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竹点点头, 继续翻着匣子里的条陈,一边在册子上记着什么,他知道林叔说的话是对的, 佑安是去奇袭, 奇袭之事本来就是极为隐秘之事, 且关系到整个漠北的战局!佑安的消息没有及时传达才是正常的。

  但是,担心就是担心,每天提着心的一边翻着匣子, 一边害怕着手里的匣子要是突然出现什么关于佑安的不好的消息……

  特别是最近,他几乎一入梦就看见那老头子对着苦着脸,要求他务必远离佑安,说什么佑安是反派, 但却是这个世界的天之子什么的, 还说什么隔壁那个商静鱼和林静深已经让他特别辛苦了!碎碎念念的一堆乱七八糟的,翻来覆去的却是什么千万不能成亲啊。还说佑安这个反派好奇怪的, 都是他养歪了什么的!说什么这个时候应该要坑杀蛮族几万人了, 怎么到现在却只杀了一万人什么的……

  金竹揉了揉额头,那老头子话都讲不清楚的!

  算了, 现在这事不是最重要的!佑安平安才是最重要的,既然是天之子,怎么着应该不会有事吧?

  金竹又长长的叹了口气,拿起条陈看了看,嗯?是北洲的, 沈家军跑到北洲去,但是手里的兵反了?啊?反了?!

  金竹拿过桌上乱七八糟的一堆折子里的一个, 仔细的看了起来,的确是沈家军反了!嘿!这可是有意思了!

  “林叔, 银子呢?”金竹抬头问道。

  “主子,银子在外头呢。”林叔说着,有些担心的看着金竹,“主子,怎么了?”

  “林叔,你和银子去一趟金陵,把我写的这个请帖给宁王送去。事情紧急,你们尽快送去,但要小心避开宋苏两家的眼线!另外,我手书的这封信,你想办法给奉老送去。”金竹一边说着,一边快速的写着,写完,递给了林叔。

  林叔恭敬应下,出门去寻银子了。

  出门的时候,林叔叫来花无眠和两名护卫,让他们守在花厅门口,叮嘱花无眠,一定要让主子休息养神。

  随后林叔就换了一套衣服,和银子出门了。

  来到金陵城中,林叔似乎很熟悉金陵的路,带着银子,拐了几个弯就来到了一条僻静的巷子里。

  银子探究的眼神看向林叔。林叔年长他十岁,算是他的半个师傅,他知道林叔此人武技才学都极为不错,不是普通管事,在金家说是管事,其实,更多的像是金家的长辈客人一般。

  “以前住过一段时间。”林叔淡淡的说着。

  这时候有马车经过。林叔慢步走向巷子头,银子忙跟了过去。林叔看了眼马车,转头对银子低声说道,“那是宁王的车驾,你去送信。”

  银子看了眼林叔刻意隐藏在阴影里的身形,默默点头,转身快步走向了马车。

  *****

  此时的金雪兰正在金陵西街的十三巷,这里住的人很杂,是金陵普通百姓的民居。

  若娘走在金雪兰身后,翻着手里的册子,“雪姐姐,就是这里,七号,铁匠王大叔。”若娘说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身后跟着的李璟羽小小声开口,“第十八户了。”

  若娘皱眉,转头横了李璟羽一眼,李璟羽马上捂嘴,做了一个拉上嘴巴的动作。

  若娘这才哼了一声,转头看向神色平静的金雪兰。

  从他们进金陵开始,他们就拿着名册,这名册是唐门调查出来的,近一年来,和那死去的女琴师有过接触的所有人,总共有四十八人!而他们到现在,才寻访到第十八户。

  登记在册子里的这些人,有些人已经寻访不到了,有的是离开金陵了,有的是地址住的人和名册里的,完全是两个人!离开金陵的,唐门的人在追踪,至于地址和名册对不上的,唐门还在调查。而但凡能够找到的,雪姐姐都要一户一户的登门拜访,询问女琴师的情况,了解是否知道女琴师死前和谁有过接触等等。

  登门拜访的人,有的客客气气但含含糊糊,有的直接避开不见,有的破口大骂……有的直接要求拿钱财来换取消息……对此,雪姐姐都是冷静的应对,含含糊糊的,雪姐姐一句一句的细细的问,避开不见的,雪姐姐就直接等,一边让护卫拿着锣鼓敲,边敲边喊对方的名字,破口大骂的,雪姐姐安静的等对方骂完了骂累了,再问,至于要求钱财的,雪姐姐直接送过去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似乎不管是什么,都难不倒雪姐姐一样。

  就连死皮赖脸跟着他们的李璟羽也悄悄的对她说,金家三郎的这个姐姐真厉害呀!

  对此,若娘表示非常骄傲!

  而现在,他们来到了这户人家,主人家是一名铁匠。女琴师曾经在这个铁匠的铺子里打过一把菜刀。

  打开门的铁匠很高大,络腮胡须,看着很是凶悍的样子,但满身酒味,似乎喝了酒?

