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陛下就回宫歇息吧。”施晚昭收敛心神的说着。
菖央有些茫然的点头, 目光看着施姐姐乘坐车马离开宫道，心里有些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现在自己知道施姐姐是妖，施姐姐也知道自己识破她的身份。
上回施姐姐明显很不高兴, 可现在施姐姐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菖央忽然觉得施姐姐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
以前自己不知道身份, 施姐姐对自己好, 也许只是想欺骗自己隐瞒身份。
可现在自己已经知道身份, 施姐姐或许觉得没有骗自己的必要，所以对自己也不如从前好了。
这么一想，菖央的心情跟着更不好了。
空荡荡的长生殿，除却通明的灯火, 再无旁的热闹，就像是一座华丽的牢笼。
可菖央却没有别的去处, 只能垂头丧气的独自进入其中，心想自己好像又变回过去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母后和菖仪因为皇位而抛弃菖央，现在唯一陪在身边的施姐姐也不愿意陪自己。
夜幕落下，菖央裹着被褥整个人颓靡不振的卧在榻上，全然没有半点想要用晚膳的动力。
这消息很快传进华容殿施晚昭耳间, 眉头微皱道：“莫非生病了？”
平日里菖央除却盛夏热的不行，否则都是会按时用膳。
宫人跪在外间, 不敢直视的应：“陛下不出声, 奴婢亦不敢惊扰。”
无奈施晚昭只好去长生殿探探情况。
待入殿内, 眼见榻上裹着一团, 施晚昭一时也不知菖央是醒是睡。
施晚昭忍受着长生殿内凝聚的帝王祥瑞之气的压迫, 探手撩开纱帐，看向怀里抱着小人偶红眼落泪的人, 心间微软，柔声道：“陛下, 哭什么？”
菖央闻声，惊的翻转过身，没想看见施姐姐，连忙用衣袖抹着泪，嗓音微哑的应：“没、没哭。”
“那为什么眼睛这么红？”施晚昭不敢离的太近，只能忍着不适，稍稍保持距离询问。
“因为想不明白施姐姐为什么要骗菖央。”菖央怀里抱着小人偶大着胆子询问。
初见至今菖央一直都无比信任施姐姐，结果却突然得知自己一直被欺骗，这如何能不伤心难过。
施晚昭迎上那湿漉漉的目光心软的叹息道：“我是欺骗陛下，可何曾害过陛下？”
菖央抿唇思量的应：“喝血、不是害菖央吗？”
“那是陛下主动赠予，我并没有强迫陛下。”
“虽然说的没错，但是施姐姐还是骗了菖央。”
施晚昭见菖央费劲思量的模样，并未看出她面上表露任何憎恨，反倒更多的是怨，心想大概只有她才能把生气表露的这么可爱。
“那陛下打算怎么办？”施晚昭视线落在菖央因睡姿而微微松散的衣裳，许是因为她如今心智恢复，连带神情气质亦比从前要多几分生动鲜活，“难道要把我是妖邪的身份公之于众？”
菖央怀里抱着小人偶显露出为难神情，并未立即应话。
施晚昭不急不缓的继续说着：“可是如果暴露我的真实身份，西梁国民和大臣们都会非常恐慌，到时说不定会上书要求陛下处死我。”
凡人对于异类，一向是宁杀错不放过。
这话说的菖央立刻摇头，满是担心的出声：“不、不能这样做。”
菖央从来没想过要伤害施姐姐，更不想让旁人伤害施姐姐，这简直太可怕了。
“为什么？”施晚昭见菖央眼眸满是不情愿，心想她的善良有时候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可爱的是，哪怕自己利用她欺骗她，菖央都只是害怕避讳却不曾想真正伤害自己。
可恨的是，菖央的善良可以分享给任何一个人，自己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今日除妖蛊就是很鲜明的例子。
菖央作为一国女帝，完全可以拒绝女道清渊的请求，但是胆小的她却因为善良而愿意出面帮助。
菖央犹豫的应答：“妖怪害人是不对的，如果施姐姐不害人，大家就不会知道身份了。”
很显然，菖央正在努力说服自己区分施姐姐和害人妖邪的区别。
“我也不想害人，可西梁封印的存在会导致我的衰弱，陛下难道希望我死去吗？”施晚昭见菖央明显心软，便故意示弱。
菖央摇头应：“菖央不希望施姐姐死，可封印保护着西梁国安危也是不能破坏的。”
“那如果我和西梁国，陛下必须在二者之间做出选择呢？”施晚昭希望菖央能够坚定选择自己。
可令人遗憾的是菖央并没有做出令人满意的反应，她的沉默刺破施晚昭的期许。
施晚昭心间微冷的移开目光，清冽嗓音夹杂无尽寒意出声：“看来陛下已经做出抉择。”
现在施晚昭真是后悔让菖央恢复心智。
至少如果换作过去的菖央，她的心里除却自己再也没有别的人可以比拟。
可现在的菖央不再独属于自己，她的心里甚至会因为其他无关紧要的事物而有可能抛弃自己。
