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时, 烟雾消散,残阳如血染红辽阔天际,连带着巍峨壮观的西梁皇宫都被渲染的压抑沉闷。
直至夜幕缓缓落下, 将宫楼朱墙一并遮掩干净, 只留下无法窥视的漆黑魅影。
各宫院内徐徐掌灯, 犹如天上繁星般微弱闪烁, 宫楼之上的清渊仰观天像,神色并不轻松。
师傅下山赠予的桃木宝剑,现如今还在静心师姑手中,若是再遇黑雾大妖, 其实清渊并没有多少胜算。
不过自入道门习法,清渊早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只是清渊有些困扰是否需要向师门求救援助, 毕竟师傅下山时曾说过这是自己的历劫,若是贸然惊动师门,岂不是有违道规。
再来潜虚道馆离西梁国实在太远了。
如此一想,清渊只得暂时停了繁杂心绪。
历劫,总归是必须亲自经历其中险境困阻, 才能明白何为大道。
清渊面上恢复坦然,立地打坐, 明月高悬, 夏风燥热吹拂晃动道衣袖袍, 却已不能扰乱半分心绪。
长夜至子时过后, 宫殿内灯火大多熄灭, 皎洁月光下的宫殿琉璃砖瓦微亮着光,静谧而又祥和。
突兀“叮铃”地声响从道铃发出时, 西梁皇宫各处白日里布下的法阵接受着月光洗涤,依稀亮起金光法阵。
宫楼之上坐阵的清渊处于八卦阵的阵眼, 手中摇晃道铃,唇间念咒驱邪,“乾为天、兑为泽……”
耳畔风声越发明显,大风疾速而游走宫道,清渊的道袍随之飞舞,反而衬托其纤长消瘦身形无惧无畏。
长月轻移,疾风渐起时,宫殿各处殿门窗户止不住颤动,道音犹如钟鼓之声游离西梁皇宫。
可华容殿内却岿然不动,寝宫榻上熟睡的菖央全然没有察觉到半分异常,怀里抱着小人偶睡得甜香,一手轻捏住一截衣袖。
而衣袖的主人偏是一旁的施晚昭,整座寝宫内里环立符咒,白玉面容显露不悦,脸颊若隐若现的玄羽分外慎人。
这个年轻女道,未免太过挑衅了。
八卦阵,何其凶险,若非施晚昭早有防备,恐怕就该被这道音震的头痛欲裂不可。
施晚昭不愿暴露自己西梁皇后的身份,只得隐忍退避藏匿气息。
心想这种规模的高深阵法,以那个年轻的年轻女道的修为恐怕只能支撑她今夜狂妄施展一回。
外间狂风肆虐西梁皇宫,此时另一处宫院里的狐妖早已撑不住的显出原形。
随即狐妖冲出窗户攀爬上宫墙,终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尖锐而凄厉叫声。
远处清渊感知到妖气攒动,当即停了念咒,纵身从高处跃下宫楼,身轻如燕盘旋追寻而去。
夜幕下另一道矫捷身形的狐狸在月光照耀下蓝灰皮毛显得光洁而华丽,灵敏身形飞速掠过宫殿屋脊,肆意游走其间。
“妖孽,这回你休想逃走!”清渊及时追赶上来,长身静立屋脊之上阻拦逃窜。
“嗷!”蓝灰长夜狐狸凶悍露出尖锐獠牙,随即奔跃向前,试图咬死眼前三番两次闹事的年轻女道。
没有料到半人高的狐妖速度能如此之快,清渊一截衣袖被狐妖紧紧咬住,随即便撕裂成两处。
一看不成,狐妖便再次纵身狠扑了过去,清渊侧身躲避扑向喉间的利爪,随即猛地挥掌击中狐妖身前。
狐妖被猛地击落掉下屋脊,忽地没了动静。
清渊飞身落下,见其奄奄一息,心生疑虑的走近探查情况。
奈何掌心还没触及皮毛,那倒地不起的狐妖,猛地张嘴咬住清渊右手臂,鲜血迅速染红衣袖,可见其用力之深。
“嘶”地一声自清渊齿间溢出,眉头微皱,左手食指并拢绘画符咒念叨:“集天地之法,斩鬼怪之物,杀!”
