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水县新来的县令是个年轻人, 姓郑,单名一个硕。

  与方问黎同岁,且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早年方问黎去江阳府游学时, 才十五的年纪已经是秀才加身,更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他与那群同窗一样,久闻其大名, 那次听说他来也去围观过。

  不过那时的方问黎孤僻不与人往来,而郑硕也只是个还未下过场的普通学子。

  面对这种人, 只心中敬仰, 并未有勇气与他攀谈。

  只是时过境迁, 曾今敬仰之人站在堂下,自己早已经官袍加身。

  他不禁感慨世事难料,但也更觉可惜。

  ……

  烈日灼眼,野外的景物被热浪扭曲。马车驶过干燥的土路, 掀起滚滚尘埃。

  秦桩被带上了县衙。

  当看到被压跪在堂中的秦天阙时,他直接腿一软。

  再见到边上站着的一脸冷色的方问黎,更是两眼一黑。

  惊堂木一拍。

  秦桩一个哆嗦, 腿软得直接跪了下去。

  他躬着背趴伏在地, 颤声道:“宝瓶村里正秦桩, 拜见青天大老爷。”

  早在里正来之前, 堂上已经问过一轮。

  证人带了几个,无一例外, 都证明是秦天阙先惹事。

  但秦天阙咬死了秦家与陶家有罅隙, 有宝瓶村里正可作证。并道方才他醉了酒, 且陶青鱼是故意激怒他方便他下黑手, 拒不画押。

  如此,只能再叫人来。

  如今证人已道, 郑硕问:“秦桩你可知,叫你来所谓何事?”

  “不知。”

  “那本官问你,可识得你身侧那人?”

  “认识,认识!”

  秦桩见秦天阙看来,那眼神中透着威胁。他心里苦涩,只道是秦家还没给他帮忙,这会儿就惹了一身骚。

  “那他家可与你宝瓶村陶家有矛盾?”

  “这……”

  方问黎看着秦桩犹豫不决,眼神淡漠。

  “说便是!”郑硕沉声道。

  秦桩飞快看了一眼方问黎,闭眼咬牙道:“不知!”

  郑硕何尝看不出来这个秦桩是来和稀泥的。

  他气势一盛。

  “你身为里正,村中事事经手,到底是知还是不知?有还是没有?!”

  秦桩往地上一趴,欲哭无泪。

  “我、我……”

  说哪个都会得罪一方,秦员外出于秦家宗族,是一家。方问黎是举人,已经可以授官,以后前途无量。

  叫他、叫他如何说!

  还是不知吧,不知最多在大老爷这里落下个失职之名……应当对此次里正换任影响不大。

  “我真的不知!”

  “好。”

  “秦天阙,你可听见了?”

  里正大骇。

  他抬头,见身侧秦天阙一脸恨恨,如遭榔头一击。

  难道是秦天阙让他来的!

  那岂不是……那岂不是既给县令落下个不好的印象,还得罪了一边!

  完了!

  完了啊!

  秦桩颤颤巍巍,挖金那会折腾过的身子早已大不如前。

  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爹!”

  ……

  “如此,事情已经明了。秦天阙,你该画押了吧。”

  “我不!本少爷没罪!没罪!”

  陶青鱼站在方问黎身侧,冷言看着人挣扎。

  来县衙之前,他还以为秦天阙因当街斗殴最多被判个几天,但他家相公直接将事情拔高到他藐视王法,当街强抢民……

  嗯,举人夫郎。

  这样一来,抢人与举人夫郎的身份一叠加,不坐他个一两年牢是不行的。

  最后,陶青鱼看着人被按头花了押。

  而唯一有希望救秦天阙的,只有他那员外爹了。

  *

  出衙门时,天空似遗落半张画卷。

  火烧云红得热烈,烧得狂野。

  遥远的另一边,银月似金鱼翘着尾巴,悄然爬上了群山之巅。

  “小爹爹、三叔、小三叔。”陶青鱼一出来便被方雾整个抱住。

  陶青鱼嗅着他小爹爹身上的茉莉香,哑声道:“没事,您别担心。”

  “还好从流当时跟你在一块儿。”

  方雾说着眼眶就红了。

  陶青鱼忙哄他:“就是不在一块儿我也能打得过。”

  方雾气得拍了他一下。

  “给我收了这种想法,能跑就跑。”

  “是是是,下次就跑。”