菖央眼见施姐姐脸色不太好，便想上前讨好去牵她的手。
可刚一碰，施姐姐忽然之间反应激烈的甩开自己的手。
“施姐姐？”菖央满是讶异的唤着。
施晚昭掌心握紧，强行按压下方才那一瞬间遭受到的压迫，禁不住后退数步。
该死！
菖央现在周身的帝王祥瑞之气，对施晚昭的伤害非同小可。
施晚昭探手捂住身前，缓慢的呼出短气，隐隐感觉喉间弥漫灼烧般滚烫气息，目光看向榻上满是困惑的菖央，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与她的距离竟然如此之远。
菖央见施姐姐并未回应，只得下榻欲走近察看施姐姐的异样。
“别过来。”施晚昭痛苦的低声说着。
话语落下，施晚昭面容不受控制的迅速浮现大片黑赤玄羽，一抬眸，墨眸里的杀意更是吓得菖央僵住身形，完全不敢靠近。
那双墨眸里满是陌生，全然不见往日里半点熟悉模样。
菖央不明白施姐姐为什么会忽然之间变成这般妖邪模样，心间止不住害怕，细声唤：“怎么了？”
可话语落下，并未再得到任何回应。
施姐姐周身被黑雾迅速弥漫，渐而裹住所有身形。
长生殿内灯火摇晃不停，一阵大风凭空而来，将殿内窗户猛烈吹开。
菖央探手稍稍遮风，没想黑雾裹着施姐姐竟然迅速离开长生殿，一眨眼间的功夫就不见踪影。
只余从窗外不断刮进来的寒风提醒着菖央刚才施姐姐的出现并非自己的幻想。
而另一方回到华容内殿的黑雾，径直穿过门帘进入浴池。
施晚昭整个人似风筝般坠落进浴池，耳旁水声嗡嗡地响，面容上密集的黑赤玄羽隐隐泛着火焰，可见伤害之深。
原本浴池平静的水面渐而翻滚不停，直至许久才恢复如初，乍一看好似无人之地。
直至一抹白皙身影从浴池中冒出，施晚昭已然变回人形，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光洁面容滑落，墨眸轻转的看向掌心如火焰灼烧般的伤痕，神情越显阴寒。
菖央周围的帝王祥瑞之气对自己的伤害似乎一次比一次强。
而且施晚昭亦明显感觉菖央在长生殿时，对自己的压制远强于其他地方。
哪怕是同坐车马，施晚昭也只是稍稍不适，只有进入长生殿，菖央好似得到天然屏障一般，自己刚才甚至寸步难行。
看来长生殿一定是有什么古怪蹊跷之处。
深夜里施晚昭盘坐修炼，天光微明方才准备出殿上朝。
只是没想到菖央早早的乘坐辇车在华容殿外等候，那频频掀起帘布张望的目光，很不巧的被施晚昭撞个正着。
菖央很显然并没有偷窥被抓的自觉，目光直白看着走近的施姐姐，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昨夜里施姐姐变成那般可怕模样，忽然间离开长生殿。
菖央还以为她生气的离开西梁国了。
毕竟以前施姐姐说过如果自己不听话，她就永远离开西梁国。
虽然菖央害怕施姐姐是妖，但是并不想以后再也找不到施姐姐。
不过施晚昭并不打算上菖央的车马，因着昨夜受伤，现下需要避讳着她。
可还没行进另一辆车马，没想菖央忽地出声：“施姐姐、去哪？”
“自然是去上朝。”施晚昭顿步看了眼菖央满是不解的面容，有些捉摸不透她的心思，索性不去理她，顾自上车马。
菖央见施姐姐虽然有些冷淡，但是并未说要离开西梁，便让人跟着一道行进。
两人入大殿上早朝，因如今施晚昭得势，朝中官员自是不甚在意女皇。
而菖央亦没有身为女皇的自觉，眼眸时不时看向施姐姐，偶尔竖起耳朵听施姐姐应答大臣们的话，安静的就像个局外人。
直至早朝结束，施晚昭乘车马回华容殿，虽然两人隔着车马，但是施晚昭知道菖央的辇车一直跟着自己。
虽然施晚昭没有反对，任由着菖央明目张胆的尾行，只是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自从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菖央明显待自己不如从前信赖亲昵。
施晚昭心想与其等着温吞性子的菖央回心转意，还不如自己先毁去西梁封印，届时她失去帝王祥瑞之气，自然是任由自己处置。
现下暂时让菖央享受几日自由，往后她可就没这么自在了。
等车马停在华容殿，施晚昭收回思绪欲进殿。
没想紧随其后的脚步声临近，施晚昭偏身看向慢吞吞走近的菖央，心间略微有些意外。
菖央有些不自在的避开施姐姐的目光，指腹捏着一角衣裳弱弱地出声：“肚子饿了，一块用膳么？”
昨夜施姐姐的变化让菖央想起她从前生病时的情况，不免担忧她的身子。
所以菖央才大着胆子想单独接近施姐姐。
兴许施姐姐是要喝血了吧。
而施晚昭并不知菖央的好心，颇为冷淡的回拒道：“现下谁都可以进华容殿，唯独陛下不许。”
说罢，施晚昭置气般的转身进入华容殿门。
徒留菖央满面诧异的看着华容殿门无情的一点点合拢。
心想，看来施姐姐这回真的很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