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贺兰山的弟弟这件事进行了有一段时间了,但一直也没什么结果。贺兰山越等越着急,这天闻于野上朝的时候他坐不住了,带着石志义又去了刑台。

  犯人比上次见时要显得更憔悴了,手腕处被绳子勒得见了血,绳子卡在肉里,被血浸湿成了深褐色。

  贺兰山站在他面前,目光冷淡地打量他片刻,道:“那个孩子究竟在哪里?他到底存不存在?”

  犯人无声地笑了笑,道:“你可以不信啊,就当没这回事就好了。反正等我死了之后,一切都结束了。”

  贺兰山真是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毫无人性的畜生,完全刷新了他对人类的认知。

  贺兰山道:“只要你把他的下落告诉我,我可以每天把你放下来两个时辰。”

  犯人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告诉了你,你到时再反悔,我又能拿你怎么样?”

  贺兰山道:“我的确可以反悔,但现在你要是不说……”

  贺兰山看看他的手腕,对旁边的衙役伸手道:“刀给我。”

  贺兰山把刀柄按在犯人的手腕上,问他:“疼吗?”

  犯人起先还咬着牙,可随着贺兰山用的力气越来越大,犯人就开始承受不住了,拼尽仅剩的一点力气挣扎着。贺兰山握着刀柄又碾又转,绳子被活生生按进了肉里,片刻间鲜血淋漓,滴了一地。

  贺兰山冷冷道:“我有很多办法可以让你生不如死。其实你在固执什么呢,你明明知道自己做过那么多恶事,再不尽力赎一点罪,等到了阎王爷面前,谁知道你会被扔去哪一层地狱。”

  贺兰山说着抬起刀柄,又重重砸了下去,犯人一声惨叫,终于服了软,凄惨道:“我说,我说!他在河中解县!有一户姓殷的人家,在他家地窖里!”

  贺兰山又问:“叫什么名字,身上有什么特征?”

  犯人带着哭腔道:“没有名字,是个结巴。”

  贺兰山用刀刃抬起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应该是实话。他这才满意了,大发慈悲放了犯人一马,立刻吩咐石志义派人去寻。

  转身时,他对上了闻于野的视线。闻于野不知在这看了多久,此时他含笑道:“回家吧。”

  贺兰山走向他,两人牵起手上了马车,贺兰山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闻于野道:“下朝回府路过这里,正好就看到你了。原本想去帮忙的,但看了一会儿,感觉应该用不上我。”

  贺兰山往他怀里一歪,软绵绵道:“谁说的,我什么时候都需要你。”

  闻于野笑了笑,道:“我天不亮就去上朝,现在都饿坏了。京中新开了一家酒楼,我们去吃午饭吧。”

  “可是我想孩子了。”

  闻于野顿了顿,道:“他在家里好得很,咱们给他带好吃的回去就是了。”

  贺兰山笑话他道:“这得亏不是儿子,要是儿子,你不更嫌弃了?”

  “也不是嫌弃,韫辉是你拿命换来的。”闻于野道, “只是你昏睡了这么久,我想多和你相处相处,韫辉在的话,做什么都得有分寸。”

  到了酒楼,车夫进去要了一间楼上的包房,二人低调入内,没有惊动百姓。闻于野把酒楼的招牌菜都点了,菜陆续端来,摆了一桌子。贺兰山倒了两杯酒,举杯道:“夫君,我敬你一杯,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夫君。”

  闻于野欣然接受,道:“谢谢夫郎,你也是我见过最好的夫郎。”

  看着闻于野一饮而尽,贺兰山浅浅抿了一口,顺手把一整杯都倒给了闻于野,理直气壮道:“我就是意思一下,你喝吧。对了夫君,你朝中的事忙完了吗?现在每日天不亮就起来上朝,我很心疼。”

  闻于野道:“差不多了,快打赢了,大概再有一个月吧。”

  贺兰山瞪大了眼睛,道:“一个月?那也就是说,你接下来一个月都要天天这样辛苦吗?”

  闻于野笑道:“这已经不算什么了,我当年带兵的时候,过的日子更是艰辛。没事的,你夫君身体好着呢。”

  说起这个,贺兰山好奇心上来了,道:“跟我说说你以前打仗的事吧,我都没有见过你在战场上的模样。”

  闻于野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贺兰山道:“你肩上的那个疤,是怎么弄的?”

  闻于野想了想,道:“哦,那是有一年,我以身作饵,把敌军引进埋伏当中,就这么中了一箭。”

  贺兰山伸手,隔着衣服准确地找到了那块疤,道:“你受过多少伤啊?”

