着, 他疑惑地看向段东恒,段东恒说:“边榆,咱们哥们处这么多年了,不说无话不谈吧, 关系也还算说得过去。我一个普通人家出来的,靠着你和程宗崇才有了现在成就……也不能这么说, 我还是很有能力的,没有你们我也能成功。”说到这段东恒自己先笑了,“就是时间估计要久一点, 有了你们我少走了不少弯路, 也靠着你们这层关系让我先一步接触到别人接触不到的东西,总归我现在的一切多亏了你们, 我应该感谢。”

  边榆:“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段东恒的事业里, 边榆没有亲自出面做什么,但只要边榆在那,就会有无数的人巴结上来。想靠着段东恒接近边榆也好,想趁机卖个人情也罢, 那些想讨好边家摸不到边家门的就摸到了段东恒这里,段东恒因为这个没少被人捧着, 什么好话都听过,好在他没飘。

  当然后来的一切都是段东恒自己经营的,他确实不差,也不是个自卑的人,没有被两个富二代的纸醉金迷迷了眼。

  他这样的人,就算没有边榆他们明里暗里的帮忙,早晚也会发光,但他也知道,这期间他会栽无数跟头,碰数不清的壁。

  没有人不喜欢顺风顺水,段东恒感谢边榆,真心的。

  谢归谢,段东恒都记在心里,这么多年他们也没算过这个,都知道计较这些就生分了,可是段东恒今天却突然提起了这茬。

  段东恒说:“酒吧的分红这么多年没变过,那里最初的启动资金大头还得靠你,程宗崇虽然也拿了点钱,但是他爸管得严,估计怕他去碰不该碰的东西,不如你手里富裕。酒吧生意这几年已经稳定了,没你坐镇也可以了,分成上我再让出两成给你和程宗崇……”

  “你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随着段东恒的话,边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想跟我算账,分道扬镳?”

  “不是想分道扬镳?”段东恒轻笑一声,笑得疏离,“成年人话没必要说得那么明白,这点我懂,我知道酒吧那点分红在你那算不上什么,以后若是有别的地方需要我的就尽管开口,杀人放火肯定不行,其他的你尽管吩咐。”

  边榆摸着头茬,他脑袋受伤不得已剃了一些头发,东一块西一块属实难看,索性一股脑全剃了。

  头发一短就显出一些血性来,再加上他原本脾气就混不吝,面无表情看人是还真有那么点吓人。

  可段东恒也是个经历过事的,这点简单的变化吓不住他,脸上微笑不减:“当然以后你需要我当司机的话我也不会推辞。”

  “不用这么跟我说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刚剃了头发没多久,边榆还不太习惯这个发型,总觉得脑袋凉凉的,上面还贴着纱布,这一摸就差点把纱布扯下来。

  他也没在意,眉头和脑袋一起打着结,“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们,只是这事儿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说。”

  “没必要这样边榆,真的没必要,我也不是逼你什么。”段东恒拿了盒烟出来,刚要点时又想起边榆刚出院,估计不能闻烟味,便想把烟收起来,还没放下就被边榆拿了过去,叼烟点燃动作一气呵成,一看就是个老烟枪。

  白烟缥缈,边榆眯了眯眼睛,说:“你知道我爸为什么让我回来吗?或者说,你知不知道当初在国外的时候,他差点弄死我。”

  这事儿段东恒真的不知道,别说段东恒了,连程宗崇也不知道,边榆没和任何人说,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唐家。

  段东恒知道边榆和边博义关系不好,但怎么也没想到会到要人命这个地步,段东恒表情难以抑制地震惊着,边榆却笑了笑:“是不是觉得难以置信?我也觉得难以置信,虽然从前我和我爸并不亲,却也没什么仇,我小时候混账我知道,但也只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混账,没给他惹过什么大事,我之前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我原本想问我外公,但是外公那个人很冷,我从小没怎么见过他,张不开嘴。后来我妈死了,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妈原先有一个恋人。”