  “你们找谁!”铁匠粗声粗气的开口问着。

  “胡大,对吗?”金雪兰做了一个拱手礼,问道。

  铁匠上下打量了一下金雪兰,又目光扫向了金雪兰后头的若娘和李璟羽,而不远处已经有好奇的邻居们在探头探脑了,铁匠皱了一下眉头,转身,“你们进来说。”

  金雪兰慢步走了进去。

  铁匠的这个家,很简陋,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口井,接着是两间房,有些凌乱。

  金雪兰慢慢的看了一圈,目光转向自顾自坐在了院子的石桌旁的铁匠,开口说道,“我夫君薛正峰,之前因揽月馆杀人案被下了牢狱,我来,是想询问您,可认识女琴师刘淑兰?”

  胡大顿住了喝酒的手,抬头看向金雪兰,神色漠然,“不认识。”

  金雪兰盯着胡大,慢慢的开口,自顾自的说着,“刘淑兰本是金陵郊区范县的女子,因着双亲亡故,家里又有一盲弟,为了照顾弟弟,给弟弟治病,刘淑兰来到金陵,之前在百花楼弹琴,因着遇到一些客人动作粗俗,刘淑兰不愿卖身,便去了揽月馆,因着琴艺与其他琴师相比,输了一筹,不能成为揽月馆的正式艺人,便做了临聘,临聘的钱虽然没有正式艺人的多,但是足够她和弟弟生活了……不久,她便和弟弟来到了金陵,就租在这条街上,房子就在不远处。她的弟弟现在还住在那里。幸好这条街上的,都是热心肠的人,对她的弟弟都极为照顾……您也应是其中之一吧,刘淑兰喜欢琴,喜欢茶花,她住的地方,都有茶花,您这里也有……”

  金雪兰说着,慢步走到了井边,井边的一盆花,尚未绽放,都是绿叶。

  若娘疑惑的看了看金雪兰,又看向了胡大,发现胡大的手慢慢的握紧,不由的警惕了起来,李璟羽也悄然上前。

  “可惜现在天气尚冷,若是再暖和一些,就可以看见茶花了,看这花的样子,应是粉色茶花吧。”金雪兰说着,慢慢的直起身,“她喜欢花,喜欢琴,也喜欢做一个美丽的新娘子,我去过她家,她的房间里还有尚未打开的雪花膏,雪花膏是金陵姑娘们都喜欢用的,特别是要出嫁的姑娘,哪怕家里家境再怎么不好,也会想办法买一盒雪花膏……我去过云尚坊,那是我们金家的产业,专卖普通的布料,坊里的布料绝不会超过一两钱,但布料厚实,好用,特别是做粗活的,都喜欢买,但坊里也会买一些精致的料子,如果客人有特别的需求的话……刘淑兰在坊里常常定的,都是男子穿的布料,有些粗糙的布料,但是真的厚实好用,颜色常常是蓝色和青色,她曾经对店里的伙计说,她未来的夫君,喜欢青色和蓝色……”

  说到此处,若娘不由愣神,他们是去过云尚坊,也问过话,但是,这些,什么刘淑兰对店里的伙计说的,雪姐姐没有问过啊。

  不过……刘淑兰的确常买青色和蓝色的布料……

  若娘看向胡大,胡大身上的衣服,刚好是蓝色的粗制布料,而胡大垂着头,沉默坐着。

  “……一个月前,刘淑兰高高兴兴的在云尚坊定了一匹料子,但却不是粗糙的布料,是很贵的,一匹五两的红色的布料,她对伙计说,她要做新娘子了……但是,就在十天前,她退了布料,此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她大概是知道,她是没有机会做新娘子了吧。”金雪兰说到此处,转身看向身后的胡大。

  “我进金陵三天,我寻找每一个认识刘淑兰的人,我想知道刘淑兰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又是什么样的事情,逼得她不得不自杀来诬陷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金雪兰盯着胡大,慢慢的说着,声音轻淡的说着最为尖锐的语句,“他们说是因为钱,刘淑兰曾经收了一大笔钱!她把钱留给了她的弟弟!但是我觉得不对。刘淑兰曾经有机会做一个氏族的妾室,但她拒绝了。她的弟弟虽然双目不能视物,但是情况良好,而她每月从揽月馆赚取的钱财,是足够他们生活的,而她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在为她的弟弟在相看了……”

  “你说,是什么,让刘淑兰狠得下心来把匕首插进她自己的胸膛?”金雪兰看着胡大,声音轻淡,“你试过没有?用匕首割伤自己的手,是不是很痛?”

  “够了!”胡大猛然站起身,凶悍的面容狰狞扭曲,眼睛通红的死死盯着金雪兰。

  李璟羽一步过去,站在了脸色平静的金雪兰跟前!

  “只要我的夫君没有从牢狱里出来,我便不会放弃寻找刘淑兰自杀的真正理由。”金雪兰轻轻推开李璟羽,上前,看着胡大,神色平静,“而看来,我今天算是找到一半了。”

  胡大深呼吸一口气,突然间神色正常了,漠然的看着金雪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滚!”

  金雪兰微微点头,朝外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顿住脚步,抬头看了眼在铁匠铺外头的被人搀扶着的双眼蒙着布条的少年,便转身慢步朝外头走去。

  当他们走出这十三巷的时候,李璟羽上前两步,带着些许兴奋的低声问着,“雪姐姐,我们是不是晚上让人过来审审那胡大!”

  金雪兰微微摇头,对身侧的护卫低声说着,“派人盯着胡大,今晚应该会有动静,也许会有杀人灭口的事发生……”

  护卫拱手恭敬应下,转身匆匆去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