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是夏季了, 怎么还这么冷,冷到徐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冰窟窿里一样,还没等自己消化完皇帝将宁晋溪指婚给了张恭的事。

  便听见张恭又接着说:“皇上, 臣还有一事要启禀皇上。”

  皇帝也适时的追问道:“何事?”两人一唱一和。

  “臣要说得是,大将军徐卓乃是妹妹徐然冒名顶替, 此人扰乱朝纲, 罪不可恕。”张恭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里一片哗然。

  全都小声议论起来。

  “大将军怎么会是个女子。”

  “我说她怎么这般清秀。”

  “那长公主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徐然对于周围的议论声充耳不闻, 依旧立在哪里,只是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如果换了其他人, 她可能还没有这么震惊, 可这是张恭,她一直把张恭当做自己大哥来看。

  居然到头是自己所谓的自己人告发了自己。真是可笑,以为自己有了长进,却依然识人不清。

  严明礼站在徐然稍后一点的位置,也是震惊与愤怒交织, 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张恭,连与长公主共谋送走徐然的计划里面都没有出现张恭, 就是担心会牵扯进他。

  又很庆幸当初了徐然能够更加安全地送走,没有再让第三个人知晓这个事情,不然徐然危也。

  昔日在南蛮的种种好似还在昨天,严明礼紧绷着下颚, 不再去看张恭, 只是担心地看着徐然, 接连两个重大的打击,如何撑得过去, 眼神不禁暗了又暗。

  只听见徐然轻笑一声,她突然就明白了,长公主今日的异常,肯定早就知道了此事,可是徐然依旧想去找到长公主问清楚。

  不过皇帝没有给徐然这个机会,而是下令,“来人,先将徐然压入天牢,等候发落,此事由季爱卿来办。”

  皇帝没有忘记季子路对徐然的嫉妒,如此徐然会受到最大限度的苦难。

  徐然依旧站得挺直,也不为自己辩解一句,中都卫的人上前来,准备扣押徐然时,又都停顿了一下啊,这是昔日的统帅,如果徐然自己愿意走,那最好不过,可以为徐然自己保留最后的体面。

  徐然自己转身往大殿外走去,只是在经过严明礼时,看了一眼严明礼,好在严明礼读懂那个信息,保护徐然的父母。

  此事长公主早就想到了,到时候跟徐然一起送走。

  ————

  “哎呀,大将军,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季子路走在徐然身侧,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此次押徐然回天牢,是王满。

  王满听季子路说这话的时候,眉头不自觉地皱在一起,真是个小人,当初大将军得势时,一个劲地往上贴,如今落魄就来嘲讽。

  王满对徐然有滤镜,哪怕徐然当初故意让季子路去看那腐烂的尸体,王满都觉得徐然这么做有这么做的道理。

  甚至现在知晓徐然是女子,更加崇拜徐然。

  “季大人,皇上还未发落大将军,大将军现在依旧是晋国的大将军。”王满终究是没忍住呛了一句季子路。

  季子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中都卫小将领都能说教自己了,自己好歹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管好你自己。”说着示意自己人去押徐然。

  王满见状,还想带着自己手下的人,与季子路的人硬碰硬,徐然只是淡淡地撇了一眼季子路,对着王满道:“别生事,你不是一个人。”

  徐然出声提醒王满家中还有一个娇妻等着他回家,不要为了与季子路这样的人起冲突。

  徐然现在不想连累别人,尤其还是雪中送炭之人,虽说王满现在帮不了自己什么,可在自己失势后,依旧维护自己,这份心少有,显得更加可贵。

  王满只能留在原地看着徐然被季子路的人押走。

  只是徐然越走越觉得身体沉重,且还伴随着眩晕,这种感觉与当初在蹴鞠比赛上,北境用的软骨散很像。

  季子路突然靠近徐然说道:“熟悉吧,这可是北境少主北慕嵩亲自送给皇上的,说是如果有一天能用上的,北境会备大礼送上。”

  “看看吧,当初长公主为了你将北境少主双臂都废了,可是如今你不一样也被舍弃了,也成了一个弃子。”季子路的话就像魔咒一般,在徐然的耳边回荡,被舍弃,被舍弃。

  徐然觉得太晕了,有些走不动了,正午的阳光又很刺眼,可徐然又偏偏想抬头看看太阳,她以前觉得长公主又像月亮又像太阳,冷静且炽热。

  她真的被长公主舍弃了吗?