  段东恒脑子里瞬间闪现出一段旷世虐恋。

  边榆笑笑:“你想多了,那个恋人早在我妈和边博义认识的几个月前突然失踪了,我妈找了很久没找到,就因为找他认识了边博义。边博义这个人对外一向温文尔雅,天文地理历史文学艺术没有不知道的,我妈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就当了朋友。后来过了一年左右,那个恋人一直没有踪迹,我妈渐渐心灰意冷,而边博义又那么温柔体贴,我妈对他就有了好感。”

  说到这边榆叹了口气:“说这些其实没什么意思,说到底这一切都是边博义的蓄谋已久,就为了博得我妈的好感,为了让唐家支持他。”

  “我记得唐家好多年前就将业务重心放在国外了,你爸就算想找人合作也应该找一个实力强劲的,唐家……能帮忙的地方不多吧。”段东恒虽然没有进那个圈子,但是该知道的事情一样都不少。

  边榆:“可若是所有人都觉得边家的老二根本不可能继承家产,哪个有实力的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过来当摆设?”

  这话说的有点势力,但确实如此,能给边博义助益的人家不会把女儿嫁过来,能嫁过来的多少也帮不了什么忙,所以边博义才将手伸向了国外。

  “我妈在事业上帮了边博义很多,生了我也没停下脚步,她以为自己的人生也算幸福美满,不曾想无意中撞破了边博义的心思,后来边博义跟他道歉,承诺,说自己当初是心怀不轨,可这么多年是动了真感情。”

  段东恒:“你妈信了?”

  “当然没有。”边榆吸了口烟,“因为没有,边博义才对我妈心存忌惮,我不知道我妈生病是不是因为长时间在压抑的环境里生活才如此,反正后来她身体越来越不好,最后还是没能挺过去。”

  段东恒沉默片刻,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有点后悔今天的举动,但也知道他今天非得如此,不然热门必然越走越远。

  他不舍得这个朋友,但若是命中注定,他更希望赌一次,若是边榆同样不愿意放下,那即便边榆依旧什么都不愿说,段东恒也不会逼他,但若边榆真的心存冷淡疏离的意思,段东恒也不想强求。

  情谊这种事两厢情愿最好,若不是,不如早点分开,爱情如此,友情也是如此。

  边榆说的这些已经算是他家里最不能对外公开的事情了,若是被人知道明天桦旌集团的股票定然大跌。

  一根烟抽完,边榆想点第二根的时候被段东恒拦了下来。

  边榆嗤笑:“怎么着,不生气了?”

  “我也不是生气。”段东恒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将烟盒一并拿了回来,“刚死里逃生就少抽烟。”

  边榆:“没事,祸害遗千年没听说过,死不了,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段东恒没接,祸害是不是遗前年不知道,他只知道边榆真这么折腾下去,说他能活到五十岁都算多的。

  没了烟,边榆总觉得手里空荡荡的,搓了搓手指接着之前的话:“为什么说他想弄死我呢,这事儿也简单。”

  “你设身处地地站在他的角度去想,一个本来就上不了位的儿子,突然有一天老子亲哥全死了,他顺理成章地就上了位,原本的布局一个都没用到,那为了这个布局娶的老婆也就没用了啊,还要受到老丈人的桎梏。唐家虽然产业在国外,但是边博义为了娶我妈也是没少下功夫,你说他许给唐家多少好处?最后一切都打水漂了,还要白给唐家东西,你觉得边博义能甘心。”

  边榆当初曾怀疑边老爷子和大儿子的车祸是不是边博义的策划,但是查来查去都没个下文,不是证据不足,而是条条框框都说明那是意外,而且边博义当初确实被空置,手里什么都没有,不然也不会在唐林身上动心思。

  若是换了别人家,段东恒还觉得边榆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可是到了边家,他又觉得这些事很合情合理,毕竟边榆刚被他亲爹卖了去和亲。

  “可有件事说不通,既然不行那只要离婚就是了,随便找点事情闹一闹,总比要人命简单。”

  边榆嗤笑一声。

  事情哪那么容易,有一句话叫“请神容易送神难”,唐林或许好处理,可是背后的唐家呢?唐家虽然在国内影响力很小,但是边家的产业可不拘泥于国内市场,以后欧洲或者其他地方,凡是和唐家有亲密合作的地方,边家还要不要,真的要为了这点小事跟唐家作对,怎么算都不合算。

