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傅清墨交好, 又认为傅家的人有多好?”

  姜不凡冷笑了一声,沉声道:“你以为傅清墨接近你就毫无目的么?”

  姜峥嵘想起傅清墨的种种,心有惴惴, 可是她不回应姜不凡, 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姜不凡道:“你知道你自己的身世么?”

  姜峥嵘顿住了脚步, 她转头看向姜不凡, 脸上有些震惊,更多的是好奇, 她的确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姜不凡一定隐瞒了什么。

  见姜峥嵘一脸好奇的模样, 姜不凡便知道她对此一无所知:“我知道星斗城有人调查过你的身世, 我想便是傅清墨, 她也知道你的身世, 可是她没有告诉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

  姜峥嵘很想让姜不凡说出自己的身世, 可姜不凡又怎么会如自己所愿?

  “是傅家让傅清墨挑起你我的矛盾,对吧?”

  姜不凡站了起来, 冷笑着走向姜峥嵘,脸上满是嘲讽的意味:“挑起你我矛盾,让你我决裂,让你无路可退, 那么你会倾向傅家。”

  姜不凡走到姜峥嵘面前,低声道:“你要知道,只要掌控了你, 你的身份会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可若中州那位知道你的身份, 你会死。”

  “我的身世到底是什么?”

  姜峥嵘不喜欢被吊着胃口,她咬牙切齿道:“告诉我。”

  姜不凡没有回答姜峥嵘的问题:“你说得没错, 我的确怕你,因为我透过你看到了‘他’,是我保护了你,中州那位若是知道你的存在,你活不了。”

  姜不凡笑了笑:“傅清墨明明知道你的身份却不告诉你,她也不过是为了利用你。”

  “你不好奇我为何会知道你与傅清墨见过面么?”

  姜峥嵘听得心一颤一颤的,她知道姜不凡很可能在挑拨离间,可她同时也知道姜不凡说的是实话。

  姜不凡从不会说毫无意义的话,诛心的从来不是谎言,而是事实。

  “我事后调查过,这消息经过很多人的手,好似有人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而我想消息正是傅清墨自己传出来的。”

  姜不凡见到姜峥嵘脸上那不可置信的神色,姜不凡心中痛快,笑道:“此事若是能让你我决裂当然最好,那么她便可与你交好,利用你和你的身份,可你若甘愿死在地牢,那我便少了一只对自己极其有利的棋子,这件事对傅家来说,只赚不赔。”

  “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有判断,你自小就很聪明的,不是么?”

  姜不凡双手负在身后,收敛起笑容:“我的确不喜欢你,你的能耐越大,我便越惧怕。”

  “我是你可以看见的猛兽,可傅家派来的傅清墨,可是你看不见的毒蛇。”

  姜峥嵘有些恍惚,她还在消化姜不凡说的话,想到一些关键的地方,她却不敢再深思,不敢去触碰,仿佛触之必死。

  “我的身世……到底是……”

  “问傅清墨去吧。”

  姜不凡转过身,坐回到那张檀木椅上:“你的确很优秀,一切都很好。”

  “就是太重感情,感情是你的软肋,跟‘他’一样。”

  姜不凡没有再说话,姜峥嵘也没有再问,转身离开。她离开了宅子,翻身上马,身上那厚重的披风随风飞扬,一如她的心飘飘荡荡,踏上回南诏城的路。

  **

  姜峥嵘回到军营,不让任何人打扰自己,她就坐在太师椅上发着呆。

  姜不凡说的,有些是对的,有些是错的,错的地方便是,傅清墨不听命于傅家,她是单独行动的。她的身世是什么,为何姜不凡又是忌惮,又忍不住养着自己利用?

  姜峥嵘捂住自己的额头,想起姜不凡说的,是傅清墨将她们有交情这件事传出去的,这让自己十分心寒。

  原书里,原身是偶遇傅清墨,聊了几句,却被姜不凡发现了。原身就此受尽折磨,死于狱中。

  莫非在原书中,傅清墨便是如姜不凡所说,与原身偶遇是有目的的,为的便是毁了原身这颗棋子,毁了姜不凡的计划。毕竟原书中,原身与傅清墨并无交情,那么只有毁灭这一说才能说得通。

  若傅清墨真的是利用自己,那她又何必亲自来救,又何必在自己假死的时候为自己哭?姜峥嵘想不明白,她觉得姜不凡说得有道理,可同时又不信傅清墨真的会这么对自己。

  姜峥嵘靠在椅子上,大大地叹了一口气,神绪飞得老远,提不起一丝精神。

  自己在这里猜下去也没用,她还不如直接去问傅清墨。

  她不会骗自己的。

  **

  姜峥嵘来找傅清墨,只是姜峥嵘的脸色不太好,傅清墨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听雨,你先出去。”

  “是,小姐。”

  听雨出去的时候,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小峥,是有什么事吗?”

  姜峥嵘从姜洛阳的丧礼回来不久便神色沉重,傅清墨心中不安,可依旧耐着性子,露出柔和的笑意。

  姜峥嵘没有说什么,她先拉着傅清墨坐下,而后才道:“清墨,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么?”

