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女皇派来一位老太医来永乐宫探查病情。
“微臣参见皇太女殿下。”老太医缓缓跪拜出声。
这方纱帐内里的施晚昭收拾着石榴果, 而后拿起手帕给慌张闭上眼的菖央擦干净小嘴，方才出声：“太医，请。”
老太医随行入内, 只见榻上的皇太女殿下面上颈部都有紫黑淤青, 额前更是包扎厚厚纱布, 隐隐能够看见污血。
乍一看, 确实是伤的不轻。
不过这榻旁美貌的皇太女妃面上未免太过平静，好似有些漠不关心啊。
“皇太女妃，这皇太女殿下难道一直没有醒过吗？”老太医神情严肃道。
施晚昭平静的应：“先前皇太女殿下醒过一回，总是念叨着疼, 刚才喝药勉强才睡下。”
老太医探手把脉，一旁的施晚昭指腹暗自用法。
只见老太医眉头紧皱的收回手叹道：“皇太女殿下脉象微弱, 五脏六腑似乎都受了重伤啊。”
其实老太医的话并没有说完，心里甚至觉得皇太女殿下可能活不过几日了。
待开了药，老太医便匆匆离开皇太女宫殿回去复命。
等宫殿内室里没了脚步声，施晚昭抬手拍了拍菖央脸颊唤：“殿下？”
菖央睁开眼眸，有些犯困的问：“姐姐、演完了么？”
“嗯。”施晚昭猜想这个老太医大概是女皇派来探查情况的, 现下只能看女皇是否念及母女情分了。
黄昏之际，女皇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老太医站在一旁汇报：“女皇陛下, 微臣方才去给皇太女殿下诊治一番。”
女皇面色平静的合上奏折问：“皇太女伤情如何？”
“皇太女殿下五脏六腑遭受外伤打击, 头部和颈旁满是淤青伤痕, 额前亦受了重击, 现下伤情严重，恐怕不好诊治。”
“依太医所言, 皇太女身子要不行了？”
老太医跪伏在地应：“微臣无能，还请女皇陛下恕罪。”
女皇随手放下奏折, 心里倒松了口气，安抚道：“罢了，皇太女本就身子孱弱，如今更是雪上加霜，想来无法担任继位重任。”
事实上女皇一直在等这个机会，虽然对痴傻的菖央不公平，但是为了西梁国，这个皇太女之位就必须要尽早腾出来。
夜幕悄悄落下时，大皇女府邸住院一片素白发丧装扮。
大皇女菖瑰坐在书房听着外面的念经道音禁不住心生烦闷。
从外间进来的宋俪面色虚弱的由着侍女搀扶道：“菖瑰殿下，您就不去给我们未出世的孩子上柱香吗？”
“方才去过了，你如今身子虚，该回屋早些歇息才是。”大皇女菖瑰再不喜欢宋俪恣意妄为的娇纵性子，可如今还是要顾忌宋家在朝堂的势力以及她丧女的伤痛，才稍稍缓和心思。
宋俪眼眸含泪摇头问：“那个妖道可曾抓住？”
“现在全城抓捕，迟早会抓到的。”大皇女菖瑰拿起一旁的折子，对于今日早朝的事颇为在意。
赵琬的死，不管真假冤情，这都足以给菖央泼脏水。
如果不出意外，明日早朝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菖瑰殿下，难道不心疼孩子吗？”宋俪看着案桌前的大皇女菖瑰，既是心寒又是埋怨，禁不住质问。
“本殿下心疼，难道就能让孩子死而复生吗？”大皇女菖瑰面上有些不满。
宋俪哭哭啼啼的掩面抽泣道：“可怜我的孩子啊……”
大皇女菖瑰心有不悦的起了身，目光直视着哭闹的宋俪，禁不住低沉出声：“你要哭就回院落自个去哭，别打扰本殿下察看朝事文书。”
这一声说的宋俪顿时停了哭泣，眼眸里满是伤心追问：“什么朝事文书，难道比抓杀害我孩子的凶手还重要？”
“昨日兵部尚书赵亦的小女赵琬，因跟皇太女起冲突当街被杀，今日早朝赵亦带本参奏喊冤，辛皇后亦递折子告状赵琬重伤皇太女，你说这事重不重要？”大皇女菖瑰不是不明白宋俪的无理取闹，自然懒得同她安抚。
宋俪眼角泪痕未干，满是惊讶询问：“那女皇陛下如何反应处置？”
大皇女菖瑰顾自走到窗旁应：“不管赵琬之死真相如何，猜想女皇一定会以此废除菖央的皇太女之位。”
“当真？”宋俪一下来了精神。
“当然，女皇派宋相调查此事，想来就是存有这等心思。”
“那真是太好了！”
宋俪巴不得菖央被废，那施晚昭的皇太女妃，自然也就坐到头了！
自己不好过，决不能让施晚昭好过！
大皇女菖瑰漠然的看着宋俪眉眼神色变化之快，猜想她对死去胎儿的在意，恐怕远不如对权利名分的执着。
夜色朦胧，秋风渐冷，星光薄弱时，远处天际泛着一点莹白。
次日清晨早朝，大殿之上的群臣心思各异。
“微臣参见女皇陛下。”
“平身。”
女皇缓缓落座，神情颇为沉重道：“宋相，皇太女和赵琬世女之死调查的如何了？”
“回禀女皇陛下，老臣亲自派人排查都城街道百姓以及盘问都城官卫队，昨日确实双方发生打斗互殴。”宋相稍稍上前，心里其实有些琢磨不准女皇究竟偏袒哪一方，“当时正好街道拥挤，皇太女殿下车马同赵家世女赵琬车马并行，忽地之间出了乱子，双方言语一二便起了冲突。”