  而且边榆觉得,那段时间唐家是想借着边家的实力重新进入国内市场,不然就算边博义空口许了很多好处,唐家那些老油条也不应该这么容易让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迈出这一步。

  后来唐林身体每况愈下,最后不得不进疗养院,离不离婚的也不重要了,唐家再不满也说不出什么。

  至于边榆——一个多余生出来的人,废弃计划中的衍生物,怎么看都不顺眼。

  段东恒想想就想明白了,所以边博义包养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就为了生个孩子,最后只有赵寻卿怀孕却自杀了。

  “那那个赵寻卿……”

  说到这边榆笑得更开心:“这事儿说出来你都觉得好笑,边博义现在竟然生不出来孩子了,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看不过眼,不然你还真看不见我在这。”

  段东恒:“……”

  “他怎么……”

  “谁知道呢。”边榆无所谓地耸耸肩,“可能弱精症?早年还有点活的,现在全死绝了吧。”

  说起自己的爹来,边榆一点都不含糊。

  “平蒲那边的事我一直觉得有点问题,知道有人找上门后我就在家门口安装了监控,果不其然见着了孔辛,本以为是一群色厉内荏的草包,没想到下手这么狠。”

  边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那你查出问题了?”

  边榆摇摇头:“赵寻卿的死大概跟边博义没什么关系,听孔辛说,赵家知道赵寻卿和边博义有事后,就想让赵寻卿赶紧怀孕傍上这个大树,但是两年了也没个孩子,赵家就动了歪心思,找了孔辛让赵寻卿怀了孕,最后赵寻卿想不开跳楼自杀了。”

  车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整件事情里,赵寻卿的形象一直很模糊,好坏都不沾,只是有些可怜。

  做了情妇,又被自己父母设计,怀了另外一个人的孩子,最终走上了绝路。

  “真可惜。”边榆懒懒地倚在靠背上,“我还以为抓到了边博义的把柄。”

  段东恒看着边榆不以为意的样子:“你拿自己当诱饵,就为了找边博义的把柄?”

  “不然呢,我闲着没事给自己找罪受?”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平蒲那边看来已经走到了死胡同,“我听说孔辛死了。”

  “嗯。”

  孔辛的死不是什么秘密,之前关于“桦旌集团太子爷遭绑架如今生死未卜”的那条热搜,像是一个连续剧似的一直更新,从被绑架,到入了医院抢救,到命悬一线,到脱离危险,再到罪魁祸首意外死亡,一系列都能写上一本小说了。

  网上的故事里,凶手的死亡是结局,可孔辛并非是真正的凶手,那个本想杀边榆,最终却杀了孔辛的人一直没有抓到,怎么看都是个隐患。

  边榆说:“事情还没结束,这里面有另外一伙人参与。而且边博义那边我也想再查查,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为谁讨债说不清,边榆跟唐林的关系也没有多好,唐林生他就像是爱情走到这里后的顺理成章,那时候唐林爱着边博义,生完孩子很快重新投入工作,对于这个儿子唐林的态度也很模糊,与其说是骨肉,到有点像爱情里的纪念品,当然后来别说纪念了,倒像个证物,唐林的态度便更冷了。

  “怎么说?”整件事情里段东恒都像是个局外人,可他也确实很难插手。

  边榆:“等吧,早晚会再出现。”

  “那你住在这边会不会不安全,不然你还住回玉兰园,至少那边安保要好很多。”

  玉兰园确实安保不错,但是邻居不怎么样。

  边榆今天走的时候扔给了苏珉沅一个大的,这会儿苏珉沅还不知道怎么烦他。

  “住着挺好,自由没人管。”

  “还有个美人在家等你。”段东恒揶揄。

  边榆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可惜没什么情趣,目前也就沾了个同居。”

  “怎么着,没上垒?边爷不行啊,退化了。”

  “边爷是不行了,被兄弟关在车里强行来了个坦白局,没烟没酒干唠,人活得真没意思。”