  “呸呸呸!没有下次。”杨鹊虎着个娃娃脸道。

  陶青鱼一手拉一个,笑着卖乖道:“好了!你们也别担心了。跟我一起回小院,今晚在县里歇。”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

  方雾道:“不成,你爷奶他们还在家等着。”

  杨鹊也点头道:“是,家里牲畜还得照看。”

  三叔拍拍方问黎肩膀,说了今天第一句话:“你跟从流好好的,我们走了。”

  方问黎道:“那我让阿修送你们。”

  “行。”方雾叮嘱,“从流,好好看着哥儿。”

  方问黎道:“我知道,岳父放心。”

  几人匆匆来,又匆匆回。陶青鱼站在原地,沮丧垂头。

  “又让他们担心了。”

  方问黎揉揉哥儿发丝道:“也不是夫郎故意的。”

  “可不是。”周令宜走上前来。

  他刚给秦桩扎醒,秦家人立马将他扶着上马车,随后忙不迭地离开这地儿。

  周令宜道:“去我家?”

  “我爹娘听说了你俩的事儿,做了饭给你们压压惊。”

  “小鱼!”秦竹从周令宜身后钻出来,吧唧一下贴在陶青鱼身上。

  陶青鱼回抱住秦竹,累得往他肩膀上一靠。

  “你怎么来了?”

  “相公没回家,公婆又说你们出事了,我过来看看。”

  方问黎跟周令宜对视一眼,各自将自个儿的夫郎拉到身边。

  “饭我们就……”

  “可别着急说!我生辰,不得小聚一下?”

  方问黎捏着哥儿掌心的软肉,淡声道:“还没到七月。”

  周令宜扬起笑。

  可喜可贺,方从流这个冷心冷情的人居然记得他生辰。

  不过可转瞬又垮了脸。

  他娘可是真的做了一桌好菜等着的。人带不回去,他又得挨训。

  他眼珠微动,手轻轻碰了碰自己夫郎。

  秦竹眼睛一亮,顿时靠过去抱住陶青鱼的手臂就摇。“去嘛去嘛,小鱼我们都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阿竹。”陶青鱼为难。

  “小鱼~”

  陶青鱼看向方问黎。

  方问黎瞥了周令宜一眼。

  周令宜望天望地,就是不看方问黎。

  方问黎只得道:“去。”

  “哈哈哈哈,走走走!今晚咱不醉不归!”周令宜长臂一挎,勾着秦竹的脖子将人带回身边。

  秦竹也笑得两眼弯弯,仰头看他。

  周令宜捏了捏秦竹傻笑的小脸。

  这哥儿,刚刚还可怜巴巴担心他爷,现在就撇下心思,又乐呵上了。

  心真大。

  *

  方问黎带着陶青鱼到周家,去时还顺带在街上买了些礼品。

  一进门,周令宜的爹娘立马迎来。

  说了几句话,周家人就招呼着落座。

  陶青鱼本来是安静坐在方问黎身边,吃着他面前的菜。

  但谁知周家小六跟周家小五见了他热情得不行。看大人不管,他俩你一言我一语跟陶青鱼说着他们不知哪儿听来的八卦。

  什么江阳府顾家被赵绮搅乱了家宅;书院有人给方问黎写诗;他们对家医馆被败家子赌没了……

  别说,还挺下饭。

  吃完饭他们又拉着陶青鱼去了一边。

  “小鱼哥,这个你收着。”

  “还有这个。”

  他俩一人递上来一个瓷瓶。

  “这是什么?”

  周小六嘿嘿笑道:“迷药,只需要一点点,就能迷倒一头牛。”

  周小五弯眼,温婉又灵动。

  “我自己研制的毒,能致幻。”

  周小六道:“你拿着,带在身上,出门在外哥儿也需要自保。”

  周小五道:“竹哥哥也有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话里透出的关心让陶青鱼心中一暖。

  但他还是推拒道:“这怎么行。”

  小小两瓶,放外面十两都能卖的。

  “哎呀,你收着吧!”

  “就是就是,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方问黎微醺着走来,目光落在那瓷瓶上,默了一会儿道:“谢谢小五小六。”

  两人对视一眼,将手里的东西往陶青鱼手里一塞,随后笑着跑远。

  “就这样收了?”陶青鱼呆看着手中东西。

  “嗯。”

  “行吧。”方问黎与周家的关系比他想得还要亲近些。

  “回家了吗?”

