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妖后惑主[穿越]>第六十七章 [万字大肥章]

  当一桩桩宫廷怪事在西梁都城里流传甚广时, 宋相还不愿相信狐妖传闻,便亲自上书鸣冤。

  辛太后翻看文书折子,颇为不待见的出声:“既然宋相不信, 那便亲自去内司府牢看看你的好孙女吧。”

  这老家伙家教不严, 才会教养出宋俪这等不人不妖的东西, 现下还有脸喊冤, 真是不知好歹。

  满是怀疑的宋相亲眼看见内司府牢里已然变成妖兽的宋俪时,当场痛心昏厥了过去。

  好在宫廷太医及时救治,方才苏醒过来。

  辛太后看着神情疲倦的宋相,将手中文书折子一合, 故作宽慰道:“宋相切莫伤悲,现下保全皇室与宋家名声要紧, 本宫只得下令诏告天下宋妃发病失常,往后再不得露面示人,这番也算是给她一个保存名声的说法。”

  名门世家生出一个变成妖兽般的孙女,简直就是莫大的丑闻。

  “多谢太后娘娘。”宋相理亏在前只得答谢,心间很是后悔当初纵容宋俪进宫为妃。

  这一方诏令下达, 宫内更是禁止任何人不得再提狐妖鬼魅一说。

  在辛太后的严令惩戒之下,西梁宫廷里稍稍恢复平和。

  而都城百姓则陆续在接受朝廷下派的驱邪符水。

  清渊为调制对付蛊虫的符水, 没日没夜的忙碌, 如今总算是得出些许效果。

  偌大的都城里百姓们沿着长街领符水, 大皇侯菖瑰坐于车马内, 抬手撩开帘布查看外面的动静。

  那赤色线虫盘旋在腕间伺机而动道:“这样下去, 女道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菖瑰目光落在百姓们饮用的符水,眉眼显露忧虑的出声:“城内外如今都有官兵分发符水, 也许是辛太后已经察觉到不对劲。”

  如果辛太后发现训练兵马,那必然会明白有人要谋反, 事情可能败露了。

  谋反,最主要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尤其是现下菖央已经是名义上的西梁女皇,辛太后把持菖央就是占据正统,自己若是不能一击致命,乱臣贼子的罪名是逃不了。

  “你,在害怕?”赤色线虫察觉到心思出声。

  菖瑰收敛心中思绪,并未理会河妖的轻蔑,视线落在身形单薄的女道那方出声:“这位护国道师如今是辛太后眼前的红人,既然是人就会有弱点,如果能够将她收为己用,或许就可以解除麻烦。”

  “可若是这女道不知好歹呢?”

  “那就找个法子杀了她。”

  菖瑰毫不犹豫的说着,随即悄然的放下帘布。

  外边和煦光亮被帘布遮掩在外,使得马车内里的菖瑰大半面容都显得晦暗不清。

  权利就像一头猛兽,正狠狠咬住菖瑰脖颈,哪怕痛苦危险,却又不得脱手。

  时日辗转,寒露时节,秋日渐而清寒,多有细雨绵绵增添阴冷。

  街道上的零散百姓裹着厚实衣物行走其中,分外冷清。

  而各处酒楼里却是暖气袭人,宴客络绎不绝,大多喝的酒酣耳热。

  人群之中,一声“啾啾”声响并没有引起注意。

  红尾胖绒鸟在清渊袖中探头探脑明目张胆的看热闹。

  因西梁女国的朝堂科考近日放榜,此时都城各大酒楼内的宴席众多。

  如今身为辛太后红人的清渊,亦收到许多邀请宴贴。

  清渊作为修道者,自然是更乐意为百姓义诊,不太想去参加这些达官显贵的酒肉宴会。

  可大皇侯菖瑰的宴贴,女官却一再劝说:“道师,这位大皇侯性情儒雅,此次宴会者多是中榜的才女,若是能结交一二,对于道师有益无害。”

  清渊听到大皇侯时,想的却是当初自己被这位大皇侯曾下令抓捕。

  虽然自己当初是为驱妖治病,实际上并未与大皇侯会面。

  不过现下清渊并不确定对方是否查到自己。

  女官见护国道师并未应答,又劝说:“若是道师不喜,大可露面再请离,这样也好过得罪人。”

