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很精致, 程宗崇刚拿起筷子,段东恒出声问:“你跟我说实话,边榆这次回国到底有什么打算。”

  筷子上的油爆虾顿时不香了,程宗崇仰起头:“真是鸿门宴啊。”

  段东恒挑眉:“回来为了搞我?”

  程宗崇咬着虾尾摇头。

  “那算什么鸿门宴, 跟你说正经的。”段东恒看了一眼程宗崇德那个德行, 眼看着一只虾被他吃了一半说, “前几天我跟边榆去了趟平浦你知道吗?”

  程宗崇唔唔了两声也听不出到底说了什么。

  段东恒直接忽视接着说:“还遇到了一个叫孔辛的男人。”

  程宗崇嘴里的虾肉掉了半个,段东恒假装没看见。

  “我没什么依据, 但是我觉得边榆应该知道些事情,毕竟他问都没问直接叫出了那个男人的名字,怎么都应该是有备而来,倒是我成了个打手, 平白无故地跟他一起打了一架。”

  段东恒话音有些阴阳怪气,程宗崇“哈哈”了两声, 说:“那确实不该,怎么都应该跟你说一声。”

  段东恒突然拿起叉子插进程宗崇面前的盘子里,冷笑一声:“哥当初也是混过的。”

  程宗崇咽了咽口水, 一脸苦笑:“果然还是鸿门宴啊。”

  话是这么说, 程宗崇没气。

  段东恒和边榆还有程宗崇是半道兄弟。

  外人都以为边榆和程宗崇只能算是歪打正着的伯乐,一不小心投资段东恒让他发了家, 朋友的关系也就止步于此, 却没人知道段东恒虽然不如边榆和程宗崇那样穿开裆裤长大,却也是过命的交情,当年在国外干的混账事里少不得还有段东恒一份。

  那时候边榆出过留学,程宗崇也找他妈撒娇也成功跟了去, 即便出了国门也没影响这哥俩犯浑,顺带拐了一个段东恒。有一次碰上带枪的, 三个人差点同年同月同日死了,还亏得段东恒反应快,带着两人穿过几个小巷后,跳进了河里才躲过一劫。

  后来天亮了,边榆和程宗崇从河里出来时,叫了好半天没见着段东恒,这才发现段东恒根本不会游泳,早就憋不住气差点淹死,俩人好不容易将人捞上来,还没等缓口气又发现段东恒腿挨了一枪。

  贯穿伤,没留子弹,也是命好,这都没死。

  然后就是过命交情。

  之后这么多几年接触下来,边榆和程宗崇也不是个瞎子,其实他们这种天天和酒肉朋友打交道的人最会看人了,知道什么样的人值得交,什么样的人只能穿肠过。

  一口虾程宗崇吃得艰难险阻,程宗崇叹了口气,也没藏着掖着:“赵家门口有个监控,不知道是谁装的,之前我派人查赵寻卿的时候看见的,避免打草惊蛇没敢动。至于那个孔辛,就是赵寻卿家里给她找的相亲对象,沾赌,不知道怎么被赵家人看上,就这么点事儿,真的,你要相信我。”

  说着举起他沾满虾油的爪子发誓。

  这话没假,跟之前的情形也对得上,段东恒想了想那天的情况没在这上面纠缠:“所以边榆很早就知道赵寻卿,还去了解了情况,之后呢?”

  程宗崇耸耸肩:“我只管这些,其余的不清楚,边榆手里似乎有另外一拨人在帮他查什么事情,我没问,我最近忙死了你知道吗?”

  程宗崇自回国后就忙得要死,他爹看得紧,让他回国的一个条件就是进公司上班,就算一天什么都不干也得在办公室坐着。

  话虽如此,事实上一点活都没少干,以至于他每天起早贪黑下班还得跟他爸一起回家,多一点自己的空间都没有。程劢可能是觉得程宗崇生儿子希望渺茫,想在他身上再努力一下,就算不是天纵奇才,能基本不让公司倒闭也是好的。

  说程劢喜欢段东恒是真的,毕竟一个白手起家起来的年轻人没有长辈不喜欢。

  但是因为这点喜欢就放程宗崇出来自然不可能,段东恒没那么大的面子,也是这段时间程宗崇一直表现不错,他爸知道再看下去保不齐还会有反效果,所以今天放他出来透透气,当然这个透气对象也是很重要。

  段东恒靠着椅背沉吟片刻,道:“你没觉得边榆有些不对劲?还有苏珉沅的事……”

  程宗崇认真地砍了段东恒一眼,而后拿起桌子中间的醒酒器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给段东恒倒了。

  “那我知道你找我干什么了,如果你是担心边榆对苏珉沅还有别的感情,这点你可以先放心,当年的事情我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苏珉沅似乎一早就知道给的那杯酒里掺了料。多余的事情我不好说,但是你要是担心边榆再和苏珉沅有什么的话,大可以放心。”