  还没等徐然多上看上两眼,便被人从身后一脚踢翻在地,手掌撑在地上,瞬间被地上的沙砾磨破了皮,伤口不大,但还是流出小小的血珠。

  这里地处偏僻,只有一个钟楼,那个楼只有初一十五用得上,如今更是没人。

  这才让季子路如此大胆,把徐然踢到在地还觉得不够过瘾,在徐然准备撑着地准备起身时,又一脚踩上去,甚至碾了几下。

  死死地压着徐然起不来身,白金的袍子变得灰扑扑的,徐然浑身又使不上劲,或许在外人眼里,这样的折辱很伤自尊,可徐然却没觉得又多难受,这些都是身体上的。

  远没有长公主对自己的欺骗让自己来得神伤。

  徐然努力撑着自己的身子不让自己再次与地面接触,手上的伤口在地上摩擦,血珠越来越多。

  终于等到季子路觉得没意思了,才将自己的脚拿下来了,徐然的背上赫然出现一个脚印。

  季子路等着徐然自己爬起来,不准其他人扶她,徐然冷汗直流,颤抖着手臂,将自己缓缓撑起来,摇摇晃晃地站直。

  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季子路在后面看着徐然这样,觉得畅快极了,刚想上去再补上一脚像刚刚那样,继续折磨徐然。

  却被人一把拉住了,来人瞬间卸掉他的胳臂,疼得季子路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季子路,你不想活了吗?”严明礼不知道从哪里赶来了。

  徐然听见严明礼的声音,赶紧努力维持自己的体面,缓缓转身,可惜,没有她想见的人,明明几个时辰前,还亲手为自己束冠的人,现在却怎么都见不到。

  “严将军,我只是觉得大将军走得有些慢了,想扶大将军一把。”季子路不知道严明礼看了多少,此时徐然身上痕迹,分明就是说刚刚受了欺负,但是他一口要死不认,就凭严明礼也没办法对自己怎么样。

  季子路,扶住自己被脱臼的胳臂,讨好地看着严明礼,见严明礼只是看着徐然,根本不管自己,“真的是大将军自己摔的。”忍不住再次为自己辩解。

  “回去吧。”徐然一直盯着严明礼后面看了一会儿,可一直没有她想见的人来,放在以前她想见了,就直接去找,哪怕在皇宫里,依旧可以去找。

  只是如今,还是不要把严明礼在牵扯进来了,尽管严明礼本就是长公主手下的人。那句想见宁晋溪的话,在唇游荡了几回,被吞回腹中了。

  严明礼深深地看了一眼徐然,“你且小心点你的狗命。”走前对着季子路放了狠话。

  季子路的确得小心点自己的狗命了,因为长公主正站在不远处的钟楼上,指甲嵌入了肉里都没有感觉一般。  宁晋溪从未这般觉得自己无用,想要保护的人,就在眼前受到欺辱,自己现在还不能出面保护她,只能躲在这里悄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在皇帝彻底放下防备前,自己决定不能表露出还在意徐然的一点点动向,她必须要将徐然安全送出去,她不敢赌,皇帝对徐然动了几分杀心。

  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婚约做诱饵,诱导皇帝相信自己为了宏源可以放弃一切包括徐然。

  她要徐然活着。

  “殿下,你的手流血了。”白清如看着宁晋溪紧握的拳头里流出一滴鲜血提醒道。

  宁晋溪答非所问地应了句:“她的手也流血了。”

  白清如见状觉得两人这样迟早不行,“殿下为何不跟徐将军说清楚,这样她哪怕□□上受着折磨,但心里不会有苦楚。”

  “本宫也是人,本宫也会怕,怕她不肯走,怕她留下来,怕她死。”

  “宁言变了,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二皇子了,是本宫发现得太晚了。”宁晋溪说着手指沿着眼角往上抹掉自己的一滴泪水。

  “臣女一定竭尽所能的帮殿下助徐将军离开中都城。”白清如知道劝不动,便不劝了,换作她也会害怕傅文卓出事,宁愿自己一个人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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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将军乃是女子的事已经传遍整个中都城了,大家都在议论,一个女子怎么能走到如今这么高的地位,又因为是女子被关起来了。

  大街小巷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都在诉说徐然的不易。

  这是白清如故意放了几个人混入其中,将徐然是女子又如何,她也是晋国的大将军,晋国的大功臣。

  百姓成功被挑起了情绪,纷纷走上街头,嘴里喊着放了大将军,放了大将军。

  人群很快被白清如的暗线带到了大理寺门口,声音一声大过一声,因为长公主说过,自己伤了徐然的心,要让徐然知道自己在百姓心中依旧是那个大将军,让徐然心里好受一些。

  此举也是为了让皇帝为了平民愤,把徐然放回大将军府,从大将军府带人走比从大理寺里劫囚要容易得多。

  在天牢里面坐着的徐然,隐约听见了外面有人喊放了大将军,放了大将军,徐然一坛死水的心,突然动了一下。

  这是百姓的声音?