  朝堂之上太过特立独行,并非好事,反而容易遭受妒忌。

  现下护国道师颇受辛太后赏识重用,尚且还算安全。

  可一旦将来失了辛太后庇护,实在很容易遭受无端的排挤陷害。

  “那好吧。”清渊见此,只得应下,心想既然传闻中大皇侯性情如此温文尔雅,那就去看看吧。

  于是就有了一人一鸟在酒楼里的场面。

  雅间内大皇侯菖瑰露面,视线巡视中榜的才女们,这些身有功名的才女个个身穿华服美裳,面容自信而张扬,很显然正是春风得意的好时候。

  相比之下一方角落的灰衣道袍的女道清渊而言,确实显得有些过于寒酸。

  不少打量目光落下,而后又轻蔑的移开,窃窃私语议论不停。

  “这个女道瞧着不像是官场人士,怎么混进大皇侯的宴会?”

  “是啊,她身上的道袍破旧不堪,一幅穷酸相,而且那只胖鸟更是奇怪,怎么老是盯着我们看?”

  “啾啾!”红尾胖绒鸟气的炸毛,便要挥舞翅膀想要报复她们。

  没想却被清渊按住,红尾胖绒鸟气鼓鼓的偏头看了过去。

  “小喇叭,别生气。”清渊指腹摸了摸毛绒绒的脑袋安抚,“来,尝尝我给你剥的瓜子。”

  对于西梁国内的贵族糜烂风气,清渊早就已经知晓,自然是不与她们计较。

  红尾胖绒鸟被送上来的瓜子哄的稍微收敛些许脾气。

  而菖瑰并未立即去见这位护国道师,而是先与众位才女侃侃而谈。

  这些有了功名的才女,将来会在朝堂之上占有一定的势力。

  现在好生拉拢,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诸位才女入榜,不日便要入宫觐见殿试,本皇侯在此提前恭祝。”

  “多谢大皇侯。”众才女起身回礼。

  酒过三巡,歌舞声乐未停,大皇侯菖瑰穿过席桌来到护国道师这方,手中举着杯盏出声:“护国道师亲自赏面而来,方才一时忙碌,未曾礼遇,特罚酒三杯,以表歉意,失敬。”

  “大皇侯不必客气。”清渊见这大皇侯谈吐不凡,似乎是与其他达官显贵颇为不同。

  不过红尾胖绒鸟却好像不甚待见,反而钻进衣袖里藏了起来。

  “这些斋菜,道师可曾吃的惯?”

  “多谢款待,菜肴很好。”

  清渊目光看着大皇侯,本来未曾察觉异常,直至瞥见她端酒时露出手腕间赤色血斑时,不由得注目。

  若是没有看错的话,这等血斑跟当初难民上的血痣似乎同出一妖。

  “道师,怎么了?”菖瑰察觉到目光停留出声。

  “在下发觉大皇侯好似面色瞧着不太好,莫非是身体不适?”清渊视线落在大皇侯面容,觉得有必要探脉细查。

  可大皇侯菖瑰却不易察觉的皱眉应:“不必麻烦,听闻道师近来一直在为百姓调制什么驱妖符水,如今可有成效?”

  清渊困惑大皇侯的抗拒抵触,便继续应话出声:“现下都城内外百姓身体恢复许多,想来已经不容易受病邪侵害。”

  只要西梁百姓身体不至于太虚弱,蛊虫就很难完全操控她们,那就有望治愈。

  “什么病邪?”菖瑰满含深意的看着女道试探询问。

  “此事说来话长,去年秋冬大雪导致灾民逃难至都城,而后她们聚集在城外搭成难民村落,小道无意见发现难民体内中有一种蛊虫,而且她们似乎正被妖邪操控训练。”

  “哦,竟有此事,道师又是如何知晓?”

  清渊全然没有觉察到对方的心绪变化,自顾应答:“在下曾经跟踪过一回被妖蛊控制的难民去处,当时亲眼见有人在夜里训练难民互相撕咬打斗,场面非常凶险残忍。”

  “如此说来,道师已经知晓幕后主使是谁?”菖瑰此刻心已经悬到嗓子眼,连带握住杯盏的手都显露出青筋,可见其何等紧张。

  这个女道假若已经知晓自己就是利用妖蛊控制难民的人,那她现下是在对自己试探?又或是威胁?

