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峥嵘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地在黑暗中度过了多少时日, 直到胡图的声音传来,她才把四散的神绪勉强聚拢回来。

  胡图:【喂,别睡了, 该起了。】

  姜峥嵘没有回话, 她仍在想自己为何会昏迷。

  对了,自己受了重伤, 因为傅清墨她……

  姜峥嵘:【我没死吧?】

  胡图:【死你个头, 你都昏迷半个月了,赶紧起来!】

  姜峥嵘听到自己昏迷半个月这个消息后, 着实吓得不轻, 强迫自己睁开双眼, 可是眼皮太重了, 她睁不开。

  “大夫, 大夫, 她是不是要醒了?!”

  姜峥嵘听见一道很熟悉的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是在哪里听过的?

  其后,一道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嗯,应该吧。”

  那是一道女子的声音,软绵绵懒洋洋的, 好似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对自己的生死也不在意,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句。

  可惜, 姜峥嵘还是没能醒过来。

  姜峥嵘是在第二天醒过来的,入眼是简陋的房子, 随之而来的是弥漫在空气中的药味,闻起来很苦。

  有个女人缓缓靠近, 看了她一眼,轻笑了一声:“命真硬。”

  姜峥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眼前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直到另一道声音传来:“将军,将军,你醒过来啦?”

  曹航?!

  难怪她觉得这个声音这般熟悉。

  “行了,别凑她那么近。”

  女人推开了曹航,伸手摸了摸姜峥嵘的脉,打了个呵欠道:“人活过来了,你给她喂药就行。”

  “我要去睡觉了,别打扰我。”

  说完,女人就走了。

  曹航把姜峥嵘轻轻扶了起来,然后给她喂了一些水,姜峥嵘这才稍微恢复过来,问道:“你救了我?”

  “对,真是谢天谢地,你就倒在荒郊野岭,我若是没发现你,你就要被豺狼叼了去了。”

  曹航说话的时候,还做了夸张的表情,好像在哄小孩一样,逗得姜峥嵘发笑。

  没想到当初自己不信任的人,居然会救了自己一命。

  “谢谢。”

  姜峥嵘没有再说其他,她实在没有力气,不过她勉强坐了起来,看了看四周。这是一个很简陋的房间,房间里还放着许多草药架子,有些凌乱,自己这张榻就像是临时腾出来的,看出来这不是病人住的房间。

  “那位大夫,是谁?”

  姜峥嵘好奇,这山野之间,居然还有一位女大夫。

  “不知道。”

  曹航挠了挠自己的头,道:“当时我发现你,就只顾着背你进城了,我方向感不好,就在林子里迷了路,结果因祸得福,发现了这个药庐。”

  “她没告诉我她的身份,不过你别看大夫刀子嘴,可她人还是很好的。”

  姜峥嵘深吸了一口气,密密麻麻的刺痛感传来,这让她恨不得再吃一颗假死药让自己停止呼吸。

  “你有没有帮我捎信回军营?”

  “我捎不了,我走不出这个林子,好像有什么法术一样。”

  姜峥嵘听罢,低声说道:“莫非是奇门遁甲?”

  “不知道,那大夫要照顾你也走不开。”

  “所以我是失联很久了?”

  曹航没有说话,脸色却有些不安。姜峥嵘是南诏城的核心存在,失联这么久,会出很多问题的。

  “我要回去。”

  “不行。”

  说话的不是曹航,而是那位女大夫。说要去睡觉的女大夫折返回来,冷冷地看了姜峥嵘一眼,道:“如果你想死的话,那就请便。”

  “不过我保证你十天内都走不出这里。”

  女大夫双手抱胸,冷哼了一声:“有什么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南诏城,我要回南诏城,求大夫,指路。”

  女大夫摇了摇头:“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嘛,自己走出去,至少十天,二嘛,按照我的吩咐再养三天,我会放你出去。”

  这位女大夫外貌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长得娇媚,态度却与她的娇媚相反,强硬得很,有种久居高位的傲气。

  姜峥嵘心里焦急,思索再三,大概明白这位女大夫不是个容易妥协的人,便应了下来:“好,我再留三天。”

  女大夫扯了扯嘴角,仿佛在说‘算你识相’,而后给了姜峥嵘一个瓷瓶,道:“喝了,对你内伤很有效。”

  姜峥嵘接过,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那钱袋干瘪瘪的,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谢谢女大夫。

  “放心吧,这小子人傻钱多,付了我好多钱。”

  女大夫挑了挑眉,冷笑道:“不然,他就算磕破头我都不会救你。”

  “谢谢就免了,收钱办事罢了。”

  说完,女大夫又走了,曹航和姜峥嵘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曹航开的口:“我,我不缺钱,真的,你也不用还我。”

  “我是真的敬仰你,才会救你的。”

  姜峥嵘愣了愣,没有说什么,只是仰头喝完女大夫给的那苦苦的药汁,然后缓缓躺下。

  “大夫说了,你底子还算好,伤了两次都没伤着根基,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嗯。”

  “谢谢你。”