眼看将要直击狐妖命门,狐妖却狡猾的突然松开咬人动作,随即灵巧躲避致命攻击。
清渊眼看狐妖欲逃离,便欲增强西梁皇宫设的法阵困住它,却不料天上明月忽地被云遮住,顿时光亮暗了大半,就连法阵威力亦弱了许多。
待清渊再欲追捕时,狐妖已然不见踪影。
本就因为布阵施法而精疲力尽彻夜未眠的清渊,现下手臂断骨流血不止,一时不得不停了下来。
这夜里危机重重,天光渐亮时,朝霞自云层撒落万丈光芒,好似将一切鬼怪妖魅驱散干净。
清早女官面见护国道师,没想却见对方右手臂缠绕符纸纱带,一旁放有见血的锋利刀具,以及水盆之中满是污血,腥味极重。
“道师,昨夜莫非遇到妖怪?”
“嗯,不过我道术不精,还是让狐妖逃了。”
清渊面色苍白的看着从伤口处清理出一颗残缺狐牙,以及打斗时衣物沾染的蓝灰狐狸毛发。
“从这只狐妖的牙齿和毛发来判断,她的岁数不低,可修为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差一些。”
“而且狐妖似乎不久前有受过伤的痕迹,所以昨夜才堪堪平手。”
这并不是清渊谦虚,而是因为修道凡人若是没有法器,一般情况是很难对付这种妖物。
女官却以为道师是客套,忙出声:“道师切莫自责,您一路奔波劳累,不仅忙于治病驱邪,昨夜还跟狐妖殊死搏斗,已经是下官不可企及的本领了。”
清渊抿唇叹气道:“你客气了,不过狐妖受了伤,应该会暂时收敛些许吧。”
“西梁皇宫一直未曾听闻有狐妖作祟,只不过倒有传闻去年还是皇太女的女皇陛下曾经在城外道馆遭受过狐狸重伤,而今年听说那狐狸又出现过一回,不过好像没有伤人。”
“竟有此事?”
女官见道师面色严肃,心间亦不得不上心应:“当时下官并未亲眼见过,所以只当是谣言。”
清渊一听,心想狐妖看来是为女皇而来。
“女皇陛下,现下居住何处,我能否面见?”清渊觉得有必要为女皇多加防备,毕竟现下自己一时半会无法再施展法阵,只能近身防备。
“当然可以,女皇陛下一直跟施皇后居住在华容殿,道师怀疑狐妖还会来西梁皇宫谋害女皇?”
“嗯,那只狐妖生性险恶狡猾,如若不严加防范,恐怕女皇陛下会有性命之忧。”
女官一听,当即面色惊变,心想如果女皇陛下出了事,那自己真是人头不保了。
正当两人心思幽深时,外间的骄阳却是不遗余力的散发热量。
才刚过辰时的早间已经是闷热难耐,华容殿内的菖央热的有些没味口,一身宽衣素裳身段懒散就坐用膳。
“好烫……”菖央望着冒热雾的羹汤,有些热的抬手挥了挥,眼眸偏头看向外头明艳艳的日光嘟囔道,“为什么、不下雨?”
春日里连绵不断的雨,夏日里却是一点雨水的影子都看不见。
施晚昭不懂菖央的难受,视线落在她粉面含春的脸蛋,隐隐可见细密薄汗,才多少瞧出些热意。
虽然施晚昭喜欢盛夏,不过眼见菖央如此闷闷不乐,偏头看向窗外艳阳高照,指间轻转略施小术。
指腹动作停顿之时,华容殿水榭周侧忽地下起雨水,细密雨水犹如针线般落着,绿池水面跟着变得不平静。
乍一看像是天上下的雨水,其实只不过施晚昭使得障眼法,这些雨水只不过是从池水飞速的自上而下,重新流回池内罢了。
“哎,下雨了!”菖央惊奇探身,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凉爽。
夏日的雨水一般都是闷热,并不会这般舒坦,所以施晚昭借用自己体内驱除不散的极寒魂力来增添几分凉意。
“现在陛下可以用膳了吗?”施晚昭平静的说着。
没想菖央却稀奇的看了过来唤:“施姐姐,外面是太阳雨哎。”
施晚昭微愣,顺着菖央指的外边,有些尴尬看见天上明亮的骄阳,方才一时疏忽忘记了。
“嗯,看见了。”施晚昭迎上菖央困惑的目光,只得缓缓停了雨水,以免引起猜忌。
毕竟现下宫内多了那位年轻女道清渊,很多事都必须收敛,否则很容易招来麻烦。
菖央看着外边的雨水渐渐停了,方才收回目光安分用膳,全然没有注意到那些雨水只下在绿池这处。
而水榭入口的外侧石道,此刻仍旧是干净炎热的很。
这方菖央吃着羹汤,不多时外间的尹管事领护国道师以及辛太后派来的女官停在水榭外汇报:“皇后娘娘,护国道师和女官觐见女皇陛下。”
施晚昭微微停留倒茶的动作,峨眉不动声色的微皱出声:“陛下正在用膳,有什么事待会再说吧。”
这个年轻女道来访华容殿,难道是昨夜发现什么异常,前来探查?