  “惭愧,当时在下探查被发现,所以无法继续跟踪,只得仓皇逃离。”清渊现下还记得当时情况何等凶险,自然对那佩戴金面具的神秘女子更是好奇身份。

  凡人,怎么会跟妖邪合作谋害西梁百姓呢?

  菖瑰面不改色的看着神情认真的女道,心间稍稍恢复些镇定道:“既然这样,女道可曾将此事告知与太后娘娘?”

  清渊点头应:“曾粗浅提过,不过辛太后似乎并未在意。”

  而且自那以后,再未见过佩戴金面具的神秘女子,一切更是无从查证。

  所以清渊现下只能想着先治好西梁百姓,或许就能摧毁对方的不轨意图。

  “说的也是,太后娘娘日理万机,这些事估计忙不过来。”菖瑰顾自松了口气,心想看来辛太后并未多想啊。

  “不过在下认为此事还是要多加小心,因为百姓所中的蛊虫似乎与曾经被镇压封印的赤线虫妖多有关联。”

  菖瑰没想到这个女道竟然探查到如此详细地步,心间不由得一紧询问:“莫非道师已经查到什么端倪?”

  这阵子宋俪狐妖一说传的沸沸扬扬,西梁都城内人心惶惶。

  如若自己与河妖的事被这女道查出,恐怕以辛太后的手段,多半是要宁杀错不放过。

  清渊摇头应:“在下为设法阵抓捕狐妖,如今修为大损,现下又丢失师门宝剑,更是无力收服妖邪。”

  西梁国的妖实在太多了,简直是分身乏术。

  “原来如此。”菖瑰心想那倒是正好可以下手解决后患。

  两人浅谈一二,菖瑰便寻由去向别处宴客席桌。

  清渊欲言又止的落座,视线跟随大皇侯移动,隐隐感觉她周身萦绕着挥散不去的阴冷之气。

  凡人,通常是受不住有这么浑厚的阴气。

  夜间酒席仍未停,清渊带着小喇叭先行离席。

  从酒楼出来已是亥时,迎面便是一阵寒风呼啸而来,清渊禁不住冷的哆嗦。

  “啾啾。”红尾胖绒鸟缩在袖袍里不敢冒出来。

  这会街道人烟稀少,商铺灯笼大多熄灭,只偶尔有几盏照出微弱冷光。

  长夜暗淡,又无明月繁星,清渊独身一人欲回住处。

  因清渊不喜宫廷礼节,便婉拒辛太后安排在宫廷的大殿宝楼。

  只选择一处都城小宅,平日里不仅方便就诊百姓,亦乐得轻松自在。

  从长街入巷时,途径几处烟馆,从门外窥见内里乌烟瘴气模样,清渊颇为不适,抬手捂着小喇叭,快步而过。

  西梁都城近来流行吸食一种名为神仙散的东西,达官贵人们颇为喜爱。

  可是清渊觉得这东西有害无益,而且怀疑小喇叭上回就是误食这种神仙散,才闹出意外。

  “啾啾!”红尾胖绒鸟对神仙散的味道很是上头,禁不住叫唤闹腾。

  “小喇叭,不许碰这种害人东西。”清渊捧住掌心毛绒绒一团的红尾胖绒鸟耐心提醒。

  这名为神仙散的东西,或许是个祸害。

  “啾啾……”红尾胖绒鸟见清渊这么认真,只好打消去偷吃的念头。

  清渊见它乖巧许多,便继续带着它往巷道而入。

  寒风刺骨,道袍都被吹的翻涌,可风声之中清渊却听到密集的脚步声。

  刀光剑影,身形轻巧跃动,墙面忽地投落数道银光,长剑出鞘剑锋直逼要害。

  数个黑衣人倾力而出,清渊侧身躲避攻击,腾升轻点墙面翻而跃上,眉目间分外不解出声:“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要你命的人!”黑衣人再度挥剑而来,清渊退避不得,只好抬手接招,一手指腹夹住剑锋轻折,而袖袋里的红尾胖绒鸟飞击面门。

  黑衣人受惊,失剑躲避,掌心随即飞出暗器。

  数枚飞镖从清渊耳后飞过没入墙面,眼见对方明显存有置之死地的心思,清渊皱眉挥掌迎敌。

  三五名黑衣人不敌落地,清渊揭开为首一人面纱,视线落在女子愤恨面容询问:“在下与你们并不相识,为何与要下此毒手?”

