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青鱼睡得正香, 一股熟悉的煎饼味儿像鱼钩上的诱饵,在陶青鱼的跟前晃来晃去。

  他将脑袋往被子里一埋,蹭了蹭, 弄得头发炸起,才狠狠吸了一口气翻身起床。

  “小爹爹……”

  “起来了。”方雾在厨房烙饼,见他过来给人兑了一盆温水。

  陶大郎坐在灶前烧火, 身体不如以往那么强健,但气色在慢慢养回来。

  看自家哥儿半睁着眼睛的迷蒙样子, 他温和笑道:

  “吃完饭我们去铺子, 哥儿去不去?”

  陶青鱼叼着牙刷, 点了点头。

  洗完脸,陶青鱼最后一丝睡意也散了。

  他凑到方雾身边,看他麻利地翻着锅里的饼子。

  是最简单的面饼,里面放了葱花, 盐跟鸡蛋。一勺子倒进去,面饼稍稍定型后用锅铲压平。

  滋啦一声——

  香气四溢。

  待到一面炸至金黄,再翻个面。煎一煎再挪到锅沿, 往空出来的油里继续舀。

  方雾看凑在边上的哥儿心里好笑, 干脆拿了个碗给他装了一块。“边上吃去, 别在这碍事儿。”

  陶青鱼双手捧着, 拿了筷子就喂进嘴里。

  饼子不脆,是软乎的。

  一口下去满是葱花的香味儿。

  他在家的时候他小爹爹也不常做, 无他, 这玩意儿费白面。

  小半张面饼吃完, 方问黎放了碗筷, 拉上个凳子坐在他爹旁边。

  “爹,问你个事儿。”

  陶大郎道:“你说。”

  “秦家的地卖完了没?”

  “没听说秦家买地。”陶大郎疑惑看向方雾。

  方雾也摇头, 熟练地将锅里的饼子翻个面。歘地一声脆响,陶青鱼又去捏了块饼子啃着。

  方雾问:“哥儿想置办田产?”

  “有这个想法。”

  方雾道:“秦家的东西充公了不少,咱村子里那庄子跟地都做了赔偿。他原本那屋里人……现在还住在庄子里呢。”

  “哥儿想置办的话,我回去问问村里其他人家。”