  说实话,即便当初苏珉沅和边榆发生关系,但是段东恒一直不觉得下药这事儿是苏珉沅干的,先不说边榆和苏珉沅一起长大,就是苏珉沅的那个性格,有时候是狗了点,也不到给人下药□□的地步。

  可是当时不管是段东恒还是程宗崇,都没能查出个所以然。

  程宗崇暴躁程度不必边榆低,提着刀就要去跟苏珉沅拼命,最后被程劢关了起来,告诉他隐忍。

  程劢是不是真的以为边榆能够卧薪尝胆之后报仇不得而知,程宗崇其实也不想听他爹的狗屁话,但是到底人微言轻,绕过程劢去办事情显然是不可能的,最后是边榆自己说不查了,毕竟边家就算势力再大,空口无凭也没办法让苏家担责任,更何况苏家可是比边家人脉更广,怎么看着和都是个难解的局,最重要的是边博义没有站在边榆这边。

  暗地里究竟如何不得而知,但是面上的事情做得十足十,说是几个国外来的投资商对着那个杯子动了手脚,一并打发扔进了公安局处理,这件事也就算尘埃落定,若不是边榆最后去揍了苏珉沅一顿,也就算过去了。

  两人碰了下杯子,将酒一饮而尽,沉默良久后段东恒说:“那赵家又是怎么回事,你们俩背着我也就算了,现在还拉着我出来做苦力,是不是有点过?”

  程宗崇原本以为这事儿已经过了,没想到又被拉出来鞭笞,无奈道:“我知道的真不多,我只知道边榆在查他爸,至于为什么他又去了平浦,还故意引出孔辛,这事儿你得问边榆去。”说完他又想起另外一起子事,“哦对了,我今天听说死苏家老二的那个司机大概要在里面蹲上一两年,苏家好像找了点别的罪名,把他摁在了里面,现在看来苏家那个老头子也不是完全冷血。说是两年,那司机还不知道能不能出来了。”

  这话说的就很隐晦了,看似一两年,但是监狱里意外太多,终归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哪怕只是个被利用的可怜人,可是一旦圈进苏家的风波了,谁也别想全身而退。

  听着好像程宗崇再说这个司机,又似乎在说着别的什么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喝了不少酒,出门等人来接时两人叼着烟,程宗崇说:“那场订婚我想不明白,苏家到底怎么想的,难不成真让边榆和苏芮安结婚?那天我听着苏家老头子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这个事的时候,我以为边榆能当场把宴会砸了,你不知道我家老头子一把薅住我,明显跟我想的一样,怕我给边榆递凳子。”

  那简直就是逼婚,搁谁都不能快活了。

  段东恒没接话,吐了口烟圈突然问道:“边榆的母亲葬在了哪里,法国?那忌日的时候他是不是还要去法国?”

  “应该吧。”程宗崇的脑袋有点跟不上段东恒的节奏,叹了口气说,“哎,也是难过,幸好那段时间边榆在法国陪着,不算遗憾。”

  边榆的母亲唐林在疗养院意外过世,具体怎么样不太清楚,也没什么人关心,唐家这几年在国内已经没有多少影响力了,也就在欧洲那边还算是富贵。唐林早些年帮边博义打理边家的生意,但到底是一个在国内没有多少势力的女人,说忘也就忘了。

  唐林去年过世,是一个飘着雨的春天,程宗崇得知消息后立刻给边榆去了个电话。电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边榆不是在他妈身边长大,很多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不然也不至于被苏珉沅照顾了那么久,所以程宗崇也没想太多,嘱咐边榆照顾好自己,安慰几句也就挂了。

  之后边榆又在法国呆了一年多,今年秋天才回来,等明年春天唐林忌日时估计还要去法国。

  早些年边榆和母亲关系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糟。唐林是个事业型女人,一直在帮着边博义打理公司,那些年很多大项目都是唐林一手签订跟进,可谓是桦旌集团核心骨干。后来似乎是生病了所以去法国疗养,具体什么病没人知道,再听见就是她过世的消息了。

  段东恒没见过唐林,只听说过唐林的事迹,唏嘘道了声“可惜”。

  段东恒先走了,接他的是他手下的小弟,动作很快。

  程宗崇好长时间没喝酒,似乎酒量后退了不少,不过喝了几杯就觉得头有些发昏,总觉得前方晃荡里看见了边榆的身影,看见边榆一个人站在马路中央,身形单薄孤单,身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数不清的算计,紧接着他披上大红嫁衣和亲塞外……

  果然喝多了,什么狗屁倒灶的东西。

  程宗崇揉了揉脑子,掏出手机想给边榆打个电话,可是拿出手机时看见上面的时间,想想还是算了。他知道边榆的睡眠不好,若是这个时候跟边榆说这些,估计这一晚上边榆都不用睡了。

  想着他收了手机蹲在了路口,这时一辆车停在了面前。

  程宗崇本以为是来接自己的司机,谁知道后座门一打开,最先看见的是一张沉寂面无表情的脸。

  酒劲儿瞬间从七窍窜了出去,程宗崇像是经受过专业训练,瞬间立正站直,扯着嗓门喊口号似的大叫了一声:“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