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放开孤!”

  卫霄整张脸都变得青白,乍一眼看过去,竟是半点活人气息都看不出来。

  沈篾探查着他的脉搏,眉头越皱越紧,又将灵力输入他的血脉之中,护住最后一丝微薄的跳动,他的脸色才好上了半分,不再像刚才那般大口喘气。

  沈篾看着他,那脉象他不会探错,天人五衰,分别是命不久矣之象。

  “就算是吸食了那么久的禁药,你的身体状况也绝不至于到此地步,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卫霄却是推开了他的手,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怎么,国师现在是都敢质问孤了吗?孤的事情,何须向国师交代?”

  沈篾看着他那副固执的模样,沉默半晌,最终将腰上挂着的一个玉坠放到他面前:“先皇遗诏,吾可凭此物号令以后历任君王做任何事情,你敢抗旨?”

  当初将沈篾救下的那个皇帝正是秦国开国始皇,在他弥留之际本欲放沈篾自由,但沈篾却认为他的恩情还没报完,要继续在国师这个位置上当下去,直到秦国不需要他为止。

  为以防万一,始皇就留了这个玉坠给他,若是日后的皇帝胆敢对他不敬,就可以此玉坠命令之,这东西沈篾从拿到手到今天,从未用过,这还是第一次。

  卫霄:“……”

  他嘴唇嗫嚅良久,一副欲言又止、顾虑良多的模样,沈篾也不急,就那么站在旁边,等着他做出决定。

  “你为何不早一点发现我的异常呢……”

  卫霄靠在床边,散下来的头发将那张脸庞遮去了大半,露出来的部分也是苍白狼狈,他歪斜着头看向沈篾,张口正准备说什么,突然一股黑烟从他的身体中钻了出来,瞬间就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

  活了这么多年,沈篾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黑烟,还是直接从人的体内钻出来的,这样的事情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当那黑烟从卫霄身体中钻出来时,他就开始痉挛,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整个人都滑落到了地上。

  他痛苦地挣扎着,将那只因为疼痛而痉挛扭曲的手伸向沈篾,口中白沫横飞,连说话求救的声音都是含糊的:“……国、国师,救我!!!”

  见此情形,沈篾没有丝毫犹豫,扑进黑烟之中一把抓住卫霄的手,也不管这黑烟会不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伤害。

  但当他刚接触到卫霄的手,直接就怔愣了一瞬,因为他感受不到任何来自自己握着的那只手的气息,就像是摸到了一个死去了很久的人的手一般,甚至连脉搏的跳动也不知在什么时候静止了,他感受到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而卫霄的哀嚎却并没有停止。

  那一刻,沈篾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但不等他抓住,那念头就已经全然消失无踪了。

  现在的情形已经由不得他继续去思考刚刚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什么,他现在必须保住卫霄的命,不管是用什么方法。

  刹那间,灵光乍现,蓝色的光芒在瞬间炸开,将身处其中的沈篾和卫霄都裹挟了进去。

  他将自己的灵力拼命往卫霄身体里灌,也是这么一遭,他才发现那从卫霄体内流转出来的黑烟竟是与他一体的,随着那黑烟不断消散,卫霄体内的生机也在飞速流逝,眨眼之间,形同枯槁。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沈篾的行为就从以灵力维持他的生机转为将那些从他体内消散出来的黑烟强行灌回他的体内。

  但就算是沈篾用上了浑身的灵力,也没能阻止那些黑烟从卫霄身体中消散出来,甚至连他自己也被那不知由来的黑烟反噬,体内的五脏六腑就像是被生生绞碎了一半痛着,额头冷汗遍布,猛地咳出一口乌黑的血。

  卫霄用那两只干枯的手紧紧抓着沈篾,说出口的声音就像是破烂的风箱一样呼呼漏风:“我不想死……国师救我……我真的不想死……”

  抬手用干净的袖口擦了擦嘴角残留的黑色血迹,沈篾的声音都因为反噬而变得虚弱:“我现在不就是在救你吗?安静点,别吵!”

  听到沈篾的话,卫霄倒还真安静了下来,但那张原本就干枯的皮在此刻黑烟抽离之后,竟直接耷拉了下来,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眼中原本浑浊的颜色逐渐发黑,黑色的纹路就像是蛛丝一般从他的眼睛开始蔓延。

  当看到那黑纹时,沈篾总算是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你竟然入魔了,到底是什么时候?”他的声音都因为体力不支而在微微发抖。

  魔,一般都是由心中邪念而起,但入魔这种情况一般更多都发生在修为高深之人身上,一个普通人入魔的可能性几乎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不可能的。

  而且邪念能强大到致使人入魔,更是千百年来都不曾有过一例,沈篾也只零星听说过一点,他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遇不到入魔的人,但今日,却让他亲眼目睹到了。

  卫霄整个人已经是处在了崩溃边缘,他自知自己依然是没有活路,只好将祈求的目光望向沈篾,用破碎的声音哀求道:“杀了我……我不想变成行尸走肉的怪物,求求你杀了我……”

  入魔之人死后,他的身躯就会被他体内的魔占据,变成一具只知杀戮,茹毛饮血的怪物,不会有半点理智。

  沈篾的视线看向了逸散的邪念,他若是不尽快解决这些东西,也不知会不会有别人被这邪念影响入魔。

  来不及顾虑其他,沈篾伸手凌空一握,一把通体雪白的寒刃就在空中凝聚成型。

  当卫霄的视线看到那把剑时,脸上露出的笑容竟然是释然的。

  此时的他几乎快要说不出话了:“多谢……国师成全……”

  沈篾举着剑,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卫霄,一时之间竟是下不去手,剑刃都是颤抖着。

  突然一直禁闭着的门被人一把推开,一个穿着宫女服饰的人以四肢着地的姿势从外面冲了进来。

  她浑身浴血,就像是刚从血水里爬出来的一样,鬓发散乱,那双嗜血的通黑眼眸望向沈篾,一副野兽一般的模样,和卫霄身上一模一样的黑纹也在她身上蔓延开来,

  沈篾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门外那些守着的宫人很可能已经被卫霄体内散发出去的黑烟影响,变成了茹毛饮血的怪物。

  这样的情况由不得沈篾多想,入魔了的人都是救不回来的,沈篾只好抬起剑,应对面前这般的情况。

  那一晚,除了沈篾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有人第二天发现这里的情况时,入目只有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数十具破碎的尸体东一块西一块落得到处都是。

  沈篾就这么孤身一人站在尸山血海中,身上那件原本素色的衣衫被鲜血染红大半,脸颊上都溅上了几滴鲜血。

  他垂眸看着地上唯一一具完好的尸骨,原本枯槁的身躯被他用灵力修复,看上去就像只是睡着了一半。

  他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眸中也是一片淡薄,转头看向颤颤巍巍站在他不远处的禁军,开口说道:“皇上驾崩,临走前命我传其口谕,传位于皇二子,令天下缟素,以示哀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