如果女皇是想废除皇太女之位，那自然可推脱责任给皇太女菖央。
不过皇太女菖央到底是女皇的女儿，再怎么也不可能因为赵家世女的死而判刑入狱。
这样不仅有损女皇的威严身份，而且还会丢西梁女国皇家的脸面。
正因为如此顾忌，宋相才没有把话说死，混淆视听的说：“当时宫人和赵家侍女动了手，当场闹得混乱不堪，赵琬受惊马匹跟着横冲直闯，车内跌荡的皇太女殿下本就身患旧疾，那会恰逢发了病，一时摔昏了过去。”
女皇看向模棱两可的宋相，再次直白的询问：“所以到底是哪一方先挑起事端？”
宋相低头应：“回女皇陛下，依老臣所察乃宫人和赵家侍女起了纠纷，皇太女殿下和赵琬实属误会，当时场面混乱，两位又都是年轻气盛，难免会冲动行事。”
“那赵琬又死于谁手呢？”女皇听着宋相滴水不漏的说法，心想虽然没有大差错，只不过太过两碗水端平，恐怕不好处置。
“这、老臣还在查探，不过当时赵琬忽地掉头骑着马离开街道，皇太女殿下已经昏了过去，想来应该是宫人护主所为。”宋相见女皇仍旧追问，隐隐揣测出女皇几分心思，方才直面回答。
看来今日不管赵琬之死与皇太女菖央有无牵连，都必定是废皇太女的好时候。
女皇听到合适的回答，抬手轻扣案桌沉声道：“昨日宫内太医诊治皇太女的病情，实在是伤的不轻，现在还处于昏迷之中，恐怕难以接受查问，不过事情总要处罚出个结果，诸位爱卿觉得如何？”
“女皇陛下圣明。”群臣跪伏应承。
“皇太女殿下痴傻多年，朕爱惜其年幼病弱，一直未曾更换皇太女人选，可如今她无法管教宫人闹出伤人事端，实在难以托付江山社稷大任。”女皇视线巡视众臣，目光落在一直不出声的赵家家主赵亦那方，“故今日废菖央皇太女之位，实乃权衡国之要害利弊，至于其余犯事宫人即日抓捕斩杀，赵爱卿觉得如何？”
不管赵琬的死真相如何，总归是要有些人来付出代价的。
“女皇陛下英明神武。”赵亦俯首贴地应答，暗想能掰倒皇太女菖央，不仅能给赵家脸面威风，那就有机会给二皇女菖茉继任机会，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这番早朝结束，几番人马心思各异，赵亦连忙向宋相拉近乎道：“今日有劳宋相为小女查明真相，感恩不尽啊。”
宋相却不甚热情，眼眸打量赵亦得意神情低声道：“赵大人该好好教养其他女儿才是，否则日后还得闹出事端。”
若非赵琬死了，否则当街致使皇太女昏迷不醒就该判抄家重罪了。
赵亦面上笑容尴尬的收敛几分道：“您放心，我自会好好管教。”
两人略微有些气氛僵硬时，权臣辛弥领着一干大臣走近道：“本以为宋相清正廉明，没想到竟然同猪狗联合，真是不耻啊。”
宋相看着权臣辛弥满面怒意悠闲应：“辛老，若是对今日朝议不满，大可禀明圣上，何至于动怒？”
权臣辛弥冷眼道：“怒，还在后头，你我来日方长。”
说罢，权臣辛弥拂袖而去，一旁的赵亦满面铁青的嗫嚅道：“要不是辛皇后，她辛弥算什么东西！”
说来赵家也曾辉煌一时，假若不是早些年女皇削兵夺权，如今怎么不至于落得轻视白眼。
宋相回神道：“赵大人，还是回家去处置丧事吧。”
“是。”赵亦见宋相不想掺和，只得停了愤愤不平。
秋日凉爽，本该是最适宜的时节。
可此时的永乐宫却满是抽泣哀嚎，皇宫内卫抓捕宫人们的动静太大，连带内殿里的菖央都禁不住频频张望。
施晚昭抬手按住菖央的额前，暗自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动作。
纱帐外有一身影走近，这人便是女皇跟前的金总管。
“因赵琬世女之死，女皇陛下即令处死菖央殿下随行出宫的十二名宫女，废除菖央殿下皇太女之位，即日搬出永乐宫，请五皇女妃代为接旨吧。”
“是。”施晚昭抿唇，接过圣旨。
眼见金总管离开内殿，施晚昭随意的展开圣旨，回到纱帐榻旁看了看诏令。
最是无情帝王家，没想到女皇还是丝毫不留情面的废除无罪的菖央。
浑然不觉的菖央，悄悄地睁开一只眼唤：“姐姐，有人、外边哭？”
施晚昭淡淡的移开目光应：“殿下，她们是要被、回家，所以太开心了。”
处死，二字停留在齿间，施晚昭却对着菖央有些说不出口。
“原来开心，也会哭呀。”菖央无知的说着。
“或许吧。”施晚昭抬手抚上她面容，将淤青痕迹的障眼妖法消去，暗想这些凡人一旦狠起心来，真是连妖邪都自愧不如啊。
不过施晚昭觉得让菖央暂时退避朝堂夺位风波，未必是一件坏事。
众皇女大臣们斗的越厉害，反而对菖央越有利。
只是要可怜无辜的菖央暂时吃些苦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