  陶青鱼点头。

  方家住在县里,也没有地,吃的米跟菜都是在县里买的。虽说自家负担得起,但有地心里还是要踏实些。

  吃过早饭,陶青鱼跟阿修知会一声,锁了门跟着自家小爹爹去铺子里忙。

  陶青鱼的鱼丸生意在县里已经小有名气。

  铺子里每日卖出的鱼丸最多的时候能有三百斤。

  鱼丸味鲜,老人小孩都合适。

  常常是一大早上,铺子一开门,里面就被来用朝食的客人坐满了。

  陶青鱼熟练地跟客人打了招呼,随着他小爹爹去后头帮忙。

  元大虎一家为人本分,做事也用心。

  陶青鱼今儿来给人家发月钱,三两银子给得极为放心。

  铺子里也不苛待他们的吃食,他家两个小娃娃在这里待了几个月,身子骨瞧着都健壮不少。

  “东家。”元大虎脚踩着鱼肉搅拌器,给陶青鱼打招呼。

  陶青鱼点头。

  他看了一眼木桶里的白色鱼肉,已经细碎黏在一起。看样子是干了一阵活了。

  这鱼茸搅拌器是个桶状,里面放置的是锋利的刀片。刀片呈弯月状,插在木柄上围成一圈,犹如一个手工版绞肉机。

  这东西比原本直接用锤子的法子省了一大半的力气。

  不过即便如此,有时候做出来的鱼丸也不够卖。

  院子大,靠着外墙的石台子上,元大虎的大儿子元立业还在闷头杀鱼。

  十几岁的孩子,放在现在已经算大人。

  见这里没什么用得上自己的,陶青鱼干脆去前面站着给客人点单收钱。

  一份鱼丸十个,店里卖十五文。

  比原来小摊上卖得便宜些,也是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毕竟鱼肉也不便宜。

  陶青鱼见客人吃得香,他坐在柜台前捉摸着要不要再弄点新品出来。

  鱼丸里面还可以包馅儿的。

  不过馅儿好不好吃,他调不出来,得他小爹爹帮忙。

  铺子倒是步入正轨了,但陶青鱼说的工坊……现在自家这个只能算个小作坊,量还不够。

  回去得跟其他人商量商量,也该添加人手了。

  客人来来往往,陶青鱼在外面坐了一上午。顺带翻了翻账本。

  中午在铺子里吃的饭,他小爹爹炒的。

  忙到下午,铺子里关了门,陶青鱼才目送自家两个爹回家。

  *

  又几日,陶家要清鱼塘。

  陶青鱼打算回去一趟。

  他拿上给家里小孩老人买的糖、点心,出门就见到阿修拉着小白在那儿等着。

  陶青鱼纳闷:“不是说不用送?”

  阿修笑呵呵道:“小白好久都没出门了,这不刚好带它走走。”

  陶青鱼盯着他。

  阿修脑袋一低:“我想跟着一起去。”

  多半是去见小庙村的小哥儿。

  陶青鱼看破不说破,他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坐进去。

  阿修轻巧往前头一坐,两条腿垂下,拉着小白就往巷子外面走。

  进福巷在里面,外头还隔着一条丰禄巷,也是住宅区。再外面才是各式各样的商铺。

  所以进福巷里安静得很,居住舒适度很高。

  到嘈杂的街市,陶青鱼叫停下去买了点肉骨头跟肥肉。

  到出了城门,过了哗啦作响的小河,小白渐渐跑了起来。

  陶青鱼一手护着背篓,一手抓着车厢稳住自己。

  他担心自己待会儿又不适,立马转移自己注意力。

  “阿修,家里那些铺面都是你看着的?”

  “是。”阿修抓着缰绳,一腿曲起踩在木板上,一腿垂下随着车厢晃动。

  “生意怎么样?”

  “中规中矩。”

  “酒楼那些,临水酒楼比鸿运酒楼位置好,一个月进项要多个几百两银子。”

  “布庄、酒肆都一般,一个月有个百两银子就很不错了。”

  “主君可要接手?”阿修声音轻快,“我回去就把账本这些给准备好。”

  陶青鱼张嘴刚想说算了。

  可脑中拐了个弯儿,他道:“我先看看,还是你管着。”

  “诶!”阿修笑得咧嘴。

  先看看那就离管着不远了。

  等主君接手,他空闲的时间也多了起来,能筹备自己的事儿了。

  陶青鱼不知他所想,只自家的产业,他还是要心里有个底。

  天朗气清,秋风和煦。

  几场雨下来,很快就凉爽起来。

  不过这条路还是坑坑洼洼的,上面蓄积着不少水坑。陶青鱼在车厢里摇摇晃晃,没多久,还是没了心思说话。

  许久不坐马车,他想吐。

  好不容易到了宝瓶村,陶青鱼立马下了马车。

  阿修将车厢里的东西拿出来,牵着马儿跟在后面。

  “哟,鱼哥儿回来了!”路过那晒谷场,银杏树下三两个聚在一起的婶子夫郎见了他,笑着打招呼。

  陶青鱼正平复着那股呕吐的欲.望,闻言笑着点头,然后匆匆离去。

  “鱼哥儿现在的日子可好过。”

  “谁说不是,又是夫子家的夫郎,又自个儿开了铺子。”

  “谁知道是不是夫家贴补开的。”

  “你就酸吧。”

  “瞧你说的,你就不酸?”

  ……

  阿修耳朵灵,听到人家的话不免皱眉。

  陶青鱼:“嘴长在别人身上。”

  陶家院前的那条路上扔着不少烧过的炭渣,路面倒是比外面的大路要平整些。

  陶青鱼只秋收的时候回来过,如今想想,也快一个月了。

  陶家还是那三座茅草房。

  西边角的灶屋上空,支出来的烟囱正冒着烟气。

  屋子西边的林子才被雨水冲刷过,干净得泛着新意。山林,茅屋,炊烟,人家……

  只到了这儿,心里自然就安宁下来。

  院儿里没人,院门也紧闭着。

  陶青鱼干脆翻了篱笆进去,将门打开。

  方雾瞧见人影还以为光天化日都有贼进来,想着这贼人胆子挺大,抄起扫帚出门却见是自家哥儿。

  方雾将扫帚往墙根一靠,气笑了。

  “鱼哥儿!”