  “少给我来这套!”段东恒骂了一句,边榆吃吃笑着。

  “请问我现在可以走了吗?哦对了,你说酒吧分成再给我一个点,这事儿别忘了。”边榆拉着门把手,准备下车前提醒段东恒。

  段东恒“嗯?”了一声,装傻到底:“你说什么?什么点?我怎么听不懂。”

  “抠死你算了。”

  咔哒一声,车门锁开了,边榆拉开车门刚要下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还有一件事。”

  段东恒手已经扶在了方向盘上,正准备等边榆下车就一脚油门窜出去,绝对不给边榆要分成的机会,结果听见边榆这声,疑惑地转过头。

  “那天,就是我被绑架的那天。”边榆垂眼思考稍许,“孔辛死之前跟我说,是‘狐狸眼’告诉了他我家地址。”

  段东恒一愣,手不自觉地从方向盘上放了下来坐正:“狐狸眼,难不成是……”

  边榆摇摇头。

  “原本我就觉得他找上门这件事有点蹊跷,太快了也太直接了,没有任何风声就到了我家门口。要么恰巧看见我,跟着我找了上来,要么就是有人告诉他了。”

  “你是说,有人故意利用孔辛想害你?”

  这事其实说得通,边榆被绑的时候那一闷棍的力度可不只绑人敲晕那么简单,后来在仓库里的那一刀也没留下多少余地。

  每一步都奔着要边榆的命去的,若说中间没有别人插手,别说边榆了,段东恒也不信。

  “这些事我都去查查,放心,哥也是混道上的,什么地方都有人脉,肯定能给你查出个水落石出。”

  边榆不是多信任苏珉沅,而是这件事怎么关联也不应该是苏珉沅,先不说苏珉沅没有置他于死地的理由,就算有也不会留下这么大的把柄。

  那个孔辛一看就是个没什么骨气的,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岂不是更麻烦。

  这事边榆没跟苏珉沅提是觉得没必要,苏珉沅那边他还有别的打算。

  段东恒终于走了,边榆上楼进屋是发现客厅留了一盏灯,在他进门的瞬间,次卧的房门被人拉开。

  谢之临知道边榆今天出院,原本打算去医院接,但是被边榆拒绝了。

  这会儿谢之临已经睡了一觉了,眼睛惺忪,看着边榆说:“吃饭了吗?我去给你做点?”

  “吃过了,不用管我,你接着睡,明天不还要上课吗?几点的课,我送你。”

  “10点,我自己去就行。”先不说边榆送他方不方便,边榆脑袋上的伤还没彻底好,高低算是个病号,最好还是要在家休息。

  听见谢之临拒绝,边榆也没有强行,点点头:“行,那你睡吧。”

  边榆换了鞋进屋,习惯性地想去岛台找酒喝,谢之临突然出声:“刚出院不好喝酒吧,还是别喝了……”

  话都出了口,谢之临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局促地低了头。

  边榆脚步一停,也是没想到谢之临会这么说,紧接着笑道:“说的也对,那不喝了。”

  边榆转身准备回屋拿衣服洗澡:“去睡吧,我尽量小点声。”

  “没事,我睡觉挺死的,您…你不用管我。”说完谢之临回屋了。

  他其实不是个内向的人,但是面对边榆多少有些不适应,尤其是他们现在的关系,谢之临说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边榆老早就把钱打到了谢之临的账上,他爸的账已经平了,如今谢之临只要专心上学就好,但是谢之临还是想出去兼职,这钱他拿的不轻松,而且他也想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他知道自己跟着边榆不是长久之计。

  进屋躺在床上。

  这屋子隔音效果很好,再加上边榆刻意注意,真的一点声响都没有,没多一会儿谢之临的眼皮就开始打架,睡着前他还在想,若是去段老板那里接着上班,或者再找一个其他地方的兼职,不知道边榆会不会同意。

  说实话家里多了个人,别说谢之临,边榆也有些不习惯,他这个人睡觉时间很不确定,有时候是傍晚,有时候是下半夜,有时候是上午,困意来了倒头就睡,没有困意可能睁着眼睛到天亮。

