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依旧不认为他们说的这些是真的,原本束好的鬓发早就在她那些极具力感的动作而散乱了,看上去像是个披头散发的疯婆子。

  “怎么可能是恶欲鬼?那东西都死了多少年了??这狗杂/种能从那样的战场上活下来,谁知道、谁知道他跟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妖道学到了什么……”

  “……而且、而且你也是他找来的,万一是你俩做戏……唔唔!”

  秦氏此话一出,直接给祁然吓回了魂,心头狠狠一跳,天爷呀!这秦娘子莫不是想要家主位置想疯了!

  不敢等到她把那句大逆不道的话说完,祁然慌忙冲上前堵住了那张欲口出狂言的嘴。

  “大人见怪,疯妇失言,还请大人不要计较!”

  沈篾在旁边看热闹看得高兴,要是得罪了面前这位爷,灭个九族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纪景行凉薄的目光落到秦氏身上,那样的眼神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盘算,不管是看谁都没有丝毫变化。

  尽管沈篾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样的话对纪景行来说毫无作用,对方压根不会对这句话有任何反应,但看那些虚伪的家人在堂上当跳梁小丑,也很有意思。

  秦氏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只觉两股战战,要不是还有个祁然在自己身后扶着,只怕是会直接倒到地上去。

  那样的眼神中带着久经沙场而沾染上的杀意,光是这么被看上一眼,秦氏就不敢再说一句关于他的话,半缩在自己儿子怀里,时不时用怨毒的目光瞪上沈篾几眼。

  自从沈篾的事情之后,灵师和朝廷是彻底撕破脸了,放言不会在参与到有关大秦的任何事情,这也是为什么在出现恶欲鬼之后,沈篾会选择向纪景行求助,而不是灵师。

  现在纪景行就处于一个很微妙的位置上,之前是有沈篾在,两人在朝堂上相互制衡,达成了一个平衡的局面。

  但沈篾死了,这样的局面被破坏了,卫子榛是沈篾教出来的孩子,他的脾气秉性沈篾最清楚不过,一个皇帝该有特性的他都有,猜忌、多疑。

  就连沈篾自己都想不到,那个天天追在自己身后拉着自己衣角不放手的奶团子,是怎么长得后面那副模样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卫子榛已然被手中的权势熏染得满手鲜血,再也无法抽身。

  沈篾死后,按照卫子榛的性格,纪景行在朝中必定是步履维艰,只要被卫子榛抓到一点把柄,就足以死无葬身之地。

  对于纪景行来说,自己死或是活着都无所谓,但若是他死了,那些被镇压在皇城下的妖怪就全都无所依靠了,等待他们的下场只会是比死还可怕。

  这一点,沈篾清楚,纪景行只会比他还要清楚。

  纪景行虽然是妖,但很多时候,他比人还要重情义。

  人心是脏的,唯独纪景行干干净净立于世间,所言所行,唯求一个不付于心。

  是以,沈篾虽然做了不少膈应纪景行的事,但他却从没讨厌过这个人,不对,这个妖,若是再和普通人比较一下,纪景行在他心里,可以算得上是喜欢的。

  但沈篾认为,纪景行心里肯定不会是这么想的,没有他这个死对头在他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纪景行这十多年的光景定然算得上是顺心如意的才对。

  但看着那双与十多年前似乎不太一样的眼睛,沈篾又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好在现在这样的情况由不得沈篾胡乱思考这些陈年旧账,纪景行大手一挥,一道强悍的结界凌空而起,将这个府邸都笼罩了进去,真真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这下沈篾真是插翅也难飞了,除非等到这里的事情解决,再趁乱跑出去,离纪景行越远越好。

  纯白的衣摆扫过地面,停到沈篾面前,那双鲜红的眸子从上方扫下来:“阵法方位记得很清楚,拿着这个,站到坎位。”

  纪景行伸出的手中盘着一串碧青色的手串,珠子圆润饱满晶莹剔透,仔细看去,还能看到珠子里丝丝蔓延的红色,就像是血丝一般点缀在碧青色的玉珠中。

  这格外眼熟的手串看得沈篾心头狠狠一跳,这东西不就是自己之前经常戴的那串珠子吗?

  灵师有一种技能,叫灵线,以灵师血液炼就,当初沈篾就是为了省事才将自己的血炼进这手串中,需要时就能抽离出灵线来用。

  现在他并不想回想起来纪景行是怎么拿到这串珠子的。

  他将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强制抛诸脑后,接过纪景行手里的珠子站到他说的那个位置上。

  见沈篾站到那个位置之后,纪景行对着堂中那两具尸体轻轻点了两下,呼啸的风从开着的窗户外吹进来,托着那两具尸体移动位置。

  就见纪景行右手一捏,以灵力凝成的红色丝线就出现在他的手心,丝线穿过那两具尸体,将之架在空中。

  条条丝线交杂在一起,形成复杂的阵法,将尸体和活人分隔两边,而沈篾的位置就在尸体和活人的分界线上,不偏不倚,和纪景行一道站在最中心的位置,两人的距离不过七八丈。

  纪景行又伸出手指,对着面前最近的那条红线轻轻敲了一下,空空的丝线上就传来铃铛晃动的声音,由近及远,一个又一个银色的铃铛凭空出现,挂在丝线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纪景行才看向被分隔开的活人:“不管发生什么,记住,不要踏出这根丝线一步,否则,后果自负。”

  说到这里,纪景行转身朝门外走去:“吾不会为了救你们这种蠢货破坏计划。”

  纪景行这句话倒是说得冷血无情,但沈篾却知道,若是真到了那一步,他也会尽可能保住最多人的性命,而不是袖手旁观。

  那角纯白色的衣摆扫过门槛,待到他刚踏出房门,所有的门窗全都砰地一声紧闭,满屋子铃铛都叮铃叮铃晃动起来,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屋中。

  那两具被纪景行架在半空中的尸体像是两只残破的麻袋,跟着铃铛的晃动而轻轻摇晃,面色因为失去血液而呈现腐败的灰白色,紧闭的双眼似乎下一秒就能睁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