  “你得罪我家主人,自然是该死的。”

  “好不讲理的话,不过你家主人又是谁?”

  话语刚落,这黑衣女子再次挥发出飞镖,清渊连忙收身退避暗器。

  而这几名黑衣人则顺势逃离夜色之中,只留下空荡荡的巷道。

  “啾啾!”红尾胖绒鸟扇动翅膀,偏要去追。

  “小喇叭,算了。”清渊抬手拾起几枚飞镖,细细查看,心想黑衣刺客的主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历呢?

  西梁都城内竟敢公然派人行凶,想来事情不简单呐。

  看来是自己做了什么危及对方的事,才会招惹到如此杀心报复。

  也许自己忽略什么重点吧。

  这方清渊回到小宅,另一处黑衣刺客负伤回到大皇侯府邸。

  书房内的菖瑰脸色颇差的看着手下训斥道:“你们几个联合刺杀一个女道竟然都不成?”

  “主人息怒,那女道身手敏捷,好似还会些术法,卑职等人才不敌。”

  “多说无益,你们退下去领罚!”

  “是。”

  待书房内陷入死寂,烛火摇曳变化,菖瑰颈旁的赤色线虫蠕动作响道:“这个女道有些能耐,兴许已经察觉你我的事,若是不处掉,恐怕多生事端。”

  “她是辛太后亲封的护国道师,明面上不能贸然攻击,如果非要动手,那就只能挑拨离间或是借刀杀人了。”

  菖瑰记得辛太后从前是最不信这些鬼神之说,过去对女皇的国师更是冷落怠慢。

  如今辛太后突然间重用女道,国师势力渐微,定然会受其影响。

  若是能挑起国师跟女道的矛盾,那对菖瑰无疑是有好处的。

  国师,是西梁皇后的母亲,她与菖央有着脱不了的干系。

  如果国师跟辛太后亲封的护国道师相斗,一来可以解决女道,二来就算解决不了女道,也可以挑拨菖央跟辛太后的母女关系。

  这对自己而言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长夜漫漫,危机重重,秋雨绵绵,雨水淅淅沥沥的染湿西梁宫廷每一寸砖石缝隙。

  今秋殿试才女早早就已经在大殿外等候。

  寒风料峭,晃动新衣官袍,才女们个个讳莫如深,并不敢妄言。

  “女皇陛下驾到。”

  女官突兀的一声,引得众人动作叩拜,纷纷不敢窥视。

  只有一名唤秦芜的才女,斗胆抬眸看了眼传闻中痴傻的女皇。

  一直养病的菖央久违露面上早朝,整个人现下处于一种困顿迷糊的状态,更显得懒散缓慢。

  因地面湿滑,朝服长裳并不方便行进,菖央怕跌倒,所以行走的十分小心。

  这般小心翼翼模样落在秦芜眼里,则视为笨拙愚钝。

  西梁女皇,何等尊贵身份,怎么能由一个痴傻儿担当如此重任。

  秦芜知晓如今辛太后垂帘听政,正是因为拿捏住眼前的西梁女皇作傀儡,才能如此擅权干政。

  可是辛太后掌权对于西梁皇室一族,很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眼看朝堂局势不稳,隐有多方势力作乱,秦芜作为科考才女,自然明白入朝为官,必须要懂得站队,才能在西梁朝堂之上立足根基。

