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阳光洒在大地上, 宛若神女的眸光,潋滟着世间难得的绝色。雁归山庄内,听雨忙着张灯结彩, 把红色喜庆的东西都贴在门上窗上, 还在大门挂起了两个大大的红灯笼,满心期待地等着春节的来临。

  以往雁归山庄, 无论什么节日都是冷冷清清的, 傅清墨不喜欢热闹,也对这些节日不感冒。可自从认识了姜峥嵘之后, 好似每个节日都被重新赋予了意义。

  听雨仔细地把浆糊扫在窗架上, 在写着‘福’字的红纸还贴上前, 她还让影帮自己看看有没有贴歪。

  忙忙碌碌了一早上, 听雨才给傅清墨端了早饭和朱颜红。

  “小姐, 不多休息一下吗?”

  傅清墨刚醒不久, 美眸还残留着将醒未醒的倦怠,脸色有些苍白。最近她允许自己多睡一个时辰, 毒是解了,可凌望舒说了需要时间好好调理,不可太过操劳。

  只不过,听雨大早上的就忙里忙外, 大声吩咐着自己的影卫做事,剪纸、贴纸、搬梯子什么的,睡得再沉的猪都会醒。

  “不了。”

  傅清墨并没有责怪听雨。若说刚起床还有些起床气, 可看到这些喜庆的环境,霎时间心情好了不少。雁归山庄从来都是冷冷清清的, 摆设格局都是简约的风格,可这些红纸和灯笼就像火焰一般, 吞噬了清冷,给这山庄带来丝丝暖意。

  傅清墨安静地吃着饭,听雨心情不错,忍不住问傅清墨:“小姐,要不你提一幅对联?”

  “对联?”

  “对,我贴在大门上!”

  听雨最喜欢傅清墨的字了,娟秀中带着锋利的遒劲,字迹笔走龙蛇,听雨就算不喜欢看书,也喜欢看傅清墨的字。

  “嗯。”

  傅清墨应下后,倒是有些担忧,自己好久未曾练字了,也不知书法可曾退步。

  听雨见了,更是高兴,也不留着伺候傅清墨了,而是拿着一个大剪刀去找影,远远都能听见她的声音:“影!帮我把‘万事如意’这四个字剪出来!”

  影没有回应,可傅清墨也已经能想象到他非常不情愿,脸都皱在一起的神色了。

  听雨对于手工这一类的功夫只能用完全没有天赋来形容,若是让她剪,怕是剪坏了所有纸也剪不出来一个‘万’字。

  吃完早饭后,傅清墨就回到书房,提了一副对联。

  “东风化雨山山翠,天下归心处处春。”

  这幅对联,傅清墨写了几遍,终于写出一幅满意的交给听雨。听雨看了后,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可还是一个劲地夸傅清墨的字好,夸得傅清墨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姐小姐,这对联是什么意思啊?”

  听雨踩在梯子上,一边粘,一边问在不远处看着的傅清墨。傅清墨看了看自己写的字,随后笑道:“天下太平罢!”

  只有天下归心,才能春风化雨。

  天下暂且还未能太平,可这个愿景是绝大部分人的愿景,现在也只有天下归心,才能扭转大丰的局势,可惜那人绝不会是安定王。

  听雨继续忙活着,傅清墨也不懂这些,便也不插手了:“影,跟我来。”

  “诶,小姐……”

  “影知道了。”

  影也不理会听雨错愕的表情,马上跟着傅清墨离开了,他实在不想再剪纸了。

  傅清墨和影穿过回廊,来到了后院,这里没有人,因为没有傅清墨的允许,没有人能擅自进入这里。

  “他有吃东西么?”

  “有,能吃能喝能睡。”

  影简短地报告完后,傅清墨只淡淡地应了一声,而后看向那间没有窗户的房子。三日来,她来过这里三次,可这一次,心情异常的复杂,复杂中甚至还透着一丝兴奋。

  她表面看起来很平静,只见她抬起手,藏在流云宽袖中的手露了出来,如羊脂玉一般完美的手为这房子解锁,而后轻轻推开。

  里头传来一阵经久不散的血腥味,一阵破败的空气扑面而来,就像有怨灵从里冲出,撞在傅清墨身上,魂飞魄散。

  “影,在外面等等我。”

  “好。”

  傅清墨进去后,便把门关上,隔绝了阳光。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豆烛火点在桌上,灯火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熄灭,掐灭房内的生机。房间里摆放着各类刑具,墙上甚至还残留着褐色的血迹,就像遗留了一缕冤魂在窥探这一切。

  房内有一个男人,双手双脚被绑在椅子上。他本来丰神俊逸的面容变得枯黄憔悴,双颊凹陷,仿佛被鬼魅吸了精气,老了几十岁。傅清墨坐在她专属的椅子上,直到那男人抬头看她,她才开口:“傅穹苍。”

  三个字,语气并不激烈,平平淡淡的,却在这诡异的氛围内渲染了无尽恨意。

  傅穹苍的肩耸了耸,散乱的头发动了动,就像快要消散的魂魄摇摇欲坠。

  “原来,原来傅家最有出息的,是你。”

  傅穹苍被傅清墨的人捉回来的时候,已经受了伤,肋骨裂开了,可傅清墨并没有打算给他医治。所以他说话的气息并不流畅。

  傅清墨冷冷看着傅穹苍,她好似认识这个男人,又好似不认识。这个男人一向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可现在却如败家之犬,任人鱼肉。

  傅清墨没有说话,傅穹苍已经被捉回来三天了,傅清墨每天都来,可说的话却很少,就这样坐着看着他,好像要看透他的灵魂一样。

  傅穹苍也极少说话,可今日他却莫名地打开了话匣:“你是想为你娘亲报仇?”

