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央探手捏了下自己的脸, 有点疼，看来不是做梦，方才应：“嗯, 要去的。”
不管如何, 既然答应女道除妖蛊, 那就不能说话不算数。
至于突然变了性情的施姐姐, 菖央只能小心提防了。
施晚昭自然是看出菖央的迟疑警惕，奈何现下自己近不得她身，自然只能压下各样思绪顺着她的心意。
两人一道乘坐车马出宫入大皇侯府邸。
天色灰白，让人生不起半点兴致, 因都城被围，城内物资渐而匮乏, 自然也不如从前热闹景象。
菖央先从马车内里下来，下意识想搀扶施姐姐，可身形停顿时，却又打消念头。
现在得知施姐姐是吃人的大妖，如果离的太近, 也许会被吃掉的。
于是菖央只能呆头呆脑的等着姗姗动作的施姐姐出车马。
施晚昭见菖央停在一旁等候，心情稍稍缓和, 暗想她倒还不至于没良心的丢下自己就走。
“参加女皇陛下, 参见皇后娘娘。”女官同清渊上前行礼道。
“平身。”菖央闻声应着话, 眼眸张望府邸内里处处张贴的符咒和八卦镜询问, “血池在哪？”
“请往这边。”女官领路说道。
清渊则警惕打量施皇后, 心里并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准许除血池妖蛊的计划。
一行人穿过廊道来到凿破的豁口，菖央有些害怕的探头向下张望, 只见深渊之下巨大的血池正在不停翻涌，让人心生畏惧不敢直视。
菖央鼻尖嗅到浓密鲜血腥味, 有些不适的捂鼻询问：“这就是血池妖蛊吗？”
“是。”清渊点头应着，神情颇为严肃道，“此乃妖蛊源头，本想借助极阳日光消灭除害，可时至今日日头仍旧没有见晴，现下情况危急，才只好借陛下的血一用。”
西梁女皇乃一国之主，帝王祥瑞之气对于妖邪具有天然的震慑作用。
可西梁女皇的血，因女娲封印守护者的缘由，同时对妖邪具有天然的吸引。
此时的菖央还没有意识到事情重要性，只是听到要自己的血，下意识想起施姐姐曾经喝血的事，胆怯的看向身旁冷淡旁观的人。
“陛下若是不愿意，完全可以拒绝此等无理要求。”施晚昭却以为菖央是在犹豫担心，便直白出声。
这个女道要用菖央的血来灭妖，施晚昭当然是不乐意。
可若是菖央坚持，施晚昭也没有办法。
菖央闻声摇头道：“没有不愿意，只是有些好奇，血怎么能对付妖邪？”
毕竟施姐姐以前喝过自己的血好几回呢。
“那陛下就请准备，到时自会见分晓。”清渊抬头算了算时辰，心想此时虽然没有太阳，不过人间午时阳气最盛，自然对于妖邪伤害更大。
施晚昭眼见菖央执意要参与施法，无奈只得由着她。
因法阵的存在，施晚昭稍稍离得有些远，以免因自己的妖气干扰到施法。
国师在一旁走近出声：“皇后娘娘，您真决定带陛下离都城吗？”
“怎么，你想留下来？”施晚昭偏头看向暗藏心思的国师，并没忘记她曾跟大皇侯菖瑰暗地里来往密切。
假若不是自己捏着她的命，国师恐怕会比辛弥变节的更快。
“没有、没有。”国师心下一惊连连否认。
其实国师主要是舍不得西梁都城的荣华富贵，这些时日朝堂大臣犹如家犬一般围绕身侧恭维讨好，若是离都逃难，看来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因为国师明白以大妖的能耐要想对付城外叛军其实绰绰有余。
除非大妖本就想离开西梁，否则没必要如此行事。
国师心里不想再跟随大妖听令行事，可是又惧怕她的凶残，所以分外纠结。
“本宫让你找的红色珠石，现在有线索了吗？”
“还没有，整座西梁都城上下都已经翻遍了。”
施晚昭目光不曾变化的看着坐在法阵之中配合女道施法的菖央出声：“如果在离都之时还找不到红色珠石的半点下落，你就留下来吧。”
所谓的留下，其实就是赐死的意思。
国师顿时面色剧变连忙应：“是、一定会尽全力寻找！”
两人说话之间，清渊的施法已然开始，盘坐于阵中的菖央吃疼的看着手掌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流淌至阵眼。
清渊一手执符绳，符绳上系着道铃唇间念叨：“集天地之法，斩鬼怪之物，起！”
刹那间，阵眼里鲜红的血沿着蜿蜒至深渊血池的符绳迅速行进。
“铃铃”地声响于身深渊之中回荡，悬挂血池上空交错的符绳铃铛摇晃不停，其间数面悬挂的八卦镜不停变化角度，闪烁着微薄光亮。
大皇侯府邸各处的八卦镜亦是遥相呼应，廊道内道铃声频频作响。
不少官卫们显露慌张，女官紧张的看向上空的阴霾暗自念叨：“苍天保佑……”
施晚昭有些不太喜欢刺耳的道铃声，微微皱眉。
八卦阵中的清渊面上亦不算轻松，本就修为有限，现下自是吃力。
而顺着深渊之中的符绳鲜血滴进血池时，果不其然引起血池妖蛊的剧烈反应。
“嘶嘶”声渐而响起，血池妖蛊犹如沸水一般扑腾，渐而凝聚成巨物缓慢攀出血池，好似贪婪嗜血的想要寻找到鲜血的源头。