  “诶!小爹爹我回来了!”陶青鱼拉开院门,阿修带着东西进来。

  “方叔。”

  “是阿修啊。”

  方雾瞪了一眼陶青鱼,逮着他压低声音道:“都嫁人了,还翻篱笆。别人看到了还不知道怎么说你。”

  “说就说,大不了骂回去就是了。”陶青鱼转头看向隔壁院子,笑眯眯道,“你说是吧,秦婶子。”

  秦梨花呸了一声。

  “老娘今儿可没招惹你。”

  方雾眼光一锐。

  秦梨花立马缩了脖子,别开视线。

  这陶青鱼仗着自己男人不在,可劲儿给娘家添补。看看那篓子里面满满当当的东西,指定花了不少银子。

  也是摊上了这么个祸害,那方家迟早给他掏空。

  阿修放了东西出去给小白松绑,陶青鱼拉着他小爹爹进灶屋。见杨鹊在烧火,笑眯眯地过去:“小三叔,想我了没?”

  杨鹊笑着啐他:“去你的,谁会想你。”

  陶青鱼:“家里其他人呢?”

  “后头。”

  身后的草堆窸窣作响,陶青鱼闻到狗味儿了。

  他帮着刨开外面的稻草,然后就见小黄欢欢喜喜跑到他身边蹭他。

  小黄已经是大黄狗了,之前遭了罪,好在现在已经恢复了。

  陶青鱼逮住小黄解释的前腿,按着他的骨头细细摸去。岑叔手艺好,小黄的骨头接得没差错。家里人照料也用心,才让这狗子又能活蹦乱跳。

  陶青鱼狠狠摸了一把狗头,摸得小黄脑袋上的皮跟着往后,露出眼白。

  陶青鱼看了哈哈笑。

  小黄也不恼,尾巴摇出残影,像个螺旋桨似的。

  杨鹊别开身子嫌弃:“行了行了,全是灰。”

  陶青鱼抓住狗尾巴,小黄立马打着圈儿去咬他的手。也不用劲儿,只牙齿轻轻挨着皮肤,弄得一手的口水。

  陶青鱼松手,拍了拍狗脑门:“好了,给你也带了大骨头。”

  说完,他就起身去洗手。

  另一边,方雾也清点完背篓里的东西。他将陶青鱼买的那些肉拿出来,皱着眉头道:“买这些做什么,费钱!”

  “吃啊。”他又揪了一把身边软弹的狗耳朵,“我去看看后头。”

  *

  陶家这一块鱼塘是早年间他爷爷跟他爹几个花了大力气整修出来的。

  后头原本是一块大田,但收成差。

  家里田地其实不算少了,无奈产量低。只种庄稼养不了一大家子人。

  所以拿出后头这块田做了鱼塘,而这鱼塘的进项也正好填补了青黄不接那一阵的口粮。

  田块大,为了尽快修整完,家里请的人多。

  都是远近的亲戚,有十个。

  中年的带着年轻的儿孙,虽是个清理鱼塘的活儿,但也是代代传下来的。

  鱼塘底下的淤泥挖出来,晾晒过后可以当肥料。塘子往下挖,也不能挖太深,不然漏水就不好了。

  沉淀了几个月,鱼塘里好像又恢复了一点生机。

  塘底早死了的泥鳅已经腐烂化作淤泥,再深一点,就能看到活物的影子。

  *

  鱼塘上的围栏已经撤走了。

  岸上的梨树经过夏日烈日的灼烧,叶子也没剩多少。摘了果子后,叶片稀稀拉拉,有气无力地挂着。

  秋风一吹,岸上落得都是。

  陶青鱼走到他爹那边,曲腿蹲在岸上。随手抓了根儿断了的树枝扒了扒岸上散发着腐臭的淤泥。

  “爹,泥鳅能吃吗?”

  “甭吃了。”

  “活的。”陶青鱼戳戳那露出一截身子的青褐色泥鳅,眼里闪着遗憾。

  陶大郎好笑:“家里还少你吃的了?”