  若是他一个人,喝点酒,瞎溜达,做什么都行,如今多了个人就不好这么折腾了,虽然这个屋子是他的,虽然谢之临是他要求住在了这里。

  从浴室出来,边榆浑身散发着热气,瞥了一眼谢之临的房门,边榆做贼似的到岛台找了一瓶酒,翻出来一个杯子,随便冲洗了一下,用厨房用纸擦干,而后偷偷摸摸地回了屋子关上门,在自己家里做了一回贼。

  关上门边榆松了口气,坐到窗边的地上,倒上一杯酒。

  屋里没有开灯,他盯着窗外的景色开始发呆。

  边榆中午出院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雪,下午就停了,这种大冷天丝毫不影响夜猫子们出来聚餐。街上能看见三三俩俩行人勾肩搭背地走着,大概是喝多了往回走,走路有些打晃。

  边榆这次受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到底是费了些精神,一杯酒下肚他就开始困了,最后将酒瓶子随便放在床头,自己则一头扎进了被子里睡了个昏天暗地。

  之后边榆的日子又恢复了混乱,依着受伤的借口公司不去了,边博义打了个电话过来不知道是想慰问以下自己这个死里逃生的儿子,还是想骂他不务正业,反正边榆没接。

  边榆这段时间很忙,忙着吃喝玩乐,那群狐朋狗友借着劫后余生的名义,轮着开派对说要给边榆去去晦气。

  有在酒吧的,有在会馆的,还有各种娱乐场所的,顾蒙原本想叫边榆去赛车,边榆苦笑一声:“兄弟,我腰上挨了一刀,头上挨了一顿,这个可真是干不动了。”

  彼时他们正在一个会所里拼酒,腊月二十五这天是顾蒙的生日。

  边榆靠在沙发上拍着顾蒙的肩膀,两人现在发型差不多,隔老远看起来像一对双胞胎,这话是程宗崇说的,边榆一脚踹了上去:“滚,爷我这么帅,你小子是不是眼瞎。”

  顾蒙原本也想踹来着,但是听见边榆这话立刻察觉到不对味,但又不能像边榆对付程宗崇那样对付边榆,一个一身肌肉的壮汉对着边榆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但转瞬他又想起边榆腰上被扎了一刀,立刻凑上来关心道:“哟,边爷,没伤到您的肾吧?那东西可金贵,可别坏咯。”

  随即边榆的脚就上了顾蒙的屁股。

  程宗崇和顾蒙一人被踹了一脚,两个难兄难弟碰了下杯子,程宗崇从兜里掏出了个小布袋说:“边爷,我跟我爸前几天去寺庙给你求了个这玩意,保平安的,你揣着。”

  程宗崇这段时间都快被他爸拴在裤腰带上,走哪带哪。

  红色的小布袋上面绣着吉祥如意四个字,边榆接过打开,里面是个金色的平安符,绣花精致,上面带着“平安”两个字。

  边榆眼眶一酸,拍了拍程宗崇的肩膀刚想感性几句,结果一个东西从手中滑落。

  边榆弯腰见了一起来,一看是另外一个符,边榆翻了翻,看向程宗崇时眉头挑的厉害。

  程宗崇“哎哟”一声,快速将东西摁下:“这东西可不能见人,边爷您收着,可是好东西。”

