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 宁晋溪生怕徐然会睡得不好,将徐然的头放在自己腿上,一如三年前那般, 细心地为她理着发丝,摸着徐然如今光滑的脸颊。

  宁晋溪想着应当是南蛮的秘法吧, 不知其过程该是何等的痛苦, 才能换掉整张脸,一时更加自责自己当初为何不在仔细一点, 这样皇帝就不会有可趁之机了。

  想到此处,宁晋溪的眼眶又开始发热, 好在徐然已经回到自己身边了。

  宁晋溪将徐然安置在自己的床上, 就这样静静地看了徐然一夜, 直到天亮时,宁晋溪才起身去给徐然准备醒酒汤,想着徐然醒来定然会头疼。

  今日的天气格外的好,徐然被洒进来的阳光照醒,缓缓睁开眼睛, 一下愣住了,这里怎么这么像长公主的寝殿, 徐然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在梦境还是现实。

  直到宁晋溪端坐一碗醒酒汤进来了,见徐然已经醒了,只是一副呆滞的模样,“你醒了, 可有哪里不适?”

  宁晋溪将餐盘放下, 端着醒酒汤就坐到徐然身旁, “可是头疼得厉害,来先把这碗醒酒汤喝了。”声音轻柔, 生怕大声一点将徐然吓到。

  徐然僵硬地转过头来,看着宁晋溪的脸,放在被子里面的手给自己来了一下,很疼,不是做梦,那自己怎么到的长公主府?

  宁晋溪见徐然呆呆得看着自己,笑容逐渐宠溺,空着的那只手还亲昵地刮了一下徐然的鼻子,她记得以前徐然最喜欢这动作了。

  只是这次徐然却是截然相反的态度,一下子从床上起来,还差点打翻了宁晋溪手里端着的解酒汤。

  “右相,还请自重。”徐然站直身子,对着宁晋溪行礼道,一副别来挨着我的样子。

  宁晋溪还以为是徐然在怨恨自己,将解酒汤放在案记上,也跟着起身,“你是还在怪我吗?然然。”

  这一声然然,让徐然的内心猛地一颤,抬起头来,看着宁晋溪,“右相恐怕认错了,我并非大将军,只是许多人都说过我与大将军的身形上与给人的感觉中有几分相似。”

  还未等宁晋溪开口,徐然再次开口道,“还望右相分清眼前人,勿要失了分寸。”

  宁晋溪不敢相信到了此时,徐然还是不肯与自己相认,上前几步,靠近徐然,眸子里含着水光,“你当真不肯认我?”

  徐然看着宁晋溪缓缓落下的泪水,心里也是一紧,事到如今,自己依然会对宁晋溪掉眼泪感到心疼。

  “外臣当真不是大将军,大将军早就在三年前离世,外臣知右相思念大将军,可还望右相看清外臣的脸。”

  宁晋溪闻言仰头不愿让眼泪落下,叹了一口气,又上前一步,“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是她。”

  徐然被迫与宁晋溪对视,她看清了宁晋溪眼里的泪花与伤痛,可是已经回不去了,自己已经不想在与宁晋溪继续纠缠下去。

  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再次躬身行礼道:“外臣乃是南蛮祭司花颜。”

  宁晋溪见徐然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肯认自己便是徐然,有些激动地抓住徐然的衣襟,徐然比起三年前文弱得不成样子,宁晋溪一下就把她抵在了墙上。

  “三年前你的心口位置被人刺中了一刀,哪怕是这世间最好的祛疤药膏,都不能彻底地去除。”

  此话意在告诉徐然不要不认,她有办法让徐然的隐藏无处遁形。

  徐然没有在说话,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放开抓着宁晋溪手腕处的手,一副任人随意处置的模样,宁晋溪还以为自己的话奏效了。

  刚想松开徐然,抱抱她时,徐然又开口了,“右相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大将军已经死了。”

  “我不准你说你自己死了这种话。”说着便扒开徐然一侧衣衫,半露香肩。

  宁晋溪愣在了原地,不愿意相信,又去将一边也扒了下来,都是一样的光滑,上面根本没有疤痕的存在。

  宁晋溪依旧不愿意相信,觉着是障眼法,伸手抚上徐然的胸口,指尖微凉,激起了徐然一阵轻颤。

  难道真的不是吗?

  宁晋溪在心里问着自己,有些失魂落魄地后退了几步,徐然趁着空挡将衣服拉扯回原位,“这下,右相可愿相信我并非大将军徐然了?”

  宁晋溪忽然想起昨日自己刚到傅文卓府上时,徐然对着自己叫的那声姐姐,“你昨夜叫了我姐姐。”

  “呵,许是认错了人,将右相认作了花颜的红颜知己姐姐了。”徐然挑眉道。

  “认错了?”宁晋溪喃喃道。

  “是啊,就许右相认错人,花颜便不能认错了吗?”徐然反问道。

  未等宁晋溪做出反应,徐然便以天已经亮,昨夜多有打扰为由,告辞了。

  房里只剩下宁晋溪一人,跌坐在椅子上,难道真的不是吗?找了三年到头来终是一场梦?