  “倒也不是。”

  只是鲜少能见到那么多的泥鳅。

  陶青鱼直勾勾地看着鱼塘底。

  请来帮忙的人是沿着岸边开挖,贴岸的淤泥被糊上岸。挖长了,绕着岸边那一圈就是一条长长的沟壑。

  里面泥鳅不大。

  想也是新生的,前一批那些长了好多年的肥泥鳅早被毒死了。

  它们铺了厚厚一层。

  下面是硬实的泥巴,泥鳅钻不进去。

  只随便一盆,少说几十斤,放县里也能卖个几两银子。

  再加上泥鳅肉嫩,捞起来吐了泥,开肠破肚油锅里一炸,撒上一点辣椒面。响脆可口,也是一道美味。

  可惜啊可惜。

  夏日太阳大,蒸发不少水。

  余下的水放了之后,清一清淤泥。再撒上专门去医馆那儿开的消毒药粉。

  将缺口封严实了,就这么摊晒着。等到来年,鱼塘里又会蓄积起不少的水。

  要是水不够养鱼,那就只能去河里搬。

  陶青鱼杵着下巴,扔了手上的树枝。

  他小时候见过,那会儿干旱,鱼塘缺水。他爷,他爹、二叔、三叔都是一车一车地从河里装水往鱼塘里拉。

  如此拉了半个月才停。

  那会儿他爹本就不白的皮肤更是晒得像黑炭,甚至还脱了一层皮。

  养鱼也没见得多轻松。

  用不着自己帮忙,陶青鱼绕着岸边走,打量着四处。

  瞧见那水壶里只剩一个底儿,茶叶在下面沉着,陶青鱼干脆拿了水壶回去重新装了一壶。

  刚拎着出了门,就见秦竹往这边跑。

  “小鱼!”

  “你怎么也回来了?”

  “来看看我爷爷。”

  陶青鱼点头,先去把水壶给放了。

  两人往那长长的下坡走。

  成片的田地里只剩下被收尽了稻谷的桩子。田这会儿里面蓄了水,晚上出来还能抓到不少黄鳝。

  黄鳝!

  陶青鱼眼睛发亮。

  不过转眼看秦竹一脸闷闷不乐,陶青鱼戳他腮帮子。“有心事。”

  “没什么,宝瓶村换里正了。”

  “换谁了?”

  “你们陶姓的。”

  陶青鱼拍拍他脑袋:“你爷都做了十几年了,也该颐养天年了不是?”

  秦竹点头:“你说的对。”

  陶青鱼笑了一声:“这事儿让你爹他们愁去。”

  秦竹:“所以我听说你回来了,就过来找你了。”

  陶青鱼:“那咱一起抓黄鳝,卖了银子咱俩平分?”

  “嗯?”这弯转得好快。

  “好不好?”

  “好。”

  说干就干。

  陶青鱼当即回去拿了水桶,换了一身短打草鞋出来。

  黄鳝在县里卖价不低,比鱼贵一倍。卖的人少,只偶尔有人去抓了才有。

  或炒或炖或煎炸,滋味都甚好。

  陶青鱼小时候常跟着伙伴一起抓了换钱,买零嘴吃。

  现下有些田里还放着秸秆,一个个扎起来立着,等干得差不多了之后再拿回去搭草垛。

  这些秸秆下面,就多得是黄鳝。

  陶青鱼把家里的火钳给秦竹,自个儿用手。

  远离池塘那边的几块田。

  下了水后,只需要悄悄靠近草垛。将其移开,手速快些,就能抓上好几条。

  都是村子里长大的,陶青鱼抓黄鳝是一把好手。

  逮着那七寸处一掐,黄鳝受惊,扬起尾巴。

  它一身滑溜溜的,稍不注意就抓不住。

  陶青鱼将其飞快甩进装了浅浅一层水的木桶里,水花四溅,几十文铜板就到手了。

  他们一块田翻遍,又到另一块田。

  晒了一个夏日的田里积攒了浅浅一层水,还没没过脚踝。水下的泥土是硬的,长了一层浅浅的水草,像碧玉一般。

  秦竹嘻嘻哈哈跟着陶青鱼,眉间的愁郁也散了。

  陶青鱼嘴角一翘,拍了拍木桶。看里面黄褐色的黄鳝乱窜,他心情也颇好。

  山风徐徐吹着,带来了成熟的果子香。

  他看了一眼山,想着哪天去赶山,这个季节收获应该也不小。

  坡上他爹吆喝着叫回家吃饭了。

  陶青鱼扶着秦竹上岸,抖了抖草鞋里面的水,往家里赶。

  “就在我家吃吧。”

  秦竹摇头:“不回家我爷又要说我。”

  陶青鱼也不强求。“那下午再继续?”