  好不好的不知道,边榆现在只想揍程宗崇一顿。

  今天来了很多人给顾蒙庆生,顾蒙人缘好,能搭上话的都叫着了,也算是今年最后一次的放纵。

  眼看着就要过年,年节的时候即便是富二代也逃不脱陪亲戚的下场,要么在家陪吃陪玩,要么到处窜门,一个比一个忙。

  别的时候家里还能纵容胡闹,这些大节上却一个比一个管得严。

  顾蒙将整个会所包了下来,男男女女聚在一起玩什么的都有,犄角旮旯里保不齐遇到什么辣眼睛场面,边榆这会儿又开始脑袋疼,歪倒在沙发上哪都不打算去。

  酒喝了不少,他本想出去吹风,但又怕吹完头更疼,刁了根烟掉在嘴里眼睛不知道落在了何处。

  顾蒙又被一堆人拉去灌酒,寿星嘛,自然不可能放过他。

  一根烟抽了一半,边榆感觉到身边沙发陷下半分,稍一侧目,看见坐下的曲淮。

  说起这个曲公子,边榆这还是第二次见他,上次是在程宗崇的局上,总共没多少交集。

  这人够不上边榆,见不见面的也没什么意义,倒是上次谢之临的事情边榆至今还记得。

  他这段时间忙,没时间处理这个暴发户,没想到这就送上门来了。

  边榆笑道:“哟,曲少啊,什么时候来的,我这脑袋受伤眼睛也不好使,竟然没看见。”

  曲淮笑了笑:“边少忙,身边总有一堆人围着,我也不敢打扰,况且今天是顾少的场子。”

  话里的意思就是,顾蒙的场子跟你边榆没什么关系,来不来的也用不着你关心。

  边榆吐了口眼圈,眼睛眯了眯,看着前方有意无意地说:“倒也是,顾蒙忙,曲少也忙,就我这么一个闲人。”

  曲淮抿着嘴吧本想接茬,却不知道为什么闭了嘴,今天的他不如从前那样用鼻孔看人,多了点惴惴不安,但不是对着边榆,比起第一次见面的巴结,今天他似乎看不上边榆。

  边榆懒得理他,透过人群缝隙看着居于人中间的顾蒙。

  顾蒙这个人人缘极好,性格和程宗崇有点像,不同的是顾蒙这个人扔到哪里像什么人,就算把他扔到工地里扛水泥都毫无违和感,而程宗崇就多了点贵公子的矜持,即便混账起来挺不是个东西,但程劢的教育多少有点成效,至少在外,程宗崇的气质半分也不缺。

  倒也不是顾蒙这样不好,说不上谁好谁坏,各有优点。

  顾蒙在吹了一瓶酒后开始耍赖,说什么都不肯继续了,踉踉跄跄几次差点摔在人身上,最后像一头牛似的冲刺了一段路后倒在边榆身边,整个人都快挂在边榆身上,吐着酒气说:“你们这些人可真不是东西,就这么对我这个寿星的?”

  一条胳膊挂在边榆的脖子上,边榆将胳膊拿了下来,推他的时候,贴着耳朵说:“装归装,你要是敢吐我身上,我就把你嘴缝上。”

  紧接着醉鬼诈尸似的突然坐了起来,往反方向倒去。

  另一边是还没离开的曲淮,他身形偏瘦,顾蒙则是个运动达人,一大块肌肉砸上去差点把曲淮砸倒。

  顾蒙身上酒气熏天,正以每秒一米的速度迅速玷污着曲淮那身价值不菲的名牌,可曲淮又不敢像边榆那样暴力威胁,他只能拍着顾蒙:“顾少,顾少您好好吗?要不要叫人送你上去休息。”

  会所上面有住处,专门给喝多的人准备,今天的局本就没准备让人竖着走出去。

  顾蒙哼唧两行好像没听见,不远处虎视眈眈的几个人见顾蒙似乎真的喝醉了,最后悻悻收回来抓人的脚,开始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顾蒙的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隙,见着这个场景后这才松了口气,慢吞吞地挪着坐起来,这期间没少在曲淮身上磨蹭,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曲淮那套衣服全是褶皱,顾蒙这才靠着沙发仰着头,哼哼唧唧道:“边爷,你什么时候交的新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什么新朋友?”端着一盘子点心的程宗崇回来,视线在沙发上三个人身上来回旋转,最后放在了曲淮身上,说,“这时边爷的新朋友?新朋友怎么称呼?”

  不等曲淮说话,边榆先笑出声:“你上次去看男科让我帮你顶局的时候,这位曲少就在你的局上,你竟然不知道?”

  “嗯?我的局?哦——”程宗崇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边榆说得哪个,“那次啊,我不是让你帮我解散么,后来我还听人说你去了。边爷缺酒了找我啊,跟这些人喝什么劲儿,这世上够格跟边爷喝酒的,就只有兄弟我了!还有我什么时候看过男科!便也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是不能侮辱我的身体!”