  一直坐到日落时分,宁晋溪才缓过来,谁也不知道她这段时间内都想来什么,她叫来了白清如。

  “右相,这要这样做吗?”白清如对宁晋溪那疯狂的计划,感到震惊,她觉得长公主现在一旦碰到关于的徐然的事情,就像失了智一般的疯狂。

  “去做吧。”宁晋溪不愿听白清如的劝告,她只想将徐然引出来,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要见到徐然一面才行。

  “是,臣这就去办。”眼看宁晋溪心意已定,自己说什么都不会有改变,只好听从安排,着手安排手下的人去办宁晋溪交待的事来。

  傅文卓听到白清如回来交办的事时,立马准备抄家伙去宁晋溪府上驻扎,万一真的出了事,那该怎办。

  “右相,自有打算,你别去添乱。”白清如拦下了傅文卓。

  “这怎么能是添乱呢?”傅文卓一心要去保护宁晋溪。

  白清如无奈叹气,“如果是我杀了你的父母,你会来杀了我吗?”此话一出,傅文卓反而冷静下来了,要是换作自己与白清如两人,那真的不一定能下得去手。

  “可是我们赌不起,况且右相根本就没做那些事,要是她信了怎办?”傅文卓放下手里握着的长枪,她的确不能去宁晋溪府上守株待兔,以徐然的本事提前发现府里的守卫多起来也不是难事。

  “就怕她不信,所以还得做得逼真一点。”白清如费劲地想帮傅文卓将长枪放好,傅文卓见状,赶紧上前自己把乱放的长枪收好。

  “小心些,白姐姐。”

  “下次还乱放吗?”

  “不敢了,白姐姐。”

  ————

  宁晋溪一连等了好几天,都没有等到徐然的造访,心里烦闷,殊不知,徐然这几日都在驿站里面待着,根本就没有出门,当然不知道外间都在传什么。

  直到长夜敲响了自己的房门,告诉她,宁晋溪是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外面都在传,现在整个中都城的人都知道了,不过真假需要自己去辨别。

  徐然一开始不相信,怎么会是宁晋溪做的,她怎么可能会做得出这种事来。

  直到徐然走到街上,有人言之凿凿地说当初徐然的父母本来是救出来了的,又被长公主府的人抬回了火里。

  当初的确是有人看见长公主府上的人抬了两个人进了大将军府,只是那个人早就被灭口了,这些人说得人自然是白清如让人传出的谣言。

  徐然有些半信半疑,此事已经传好几日了,如果是假的应当早就出来解释了,而宁晋溪安静得出奇,一时间宁晋溪的名声在百姓中低了好几个度。

  徐然走着走着便到了严明礼的府上,她也不知道为何会来到此处,只是严明礼突然从她身后出现,“花颜祭司?”

  “严将军。”两人在宴席上有过一面之缘。

  “花颜祭司,在此处有何事吗?”严明礼好似对徐然很好奇的模样。

  徐然对严明礼也未曾设防,眼睛往下撇了一眼,决定套套严明礼的话,“想请严大将军吃饭,问问徐然大将军的事,我听闻大将军与严将军是挚交好友。”

  “好。”严明礼当即便答应了下来,对着身后比了个手势示意鱼儿上钩了。

  ————

  中都城一处酒楼的二楼包厢内,徐然与严明礼点了一桌子菜,等菜上齐后,严明礼替徐然斟茶时,露出半截手腕,狰狞的疤痕出现在徐然的眼前。

  “这伤?”那伤疤烫到了徐然的眼睛,这伤疤她曾经满身都是,后来经过蛊虫的三年的啃咬,不断的修复,才长成如今这模样。

  “这伤啊,以前被火伤的,已经不碍事了。”严明礼已然认定眼前人便是徐然了,自然不会说这是当初那场大火造成的,他怕给徐然带来负担。

  “是三年前大将军府上的那场大火吗?”徐然虽心里愧疚,可依然记得自己是为了来套严明礼话的。

  “正是,那场大火。”严明礼低着头沉声地回答道,就算如今徐然鲜活得在自己面前坐着,可是当初看着徐然被刺那刀时的无力感一直笼罩着他,整整三年了。

  无处发泄的他,只能将矛头指向了当初的大哥,张恭,处处与之作对。

  徐然了然,压下心里的愧疚,“最近城中都在传,大将军的父母是被右相丢回火海的?”说这话的时候,徐然故意压低了声线。

  严明礼皱了一下眉,作出一副,不要多问的样子,“你切勿去查。”

  徐然心里只有个想法,他没有否认,顿时,心涼了半截,当真是宁晋溪做的吗?

  “为何?我曾在南蛮受过大将军恩惠,自然是要她替查清楚的。”徐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严明礼依旧皱着眉头,他在想如何说会好些。

  “的确是与殿下有关。”严明礼实在是想不到其他的更好的话了。这个话一出,其他的全靠徐然自己去想了。

  “那就是大将军的父母是被长公主害死的?”徐然略带颤音说出来的,严明礼本来想摇头,却又想起宁晋溪说过的话,一切后果她自己承担,自己只需要照做便行。

  严明礼点点头,徐然心里那一点点的庆幸都烟消云散了,至此,徐然没办法说服自己,放过宁晋溪了。

  父母之仇大于天。

  徐然有些恍惚地跟严明礼道别,临走前与严明礼道声了谢,如果不是知道了她便是徐然,严明礼定然不会知道徐然到底是在谢什么。

  徐然走在大街上,觉得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好不真切,白清如与傅文卓坐在一间酒楼的二楼上,看着徐然有些落寞的身影,“真的不用我去殿下府上守着吗?我感觉她下一秒就要与殿下同归于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