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的时候,王府的侍卫说王爷还在宫里没有回来,不过没关系,贺兰山大可以长驱直入。

  他带着韫辉直接进了闻于野的卧房。韫辉困了,贺兰山把他脱了衣服塞进被子里,道:“韫辉乖,不要出声,我们在这里等爹爹回来。”

  韫辉也出不了声,他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贺兰山放下帷帐,自己慢慢在屋里转了两圈。

  上回进到这间屋,他忐忑紧张,心里藏着一点不敢言说的小期待。也是在这里,他们有了韫辉,开启了此生斩不断的缘分。

  贺兰山悠闲地负手闲逛,肆无忌惮地入侵这个从前只属于闻于野的地方,看见哪里不满意了就随手归置,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

  等了半天,闻于野还没回来,贺兰山饿了,让厨房送饭菜过来。这小厮缺根筋,直愣愣道:“郡公,王爷从不允许饭菜进卧房的,郡公还是随小的到膳厅来用饭吧。”

  贺兰山含笑道:“没事,你送来,王爷不会说什么的。”

  小厮还是很犹豫,他道:“王爷平日里御下极严,小的实在不敢惹怒王爷。”

  贺兰山干脆道:“往后王府我做主,你听我的就行了。”

  他的底气让小厮瞠目结舌,于是战战兢兢地端了饭菜过来,在心里祈祷贺兰山说话算话。

  贺兰山就坐在闻于野的书桌上吃饭,吃着无聊还随手翻奏折来看,奏折翻过了再翻闻于野的书信,没有哪里是他不敢染指的。一不留神溅了滴油在一本书上,贺兰山想了想,默默把书放在一边。

  饭吃到一半,外头传来动静,应该是闻于野回来了。贺兰山无动于衷,继续拿了个鸡腿啃。

  走到外间门口,闻于野就嗅到一股饭菜香,他皱了皱眉,心道怎么会有人这么放肆,再往里走,皱起的眉马上僵住,不上不下地杵在那里,一时竟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贺兰山边吃边把书举起来给他看,道:“不小心弄脏了你的书,夫君不会怪我吧?”

  闻于野愣了半天,往后退了几步,在门外停了几秒,再次入内。

  ……人还在。

  他真的还在!不是眼花!不是幻觉!不是做梦!

  闻于野一下冲过来,把贺兰山紧紧抱住,贺兰山连忙举起鸡腿,道:“哎呀哎呀,别蹭到鸡腿了!”

  闻于野现在哪顾得上这个,他的力气大到像要把贺兰山一整个揉进怀里,深深呼吸,嗅着贺兰山身上鸡腿的香气,有满腹的话想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是该倾诉思念还是讲述这一年多来自己的辛酸,思来想去,他在贺兰山耳边道:“谢谢你。”

  贺兰山被他把脸按在胸前,很不好意思地把嘴上的油全蹭在了闻于野衣服上,贺兰山拼命偏开脑袋,嘟着嘴道:“油……衣服……”

  闻于野还是不放开他,道:“韫辉呢?”

  贺兰山道:“在你床上,睡了,你先放开我。”

  闻于野依然不松手,又问:“什么时候醒的?”

  贺兰山没拿鸡腿的那只手推了推闻于野,艰难道:“前几天……我快上不来气了!”

  闻于野这才稍微松了点力气,但还是没有把贺兰山放开,贺兰山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他偏头看看闻于野,试探道:“你不会哭了吧,夫君?”

  闻于野没说话。

  贺兰山心里有数了,他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下巴搁在闻于野肩膀上,自己安安静静地把鸡腿啃完了。

  等闻于野调整好了情绪,他终于松开了贺兰山,平静的表情看不出一丝波澜,除了眼底隐约可见的微微发红。贺兰山抬头和他对视片刻,老夫老夫的居然有点不好意思,他慌忙挪开视线,道:“干嘛一直盯着人家,睡了那么久,人都变丑了。”

  闻于野痴痴地看着他,道:“哪里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贺兰山红着脸,继续吃他的饭。闻于野在旁边坐下,殷勤地给贺兰山添菜盛汤。

  贺兰山边吃边道:“听说,你从来不让饭菜进卧房?”