  说着他挺了挺腰。

  一排沙发挺大,上面坐个七八个人没问题,程宗崇打算坐在边榆身边来着,结果屁股还没等让座,一条腿先一步伸了过去。

  某个演醉鬼上瘾的人一条腿越过边榆横在中间,鞋子直戳程宗崇放了一半的屁股。

  “顾蒙,你是不是找打架!”程宗崇挽着袖子恶狠狠地瞪着顾蒙,顾蒙却好像看不见,一双眼睛睁得很虚伪,一条缝里眼珠子不知道转在哪,反正就是不接程宗崇的话茬。

  程宗崇拿着蛋糕叉一言不合就要顾蒙腿上扎:“你把腿从我边爷身上拿走!”

  “拿什么?你说拿什么?”顾蒙不仅不拿腿,整个人都坐到边榆的怀里,胳膊还搂着边榆的脖子非要做出一副娇羞装。

  程宗崇咬牙切齿准备动手,就听身后咔嚓一声,众人齐齐转头。

  方君睿放下手机跟众人打招呼:“你们继续,不用理我。”

  “你怎么在这?”程宗崇问。

  方君睿出现在这种场合里的情况并不多,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刚过来,给顾少送礼。”

  一个什么logo都没有印的袋子,顾蒙此时还挂在边榆身上,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甚至一时忘了自己还在装醉,和对面的方君睿大眼瞪小眼,最后说了一句:“谢谢方少。”

  方君睿眯着眼睛笑了笑:“那我就不打扰各位……的兴致了。”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毛病,可是落在边榆耳朵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味。

  顾蒙一个彪形大汉坐在身上委实有点重,边榆拍了一把顾蒙的屁股:“顾少想玩点刺激的?”

  顾蒙不是gay,只跟女人玩,这一下被边榆拍的浑身发麻,什么酒劲儿全都忘了,猛地窜到了地上吼道:“边爷,你调戏我!”

  边榆翘起二郎腿,搓着手指怎么看怎么流氓,好整以暇地看着顾蒙:“顾少看起来喝的不多啊,还知道我调戏你?”

  此话一出顾蒙猛地反应过来,他僵硬地不敢回头。

  他刚刚那一嗓门很大,吸引了不少人,顾蒙本就玩的很开,也不是个容易生气的人,一嗓子之后,那些本就虎视眈眈的正慢慢靠近,其中一人拍了拍顾蒙的肩膀:“既然顾少没喝醉,咱们继续啊,逃酒可不是个好孩子。”

  顾蒙被拖走了,临行前那些人冲着边榆拱手道:“边少稍等,我们今晚一定将顾蒙送到您的床上,等我们凯旋的消息。”

  边榆抱拳回应:“就拜托各位兄弟了。”

  拉走的顾蒙扯着嗓子喊:“老子不卖屁股!”

  换来的只有一众人无情的嘲笑。

  顾蒙终于走了,程宗崇成功上位,坐得就是顾蒙刚刚坐过的地方。

  他坐稳了,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旁边还有另外一个人,疑惑地看着曲淮:“哟,曲少还在这呢,不好意思没看见,我还以为就我和边爷两个人在这边偷闲,怎么着,曲少也没人搭理?不如咱们三个斗地主?”

  程宗崇阴阳怪气起来,是段东恒都想动手打一顿的冲动,对于这点边榆早就习惯了,小时候打的那些架里,有一半都是因为程宗崇那张嘴。

  边榆视线依旧落在人群里,看上去是在看顾蒙被人灌酒,事实上却是凑程宗崇的热闹。

  曲淮果不其然黑了脸,见人走了,程宗崇嗤笑一声:“他家最近财务上出现问题,也不知道是不是暴发户根基不稳,以至于很多流程跟不上,被人做了一笔都不知道,现在整个曲家都在着急呢,他来这不会是想找人帮忙吧,这个场子里谁能帮他?”

  边榆顺手从程宗崇的小盘子里拿了一小块饼干放嘴里,奶香味瞬间散开,边榆看了眼曲淮离开的方向。

  程宗崇见着边榆的表情,问:“怎么着边爷,他惹着你了?你想搞他?”