外间的清渊听闻,便主动出声:“回皇后娘娘,小道有要事容禀,还请见谅。”
一旁的女官根本来不及阻拦,不由得抬手扶额。
宫中尊卑规矩森严,既然施皇后言明现下不便见客,那就只能安分等待召见。
这般贸然越界行事,很容易被视为不敬大罪。
正当水榭里一片安静时,没想内里却传出女皇轻快声响。
“唔、吃完了。”菖央满是懂事的吃完羹汤出声,眼眸显露期待夸奖的神情。
施晚昭却很是无语,抬手递手帕与她擦拭嘴,只得出声:“请护国道师进来吧。”
菖央接过手帕擦净嘴,掌心捧着茶水漱口,眼眸好奇的望向外边进来的身影,视线停留在面容时露出惊讶叹:“是、你啊。”
清渊见女皇出声,行礼应:“两位施主,真是有缘。”
初入西梁都城遇见的人,没想到竟然就是如今西梁女皇和皇后。
“小鸟呢?”菖央左右好奇张望,心里记着那只毛发靓丽贪吃的红尾胖绒鸟。
“回陛下,小喇叭她还在外边玩,兴许过段时日才能回来。”清渊犹豫的应,眉眼间显露几分担忧。
毕竟还不知道小喇叭有没有看到自己留下的术法呢。
菖央有些可惜的收回目光应:“这样啊。”
清渊闻声收回目光,视线从女皇陛下那方移向未曾言语颇为冷淡的施皇后,心间有些困惑。
上回地牢之事,自己后来昏迷不知情况如何,可到底也是相识数面,如此未免有些冷漠了。
不过仔细想来,施皇后当时并没有应承自己的请求,后来似乎也没有救治自己,兴许本就不算热心人吧。
这样性情淡薄的施皇后,竟然会跟热情好客的女皇是一对佳人,真是怎么看都有些违和啊。
这方施晚昭自然察觉到年轻女道的目光,心间更是杀心渐起,墨眸冷然的迎上目光出声:“道师,何事匆忙入内觐见?”
假若年轻女道已然知晓自己身份,那必然是留不得她性命了!
清渊隐隐感觉到压迫,更是心间不解,神情不慌不忙的应:“昨夜法阵运转,宫内藏匿一只凶悍狐妖,虽然狐妖在打斗中受了伤,不过难免会卷土重来,所以特来告知。”
“什么样的狐妖?”施晚昭眉眼间阴霾褪去,神情恢复几分平常。
“根据昨夜交手,此狐妖是一只蓝灰长尾狐狸,它的修为不低,也许已经能幻化成人形藏匿宫廷,它似乎是专门为女皇陛下潜入西梁皇宫。”
“原来是她。”
施晚昭面上露出了然,已经知道这只狐妖就是上回夜市逃走的狐狸精。
只不过施晚昭想不明白狐妖是怎么藏匿她的身份进入宫廷,毕竟狐妖的体味极重。
当初好几回幻术,施晚昭都一一识破,实在不应该对她的出现一点察觉都没有。
清渊见施皇后似乎知晓详情,便出声询问:“皇后娘娘,莫非见过此狐妖?”