  很显然这位西梁女皇并不符合秦芜对于贤君的要求。

  “哎呀。”那方行走上台阶的菖央,一不小心失足,整个人向后倾倒。

  好在随行女官及时护住菖央,才免得摔跤出丑。

  待众人步入大殿,菖央坐在宝座之上,视线见坐在身侧不远处的母后,安分的没敢出声,心想幸好没摔倒,否则又得挨训了。

  殿下众才女依次列队,辛太后看着手中文书,眉头微皱的发现此次科举榜上名单,辛家女寥寥无几,而且排名落后。

  反倒是宋赵两家贵女上榜颇多,余下则是些地方氏族出身。

  这等局势并不利于辛太后执掌朝政,若是辛家女不堪重用,那也不能任由宋赵两家作大。

  于是辛太后心里有意在殿试里偏袒辛家女,其次便是拉拢地方氏族势力。

  “你们都是西梁国饱读诗书的才女,如此又登榜入殿,想来都有为朝堂尽效之心,那殿试本宫就以当今西梁朝堂最急切之事为题,一柱香为期,诸位不必畏惧,大可用文章抒发见解,免罪。”

  “是。”

  殿内席桌陈列,众才女执笔挥毫,秦芜却并未立即动笔,而是先揣摩起辛太后的意图。

  这辛太后向来沉迷享乐,衣食起居无不尽奢靡之风,平日里最不喜权臣劝谏,想来若是如实陈明,大抵会被视做耳旁风,又或是直接触怒辛太后遭受贬斥。

  自然这些都不是秦芜所想要的结果。

  自己苦读多年,一朝中榜,决不能就这般被踢出西梁朝堂。

  于是秦芜决定提笔大加夸赞辛太后执掌朝政之功,辞藻华丽,又再三言明此时最急切之事,应当请辛太后封号建庙享天下之尊,言辞之中无不尽讨好恭维之意。

  殿内寂静之时,只余些许纸张细索声响,待香柱燃尽时,众才女的答卷由女官一一收取,陈列至辛太后案前。

  无所事事的菖央并不敢出声,没想不多时,忽地听见母后露出轻笑。

  空旷而安静的大殿分外明显,辛太后眼眸看向众才女道:“谁是秦芜?”

  “小民,便是。”秦芜从才女之中出列,满是卑微姿态道。

  辛太后打量这个年轻女子,虽不是世家贵女出身,却善于心思揣摩,倒是个很不错的人选。

  “你写的文章很不错,只不过似乎跟本宫出的考题并无多大关系。”

  “回禀太后娘娘,小民愚钝,私以为现下最紧要之事再无比太后娘娘更重要的事。”

  秦芜现下只能赌一把了。

  辛太后沉声道:“哦,此话怎讲?”

  “回禀太后娘娘,如今西梁国之安稳皆因您垂帘听政主持大局,自然是应当大加宣扬,让西梁百姓明白太后娘娘之辛劳,这般才能让别有觊觎的宵小之徒不敢贸然触犯。”

  这话里并不算是浮夸之词,秦芜观察如今西梁朝堂,势力几多繁杂,辛太后不可能不知晓各方势力的蠢蠢欲动。

  如若这些势力推波助澜造成声势浩大的威望,无疑对辛太后的执政是百利而无一害。

  秦芜正是看准如今的局势,才敢揣摩辛太后的心思。

  殿内一时无声,众才女却面上或多或少的存有鄙夷不屑神情,其间不乏有看热闹的心思。

  而一直处于局外的菖央,视线好奇的看着堂下的女子,虽然听不太懂,不过仍旧很是认真。

  倒不是因为菖央对朝事文章感兴趣,只不过是因为施姐姐交代的任务。

  若是上朝,偏要尽可能将自己所见所闻复述给施姐姐听。

  所以哪怕菖央不明白听不懂,甚至不大记得住,也会尽量竖起耳朵听。

  殿内一时分外安静,辛太后目光看向并不为旁人所干扰的秦芜,面色改观道:“你很不错,宣秦芜为殿试第一名,任宫中待诏学士。”

  “谢太后娘娘恩典。”秦芜当即双手奉上跪拜叩谢,心想看来自己赌对了。

  这番殿试结束,已经是近午时,菖央饥肠辘辘的回华容殿用膳,一边还不忘说着早朝见闻。

  “才女人好多,她们在考试。”菖央一口咬住香嫩多汁的肋排说着,“有一个人、母后很喜欢。”

  “那人唤什么名字?”施晚昭给她盛汤放置一旁晾凉。

  菖央被问的停顿动作,眉眼露出茫然,摇头应:“秦……什么的,忘了。”

  哎呀,光记着母后说什么话,没怎么注意那个人的名字。

  施晚昭无奈挑眉,倒着茶水,顾自出声:“秦芜,对吧?”