  边榆没说话。

  程宗崇紧接着反应过来:“不会吧边爷,他们家的财务是你搞的?”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搞的。”边榆又拿走程宗崇的一块小饼干,“我就一个纨绔,能搞什么。”

  几口吃完,边榆垫了肚子,紧接着开始使唤程宗崇,“我看刚刚顾蒙好像从谁那里收了一瓶酒,看起来很不错,你去找找被顾蒙藏哪了。”

  至于曲家是死是活都是小事,还不如对顾蒙的那瓶酒的兴趣大,

  程宗崇顿时来了兴致,他们这些人什么酒没喝过,但是被顾蒙藏起来的肯定是好东西。

  装点心的盘子被塞进了边榆的手里,程宗崇一副肩负重任的样子走了。

  见人走后,边榆站了起来,就近找了一张桌子将盘子放了上去,自己晃晃悠悠往外走摇。

  从前这种场面,边榆也是要被拉着灌酒,边榆这人酒量好,各种游戏玩得好,赢面又很大,不管在哪里都是一众人围绕的存在。

  可是前几天边榆刚遭遇事情这些人都知道,虽清楚具体情况,却也不好意思太放肆,自然也不好拉着边榆灌酒了。

  边榆出门是想找方君睿。

  自从知道方君睿是苏珉沅的人,边榆每次看见他都觉得浑身不舒服,刚刚方君睿拍的那张照片更是像一根刺。

  边榆找他让他把照片删了,结果到底是晚了一步,庭院里没有看见方君睿的影子,眼看着就要到大门也没见着人。

  这人不会是用跑的吧?这么快?

  边榆有点懊恼,早知道刚刚就不该放人走。

  边榆就穿了一件单衣出来,这会儿北风吹得打了个冷战,他想想还是算了,不打算继续在这找罪受,转身之际听见有人叫他:“边少不会是在找我吧?”

  是方君睿。

  方君睿像是从地上冒出来的土行孙,笑眯眯地走到边榆面前,看着边榆头上的伤疤,脸上笑容收了收:“您住院的时候我就想去了,但是您对外说要修养闭门谢客谁都不见,只能做罢,还好边少吉人自有天相。”

  吉人自有天相就不会遭遇这些破烂事了。

  边榆不想听他在这扯淡,开门见山说:“方少人多事忙,我也不想耽误您,就是想说一下刚刚的照片,方少行个方便删了吧。”

  方君睿没想到边榆这么直白,表情有一瞬间空白后,脸上笑意渐深:“边少追我出来就为了这个啊,我还以为你想谢我之前提醒你寿宴的事情。”

  “寿宴的事情有什么好谢的,你只让我小心,又没说让我小心什么,我还以为苏家的鸿门宴引着我上门杀人灭口呢,没想到送个老婆。”边榆要笑不笑地轻轻一拂,没有被方君睿绕进去,“照片删了吧,顾蒙胡闹,方少留着不好看。”

  边榆已经做好强抢的准备,没想到方君睿竟然大大方方地拿出手机,当着边榆的面调出相册。

  照片里顾蒙满脸通红,本是杯酒催的,可是坐在边榆怀里就好像害羞了似的。

  一个壮汉一脸娇羞地坐在边榆怀里,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边榆怕自己多看一眼看吐了,方君睿这是点上了删除键,上下滑动让边榆检查,确定没有了后他收了手机。

  边榆点点头道了声谢,方君睿说:“这么有意思的场面就这么没了,多少有点可惜。”

  “玩笑而已,有什么可惜。”

  “玩笑而已,边少紧张什么呢,我看那张照片上的边少挺帅的啊。”方君睿遗憾地摇摇头,“您还是快回去吧,天冷,您这身体刚好,可别受了风。”

  边榆说了句“路上小心”,便转身回了屋。

  方君睿站在原地双手插兜,看着边榆离开后重新拿出手机,调到聊天界面里,那张被他删了的照片赫然躺在界面之中,并配文——你家小孩儿红杏出墙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