“嗯,那只狐妖曾多次试图谋害陛下,本宫因此亦受了伤。”施晚昭回神,目光看向面色专注的年轻女道,暗想狐妖的出现倒是一个转移注意力的好事。
“那看来狐妖确实是想要谋害女皇陛下才处心积虑的潜入西梁皇宫。”
“道师打算如何擒拿狐妖?”
施晚昭心想让年轻女道纠缠那只狐妖,兴许就不会猜疑自己的身份扰乱计划。
清渊面色凝重应:“狐妖本领不低,昨夜施展法阵耗费太多心力,现下只能为女皇陛下近身护卫。”
没想到年轻女道会如此说,施晚昭显然是不乐意她近身守在菖央身旁。
毕竟菖央整日里大多跟自己待在一处,年轻女道看的多,难免会察觉些许异常。
“一味守株待兔有些太被动,倒不如主动出击去查狐妖入宫的假身份,兴许能够寻找些蛛丝马迹。”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施晚昭抬手倒出茶水,视线看向悬浮的茶叶,不急不慢的应:“狐妖此时应该还在西梁皇宫某处,道师不妨领些宫卫去搜寻,本宫可下抓妖手谕,便可畅行无阻。”
清渊犹豫的应:“可是女皇陛下的安危……”
“陛下留在华容殿,自有本宫照料,道师莫非是不放心本宫?“施晚昭扶手一挥散悬浮茶叶,眼眸轻转不怒自威的看向犹豫不决的年轻女道。
水榭内一时无声,女官连忙机警的应:“皇后娘娘息怒,道师一心护佑西梁皇宫,一时犹豫并非不敬。”
施晚昭掩面饮茶,不欲待客,微重的放下茶盏。
尹管事瞧出施皇后送客心思跟着出声:“两位若是无事,就先退下吧。”
“是。”女官暗自示意护国道师行礼,而后一同退出水榭。
待人影退出,一旁的菖央看向施姐姐害怕的唤:“吃人的狐妖,真的在皇宫吗?”
方才几人谈话太快,菖央有些迟钝没能及时反应,这会才后知后觉的察觉些危险。
去年菖央被狐妖害的卧床数月,脖颈处疼痛记忆深刻,现下还心有余悸。
更别提今年初狐妖还咬的施姐姐手臂受伤流血,菖央从心里害怕又讨厌这只坏狐狸。
施晚昭看出菖央的惧意出声:“陛下不用怕,狐妖不敢来华容殿。”
如果狐妖敢来,施晚昭定让她有来无回。
不过以狐妖多次教训,想来她总不至于如此愚蠢的来华容殿找死。
菖央点了点头,面上却仍旧紧绷,眼眸警惕看向四周,仿佛树影投落处都像是狐狸影子,禁不住畏惧念叨:“为什么狐妖要来皇宫?”
“也许是因为看中陛下了吧。”施晚昭看着她害怕又生气的胆怯模样,略带打趣的说着,其实心里也不明白狐妖为什么阴魂不散。
那夜若不是碰上年轻女道阻拦,狐妖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谁想狐妖竟然还敢入西梁皇宫作乱,真是让人怀疑她的用心。
难道仅仅只是为喝菖央的血就如此不顾后果?
可是近月内狐妖一直没什么动静,若不是年轻女道昨夜做法凑巧逼出狐妖显形,施晚昭都不知道她已经在自己眼皮底下了。
“哎?”菖央一脸茫然,有些懵懂。
狐妖,看中自己?
什么意思?
施晚昭察觉菖央迷茫神情,方才停了打趣,面上恢复如常的解释:“大概是狐妖以前尝过陛下的鲜血,所以很喜欢吧。”
这也是当初施晚昭一眼相中她的原因。
菖央却听的更害怕,整个人依偎过去摇头道:“不要、不要狐妖喜欢……”
流血,很疼的。
施晚昭抿唇停滞动作,垂眸看向怀里的人,喉间干涩难耐,故作平静的安抚道:“放心,刚才道师说狐妖受了伤,估计一时半会应该是不会来伤害陛下的。”
别说狐妖,施晚昭自己都有些难以克制对鲜血的渴望。
不过偌大的西梁皇宫,狐妖真有心藏匿,一时半会很难找出她。
水榭外骄阳不停,外间出华容殿的清渊和女官行走于宫道之中。
“为何施皇后如此自信能够护守女皇陛下?”一侧穿过宫道的清渊终是忍不住疑惑的出声。
女官停顿的应:“道师有所不知,施皇后母亲是太上皇亲授的西梁国师,据闻施皇后整日研读道法古经,或许是多少懂些门道吧。”
事实上宫中近来一直传闻宋妃娘娘的邪病跟施皇后脱不了干系。
当然这等流言,女官自是不可随意乱说,只得心中暗自揣度。
清渊本就因一直看不透施皇后的来历而好奇,现下一听,心间倒是解了些许惑。
虽然施皇后一直抗拒自己,不过清渊却并未在意,只当她是生性不喜打扰。
“道师,不如先回去稍作歇息,寻狐妖一事先由下官调令宫卫再详密搜寻?”
