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告诉我, 你有什么心事?”

  春天的穿堂风吹来,钻进衣袖里,不算冷, 带来阵阵凉意, 沁人心脾。傅清墨看着姜峥嵘眼中的担忧,忽而叹了口气。

  本不该在这般喜庆的节日说这些事的。

  “先吃完早饭, 我再告诉你。”

  “好。”

  这是姜峥嵘新年的第一个愿望, 而且还与自己有关,自己又怎么能不答应?傅清墨拉过姜峥嵘, 坐到桌边, 转移了话题。她指着桌上做成兔子形状的糕点, 还有一些点缀了红色的点心, 实在是赏心悦目。

  “这些是听雨做的, 说是新年, 弄点红色喜庆一些。”

  “那红色为何物?”

  “朱果,酸酸甜甜的, 很好吃。”

  傅清墨一手拢了拢云纹宽袖,一手拿过一个嵌着红色朱果的晶莹点心:“来,尝尝。”

  傅清墨喂了过来,这次姜峥嵘没有拒绝, 一手虚虚托在下巴下,然后咬了一口。那糕点入口清爽,口感绵密, 朱果一咬,汁水便在嘴中荡开, 酸酸甜甜的味道萦绕与口鼻之间,实在是好吃。

  傅清墨着姜峥嵘咬过的地方吃了一口, 吃得津津有味。随后,二人又品尝了其他糕点,只不过没有多吃,毕竟早饭时间快到了。

  吃完早饭后,傅清墨带着姜峥嵘到院子消食,顺便看看盛开的惊鸿花。傅清墨伸出指,修长的手指落到鲜红的花瓣上,轻轻一拨,便有露珠落下。

  “你也知道,傅穹苍依旧在我后院的房间里。”

  “嗯。”

  傅清墨没有看姜峥嵘,目光落到惊鸿花上,变得悠远。

  “他说我娘亲是妓子,而我是妓子的女儿,不会有人爱我,一如没有人会爱我娘亲。”

  傅清墨一字一句就像是针密密麻麻地刺在姜峥嵘的心上,傅穹苍当真是杀人诛心。这个身份,就好似一张网拢在傅清墨心中,把许多情绪都缠住,挣开不得。

  “我知道我不该去听他说的话,可是……”

  傅清墨的‘可是’二字说得很轻,被风轻轻一吹就散了,也吹散了下文。

  “清墨。”

  姜峥嵘沉下声,拉过傅清墨的手,与之十指紧扣。

  “傅穹苍说错了。”

  姜峥嵘用另一只手拢了拢傅清墨的青丝,然后别到耳后:“他才是没人爱的那个,妻离子散,不,儿子都死了。”

  姜峥嵘说完后,倒是把傅清墨逗笑了。姜峥嵘见她展颜,便松了一口气继续道:“一个人值不值得被爱,不是由出身决定的。”

  庭院的两旁各有一个花圃,惊鸿花被风轻轻一带,摇曳艳丽,假山的流水潺潺留着,空气却安静下来,似乎都等待姜峥嵘接下来的话。

  “是由这个人的个人魅力和经历决定的。”

  姜峥嵘说完后,傅清墨愣了愣,随后避开姜峥嵘的眼神,目光落到惊鸿花上:“你真的不介意吗?”

  “我不介意啊!”

  姜峥嵘双手覆上傅清墨的脸,掌心滑腻微凉,她迎着傅清墨有些不安的眼神说道:“我告诉过你,我早在书中就认识了你,也早就被你吸引了。”

  “对于出身,我完全不介意。”

  姜峥嵘知道傅清墨更大的障碍是因为目睹了她母亲的一生,从青楼花魁到丞相夫人,再到鲜花凋零,尸骨无存。

  她的一生大起大落,就好像一个笑话,所爱非人,终其一生都无人爱她,爱她之人,她弃如敝屣,即便是女儿傅清墨,也不知道要如何去表达爱。

  “嗯。”

  傅清墨能看出姜峥嵘眼中的真挚,飘飘荡荡的心也落到了实处,只是要完全摆脱这个想法的困扰,或许还要时间。

  毕竟有些创伤,并非三言两语便能够治愈的。

  后来,傅清墨还跟着姜峥嵘去了军营,还收到了四守护的红包,虽然钱不多,但是心意她已经收到了。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感受到过节的气氛,大家济济一堂,说着笑着,没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论,也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傅清墨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能够遇上姜峥嵘,能结识这些人。

  以前,她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打下这个天下,每个人于她来说都是可以利用的。现在,她的想法依旧,可她却明白了有些人即便你不用计,他们依旧会帮你,真心待你。

  或许这个世间,也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差。

  “安定王会来么?”