  好在施晚昭有放小玄鸟跟着菖央去上早朝,否则真难指望她能告知些有用的消息。

  ”对!”菖央连连点头,很显然还没有意识到施姐姐为什么会知道那人姓名。

  “那早朝还发生了什么事?”

  “唔、差点摔跤,吓坏了菖央。”

  “咳咳……”施晚昭执手帕擦拭唇间茶水,挑眉看向咬着清蒸肉团的菖央,不难想象她那时惊慌失措模样。

  毕竟当初大婚时她就曾当众摔过一回。

  “施姐姐、不吃么?”菖央见她只喝茶,并不曾动筷。

  “先前吃过些了。”

  “哦。”

  施晚昭顾自移开思绪,心想金科中榜的才女众多,其间不乏才思敏捷之人,说不定能给菖央挑选个合适的人选。

  于是趁一日雨停,云层探出一轮薄日,施晚昭以为菖央选伴读为由,决意瞧瞧这些待诏学士。

  清晨亭间,秋风瑟瑟,竹帘垂帘,一方炭盆置于角落,内里设席桌茶水,施晚昭和菖央坐于其间。

  而亭外静立的待诏学士们却各有各的神态,或是散漫或是静默,大多不甚积极。

  堂堂科考才女给一个痴傻的女皇伴读,无异于对牛弹琴,更何况如今辛太后执掌朝政,人人都知女皇并无实权,所以更无心攀附。

  待竹帘轻卷露出内里光景,施晚昭一身玄青银丝飞鹤绣图长裳示于众人,犹如一卷静美而神秘的画卷引得众学士目光。

  人群之中的秦芜怔怔地看着美若天人的施皇后,一向流连烟花巷地的情场老手,甚至有些呼吸困难。

  从来只听闻施皇后如何美貌惊人,秦芜轻视傲物不以为然,却不曾料到世上竟真有如此美人儿。

  仅仅只是素净面容,就足以让人目不转睛,眉眼似深海般神秘不可窥视,仿佛不敢亵渎的清冷仙人。

  可那薄唇却在冷淡与魅惑之中几近徘徊,秦芜不自觉的吞咽了下干涩喉间。

  “参见女皇陛下,皇后娘娘。”

  “平身,今日本宫欲为陛下挑选陪读,所以请诸位依次上前朗读讲解诗书。”施晚昭并未顾忌众人惊艳目光,镇定自若的出声。

  秦芜没想到施皇后的嗓音清幽而空灵,仿佛漠视世间万物的存在。

  这样的女子,太容易引起人的好奇与占有。

  以至于本来对陪读并不感兴趣的秦芜突然改了心思。

  亭园内朗读之声渐而响起,菖央听的是满头雾水,目光不自觉的看向眼前席桌果盘摆放着一颗颗鲜艳饱满的甜橘。

  这时节的橘子,可甜可好吃了!

  唯一的坏处,大抵就是吃多甜橘,容易口舌生疮上火。

  至于为什么菖央知道,那当然是因为往年没有施姐姐管着,所以有一回吃太多甜橘得出的惨重教训。

  奈何菖央现下好了伤疤忘了疼,澄澈眼眸瞅着正望向朗读学士们的施姐姐,禁不住诱惑的伸出掌心探向那一盘散发诱人的甜橘。

  一个、两个、三个通通的塞进菖央宽大的衣袖,直至塞不下去,菖央才探手美滋滋的去剥果盘里的甜橘。

  待甜橘的清香渐而溢出时,施晚昭感觉到身旁人的动作,目光轻移的看向菖央,只见她正满足的往嘴里塞橘肉,而席桌一旁摆放着大小残缺的橘子皮,瞧着份量不少。

  许是因为突然被发现,菖央慌张的想要收拾残局,结果不小心将宽袖的甜橘,一个、两个的都甩了出来。

  咕咚地转悠到两人周旁,饶是施晚昭都不免诧异,她倒是挺能藏的啊。

  此时无声胜有声,一旁的尹管事,连忙上前捡起甜橘。

  “把这些甜橘赏给诸位学士吧。”施晚昭淡然的说着,以免菖央再打主意。

  尹管事低声应:“是。”

  亭内的菖央眼睁睁的看着诱人的甜橘远离自己而去,不舍的抿紧唇,好似还能回味残留的甘甜橘汁。

  施晚昭不为动容的出声:“陛下,方才吃了几个?”