“好。”
西梁皇宫之大,远超清渊设想,若想搜查狐妖,恐怕不是件轻松的事。
而且清渊已经三天两夜未曾合眼,凡人之躯实在是有些疲惫不堪。
这方两人从宫道尽头消失,另一方宫院屋内难受的狐妖,此时心情更是糟糕透顶。
昨夜受了女道师一掌,狐妖腹部仍旧隐隐作痛。
狐妖哀怨看着铜镜中女子一张出水芙蓉般戏楼花旦面容,可门牙贝齿却缺损小半显露风口,乍一看更似个滑稽丑角。
“可恶!”狐妖将手中铜镜摔落在地,顿时镜片碎裂无数,落了一地狼藉。
外间宫人闻声,连忙露了内里询问:“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出去!”狐妖低沉怒斥道。
“是、是。”宫人吓得一哆嗦,连忙退出内里。
狐妖冷着脸,心想必须要弄死这个碍事的年轻女道,否则西梁皇宫真是待不下去了。
午后越发燥热,烈日当空,西梁皇宫各宫院廊道内都没有宫人的影子。
绿树枝叶被晒的蔫巴巴垂落,远道而来的红尾胖绒鸟精疲力尽的扇动翅膀,羽毛脏乱的很,胖嘟嘟身形晃悠悠的飞行就像喝醉了一般,而先前叼着的小布袋却已经不见踪影。
因着沉甸甸的神仙散太耽误行进,而红尾胖绒鸟又舍不得丢弃,便在路上索性都吞食干净。
谁想太上头,红尾胖绒鸟直接就晕乎乎的撞到树,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的掉进鸟窝。
一睡就是一天一夜,等红尾胖绒鸟再醒来,入眼的就是一对燕子的混合追打。
红尾胖绒鸟狼狈的逃离,可惜漂亮鲜艳的宝贝羽毛还是掉了不少,一路上可以说是无比艰辛。
现下好不容易进入西梁皇宫,红尾胖绒鸟是又累又饿,还没来得及找到清渊,就先被某处亭园内的糕点吸引住目光。
此时的红尾胖绒鸟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思思考,为什么平白无故会有糕点。
而是扑腾地落了地,两只小爪子快速吧嗒走近,圆润毛绒脑袋伸缩啄食糕点,丝毫没有察觉背后黑手的临近!
“啾啾!”忽地被扼住命运的喉咙时,红尾胖绒鸟竟然还不忘吞食糕点。
宫人将红尾胖绒鸟塞进笼子低声道:“这些够了吧?”
另一个宫人点头应:“差不多了。”
红尾胖绒鸟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转头看见笼子里还有被抓的十几只品种颜色不一的鸟,满是豪迈热情的出声打招呼:“啾咔咔啾咔……”
“啾啾!”
“啾吱、吱吱!”