  春节的京城是非常忙碌的,尤其皇宫内忙里忙外的,又要祭祖,又要做各种喜庆的仪式,估计安定王是不会来的。自从有她的介入之后,男女主的感情线,呸,男女主之间的剧情已经完全走偏了,姜峥嵘也摸不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会。”

  傅清墨微微蹙眉,可很快那一丝愁绪都消散在春风中。今日大年初一,有些士兵休沐,没有休沐的便在军营与大家同乐。傅清墨让南州的商贾准备了酒水和肉,便是让士兵们这几日能够好好休息,享受。

  军营内并没有挂上什么应节的物什,不过大家脸上都带着笑意,多少还是有喜庆的感觉的。姜峥嵘和傅清墨走过时,士兵们都会跟她们打招呼,傅清墨的心情又愉悦了几分。

  “他不会花时间来讨好一个只是用作威胁用途的人。”

  傅清墨说得风轻云淡,可姜峥嵘却紧蹙着眉头,现在是她过不去了。

  “所以我更加确信,他知道你我的关系。”

  “如何知道的?”

  姜峥嵘每次去见傅清墨,只有飞廉知道,有时候连梁竹都不知道。在路上,姜峥嵘还会特意绕路,翻墙,不让其他人发现,按理来说,安定王应该不会发现才是。

  “有时候我出入军营,看到的人可不少,人多口杂,自然就会传到安定王耳边。”

  “可这最多也只是知道你我有交情罢了。”

  姜峥嵘还是想不通,可傅清墨却拉着她到一旁的凳子坐下:“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时候一些事情很难瞒住的,而且还是安定王那种狡黠的人。”

  姜峥嵘没有说话,只是觉得心里长了根刺。谁都可以知道她和傅清墨的关系,可是被安定王知道,总觉得有什么脏了,也觉得危险靠近了。

  “无所谓,知道他已知晓此事也好,有利我的部署。”

  “什么部署?”

  姜峥嵘问完后,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个激灵,好似突然福至心灵:“你想将计就计?”

  “嗯,聪明。”

  “安定王会派人过来监视我,那我就将计就计,让那个人传回我俩有亲密关系的信息。”

  傅清墨说了后,姜峥嵘便接着她的话说道:“让安定王觉得,我们对此事毫不察觉。”

  “嗯,只要他认为自己在掌控一切,那我们就有利了。”

  看轻自己的对手,便是兵家大忌。

  春节过后,安定王果真派人来了,说是为了照顾傅清墨。这件事传出后,有些人还赞扬安定王是个爱妻之人,虽然还未正式成亲,却对傅清墨关怀备至。

  姜峥嵘告诉自己,会这么说的人都是因为不知内情,可听到说安定王是爱妻之人,她就火大。

  傅清墨是自己的妻,不是他安定王的!

  姜峥嵘翻看着军情报告,却止不住抿着唇,神色冷冽,好似被谁气着了一样。一早上了都在看同样的军报,青龙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人的神魂都飞走了。

  “那情报可是有什么惊天大秘密,你都看了半天了。”

  青龙忍不住开口,那人的眼神才动了动,仿佛大梦初醒一样,心虚道:“没有,只是有点累。”

  “累屁累,明明就是听到安定王的消息,所以才心绪不宁。”

  凌望舒白了姜峥嵘一脸,似乎不屑这个人撒谎没水准。楚末言在一旁拍了拍凌望舒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责备姜峥嵘。

  “丫头,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我们大家给你想办法!”

  白虎的大嗓门把姜峥嵘震醒,只见他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誓言旦旦的样子,仿佛把事情只要交给他们,就真的能解决。

  “是我魔怔了。”

  姜峥嵘拍了拍自己的头,觉得自己不该。她合起了桌上的情报,然后一一放好,书桌被她整理得十分整齐。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如今傅家势力已经被消灭,为绝后患,,安定王一定会想吞并了西州的兵力。”

  “嗯,我们得先他一步,得到姜不凡的兵权。”

  青龙双手拢在袖子里,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他尚不知大部分兵权已经在我们手上,若是知道,怕会用计打压我们。”

  “那是自然,所以姜不凡还不能死,他还得做我们的幌子。”

  “不怕姜不凡将此事告诉安定王?”

  凌望舒担忧问道。

  “若姜不凡想死,他尽管去说。”

  青龙顿了顿:“姜不凡也算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安定王无论如何都不会留下自己,那么他的同盟只剩下我们。”

  “上次我们为他消灭了一支禁军,那也算是给了他诚意,他暂时不会背叛我们。”

  姜峥嵘颔首表示赞同,并道:“如今已经春季,西州边境的战事一触即发,安定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可他会趁乱把自己势力渗透进去。”

  “那么我们便帮姜不凡清理一下垃圾罢。”

  姜峥嵘虽然不愿意帮忙姜不凡,可现在他还不能出事,更不能让安定王得逞,所以这个忙还是得帮。

  “对,现在需要帮姜不凡清除那些人,趁机安插自己的人进去。”

  青龙狡黠一笑:“一石二鸟。”

  “我会拟一份名单出来,到时候你再看要不要派这些人去。”

  “好,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