而随着巨物的滕升，符绳上的道铃更是摇晃的厉害，数面八卦镜中投落的光亮得以让人窥见其本来面目。
菖央震惊的看着眼前巨大的一团红色肉物，其中密密麻麻的都是蠕动的虫蛊，实在是有些恶心。
清渊纵身飞向这由妖蛊会聚而成的巨物，从袖中飞出数张符纸贴向巨物，另一手抽出一节铜钱符绳，眼眸示意女官动作。
女官会意，立即命人将先前早就准备好的巨量铜钱符绳迅速放出，好便于护国道师使用。
待用数丈铜钱符绳捆住巨物时，方才将其悬挂豁口制止动作。
清渊吃力的扯紧着铜钱符绳，任其陷进手臂血肉亦不罢休出声：“小喇叭。”
“啾啾！”远处高楼的红尾胖绒鸟机灵的应着，而后跳起来用脑袋撞击那笨重的法镜。
整只鸟晕乎乎的落地转圈圈。
而法镜幅度细微变换之间，将远处早已点燃的道香火光通过各房屋廊道方位之间的八卦镜迅速照射至深渊这方。
因为没有日光，所以清渊只能通过如此繁琐的设置来获得法阵所需要的光亮。
不过须臾，光亮便会聚形成一道法阵，那无法逃脱的巨物被灼烧般的层层剥落，几近挣扎却无济于事。
可菖央还是被吓得面色大变，不过早已忘记任何动作，只能怔怔看着那妖物像是着火一般重新坠落深渊。
“陛下，没事吧？”清渊落地，单手护住手臂上前询问。
“没事。”菖央被唤回神，眼眸不敢去看深渊询问，“妖怪，被杀死了吗？”
“在下修为不够，还不能将其原身诛杀，不过血池妖蛊遭受到破坏，现在倾注大量符灰消杀坑埋，数日之内将会渐而失去附身害人的妖力，西梁百姓暂时也就安全了。”
“真好，这样就不会有人死了。”菖央感慨的说着。
施晚昭远远的看着菖央对于除妖的积极态度，墨眸更显深沉灰暗。
脑内隐隐作祟的声响不合时宜的冒出声：“难道就不怕小皇帝联合女道杀了你吗？”
“我不会给她这个机会。”施晚昭移开目光淡然的说着。
如果菖央真的如此无情，施晚昭会选择先下手杀了她。
这样至少还能把她的尸首留在自己身边。
没有自己的允许，她不可能离开自己的控制，哪怕是死也不行！
而还全然不知施晚昭心思的菖央，目光左右张望找寻熟悉身影。
忽然找不到施姐姐，菖央心里下意识还是会有些不安。
“陛下，在看什么？”施晚昭幽幽地出声。
这一声忽地出现，菖央偏头看见施姐姐，心里又有些害怕，只得支支吾吾摇头的应：“没、没看什么？”
“天色不早了，回宫吧。”施晚昭见菖央畏惧自己的怯弱反应，心生不悦，只得压下言语。
“好。”菖央点头应着，偏头看向女道。
清渊因施法而身体疲倦，暗自对女皇点头。
待女皇和施皇后离开大皇侯府邸，女官有些担心询问：“道师，没事吧？”
“放心，无大碍。”
“可道师看起来不太好，不如请大夫瞧瞧吧？”
清渊摇头，目光看着灰蒙蒙的天，神情严肃道：“现下还有另一件急事要去处理，实在耽搁不得。”
圣堂封印，清渊肯定是要去查证情况。
否则女皇恐怕永远都要被施皇后这般挟持控制，西梁国的危机，现在其实并没有完全解除。
而另一方乘坐车马回宫的菖央，亦不敢随意出声。
施晚昭自顾探手拿出一方帕巾，犹豫的递过去道：“陛下的伤口，先简单包扎下吧。”
现下不能近身，施晚昭心里也有些烦躁。
“哦。”菖央接过帕巾粗略的裹住掌心的伤，才意识到施姐姐今日似乎有些冷漠。
如果是以前，施姐姐都会亲自给自己包扎伤口。
车马内一时相顾无言，直至入西梁宫廷。
长生殿外菖央下车马，目光看着车内并未动作的施姐姐，心间不免有些困惑。
施晚昭不解的迎上目光道：“陛下，还有事？”
菖央摇头，欲言又止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虽然菖央不想要跟施姐姐分开，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隐藏大妖身份欺骗自己的施姐姐。
而且施姐姐一直都没有跟自己解释为什么要骗自己，以及她是不是真的要毁坏封印祸害西梁。
两人隔着马车，一坐一站，距离不远不近，分外生疏。
当然施晚昭也不急着出声动作，目光直白的看着菖央，很显然已经做好接受她所有残忍言语的准备。
一阵寒风自宫道呼啸而来，微微晃动菖央身侧佩戴的香囊。
施晚昭记得，这是自己以前夏日里给她编制的小物件，没想她倒是一直宝贝戴着。
“陛下，我给项坠还戴着吗？”施晚昭见她一直闷葫芦似的不出声，只好主动挑起话。
菖央闻声，探手摸索出颈间佩戴的红玉石项坠应：“嗯，一直戴着的。”
施晚昭目光看着那被菖央掌心捧住的红玉石项坠，不难看出她很珍视自己送的物件。
菖央一直都是听话的性子，现在冷落疏离自己，兴许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自己是妖的身份罢了。
自己该多给她些时间才是。
否则太过急切，反倒容易吓得她再也不跟自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