  闻于野马上道:“没有的事,你在床上吃都行。”

  贺兰山又道:“那这本书……”

  闻于野无所谓道:“早就要扔了的,都不知道写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贺兰山被偏爱得明明白白,他吃饱喝足,扭身在闻于野脸上亲了一口,道:“韫辉睡了,找个人来看着他,咱们到外面走走去。”

  贺兰山现在走路还比较慢,闻于野一手把他护住,一步一步陪着他挪出王府。

  春日里暖融融的阳光洒在身上,贺兰山伸了个懒腰,大口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走了一条街,贺兰山抬袖擦擦额头,道:“夫君,我出汗了。出汗的感觉真好,我觉得自己好幸福。”

  闻于野道:“以后你还会体会到更多的幸福,比如我们白头偕老,比如韫辉长大成人……”

  贺兰山指着不远处道:“比如一个糖人儿。”

  糖人儿到手,贺兰山美滋滋吃到一半又停了下来。闻于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个犯人还挂在刑台上,身边的衙役倒是换了两个。

  闻于野眸光一暗,冷然道:“两个月前,我派出去的人终于找到了他。他把伤害你的事都承认了,我本想杀他,但又觉得让他死了实在便宜了他,于是就把他挂在这里,吩咐衙役不叫他死了,挂上一天喂些好吃好喝,还有最好的参汤补药,用尽一切方法让他长命百岁。”

  贺兰山平静道:“等夏天来了,他会过得更‘舒坦’。”

  闻于野含笑点头。

  二人走近刑台,十分解气地端详这个畜生奄奄一息的模样,忽然,犯人挣扎着抬头,嘶哑着嗓音道:“你,你弟弟……”

  贺兰山眉心一动,下意识上前两步,道:“你说什么?”

  犯人多说两句话就已经力不从心了,他强撑着精神,喘着粗气道:“你还有个弟弟,和你一样,他,他现在饱受折磨,你救不救他?”

  贺兰山一下子抓紧了闻于野的手。

  闻于野紧紧把他揽在怀里,对犯人道:“事已至此,你要是还敢玩弄诡计,本王会把世上所有酷刑都用在你身上。”

  犯人微不可见地摇摇头,道:“你跑了之后,我捡了个疯女人回家,很快又有了个儿子。”

  贺兰山深吸一口气,抬手就想扇他一个耳光,闻于野连忙拉住他,道:“别脏了手。”

  他一个眼色,旁边的衙役很乖觉,替贺兰山把耳光打得结结实实。

  贺兰山咬牙道:“那个孩子在哪里?”

  犯人道:“他啊,今年七岁,在我的一个好友手中,每日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喂那些药物……”

  痛苦的回忆席卷而来,贺兰山提高音量,怒道:“他在哪里?!”

  犯人抖着身子笑了几声,道:“想知道,就把我放下来。”

  “你……”

  闻于野轻声道:“不要动怒,你的身体要紧。那个孩子我让人去找。”

  说罢,他立刻带着贺兰山走了,靠近这个畜生都万分晦气,更不用提听他那些恶心的话会让贺兰山情绪受到多大的影响。

  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贺兰山对他当然没有什么感情,可是哪怕只是个毫无关系的孩子,一想到他也正在承受自己当年受过的折磨,贺兰山无论如何也不能当做不知道。闻于野马上派了章高旻去查访,凡事都有蛛丝马迹,既然他们能把畜生找出来,应该也能找到那个孩子。

  当天夜里,闻于野和贺兰山躺在床上,嘴唇轻柔相贴,闻于野正要探舌头出去,被窝里就蛄蛹蛄蛹钻出个小人儿来。贺兰山一把推开闻于野,给韫辉盖好被子,低声唱童谣哄他睡觉,韫辉咿咿呀呀地附和,两个人其乐融融的。

  闻于野憋屈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韫辉睡着了,闻于野轻手轻脚把孩子抱起来,贺兰山抓着他道:“你干嘛?”

  闻于野道:“难道要让他和我们一起睡吗?他是大孩子了,应该懂点事。”

  贺兰山笑着松了手,道:“大孩子,我看你像个大孩子。”

  闻于野不由分说,把韫辉送去了隔壁,回来就钻进贺兰山的被子里,学着方才韫辉的样子蛄蛹蛄蛹,贴着贺兰山道:“现在该给我唱童谣了,我要听不一样的!”

  贺兰山眼睛一眯,道:“唱童谣就唱童谣,你解我衣裳做什么?”

  闻于野理直气壮道:“那除了唱童谣,你是不是还得喂奶?”

  贺兰山被他臊得脸色爆红,用力推拒闻于野,气愤道:“我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喂过什么……奶……”

  他越说声音越小,推拒的力气也很快耗尽,只得委屈又无助地任由闻于野摆布。然而这衣服刚解开没一会儿,闻于野突然止了动作,又给贺兰山把衣带系了回去。

  贺兰山抬头道:“怎么了?”

  闻于野轻咳一声,躺下把贺兰山抱在怀里,道:“算了,我怕伤着你,以后再说吧。睡了。”

  这人点了火又不灭,贺兰山就这么不上不下地被他撂在这,他茫然地看着帷帐顶,硬生生把身上的躁动给憋了回去,靠在闻于野胸口渐渐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