没想一时激起千层浪,顿时引来排山倒海似的回应。
红尾胖绒鸟一愣,便以更独特的大嗓门回应。
待两宫人提着噪杂的鸟笼进入一处宫院内里低声汇报:“赵妃娘娘,抓到鸟了。”
“放下,退出去吧。”
“是。”
宫人脚步声渐远,群鸟们却都停了声,纷纷畏惧躲避成毛绒绒的一团。
红尾胖绒鸟还丝毫不知危险,得意的仰起脑袋,以王者般姿态转过身时,忽地僵住动作。
只见眼前装扮艳丽夺目的女人竟然正活生生咬住一只小白兔,随即小白兔的鲜血被吸取的一干二净。
而小白兔则从挣扎渐渐变成无力垂落咽气,女人指腹擦拭嘴角浓艳的鲜血,满是贪婪喃喃道:“这些血还不够……”
红尾胖绒鸟当即吓得认怂,果断挤入群鸟团体。
“啾啾!”可惜群鸟却都默契的东躲西藏,独独落下形单影只的红尾胖绒鸟。
外间鸟笼忽地被打开,红尾胖绒鸟吓得想扑扇翅膀逃离魔爪,可还是被女人狠狠的一把抓住,随即视线被迫转动变化。
“小家伙,毛发真漂亮啊。”狐妖舔舐嘴旁的鲜血,食指犹如利刃似逗弄掌心里“乖巧”的红尾胖绒鸟,看似把玩实则更像是在挑选行刑的刀口。
红尾胖绒鸟闻声,更是心如死灰,有气无力的挣扎唤:“啾啾……”
早知就不该听笨蛋清渊的话了!
“别急,还没轮到你呢。”狐妖垂眸目光看向大笼子里豢养的一只红褐黄鼠狼正撕咬死去小兔子的血肉。
黄鼠狼的味道勉强可以掩盖狐妖的体味,再来可以解决狐妖的残羹冷炙,还能掩人耳目,一举多得。
狐妖视线转又看了看掌心乖巧的红尾胖绒鸟,媚笑的出声:“你这只小家伙,就当它的饭后零食吧。”
红尾胖绒鸟一听,满是抗拒,更是受不了变态女人身上的浓郁混杂的奇怪味道!
救命,真的要被熏死了!
黄鼠狼很快就吞食大半小白兔血肉,在笼子里探头等待赏赐的小零食。
狐妖轻移掌心想要将这红尾胖绒鸟投入笼中。
没想红尾胖绒鸟竟然滑溜溜的钻出掌心,便要飞出屋内。
可狐妖还是再次空手抓住脱逃的红尾胖绒鸟,眼眸显露几分不悦出声:“不听话的小东西,你是要逃哪去呢!”
本就因着渴血而性情暴怒的狐妖杀意渐起,不知觉的力道越发重了。
红尾胖绒鸟感受到痛楚,五脏六腑随之遭受强烈压迫,鲜血弥漫在喉间之时,体内却忽地升起灼热。
道印金光自红尾胖绒鸟周身发散开来,狐妖掌心犹如被烈火灼烧般锥心疼痛,眼前更被光亮刺的睁不开眼,慌忙的松了动作低骂道:“该死,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浑身火红的红尾胖绒鸟一股脑的冲出宫院内里时,将关押小鸟的笼子撞了开。
顿时呼啦啦的一群小鸟争先恐后的跟着飞出宫院,只留下残留的三两羽毛显示着盛况。
待狐妖放下遮挡眼眸的手臂巡视空荡荡的内里,面色严峻的张开掌心,上面落下犹如烙印烧伤痕迹,依稀可窥见似是道经符号。
三界传闻里有一种道家圣鸟,其性洒脱,不惧邪毒更不畏烈火,成形真身犹如高山巍峨,羽翼舒展可遮天蔽日,常为仙人坐骑。
难道刚才那只红尾胖绒鸟就是传闻中的道家圣鸟?
狐妖心间不由得后悔,早知刚才就应该一口吞了它才是。
圣鸟,可是难得大补之物啊。
这方仓皇逃出魔爪的红尾胖绒鸟冷不防打了个寒颤,心想这个变态女人好恶毒啊!
待黄昏之时,红尾胖绒鸟从偌大的西梁宫院中终于找到在厢房内打坐休息的清渊。
“啾啾!”红尾胖绒鸟疲倦的落在女道肩膀,满是想念的贴贴。
清渊闻声睁开眼,微愣的看见突然出现眼前的红尾胖绒鸟,一时有些无法应付它的热情洋溢出声:“小喇叭,你这段时间去哪了?”