  菖央弱弱地应:“三个。”

  “那三日内不能再吃甜橘了。”

  “啊?”

  施晚昭抬手给她倒了杯茶水说:“甜橘多吃上火,陛下近来身子刚痊愈,需要忌食,要听话。”

  “哦。”菖央哪敢说不呢,只能抬手去接茶盏,没想却察觉袖兜里好似还有个漏网甜橘!

  一时之间,菖央惴惴不安的分外纠结。

  施晚昭却因心思重新放回学士那方,没有过多去在意菖央的变化。

  这些学士年岁大多四十左右,其间少有几个年轻人。

  施晚昭目光落在其中一位分外年轻的学士,便出声:“这位学士不知年方几何,今科榜名第几?”

  “回禀皇后娘娘,微臣秦芜,今科榜首,现二十四。”秦芜颇为激动的上前应答,甚至能感受到施皇后投落的注视目光。

  毫不夸张的说,殿试都不及此时更让秦芜受宠若惊。

  “秦学士,大好年华,又才识渊博,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谢皇后娘娘赏赐。”

  施晚昭见这秦芜谈吐得体,若是能够取其一魂给菖央,自然再合适不过了。

  余下众学士领些银钱奖赏,以及菖央喜爱的甜橘,便悉数退离亭园。

  而秦芜则独身迈步入亭内,就坐女皇身侧席桌,隐隐感觉到施皇后流转目光,竟有些心跳加快道:“不知陛下平日常读哪些书卷?”

  冷不防被提问的菖央,满心在意着自己袖兜里的甜橘,面上愕然的出声:“啊?”

  施晚昭迎上菖央茫然目光,只得出声应:“陛下,常听文史类书籍,秦学士不妨先从西梁列传读起,可以稍作详解。”

  “是。”秦芜见女皇反应迟缓又寡言少语,心间更是认为女皇与施皇后不相配。

  “西梁列传,贤君传,内里共有三十余……”

  亭内徐徐响起朗读声响,菖央却心不在焉,小小的甜橘此刻却变得越来越沉重。

  如果让施姐姐知晓自己偷藏甜橘,说不定会生气的再也不让自己吃甜橘了。

  可是菖央一开始并不知道袖兜还有甜橘,刚才被惊吓的忘了坦白。

  现下更不知该如何开口。

  菖央小心翼翼看向施姐姐,却没想到她此刻正专注的望着秦学士。

  这是一种菖央平日里很少看见的模样。

  又或者说,菖央从来没见过施姐姐对旁人如此专注上心。

  施晚昭见秦芜出口成章,可见其学识渊博,想来爽灵一魂远超出常人慧质。

  待秦芜将第一篇文章阅读讲解大半,施晚昭出声:“很好。”

  这个人的爽灵绝对适合给菖央做心魂。

  “谢皇后娘娘赞赏。”秦芜其实还想表现的更好些的。

  “今日就到这吧,明日再请秦学士来华容殿伴读。”

  “是。”

  秦芜转身离亭,心间还有些可惜不能多待一会。

  待亭内安静些许,施晚昭示意尹管事宫人退离,方才偏头迎上某人直勾勾的打量目光。

  “陛下,为什么刚才不专心?”施晚昭指腹轻弹了下菖央的脑门,言语轻缓的出声。

  菖央下意识眨了眨眼,有些懵懂的看着面前似是心情不错的施姐姐应:“听不懂。”