  皇帝派出中都卫去镇压,可依旧无济于事,根本难不住,刚刚登基又不敢对百姓做出什么暴力的事,这点被宁晋溪与白清如抓得死死的。

  其中当然也有中都卫的功劳,徐然在时,中都卫大家都过得很好,这季子路来管中都卫后,对着大家伙都是呼来喊去,好像自己是中都卫的主人一般,只不过是皇帝让他暂时接管。

  徐然被暂时送回大将军府关押起来。

  皇帝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徐然,他想让徐然亲眼看到她所爱的人嫁给别人,那种痛不欲生的表情,应该跟大殿上突然呆滞的表情一样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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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如月终于从外面鬼混后回来长公主府,回来的路上,听说了徐然的事,心里一阵慌乱,回到公主府立马向翠菊求证。

  看着翠菊缓缓点头后。

  立马找到长公主,跪在长公主的脚下,“殿下,徐然的事是我说出去的。”

  宁晋溪本来对沈如月的去来不过多束缚,几日没见也正常,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自己身边的人出卖徐然。

  依旧是自己害了徐然,是否当初把徐然牵扯进夺嫡之争是否正确。

  答案是否定的,宁晋溪从来不后悔将徐然留在身边,此次准备送走徐然只是万不得已,她一定会接回徐然。

  宁晋溪什么都没问,只是让翠菊取下沈如月手上长公主府的信物,这是要将她赶出去,不杀沈如月已经是她对沈如月最大的仁慈了。

  等沈如月走后,宁晋溪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她想去见徐然,又怕见了自己心软将徐然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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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如月出了公主府便直奔,自己这几日待地方去了,一进去便看见自己师姐陇秋正在炼制毒药。

  “怎么,这才走半日便想师姐了?”陇秋眼睛都不抬地调笑道。

  “陇秋,徐然的事是你告诉皇帝的?”沈如月站在陇秋面前质问道。

  “当然,不然还有谁。”陇秋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自己为皇帝卖命,将对皇帝有力的消息告知皇帝不是应该的。

  “徐然是我朋友,是我所珍视的朋友,我以为你对我至少是真心的,你留下我只是为了得到徐然的消息。”沈如月真的觉得自己不该喝那杯酒。

  酒后真的是,陇秋问什么答什么。

  这段时日被陇秋哄着养着小院里,等到今天陇秋才肯放自己回去,这才知晓为何没把自己一直留下来,是怕自己想起说过什么,回去让殿下先做好准备。

  “你很在意她?”陇秋闻言也直起腰看着沈如月问道。

  “是,她是我朋友,我当然在意她,长公主就像是我的家人一样,现在都是因为我,她们遭受了原本不用遭受的罪。”沈如月说着便哭了起来,无声的落泪最是惹人心疼。

  更何况还是陇秋对沈如月这般偏执的人。

  陇秋原本还想与沈如月争论,徐然受到这些罪就算没有她,皇帝迟早会去查徐然,这些总会让她们受的。

  现在一见到沈如月的眼泪,立马用清水洗干净手,保证手上没有毒素后,想要抱住沈如月,却被躲开了。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沈如月只是过来求证是不是陇秋,虽然已经在长公主哪里认了,可她也抱有一丝希望,希望不是陇秋,可是却事与愿违。

  此话一出,陇秋的眼神突然就变了。

  “你要走?你手上已经没有长公主府的信物了,你被赶出来了,你还能去哪里?”说着陇秋一步一步紧逼,把沈如月又赌在墙角。

  沈如月伸手想要抵住陇秋靠近自己,两只手又被陇秋一手抓住高高地举起,一手掐住沈如月的下颚,逼迫其与自己对视。

  “告诉你能去哪?嗯?”陇秋也气恼,反而像逗小猫一般逗着沈如月玩。

  “不用你管,放开我。”沈如月更加大力的挣扎,陇秋怕沈如月弄伤自己索性又给人下了迷药,随便喂了一颗软骨丸,与北境那药同样的功效,就是为了让沈如月醒来也别想跑。

  没错,陇秋又想将沈如月软禁起来。

  那什么徐然关她什么事,沈如月竟然为了一个外人跟自己红脸,这让她如何不气。

  只是最后陇秋为了哄沈如月开心,依然会去帮徐然的忙,算是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