  傅清墨看着姜峥嵘那澄澈的眼神,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傅清墨没有逃避姜峥嵘的眼神,就好似被姜峥嵘的眼神凌迟,会让她好受一些。

  姜峥嵘见傅清墨没有回答,心里咯噔了一下,又问:“你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世?”

  傅清墨的眼神变了变,可姜峥嵘让她无处可逃,只能困在那炙热的眼神中,接受审判。

  “你是知道的,是吧?”

  姜峥嵘见傅清墨的神绪变了,变慌张了,而她也从傅清墨的情绪中得到了答案。

  “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

  姜峥嵘紧蹙着眉头,有着责备,也有着失望,她以为傅清墨是最值得自己信任的人。

  “那姜不凡会知道我们私下见面,亦是你把消息传出去的对吗?”

  姜峥嵘见傅清墨依旧沉默,心便跟着往下沉下,眼泪沁出,溢满了眼眶,就是倔强不流下。

  “但凡你斥责我一句,说我不信任你,我都会跟你道歉。”

  姜峥嵘抓住傅清墨的手,似是在祈求,祈求她开口,说一句证明自己是错的话。

  “是我传出去的。”

  傅清墨终于开了口,她避开了姜峥嵘的眼神,却隐不去眼中的泪光,她又道:“是我害你入狱的。”

  “为什么?”

  姜峥嵘本来紧抓住傅清墨的手缓缓放开来,泪模糊了眼前的人,她好似看不清她了,或许她从未看清过。

  “让你和姜不凡决裂。”

  傅清墨也不撒谎,却不敢再直视姜峥嵘的眼睛,她怕看了自己会失去勇气,说实话的勇气。她怕自己会用自己最擅长的谎话和伪装去欺骗姜峥嵘,不让姜峥嵘离开自己。

  “所以姜不凡说的都是真的。”

  姜峥嵘顿了顿,自嘲道:“你也在利用我。”

  “你还利用了我什么?”

  姜峥嵘想让傅清墨一次过说完,好让自己死心,对傅清墨,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死心。

  傅清墨不说话,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走吧。”

  “傅清墨。”

  姜峥嵘直勾勾地盯着傅清墨,眼泪从眼角流下,问道:“你对我的感情,也是假的么?”

  傅清墨紧咬着牙关,逼着自己去看着姜峥嵘,她想要回答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姜峥嵘沉默地看着傅清墨,眼神愈发晦暗,到最后黯淡无光。

  姜峥嵘走了,傅清墨依旧坐在原处,一滴泪从眼角滑下,就好像在嘲笑她此刻的狼狈。

  “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雨进来的时候是慌张的,她看到姜峥嵘是哭着离开的,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岂料,听雨进来的时候发现自家小姐也没多好,那隐忍又委屈的模样,让听雨格外心疼。

  她已经好多好多年没有见过傅清墨这样了。

  “小姐,怎么了,你别吓我!”

  听雨蹲在傅清墨的脚边,想要为她抹泪,可又觉得傅清墨定然不喜欢别人触碰她的脆弱。

  “她知道了。”

  “啊?”

  听雨‘啊’了一声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霎时脸色大变,问道:“那可怎么办?”

  “她问我对她的感情是不是假的。”

  听雨安静地听着。

  “我没能回答。”

  傅清墨扬起自己的头,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然后她走了。”

  “可是小姐,你明明……!”

  明明也是这般在乎她,为什么不让她明白这一点?

  “可我的确利用了她,欺骗了她。”

  傅清墨自嘲地笑了笑,看着这偌大的大厅,忽然觉得空气安静得可怕,那种令人窒息的孤独又像海潮般侵袭而来。

  “在这个基础上,我对她的感情,又能有多真?”

  傅清墨看向听雨,看得那人红了眼的模样,笑道:“若我是她,亦是不信的。”

  “小姐……”

  听雨不明白,她不明白这些聪明人都在想些什么。

  “听雨,我好像……失去她了。”

  **

  姜峥嵘骑在马上,骑得很快,她脑子依旧回放着傅清墨的一切,她企图找出一点傅清墨真挚的证据。

  可失望与愤怒侵蚀着这些画面,扭曲了自己曾经的记忆,让她无法去判断,也无法去思考。

  气血上涌之际,她的胸口一阵剧痛,一阵比一阵更疼。姜峥嵘拉住缰绳,想要停下,可她却发现自己浑身都使不上力,眼神阵阵发黑。

  不……不能在这里。

  姜峥嵘不知道自己骑马骑到哪里,这里人烟不多,甚至很可能有豺狼猛兽,若她晕倒在这里……

  扑通……

  姜峥嵘从马上摔下,摔到坚硬的地上,浑身骨头像是被摔碎了一样。她动了动身躯,想要爬起来,可胸腔剧痛,喉间一甜,竟是吐出一口血来。

  这口血吐出,就好似吐出了她所有的坚持,最终晕了过去。

  初春的阳光点点滴滴洒在姜峥嵘身上,只照出一张惨白如鬼的脸。

  她如同一只即将消散在荒郊野岭中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