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江冉因为自己才落到这个地步,梁季澄真想为他的愚蠢拍手叫好。

  二宝那样的人都敢轻易相信,就为了两颗玻璃珠,差点把命都搭上,没见过这么笨的人。

  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一下午在江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江冉竟然一个都没叫住,就这么硬挺挺在水里泡着。

  要是他不赶过来,说不定江冉真就在这过夜了。

  “那你想怎么办?”梁季澄只觉得一阵烦躁,“叫你上来又不上来,我可不会再回去一趟给你拿衣服。”

  江冉不肯在梁季澄面前赤身露体,也不想在大街上裸奔,死活要维持住自己最后一丝尊严,无奈梁季澄只好把自己的小褂子脱下来,勉强给他遮住了羞。

  就这样,他们一个光着上半身,一个…除了重点部位全光着,并排走在路上,吸引的回头率不亚于外星人空降地球。

  梁季澄倒是坦荡得很,扬着下巴双手插兜,像是完全不在意周围人惊异的眼光;江冉则全程小碎步伺候,埋着脑袋恨不得整个人缩进梁季澄的影子里。

  两人以这副近乎逆天的造型回到家,进入旧厂区,信息的传播速度就不是他们能控制得了。很快,江家小子被人扒的连裤子都不剩的消息就透过大爷大妈们的口口相传,迅速传遍了整个塑料厂,隋文娟得知此事的时候,正在楼下的小卖部和老板讨价还价买酱油。

  “哎呦,阿娟呐,你还有心思在这买东西,”一个阿婆掀开门帘进来,“快去看看你儿子吧。”

  “谁?”隋文娟听了她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江冉怎么了?”

  “从南门口进来,光着身子,”阿婆扇着手里的蒲扇,不住地摇头,“啧啧啧,鞋都丢了!”

  隋文娟张嘴愣了几秒,随即扔下酱油往外跑。

  她运气不错,出去没几步就碰上了正一步步往家挪的江冉。隋文娟两眼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二话没说先照着儿子后背来了几巴掌,“你衣服呢,衣服呢!!!”

  江冉闭上眼,缩着脖子一声不吭地承受这些巴掌。

  隋文娟本来就不喜江冉懦弱,看他这窝囊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你要不要脸!啊!要不要脸!我和你爸的脸全让你丢没了!”

  她光打还不够,看江冉紧紧捂着裆部,上来就往外扯,“你拿的是谁的衣服?你自己的衣服呢?说啊,你自己的衣服呢!!!”

  “阿姨,这是我的衣服。”

  梁季澄一开口,隋文娟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光膀子的,刚才她气急攻心,只看到光着腚的江冉,竟然把这么个大活人忽略了。

  “他被二宝骗下水,二宝还把他的衣服拿走了。”

  梁季澄三言两语挑明了真相,同时在心里腹诽,怪不得江冉他妈老揍他,就他这软弱劲儿,谁看了不来气。

  隋文娟扳着儿子的肩膀,“是这样吗?”

  江冉依旧不说话,好半天才几乎不可察地点点头。

  梁季澄听见隋文娟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没有再发作,把身上的围裙解下来给儿子围上,紧接着深呼吸一口,换上一副尽可能温柔的表情,转头对梁季澄说,“阿澄是吧,今天谢谢你了,你的衣服回头阿姨洗好了给你送过去。”

  梁季澄点点头,往自己家走去。

  今天不光是江冉,他也没少出洋相,这个破地方他一秒钟都不想多待了。

  偷衣服事件过后,江冉真的没再出现过,至于二宝,听说因为这事被他爸妈混合双打,三天没下来床。

  再次见到江冉,是在开学前的一周,梁老太刚出去没多久,就有人敲门。

  “我看你奶奶出门了,我才来的。”没等梁季澄开口,江冉率先说道。

  梁季澄开门让人进来。

  “我来给你送衣服,”江冉从布包里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小褂子,“还有这件,”他跟着掏出一件条纹衫,有些腼腆地笑笑,“是我妈妈给你买的,咱俩一人一件,她说谢谢你那天帮助我。”

  梁季澄看见衣服,眼前一亮。

  当时很流行的海魂衫,扎眼的蓝白色条纹,领口还有一处精致的刺绣。

  梁季澄一共没几件衣服,按梁老太的话,小孩子家家,穿那么好的衣裳做什么,全是浪费,所以他除了校服,大多是亲戚家不要的旧衣服。

  梁季澄迫不及待地拿着上衣往自己身上比,试了一半又想到什么,抬起头,“那天你回去,你妈没打你吧?”

  “没有,”江冉声音低下去,“她带我去了二宝家,让他给我道歉了。”

  还有这等好事,梁季澄忽然有些后悔没跟江冉一起去,他很乐意欣赏二宝被逼着低头认错的样子。

  要是能连他被胖揍的画面一起看到就好了。

  江冉似乎不愿意提及关于二宝的事,他迅速换了话题,“阿澄,这衣服你喜欢吗?”

  “嗯,还可以吧。”

  梁季澄在嘴硬,其实他喜欢死了。

  听到这个回答,江冉开心地笑了,露出一排小白牙,但那笑容很快便消失了,他像在沉思什么,试探着问了句,“那,你还走吗?”

  梁季澄没听懂,“走哪儿去?”

  “你还跳级吗?”

  某人恍然大悟,这才记起假期刚开始自己亲口说的那句“我得好好想想”,实际上他这一个暑假,没有花半点心思在上面,早就抛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了。

  可是江冉却替他记住了。

  梁季澄脑海里浮现出江冉一路从江边回来,遮前捂后的窘迫模样,生平头一回感受到愧疚这种情绪。

  他收起衣服,假装不在意地说了句,“那…就不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