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菜不只是无意还是有意, 上面摆着的都是徐然喜欢菜肴,这让徐然很不自在,每道菜都不敢多吃一口, 反而加重了宁晋溪对她的怀疑。

  “花颜祭司对府上的客房可还满意?”宁晋溪适时地开口问道。

  徐然心里想着果然还是发问了,“都挺好的, 布局还是装饰都是上等工艺。”模糊的夸赞起来。

  宁晋溪闻言接着引导着徐然:“屋里的画你觉得如何?”  徐然知道自己的回答必须显得认识画里的人, 而且还要表达自己的好奇,“大将军的出浴图可是右相所画?”

  “正是, 你觉得如何?”宁晋溪当下认了下来,这画是这三年来画的其中一副, 以往是挂在自己的阁楼里, 今日也事出有因才取下来让人挂到客房去。

  “如此香艳的场景, 右相都能想到,右相与大将军的关系一定很好吧?”问这个话的时候,徐然藏在衣袖下的手都忍不住的颤抖着。

  既期待宁晋溪的回答,又害怕宁晋溪的嘴里说出伤人的话,她比谁都害怕自己为之付出的感情是假的。

  “很好, 我们两情相悦。”宁晋溪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徐然的脸看,生怕错过徐然脸上一丁点微表情。

  果然宁晋溪如愿在徐然的脸上看了一丝动容, 以及眼睛也跟着眨了一下,这让宁晋溪原本有些动摇的心,再次确定此人是徐然的可能性极大,只是为何她的脸毫无破绽。

  徐然闻言虽有一丝动容, 可心里却冷笑了一声, 面色终是不显, “可是我记得右相身为长公主时,有过一段婚约, 而且婚期就在大将军死后第二天。”

  徐然终究还是在意宁晋溪当初默认下的婚约。

  宁晋溪也没想到徐然回问这个事,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作答,如果眼前人真的是徐然,她大可以告诉徐然自己当初是为了送她走,才应下来的,可这样也会惹得徐然生气。

  若眼前人不是徐然,是其他别有用心之人派到自己的探子,自己说了,恐怕多生事端。

  “那是...”宁晋溪打算以万不得已做借口,话刚刚开口,徐然便打断了“是什么让身为长公主的右相都不能自主决定自己的婚约了?”徐然显然是知道宁晋溪打算找借口,便先一步开口把话问死。

  徐然问着话的时候,带一丝不易察觉到怒气,是了,当初她就是想不明白这个事,可如今不是已经过去了,自己回来只是找回父母,便离开。

  真是过去了吗?只是回来找父母吗?真的要再离开吗?徐然反问自己三个问题。

  宁晋溪依旧说不话来,她不知道如果去说,她不想骗徐然,又怕眼前不是徐然,等不来宁晋溪的答案。

  徐然忽然一笑,“不重要了,大将军已经死了不是嘛。”这话直接扎在宁晋溪的心里。

  徐然自知失态,她以何种立场敢质问晋国的长公主,晋国的权臣右相。

  “我只是为大将军感到可悲。”徐然声气弱了下来,没了刚刚质问宁晋溪咄咄逼人。

  此时,整个餐桌上的气氛到了凝重的地步,好在翠菊那个暖袋进来了,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气氛有些僵的缘故。

  翠菊替宁晋溪绑好了暖袋在膝盖上,多说了几句话,“右相的腿可好些了。”

  宁晋溪原本有些胀痛的膝盖,此时觉得暖洋洋的,甚是舒坦,“嗯。”的一声回应了翠菊的问话。

  这对话倒是引起了徐然的注意,徐然的脸上带着疑问的问道:“右相这是怎么了?”好奇地看着宁晋溪膝盖上的两个大暖袋。

  “右相之前去寺庙祈福时,留下的跪坏了膝盖,留下的病根,刮风下雨的天气都会疼痛难忍,用暖袋敷上会缓解一些。”翠菊站起身来给徐然解释道。

  徐然闻言以为是宁晋溪去寺庙给百姓祈福造成的,“晋国能有右相真是晋国的福分啊。”

  翠菊闻言还想说些什么,被宁晋溪一个抬手制住了,翠菊自知多言了,便行礼出去了。徐然见翠菊刚才发应自然也知道里面另有隐情,只是宁晋溪不想让她知道。

  大概是死过一次,徐然对宁晋溪没了以前那份体贴了,宁晋溪不想让她知道,她偏要问, “难道右相不是晋国百姓祈福?”  徐然问得很认真,宁晋溪望着徐然现在的脸,无法从这脸上找到徐然的影子,唯有那眸子与徐然的眸子一样亮,就这样两人对视了许久。