  “所以要整个傅家陪葬?”

  傅清墨听罢,只是冷冷地笑了笑,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她拉了拉自己的流云宽袖,露出一截玉白的手腕,而后伸手到桌上倒了杯冷透的茶水。

  她把茶杯端在手中,幽幽道:“陪葬?我娘葬在哪里啊?”

  傅清墨说完后,手腕一转,竟是把手中的茶水泼到傅穹苍的脸上,好似要浇灭他的自以为是。

  “你们傅家又有资格,给我娘陪葬?”

  傅穹苍脸上沾满了茶水,让他那形如枯槁的脸更加狼狈不堪,像惨死在河里的水鬼。

  傅清墨又倒了一杯茶,而后又洒在傅穹苍的脸上。那人动了动,却扯动了肋骨的痛,呼吸顺便变得更加急切起来。

  “你们这些脏东西,有什么资格给我娘陪葬。”

  “你,你以为你娘有多干净,不过是,是个妓子!”

  傅穹苍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说完后又忍不住大笑,在嘲笑姬若颜不过是人尽可夫的妓子,而眼前这个女人,也不过是妓子的女儿。

  傅清墨就像被踩着尾巴的猫,倏地站了起来,一身厚重的袍子带起一阵微风,扫在傅穹苍身上。

  “你再怎么出色,也改变不了你的身份,你是妓子的女儿,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傅穹苍笑着笑着,突然闷哼了一声,咳嗽起来。胸腔的剧痛让全身沁出冷汗。

  “你跟你娘一样,没有人会爱你们,谁会对一个妓子动真心?”

  傅清墨拿过靠在墙上的木棍子,大袖一挥,直接打在了傅穹苍的脸上,下一棍则是重重地打在傅穹苍的胸膛上,直接把那本来的肋骨打断,发出可怕的脆裂声。

  影听到门内发出的惨叫声,不禁浑身一震,好奇却不敢探看。前两日,门内一直安安静静的,好像无人在里面,暴风雨的前夕。今日,里面刮起了狂风暴雨,惨叫连连。

  后来,傅穹苍叫得变了声,嘶哑地痛呼着,就像野兽的咆哮,听得影一阵心慌。

  一刻后,傅清墨从房里出来,一阵血腥味紧随而至,影根本不敢看里头的情况。

  “别让他死了。”

  “是。”

  傅清墨那淡蓝色的衣袍上沾了血,右手在微微颤抖着,大概是用力过度,使出了并非她能负荷的力量。她脸色苍白,眉眼间还带了几分戾气与盛怒,影看了一眼后便不敢再看她。

  “还有,让听雨准备一些木柴。”

  “是。”

  影从来不问傅清墨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可待在傅清墨的身边久了,他大概也能摸清傅清墨的脾性。

  她是要烧了身上那件衣服。

  **

  傅穹苍的肋骨又断了几根,可影有千万种办法让人死去,也有办法让人死不去,所以傅穹苍最终还是活了下来。

  傅清墨好几日都没有去见傅穹苍,反倒是姜峥嵘来了几次,而且姜峥嵘看出来傅清墨有心事。

  今日,姜峥嵘还带了春天刚开的花来,还买了一些春节礼品,高高兴兴地来到了傅清墨的雁归山庄。今日是大年初一,听雨说今日傅清墨茹素,所以姜峥嵘买的都是能多摆放几日的糕点和点心。

  把礼品给听雨后,姜峥嵘还给了听雨两个红包,一个是自己给的,一个是飞廉给的,听雨收下后高高兴兴地就走了。

  “我没有红包吗?”

  傅清墨朝着姜峥嵘摊开手,只见姜峥嵘愣了愣,笑道:“我是来跟你讨红包的。”

  在大丰,未出嫁的女子可以不给红包,不过年纪较长者亦可以给,全凭心意。傅清墨比姜峥嵘大一个春秋,按理来说,自然是她给红包姜峥嵘的。

  傅清墨笑而不语,姜峥嵘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你不会没给我准备吧!”

  傅清墨早看透了姜峥嵘的小把戏,也不拆穿,只是宠溺笑道:“有,有准备。”

  傅清墨从云纹宽袖中取出一封红包,这是她自制的,鲜红的包封烫金描边,还画上了一只小兔子,今年是兔年。她把红包递到姜峥嵘手上,柔声道:“小峥,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本来俗套的祝语,在傅清墨那清冽的嗓音之下变得柔肠百转,仿佛她说的不是祝语,是情话。

  “那我能不能许下新年的第一个愿望?”

  姜峥嵘笑着,看着傅清墨眼里的柔情,浑身就像要化开了一样。

  “嗯,可以。”

  “能不能告诉我,你有什么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