  那些繁琐古语听起来分外绕口,菖央觉得还是连环画集更好看些的。

  “听不懂,更要认真听。”施晚昭见菖央说的理直气壮,看着她清澈而空洞的眼眸。

  爽灵的缺失,让菖央看起来就像脑袋空空的人偶。

  “哦。”菖央虽然不明白,但是很听话的连连点头。

  施晚昭起身,决定去研读道书,这样到时才能更好的施法将两人的心魂结合。

  三魂对于凡人无比重要,更何况菖央本就缺少一魂,这若是稍有差池,非但不能使她恢复常人,反而会害的她病情加重,甚至会成为失魂者。

  毕竟妖术,一向都是用来害人。

  现下施晚昭只能兼用道门术法要诀,尽量避免对她造成伤害。

  “施姐姐,去哪?”菖央迈步起身跟在身侧唤。

  “外面有些冷,陛下难道还想待在这?”施晚昭回神应着。

  菖央摇头,亦步亦趋的跟在身旁,一同进入内殿。

  华容殿内自是暖和许多,菖央见施姐姐兀自翻阅道书,又不好出声,只得就坐一侧,想要去翻连环画集。

  可抬手时袖兜忽地沉甸甸的晃悠了一下,让菖央想起那个甜橘的存在。

  几番挣扎,菖央探手悄悄伸进袖兜握住甜橘,面上吐露一口长气,似是做了个艰难的抉择。

  这番施晚昭目光落下在道书中提及的移魂术,最是适宜施展取魂迁移之术。

  道书中记载的移魂之术十分精妙,三魂互相交织密不可分,若是想独取完整一魂而不伤及其他二魂,那被取魂者不得受惊恐慌,否则很容易使得三魂不定。

  因此道门中人不得强迫取魂,否则有损被取魂者阳寿,甚至失魂落魄成为疯子。

  施晚昭不由得联想菖央的经历,她现下年轻倒看不出损伤,可将来难保不会中年殒命。

  那菖茉府邸上的术士,真是歹毒。

  正当施晚昭眉头时,没想一颗饱满的甜橘被菖央手捧着递到眼前,有些不解的看了过去。

  菖央弱弱地出声问:“这个、施姐姐吃么?”

  施晚昭并不知菖央从哪里又弄来一个甜橘,又见她拘谨模样,只好出声:“陛下总要先把甜橘皮给剥了吧?”

  “好。”菖央松了口气,自顾自的捧着甜橘剥皮。

  不多时,席桌上的橘皮落了不少,菖央掰开饱满的橘瓣,偏头伸展着手径直喂到施姐姐嘴前念叨:“甜,好吃的~”

  这般直白毫不忸怩的动作,却让施晚昭落入艰难处境,沉敛墨眸倒映菖央真挚而热情的面容,隐隐荡出些许涟漪变化。

  施晚昭指腹微紧的握住书卷,呼吸不自然的停滞,薄唇噙动着却又不忍说出拒绝言语。

  心思几番变化,无奈只得咬住递来的橘瓣,鲜甜汁肉弥漫齿间,甜的让施晚昭觉得有些太甜了。

  “还吃么?”菖央见施姐姐吃着自己剥的橘肉,心间没来由得开心,好似平日里两人一下换了过来,满是新鲜感。

  “不吃了。”施晚昭迎上菖央明亮目光里的跃跃欲试,视线落在她肉嘟嘟的樱唇,竟然有些像甜润果肉,连忙移开视线拒绝道。

  “可是、还没吃完。”菖央有些遗憾的说着。

  “陛下,自己吃吧。”施晚昭不自然的端起茶水浅饮,试图缓和嗓间的干涩。

  菖央一听,便也不客气,自顾吃着橘肉嘟囔道:“好甜~”

  施晚昭听着菖央的感慨,余光不自觉的飘向那方,视线落在她因沾染橘肉汁液而分外显得水润光泽的唇。

  当初青涩的果实,如今隐有熟诱的迹象,仿佛无处不在的散发稠密的甜香。

  猛兽对觊觎的猎物很容易升起一种近乎摧毁的残忍念头。

  寂静的殿内,施晚昭忽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地一下,不受控制得坠落下沉。

  施晚昭忽然好想吃掉菖央,就像她现下吃掉果肉一般。

  这股感受越发强烈,甚至施晚昭都发觉自己齿间忍耐不住的发颤。

  自己,难道是发病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