  “不是,是本相做错了事,去寺庙求安心罢了。”宁晋溪自然不会说,那是为了给徐然祈福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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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也巧,宁晋溪得知徐然被匕首刺入心脏那一天,也下着今日这般大的雨,宁晋溪什么都做不了。

  当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时,只能祈求神明的保佑,宁晋溪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大雨天气不顾众人的阻拦,依然去了城外的寺庙从山下开始一步一叩首的往山顶跪去。

  就连当初半山腰住的道缘法师都被引来,傅文卓刚又想上去给宁晋溪打晕带走时,被道缘法师拦住了,“让她去吧,她心里苦,无处发泄。”

  到了后半段的山路,宁晋溪跪过的地方便会出现一滩血水,白清如叹了一口气,望着还有一段距离的山顶,不由着为宁晋溪捏了一把汗。

  雨水打在宁晋溪的身上,好似没有感觉一般,每走一步,心里便默念一句,请菩萨保佑徐然平安健康。

  直到膝盖跪烂了,头也磕破了,终于到了山顶。

  只是宁晋溪依旧不愿回去,她还要去后山看看曾经她与徐然一起发现的泉水,是否已经满了,上次来的时候,枯竭了。

  是否这次已经恢复如初了。

  众人见状只能跟在宁晋溪的身后,翠菊赶忙上去扶着宁晋溪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几人都不知道宁晋溪想干嘛,只能跟着走。

  这个寺庙,众人都是从小长在中都城的人,都来过无数次了,只是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一处山泉水。

  雨也渐渐小了下来,空气弥漫着沁心的涼意。

  曾经枯竭的泉水,如今不停的哗啦哗啦地流,宁晋溪见状,原本有些阴郁的心,忽然变得舒坦了起来,是不是预示着她与徐然也可以如这泉水一般,恢复如初甚至更加好。

  宁晋溪不求更好,只求徐然平安。

  终于心里的那口一团郁结去了,宁晋溪再也撑不住了,一下倒在翠菊的身上。

  当夜宁晋溪便发起了高热,按李药师的话,长公主这是去了半条命啊。一连养了小半年才养回一点精气神来。

  也是从这里开始,宁晋溪下定决心要跟皇帝斗,而不是求得一个平衡,她要所有的一切,宁晋溪放弃皇家长公主的身份,参加了考试,进入了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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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然眼见宁晋溪陷入了回忆里面,出声问道:“右相在想什么?”

  “没什么,饭菜可还合胃口,不喜欢的话,本相让厨房重做。”宁晋溪收回飘远了思绪,不想给眼前人说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便转移了话题。

  “很好,不用再麻烦厨房了。”徐然刚才已经逾越过一次了,不好再逼问宁晋溪,如今两人又不是曾经那般关系,自己现在只是南蛮的花颜祭司。

  用过晚饭后,徐然见今夜已经问了许多事,怕在说些什么,露出点马脚就不好了,言多必失。

  殊不知,今日她所有行径,在宁晋溪看来都已经差一个铁证了。

  刚踏出房门,外间的月光洁白如霞,许是今日的大雨洗去天空中的尘土,露出了月亮原本的模样。

  “花颜祭司也喜欢月亮?”宁晋溪见徐然不自觉的抬头看月亮的行为,更加欣喜,这与徐然的习惯,如出一辙。

  “不,我不喜欢,只是今天的月光格外亮,才会驻足。”徐然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有大将军的习惯,这不是把破绽往宁晋溪脸上砸吗?

  宁晋溪当然是不信的,徐然刚才看月亮的眼睛都亮了,更别说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曾经有个人就很喜欢月亮,没事的时候都喜欢去屋顶去看月亮。”宁晋溪慢慢收回抬头的动作,看着徐然说道。

  徐然不自然的瞥向了一旁的树梢,没说话。

  宁晋溪见徐然不愿再多说,心里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今日花颜祭司也累了,早些休息吧。”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徐然站在原地看着宁晋溪远去背影,在月光下丝质的锦服泛着一圈圣洁的白光,一如自己无数次在月光下见到长公主的样子。

  徐然赶紧摆了摆头,将脑子里多余的想法,全部抛出去。

  突然宁晋溪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徐然,离得有些远,根本看不清脸,这更加确信眼前便是徐然,一模一样的身影。

  宁晋溪终是没忍住留下来两行清泪,三年了,她终于回到自己身边了,她要演戏,自己就陪她演戏。

  此时的宁晋溪是这般想法,过不了多久,宁晋溪就会逼着徐然自己承认自己便是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