  “先去跟周叔他们说一声。”

  “好。”

  *

  离开周家,夜色已经漆黑。

  方问黎紧紧牵着哥儿的手,夜风一吹,神思清明。

  今日那事又猝不及防撞入脑中。

  他忽然停下。

  陶青鱼转头,疑惑问:“醉了?”

  话音刚落,腰上突然一紧。陶青鱼直接扑入方问黎怀中。

  他手臂搭在方问黎肩膀,一只手上还捏着瓷瓶。

  他皱眉问:“怎么了?”

  方问黎脑袋靠在他肩膀,轻轻蹭了蹭哥儿颈窝。

  “夫郎。”

  “嗯?”

  陶青鱼身体放松。

  察觉到方问黎声音沉闷,见周遭漆黑无人,他手臂伸长越过方问黎肩膀,手心贴着他后颈轻抚。

  方问黎心中郁气翻涌,眼神比夜色还浓重。

  这事还不算完。

  他亲了下哥儿的侧脸,随后弯腰将他横抱起。

  “你别摔着。”

  “没喝多少。”

  “你三两杯就倒。”

  方问黎轻笑一声:“不会摔。”

  听他笑了,陶青鱼心神微松,也弯起眼睛,臂弯勾住方问黎脖子。

  想到今日发生的事,他道:“秦家的事,秦英不会善罢甘休。”

  “这是自然。”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相公护着你。”

  陶青鱼抿唇笑了笑。

  他卸了力道安静地窝在方问黎怀里。

  “怕倒是不怕。但还是要警惕些,尤其是家里。”

  “嗯。”方问黎声音懒懒的。

  “你累不累?”

  “不累。”

  “你为什么动不动就抱我呢?”

  “夫郎不愿意?”

  “也不是。”

  “那就是愿意。”

  你来我往的交谈声与夜色交汇,伴着虫鸣鸟语,最后隐匿于心。

  方问黎将哥儿搂得紧了。

  紧到似乎就算成了一抔黄土,也要与他融在一起。

  回到方家小院,时辰已经不早。

  屋里亮着灯,但没人。料想是阿修来过,点了灯笼又走了。

  开门进屋,陶青鱼站在门口舒展双臂,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啊……累!”

  “坐着歇会儿。”

  “不要,早点收拾完早点躺床上。”

  天气热,一日不洗澡身上就黏腻得慌。锅里有现成的热水,兑了凉水就能直接用。

  “你先洗还是我先?”

  方问黎:“何不一起?”

  “好啊。”

  方问黎一滞。

  他目光寸寸扫过哥儿的脸,见他不是随意一答。方问黎挑眉,道:“那我可就拿衣服了?”

  陶青鱼张了张嘴。

  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头脑一热,咬牙道:“你拿吧。”

  反正都是夫夫,摸也摸过,抱也抱过。看……也看了二分之一了,还差剩下那点儿吗?

  方问黎浅笑。

  他揉揉哥儿的头发。

  “逗你的,快去吧。”

  陶青鱼圆眼清澈透亮:“你确定?”

  “嗯,确定。”

  陶青鱼看了一眼方问黎,心底有那么一点点的可惜。

  算了,以后再看也不是不行。

  洗过澡,陶青鱼将头发擦得半干往门口一坐。等了一会儿,就见方问黎大敞着衣服出来。

  他直勾勾地盯着。

  对上方问黎视线,耳尖一热。

  目光晃动几下又似正经人一般,手忙脚乱抓着人的衣带飞快系上。

  “热。”方问黎懒声道。

  “衣衫不整,成何体统。”陶青鱼盯着他腹肌,恶狠狠道。

  “我要睡觉了,还需得衣衫整齐?”

  陶青鱼脑袋一转,噔噔噔往床上跑去。

  刚刚那话不是他说的!

  都怪美色太诱惑!

  方问黎嘴角微翘,拎着水桶出去倒水。

  熄了烛火,两人睡在竹席上。床帘放下,屋里飘着淡淡的熏香味道。

  熏香是在医馆里买的。

  里面掺了驱蚊的东西,有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方问黎拿了扇子翻个身,面对着里侧轻轻扇动。

  陶青鱼嘴角翘起,他挪得近些,试图在黑暗中看清方问黎的模样。

  他道:“明日要回村里。”

  “好。”方问黎鼻尖碰了碰他额头。

  “等我找到了铺子里做工的人,我们就去山庄?”