红尾胖绒鸟小爪子轻跃的跳进清渊左手掌心,随即累瘫的敞开毛绒绒肚皮仰躺在其中,心有余悸的断断续续叫唤应答。
好一会清渊耳朵都不得清静,全是脆亮密集的鸟儿鸣叫声,就算没有亲眼所见,也很能感受它的情绪剧烈波动。
“小喇叭,你被一个喝兔子血的变态女人抓住?”清渊隐隐感觉描述的有些诡异。
寻常凡人,通常是不会饮血的。
红尾胖绒鸟连连点头,义愤填膺的控诉变态女人的丑恶行径。
清渊神情跟着严肃,暗想小喇叭碰见的该不是昨夜受伤逃窜的狐妖化身吧?
“你知道那个女人她住在哪里?”
“啾啾!”
“那今晚带我去一趟吧?”
红尾胖绒鸟有些犹豫的摇头,那个变态女人能喝兔子血,说不定也喝人血,清渊可能不会是她的对手。
“为什么?”清渊意外小喇叭的拒绝。
“啾啾、啾啾!”
清渊眼眸困意散去,指腹摸了摸它的脑袋安抚道:“别怕,我会小心的。”
如果小喇叭发现的那个女人真是狐妖化身,那就必须要收治,决不能纵容她祸害西梁百姓。
红尾胖绒鸟看着决心已定的清渊,已经有些后悔跟她埋怨变态女人的事了。
申酉交替之时,日落西山,远处晚霞光亮眼看着所剩无几时,水榭内的菖央还在笨拙的抄写文章,禁不住唉声叹气。
这些字写起来好难啊。
施晚昭在一旁掌灯,光亮照亮她白净面容上毫不掩饰的愁闷,只得出声:“若是累了,今日就停笔吧。”
菖央本就不怎么会写字识字,虽然她如今已经多少会识些字,但是理解的很慢,更别提书写文章了。
只是寻常凡人至菖央这般岁数都已经会吟诗作对,菖央却还为学习执笔抄写而费解,并非她不勤奋刻苦,多半是她因为缺少的心魂所致。
道文古经中三魂七魄,三魂分称为胎光、爽灵、幽精。
常人又称之为天魂、地魂、人魂,此三者乃凡人之精元构造。
过去施晚昭翻阅许多道书,又观察菖央平日里的言行举止,猜测她丢失应是主管聪慧反应的爽灵一魂。
三魂属阳,七魄属阴,凡人常言三把火其实就是与三魂息息相关。
而三魂之中,爽灵相对较为偏阴,亦更容易变化的魂。
天生失魂者,无处可医,大多活不过成年。
可菖央是被高深术士幼时谋害被迫失了一魂,再加上长年未曾治愈修习,智力更是远低于常人。
若是能从才思敏捷的凡人体内取出一缕爽灵续给菖央,兴许就能使得她一夜之间恢复智力,否则单凭日积月累,大抵终究是比不上常人。
“嗯!”菖央得了准许,爽快的放下毛笔,整个人如释重负的趴在案桌,转而拿起一块核桃酥往嘴里塞念叨,“唔、真好吃,施姐姐吃么?”
“陛下,还未洗手。”施晚昭挑眉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查看她指腹沾染的墨痕,“不干净,吃了东西该肚子疼。”
菖央看着施姐姐将自己的手置于水盆浸泡擦洗,动作比照顾自己的宫人还要轻柔,心口没来由的舒坦,迟钝的缓慢应:“唔、刚才没看见。”
一直以来菖央时常听到别人说自己比别人要笨,更时常看见她们对自己生气训斥,就连母后和妹妹菖仪她们都常生气的训斥自己太笨了。
可菖央并不明白笨意味着什么,只是明显的知道大家都不喜欢太笨的自己,从来没有人向施姐姐这样对自己好。
而且施姐姐不会因为自己笨而生气,也不会因为自己笨而训斥罚跪。
所以菖央就算再不喜欢练字读书都会很努力的去学。
菖央低头看着自己抄写的文章,又去看向一旁工整端正的书,仍旧能明显看出来自己学的不好看。
这么久都写不好,施姐姐会不会有一天就不对自己这么好了。
念头一经冒出尖尖,就再也无法阻拦生长,菖央面露担忧满是认真的唤:“施姐姐……”
“嗯。”施晚昭取出手帕擦拭菖央的手,并未察觉她的敏感心思,只是觉得柔若无骨真是极适合形容她的手。
菖央的手骨很软,腕骨亦是纤细,明明看起来纤瘦,整体摸起来有些像小孩般软乎乎的温玉。
虽然施晚昭并没有碰过小孩,不过猜想起来二者应该手感差不多的吧。