  闻于野道:“大大小小……十几处吧。没办法,在朝廷的高级将领里面,我算是最喜欢亲自上战场的人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

  贺兰山蹙眉道:“怪不得你在军中威望这么大。”

  闻于野谦虚道:“还好吧,总得有个人说话算数。”

  闻于野捡了几件过去的事说了,贺兰山听着都觉得心惊肉跳,不由得庆幸闻于野现在已经不再亲自带兵了。他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闻于野笑道:“这都多亏了你啊,现在我有了你和韫辉,惜命着呢。”

  二人边吃边聊,吃到一半时,忽听楼下传来铿锵的乐声,几声过后,说书人朗声开口了。

  “咱们上回书说到,前朝这权倾朝野的王爷乍然跑了夫郎,他是食不下咽,寝不安席,朝也思暮也想,无时无刻不在痛悔之前的所作所为。那追兵遍布四海,布下天罗地网,却网不住王爷想要的那条鱼。这时看官就要问了,哎,王爷如此的人中龙凤,什么样的人竟会毅然决然地离开他身边,断然不肯回头呢?”

  说书人没有指名道姓,但闻于野仿佛被在大庭广众下扒了衣服,尴尬到无以复加。

  贺兰山含笑听着,只听说书人继续道:“要说起王爷的这位夫郎,那可是不得了,据说他出生时身带异象,整个陇西的所有蛇虫鼠蚁都奔逃而去,不敢冒犯。他长成之后啊,更是不惧寒暑,四季单衣,其态飘飘然若人中仙,与凡人大相迥异!自从他来到那位王爷身边,这王府里头都变了一番模样,不仅花木常青不败,就连一砖一瓦都散发着阵阵清香,整座王府如同仙宫一般呐!”

  这回轮到贺兰山被尬得头皮发麻了,他低头默默吃菜,根本不敢把脸抬起来。

  闻于野道:“咱们还是快点回家看韫辉吧,这民间竟不是一般人能待的。”

  贺兰山非常同意,点头附和。

  两人草草吃完,逃也似的下楼,冷不丁又听得几句。

  “……后来这二人的婚事轰动了全国,无论男女老少,高低贵贱,哪有人不知道那长达十里的迎亲队伍,打头的到了王府,最后面的还尚未进城。”

  听到这里,贺兰山扭头看了闻于野一眼。

  闻于野笑呵呵道:“知道了,知道了。等战事结束,我马上准备。”

  两人钻进马车,贺兰山矜持地端坐着,道:“长达十里的迎亲队伍,打头的到了王府,最后面的还尚未进城。我觉得不错,就这样办。”

  闻于野默默在心里计算自己这些年攒下的官俸。本来是有不少的,可给贺兰山治病买的药材所耗不菲,不得不说,闻于野的小金库现在真的有点吃紧。

  这可怎么办?闻于野不由得愁眉深锁。

  贺兰山觑着他的神色,道:“怎么,有点困难?”

  闻于野哪能在这种事上丢人,他立刻否认道:“怎么可能。我只是在算时间,看何时办昏礼比较合适。”

  贺兰山笑了笑,没说话。

  按照犯人的指点,他们很快找到了贺兰山的弟弟。这个孩子的确像犯人所说的那样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此时已经无法和人正常交流了。

  贺兰山给他安排了一间屋子,让许大夫为他调理身体。他在门口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叹气,仿佛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

  闻于野在他身后,揽着贺兰山的肩膀道:“你已经很坚强了,当年的你,甚至可以自己逃出来。”

  贺兰山道:“他要是能恢复,我们就让他去念书吧,将来看他的志向是想学文还是学武。”

  闻于野道:“你是想在他身上弥补自己从前的遗憾。”

  贺兰山点点头,想了想忽然问:“昏礼在筹备了吗?日子定了吗?”

  闻于野已经把词儿想好了,他道:“受聘成婚之期各有定例,天子一年,诸侯半年,大夫一季,庶民一月。按照礼法,我们得等到半年后了。”

  闻于野都想好了,半年后他差不多能攒够这么多钱。

  然而贺兰山断然道:“不,我不管那些,就三个月之后,日子我也看好了。”

  闻于野一哽,正要说话,贺兰山转过身搂住闻于野的脖子,笑道:“聘礼我要多多的,迎亲场面也要像那个说书人说的那样,甚至可以更盛大。”

  闻于野硬着头皮道:“我……”

  贺兰山一根手指堵住他的嘴,道:“我完没说还,这些钱我来出。我知道你为了给我治病花了很多钱,现在手头紧,但是怎么办呢,我就是着急嫁给你,我等不了半年了。”

  闻于野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笑了起来,伸手把贺兰山抱进怀里,道:“好,那我们就三个月后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