  “依你。”

  “不是累了,快睡吧。”

  陶青鱼这次不嫌热了,直接往方问黎怀里一窝。侧脸贴在他凉幽幽的蚕丝中衣上。

  他抓着方问黎衣角,轻声道:“晚安。”

  方问黎拢了拢哥儿,虽奇怪,但也贴了贴哥儿的脸作为回应。

  “睡吧。”

  *

  三更天,人睡得正熟的时候。

  一辆马车在江阳府到鸣水县的路上疾驰。

  至鸣水县地界后径直进入县中,最后停在了丰禄巷。

  车帘被一把掀开,出来一个眼神精明,一脸横相的高壮中年男人。他踩着下人的背下马车,手上不停地转动着一串佛珠。

  他大步进了三进的院子,院子外的府门上,高高悬挂着秦府两个字。

  这人便是秦英。

  与秦天阙那个一脸公子哥的纨绔相相比,他身材略显魁梧,更像是个在外押镖的武夫。

  “老爷!您可算回来了!”

  进入府中,年轻管家立马穿着衣裳跑出来。

  灯火朦胧,掩盖住了他脖子正新鲜的抓痕。

  “少爷呢?”

  “没、没回来,还在县牢!”

  啪的一声——

  茶杯携着温热的水撞在额头,伴随着一声痛呼落碎裂在地。

  冯史顿时跪趴在地,大气不敢喘。

  “叫你们拿银子赎回来,不行?”秦英的声音中藏着怒气。

  “这……赎了!”

  冯史一脸哭相地伏在地上,看着自己额角的血啪嗒啪嗒落下。

  “银子给了,县老爷也收了,可人就是不放啊!”

  “收了?”

  秦英目光一闪。

  “是,整整五百两,全收下了。”

  秦英压抑的怒气顿时散了一半。他掀开衣摆坐在太师椅上,问:“那他可有说什么话?”

  “没……没有。”

  冯史铆足了劲儿回忆,道:“但他却拍了我的肩膀,好像……好像是笑了。”

  秦英眯眼。

  难不成……

  “行了,你下去吧。”

  “诶!”

  “等等。”秦英默了默,冲着他招手。

  冯史躬身,立在秦英身侧探耳听。

  耳语几句,秦英摆摆手。

  冯史领命出去。

  秦英手指徐徐敲在桌面。

  要先试试郑硕的态度。

  确实如他所想……

  正愁不知如何打通这关系。

  他嗤笑一声,装得那样清正,骨子里却比姓赵的都贪婪。

  他儿这次虽受了罪,但也是帮了家里一把。

  *

  夏日的小山村格外安宁。

  小河沟两岸,萤火虫挂着黄色的微芒散在草丛,虫鸣混着蛙叫,将夜色衬得格外静谧。

  村中远远传出几声狗吠,早已习惯了这声音的村民睡得更熟了。

  村西边,陶家。

  朦胧月色下,一道人影绕过山林到了陶家后头。

  围墙之中,熟睡的小黄忽然支棱起了耳朵。

  它低低鸣叫,尾巴压低。

  只一个呼吸间,忽然站起来从狗洞钻出院墙,狂吠不止。

  陶家人在狗叫出声时便瞬间醒来,匆匆忙忙点了油灯出去,却听到一声凄厉哀嚎。

  等赶到鱼塘,却见小黄落入鱼塘中沉浮。

  “小黄!”

  “腿!小黄的腿!”

  杨鹊指着水中的大狗,看它腿骨直接刺破了皮肉。

  陶兴旺警惕地四处查看,却没见到什么人影。

  而方雾立马回去抄了网,将水里的小黄捞出来。

  “有人来鱼塘。”陶有粮看着那漆黑如山洞般的坡下,手握紧了拐杖。

  “爹,小黄怎么办?”

  小黄浑身湿漉漉的,只碰到它受伤的腿,它才低低地拉长了声音呜咽。

  凄凄切切,听得人心揪。

  方雾心疼地摸了摸它的脑袋,看撑着身子他着急地去舔自己伤口。

  方雾目光瞥见着那一截骨头,又立马闭眼。

  总是心慌得紧。

  陶有粮叹声道:“只能看看岑猎户能不能救了。”

  陶兴旺搜索了一圈没见到人,只能回去。他将小黄抱起,道:“你们先回去,我带它去看。”

  *

  西屋。

  陶有粮坐在床沿。

  邹氏褪下他外面披着的那件衣服,看他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禁道:“不是早料到了吗?”