更何况菖央如今的年岁放在妖界,恐怕连个孩子都不如。
“施姐姐……”菖央感觉心头有些肿胀疼痛,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固执而笨拙的唤。
“怎么了?”施晚昭察觉手背滴落的温热泪珠时,不由得停顿动作张望面前无声落泪的人,还以为是自己刚才动作太重弄疼她了。
凡人本就脆弱,更何况身娇体软的菖央。
菖央越想越难过,满心里顾着哭,自然脑袋就不够用来回答话语,齿间溢出些抽泣哽咽声响,模样楚楚可怜的很。
施晚昭下意识的想要抬手去擦拭她的泪,可在触及她的面容时,又不由得停了动作。
自己的手上湿润未干,施晚昭只得去拿手帕,方才给她擦拭眼角的清泪,心间没来由的烦躁,嗓音略带冷硬的出声:“不许哭了。”
菖央闻声,有些怕的哽住了泪,眼角噙泪显得有些水光润泽,细密睫毛因泪水而显稠密黑亮,整个瞧着倒像是被欺负惨了。
施晚昭见此,指腹停留在她泛红的眼角,方才开口缓和道:“还要哭吗?”
明知知晓菖央因为紧张恐慌,更容易沉闷少言,施晚昭却还是没忍住有些心急。
并非是怨菖央的迟钝沉闷,而是因为施晚昭没办法准确的知道她的心思而不安。
“不、不哭了。”菖央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快,刚才哭了一通,现下心里已经舒坦许多。
“那陛下能告诉我刚才为什么哭吗?”施晚昭指腹离了她的眼角,抬手折叠手帕浸入水盆,而后拧紧取出,轻敷着她泛红的眼眸,指腹捏住她的下颌,不容置疑的对视,“可以说慢些,但是不能不出声。”
正是菖央长年的胆怯沉闷,才使得她谈话应答总是磕磕巴巴,甚至无法正确理解话意。
菖央点头,心绪缓和些许,慢慢思索应答:“施姐姐、讨厌菖央笨,这里就会不舒服,然后就想哭。”
说罢,菖央抬手轻按在身前解释着。
施晚昭困惑的打量菖央认真神情,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讨厌二字,那她是怎么突然联想如此丰富?
实在不能理解菖央的思绪运转,半晌,施晚昭轻弹了下她的额前,禁不住暗自叹气道:“我没有讨厌陛下,不许胡思乱想了。”
菖央微愣的点头,抬手摸了摸额前,慢半拍的露出笑眼,满是期待的询问:“施姐姐、是喜欢菖央的,对吧?”
嗯?
没想到会突然被反问的施晚昭,整个人久违的陷入空白,面上神情自若,心间却是颇为复杂。
喜欢么?
应该是不喜欢的吧。
妖邪,怎么可能会喜欢凡人呢?
就像凡人永远也不可能喜欢妖邪一样,菖央要是见到自己的真身,恐怕就不会是眼前这般信赖欢喜的情态了。
须臾之间,施晚昭的思绪却已经翻江倒海,眉眼神态变幻间,清冽嗓音犹如掠过雪山的寒风,冷峻而漠然的应:“嗯,喜欢。”
纵使是谎言,亦是绝美动人的雪花。
菖央却如获珍宝一般显露欢颜,犹如黑曜石般眼眸熠熠生辉,眉眼间盛满璀璨明媚光亮,全然不见先前半点颓靡怜人模样。
这是菖央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自己说喜欢,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最喜欢的施姐姐。
从坐垫上起身的菖央开心的手舞足蹈,就像个蝴蝶似在施姐姐周身跑动,嘴里止不住的欢呼:“喜欢菖央、菖央也喜欢施姐姐!”
施晚昭听着菖央有些混杂重复的话,竟然有些明白她的意思。
她只是单纯的因为自己的谎言而开心。
外间的尹管事听见闹腾动静时,还有些困惑女皇是不是又犯病了。
这般突然大呼小叫,真是跟个三岁孩童似的呢?
看来施皇后平日里很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