  “好!”秦竹双眼微弯。

  *

  家里人多,杨鹊将另一张平时用来放杂物的桌子收拾出来抬到堂屋。

  陶家置办的伙食不差。

  两盘炒肥肉,一锅莲藕骨头汤,余下的就是豆腐、时蔬,还有煮熟切片端上来的香肠、腊肉。

  干活的人还有陶家的几个大家长就坐完了两桌。

  他们要喝酒,陶青鱼没去凑那个热闹,而是跟自己小爹爹跟小三叔几个在灶屋的矮桌上用饭。

  草草吃完,大家在院子里歇了会儿又继续去干活。

  陶青鱼就帮着自己小爹爹收拾碗筷。

  歇了会儿,他正要去自己屋睡觉,阿修却笑着过来。

  他也是在陶家帮了一上午忙。

  “主君。”

  “嗯?”

  “我离开一阵,下午过来接您回去。”

  陶青鱼笑着点头:“知道了。”

  阿修一溜,脚步轻快出了陶家。

  陶青鱼看了一眼还套在树下的小白,猜也知道他去找谁了。

  *

  下午,陶青鱼跟秦竹整个村子里打转。

  天公作美,昨日才下过雨,今日的天湛蓝,也没什么太阳。

  两人走着走着,秦竹问:“怎么不见你家青芽?”

  陶青鱼:“送去他外婆家玩儿了。”

  青嘉跟青苗现在每日要去方家村上学,青芽像个没人要的娃娃巴巴送人走,又在门槛一坐就是一天,等得望眼欲穿。

  小三叔看不过去,所以将人送去他外婆家。

  杨家也离得近,要是小孩呆够了,他去接回来就是。

  两人走在田里,穿着草鞋也不怕硌着。

  没一会儿,陶青鱼正拎着草往底下看,腰上忽然被秦竹推了推。

  “怎么?”

  秦竹见着越来越近的一批小孩,脸一红,默默往陶青鱼身后挪。

  他们都多大人了,还做这种小孩做的事儿。

  有点害臊。

  反倒是陶青鱼眼睛一亮,踩着水哗啦啦靠近岸上的一群孩子。

  打头的那个还是之前被拐走的狗蛋。旁边跟着青嘉的玩伴,燕哥儿。

  他们从手指到手肘黢黑,全是泥巴。

  身上打了补丁的衣服也弄得满是污泥,裤腿、衣角都湿了一截,回去是定要吃一顿竹笋炒肉的。

  “狗蛋!燕哥儿!”

  “小鱼哥。”

  前头的大孩子停下,后头猴子似的小孩也跟着站定。

  秦竹见状,默默低头踩了踩田里的水,小心挪过去。

  “你们抓多少了?”

  “很多,十三条!”

  陶青鱼看了一眼他们的烂木桶,大的有拇指粗!

  他嘴角一翘,站在田中招招手,示意他们蹲下。这田坎高,陶青鱼站在下面只高出了个头。

  狗蛋十二岁,瘦瘦高高的一小孩。

  他一动,其余小孩跟着像蘑菇一样在田坎上蹲了一排。

  数数有七八个。

  陶青鱼笑眯眯道:“我收黄鳝,你们卖不?”

  几个小孩精神一振,齐刷刷看向狗蛋,双眼亮晶晶的。

  他们抓黄鳝是玩儿,也是打算烤着吃。

  能卖钱!

  那自然是脑袋直点。

  狗蛋看着自己一帮兄弟,咧着嘴傻笑道:“小鱼哥,我们卖。”

  陶青鱼:“我也不亏了你们,最大的十五文一条,其余的八文一条,小拇指细的我不要。如何?”

  “这么贵!”几个小孩眼睛都瞪圆溜了,齐刷刷点头,“卖,小鱼哥我们卖!”

  陶青鱼跟村里的小孩混得还算好,又看在他家青嘉、青苗以前就是这群孩子玩儿得好。

  陶青鱼给的是良心价。

  黄鳝在鱼市上卖二十到二十五文一斤,像他们手里最大的,也不过七八两的样子。

  两方达成合作。

  他们继续抓,等抓够了再碰头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