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双鲜红的眼眸从下方眺望过来时,两人视线接触,从那双眼中,沈篾看不见半分活人气息,就好像是一个死人站在自己面前一般。

  明明是一个仰望的动作,但他做出来时却半点不像是在仰望,更像是蔑视。

  这样的眼神显然引起了卫霄的不满,更何况他还是一个久居高位的上位者。

  看着那样一张脸,卫霄脸上的表情变得难看起来,还没等他发话沈篾笑了笑率先开口说道:“这小妖就算是到了陛下面前也如此不敬,不如先打断他一条腿?”

  沈篾知道,要是等卫霄先开口,那下面这只妖要遭的罪就不止是被打断腿了。

  在听到沈篾的话之后,他脸上的神色明显好转,点头同意了沈篾的提议。

  旁边的宫人得到示意,正要上前一步,沈篾又道:“下人不知轻重,若是下手重了,影响这只妖之后为陛下效力岂不可惜?不如我来?”

  “国师主动请缨,朕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时隔十数年,那样的目光再度落到自己身上,沈篾觉得那一瞬间,似乎自己的一切伪装都被这个人看透了。

  纪景行应该是恨自己的吧。

  不对,是一定。

  一个第一次见面就打断了自己双腿,然后将自己扔进诏狱不管不问、几度濒死的人,怎么想也是恨的。

  就算是纪景行现在认出自己后,立马杀了自己,沈篾也觉得很合理。

  但这个死对头似乎没有认出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虽说多看了沈篾一会儿,但没多时就移开了目光,冷声发问:“何人唤孤?”

  沈篾料到纪景行会这么问,心中对自己身前这个小修士说了句抱歉,然后抬起脚毫不留情地对着那无辜的屁股来上了一脚。

  那修士哎哟一声整个人飞扑出去,从人群中脱颖而出。

  他看上去年岁不大,个子才到纪景行的肩膀,当看到纪景行极具威压的视线从自己头顶扫下来时,整个人都哆嗦起来,活像一只鹌鹑。

  “是你?”

  鹌鹑抖得话都说不利索,照着沈篾之前教的回答:“是、是是是是是我……”

  “此法你从何得知?”

  “之前、之前之……”

  祁然长到这么大,见过最大的场面也就是村上的祭祀洒扫了,当他看到这个男人身上的咒文时,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放眼全天下,身上有这种奇怪的咒文,还有此等气场的人也就只有当朝大将军纪景行了。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会和这种大人物有交集,他只是芸芸众生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缕尘埃,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想都不敢想。

  但现在,他却实实在在和这样的大人物说上话了,他嘴唇颤抖了半天,紧张得把沈同泽之前教给他的话全然忘却了。

  沈篾一见,不妙,怕是要穿帮!

  他赶紧上前圆谎:“之前曾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灵师到过这里,这方法就是他教我们的!”

  能这样向纪景行求助的方法,也就只有皇室宗亲和沈篾知道,沈篾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微微仰头看着纪景行,用自认为最诚恳的眼神将自己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溜了出来。

  “当时我们曾问过他的姓名,但他不肯告诉我们,只说自己跟着缘分来到这里,看我俩顺眼就教了我们这个方法,说若是以后遇到为非作歹的恶徒就能用这个方法,会有人来帮我们的。”

  纪景行爱给沈篾添堵,沈篾自然也会睚眦必报,给他找些活干,这样的说辞,确实是沈篾会说出来的话。

  听完他的话后,纪景行只是不明意味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他说的话,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尸体在哪儿?”

  虽然从纪景行的视线看过去,看不到人群中被挡住的尸体,但他常年待在战场上,对血腥味格外敏感,从刚一踏进这间院子,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淡淡的尸臭。

  沈篾特地没将恶煞的事情挑明,恶煞为祸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怎么看沈同泽也不可能能够认出被恶煞杀死的尸体,只要院里这些人不乱说话,他就还有一层保险,到时候只要等纪景行一个不留意,他再悄悄跑路就成了。

  反正纪景行也不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多加留意。

  人群自觉朝两边退开,纪景行看到那两具尸体的瞬间,脸上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见他的注意力被那两具尸体吸引过去了,沈篾转身准备开溜,反正有纪景行在,这儿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然而他才刚刚走出几步,就听到秦氏在背后响起:“沈同泽!你想去哪里??你做这些到底想干嘛?!”

  秦氏一开闹,沈篾暗道不好,看来自己是溜不掉了。

  秦氏到现在还是对恶欲鬼一说半信半疑,她三两步上前死死拽住沈篾,不给他留半点挣脱的几乎:“我看压根就没有什么恶欲鬼杀人,这一切都是你自导自演!你就是想要这个想要这个家主的位置!!!”

  果然,什么事落到自己头上都会变成坏事,而且往最糟糕的一面发展。

  当听到恶欲鬼的时候,纪景行的视线瞬间就从那两具尸体转移到沈篾身上:“你怎么知道恶欲鬼杀人的方式?”

  那一瞬间,沈篾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搜索出一套合理的措辞来蒙骗面前这个半点也不好糊弄的人。

  “也、也是那个灵师告诉我的!他在我们这里住了好几日,平日就爱拉着我们说一些不着调的故事,他还吹牛说自己曾经和一只恶欲鬼大战了三天三夜,我只当他是在编故事,也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看到这样的尸体!”

  沈篾说得斩钉截铁,开始庆幸自己那不着调的性格,三天两头就爱往各种各样的地方钻,一待就是七八日。

  再加上自己和恶欲鬼缠斗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这样的说法也算合理。

  在听过沈篾的话后,纪景行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视线重新转到那两具尸体面前:“这样的杀人方法确实是恶欲鬼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