  “睡吧,明日起来再看看是什么样子。”

  陶有粮叹息一声。

  “多半是……可惜了。”

  *

  次日,陶家人在一声幸灾乐祸的大笑声中惊醒。

  方雾将自家男人收拾好,匆匆跑出去。

  却见陶家所有人都站在后面的鱼塘上,看着水中失神。

  今日的天蓝得清透,白云也似棉花,蓬松干净。

  蓝天之下,往日碧绿的池塘水显出了一层银白,像浪一般。

  全是死去的鱼!

  辛辛苦苦养到现在,大的鱼已经有巴掌大了。但不知谁扔了毒药下去,连那些拇指大的鲫鱼,肥硕的田蛙也都翻了肚皮。

  往日人走过来喂食,只张嘴露出了一点脑袋的鱼也彻底裸露了半身。

  鱼塘里一片死寂。

  除了对面岸上那还笑着的人,陶家人全部沉默不语。

  方雾眼睛一红,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他猛地抬头,紧盯着对岸背着背篓的秦梨花。那神情似发狂的牛,恨不能冲上去把人撞死。

  秦梨花背脊一寒,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她双手叉腰,嗓门响亮:“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干的!”

  方雾目光深寒,轻飘飘道:“有一就有二,是不是……谁知道呢?”

  “你!你别污蔑人!”秦梨花恨声回应。

  方雾收回视线,不想跟他多言。

  他艰涩道:“爹,报官吧。”

  陶有粮闭了闭眼。

  他轻叹,握住拐杖的手发颤。

  “三儿,报官吧。”

  陶兴旺狠狠抹了把脸,闷头转身。步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直接变成了跑。

  *

  清早,陶青鱼跟方问黎回村里。

  阿修依旧没跟来。

  方问黎赶马车。

  陶青鱼坐在他旁边,手指转动着昨日才到手的钥匙。

  “正好铺子里有两间屋子,收拾出来一间留着自家住,一间给伙计住。这样小爹爹他们在县里也有落脚的地方了。”

  方问黎点头。

  “那今日要把东西搬完?”

  “也没多少,一趟就能搬完。而且还要让爷再打几张桌子。”

  陶青鱼正想着有了铺子之后,工坊怎么做。

  正好马车拐了个弯,迎面走来了陶兴旺。

  虎背熊腰的一个汉子,肩背佝偻,一脸菜色。吭哧吭哧喘着粗气,那股隐忍的怒火是个人见着都得远离。

  陶青鱼心中一惊。

  他一着急,不等方问黎停下马就跳下车,直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鱼哥儿!你作甚!”

  陶兴旺眼皮一跳,难得厉声说话。

  “夫郎小心!”方问黎立马将马儿拉停,绷着脸下去将人稳住。

  陶青鱼反手抓住方问黎,忐忑问:“三叔,出什么事了?”

  陶兴旺心气儿一散,苦笑道:“鱼塘被下了毒,鱼全死了。爹叫我去县里报官。”

  陶青鱼握着钥匙的手顿时一紧。

  手心被硌得生疼他都没察觉。

  “三叔……”

  方问黎眼色微沉。

  他捏开哥儿的手指,将钥匙拿出来,指腹不停揉着套陶青鱼掌心。

  他冷静道:“三叔上马车,我们一起去。”

  陶兴旺无力地点了点头。

  *

  而在宝瓶村。

  陶家鱼塘被下了毒的消息飞速传播,一上午,村中所有人都过来看了又看。

  有跟秦梨花一样幸灾乐祸的,心里开心得直呼菩萨显灵。

  也有胸中愤懑,尽力安抚陶家的。

  尤其是陶有房,看着那一池子都能卖了的鱼,骂了好几句脏话。

  除了陶家人,最气的莫过于昨儿个才受了惊吓的秦桩。

  “陶家的鱼塘被下毒?!”秦桩在屋里气得跳脚,“都这个节骨眼了还给我闹事!”

  秦言忠愁得吧嗒吧嗒抽旱烟。

  “爹,你还是趁着陶兴旺没把县衙的人带来,赶紧把凶手找出来吧。”

  村里出了这等恶劣事情,少不得拿里正问责。

  更莫说之前自家爹在县太爷那儿留下的印象就不好。

  这事儿要处理不善,他秦家的里正……多半没戏了。

  “找找找!你以为我不想找!”

  问题是他找得出来,但是他敢说吗!

  这陶青鱼真就是个祸害!

  惹谁不好,偏偏去惹秦天阙。

  到头来还连累了他!

  秦桩气得直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