  姜峥嵘是真心的,如果曹航真的想自己死,那么他只需要再送自己一剑即可。若他想利用自己……

  姜峥嵘苦笑了一下,闭上眼了眼睛,曹航也不再说话,退出了房间让她休息。

  姜不凡收养自己只是为了利用自己,傅清墨也是,她的感情寄托朝夕之间被粉碎了。

  自己好似也只剩下守护南诏城的价值了。

  翌日,姜峥嵘醒过来的时候,曹航不在,女大夫在房间里,房间里还有一个大浴桶,散发出阵阵热腾的烟雾。

  “醒了。”

  女大夫把草药洒在浴桶里后,便道:“脱衣服,到桶里泡着。”

  姜峥嵘没有问为什么,乖乖地遵从,乖巧得让女大夫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会问些什么。”

  “大夫既然说了我需要再养三天,我自当遵从一切医嘱。”

  姜峥嵘把衣服脱光,也不避讳女大夫的目光,从容地泡到桶里,水是温热的,泡着觉得舒服。女大夫看见姜峥嵘身上的伤疤、伤痕,忽然感到触目惊心,她能看出来很多都是被虐打导致的。

  好好的一个女孩子,连脸上都有一道浅浅的伤痕,不过应该是用过不错的药,否则那伤痕不可能这么浅。

  “倒是个明白人。”

  女大夫收回眼神,继续往桶里放药材,浴桶里的药味弄得姜峥嵘想要屏住呼吸,而她也真的屏住呼吸了,她怕自己吐在浴桶里。

  “傅清墨是谁?”

  女大夫一直高傲冷淡的眼神多了几分兴味,在看到姜峥嵘的脸色变了变后,她便更感兴趣了:“听那傻小子说,你姓姜,可你在乎的是一个姓傅的人的名字。”

  “她是你的仇人,还是你的爱人?”

  姜峥嵘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几分,忍不住咳了几声,便听那女大夫笑了笑:“看来我猜得不错啊,她对你来说,一定是个很重要的存在,不是仇人,就是爱人。”

  “你为什么会知道她?”

  姜峥嵘抬眼看向女大夫,眼眶染上了丝丝血色,在苍白脸色的烘托下,仿佛要流下血泪一般。

  “你昏迷的时候还念叨着她的名字,不是聋子都会知道。”

  女大夫伸手探了探水温,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姜峥嵘没有回答女大夫的问题,只是闭上眼,屏住呼吸,避免被那些刺鼻的草药味熏晕。

  “不过你的外貌看起来,很像一个人。”

  姜峥嵘缓缓睁开眼,问道:“谁?”

  女大夫睨了她一眼,不屑道:“关你什么事。”

  姜峥嵘闭上了嘴,不跟这个女人纠缠,现在她是不可能说得过她的。女大夫没有再说话,走到一旁看医书,也没有说要泡多久,姜峥嵘就这么泡着。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女大夫懒洋洋地开口:“泡久一些,能淡化你身上的疤痕。”

  姜峥嵘睁开眼,浅浅地呼吸着,她已经开始习惯这些刺鼻的药味了:“你医术这般好,为何屈居在此处?”

  “我就爱在这里,你管得着么?”

  女大夫白了她一眼,随即道:“你跟那傅清墨纠葛很深吧。”

  姜峥嵘没有说话,她不想听见‘傅清墨’这三个字,也不想透露关于她和自己的任何信息。

  “我不知道你们什么关系,可如果你喜欢她,那就勇敢一把,别到时候后悔莫及。”

  这是姜峥嵘听着女大夫说过最没有攻击性的话,然而这句话听了后,她的心却一阵阵刺痛,不可言说的委屈和痛苦在蔓延。

  不过姜峥嵘倒是发现了一件事,这位女大夫并不介意女子与女子之间的情感。她朝女大夫看了过去,那人虽然在看书,可眼神却悠远,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愈发暗淡,失去了平日里的神采。

  她亦有深爱而不可得之人么?

  “你还真是个闷葫芦。”

  女大夫见姜峥嵘没有回应,便‘啧’了一下,不再说话。几息之后,姜峥嵘好似才反应迟钝地开了口。

  “一个人利用你的时候,会同时对你真心么?”

  姜峥嵘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每每想起,胸腔刺痛,仿佛告诉她:想下去可是要命的。

  女大夫放下医书,似乎稍稍明白了姜峥嵘与傅清墨之间的纠葛。这个问题,女大夫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一个利用着自己的人,会真心么?

  “那你呢,对她就没有其他企图么?”

  “有。”

  姜峥嵘想起了自己的主线任务,只有让傅清墨活下去来,她现实世界的母亲才能改变一生的命运。

  她的确也是在利用傅清墨,可她对傅清墨做的每一件事,无论是否因为任务,都是真心的。

  傅清墨呢,她接近自己,甚至与自己产生感情,是她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亦或是真心的?她有手段,有谋略,甚至不会对敌人留情,那自己也是她棋盘中其中一颗棋子么?

  自己的身世到底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要利用自己?

  “小丫头,这世间很多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而人的感情比那些俗事更是复杂得多。”

  女大夫看着姜峥嵘那冷峻的侧脸,问道:“不是有利用就没真心,有真心就没利用,感情从来都不是极与极的较量,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