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雪兰和若娘坐上马车朝金陵东城门缓慢驶去的时候, 金陵朝议正在进行之中!

  “大胆!崔云善!你胡扯什么!区区一个商户杀妓、女的案子,你也摆到朝堂来说!”宋翼德怒斥站在他对面的崔云善!

  一旁的崔相却是冷笑开口,“宋相此言可真是有意思!若是商户杀妓、女一案不配拿到朝堂来说, 那么当初!苏州唐家的悖逆人伦之案, 你又凭什么拿到朝堂来说!”

  苏相慢悠悠的开口, “这个……若是扯旧事的话,崔相你可是真要扯?”

  “此案并非无聊之案也非市井之案!此案与兵部旧人有关,与十年前金陵唐家数十无辜妇孺吊死祖祠有关!”崔云善平静的, 一句一句的说着。

  但,当崔云善此言一落,喧嚣议论的朝堂瞬间安静了!坐在龙椅上缄默不语的崇光帝微微侧头看向崔云善。

  安静的朝堂,一时间无人敢于发声。

  最后打破这一片沉默的是外头一步一步慢慢的踏着步伐走来的高大的头发花白的老者。

  老者跪地, 随后直起身, 拱手,沉声开口, “唐敬奉有冤要诉!”

  *****

  梅花绽放的庄园里, 金竹坐在软榻上,执笔写着信笺。

  花无眠从匆匆回返的李洵手里接过小匣子, 转身快步走近小书房里,将小匣子恭敬双手呈递给了金竹。

  “李洵回来了?”金竹接过,微笑说道。

  “是,李洵说,有些东西实在是找不到了。”花无眠有些无措的说着。

  “我知道, 十年了,也不指望能够找到多少, 李洵辛苦了,我要他去做的事, 本来就是很难完成的事情。”金竹叹气。

  ——查柳橙,意外查到了十年前,柳橙在兵部任职的时候,窃取了漠州以北的边境边防图,虽然证据不够有力,但是至少给了他们一个方向,查当时与东阳公主有所勾搭的那些中下层官员,与柳橙类似的,寒门出生,曾经受过东阳公主恩惠的人。

  这个任务,他交给了李洵和他们金家常驻金陵的来福管事,李洵曾经经营过繁花楼,来往过金陵多次,对金陵中那些中下层官员都有所认知,至少知道怎么去查。而来福管事在金陵多年,对金陵氏族的那些管家仆从丫鬟们也是清清楚楚。

  这次设局要坑柳橙的时候,是金来福透露了赵景流的真实处境。

  ——想不到,东阳公主对自己的儿子居然这么的漠视!扔在了偏院里,柳橙要看儿子的时候,才带出来给人看看,其他时间都是困在偏院里,除了不饿死,不冻死,基本上就是无人问津的,哦,不,还有赵相和他的老妻,赵相和老妻固定每年过年来过问过一次,大概也是知晓赵霖和东阳公主没有把赵景流当一回事,才会每年特意过问一次,敲打敲打。

  金来福说,是他喜欢走小路,走偏僻的巷子,偶然经过了赵家的这个小偏院,听到有小孩子在哭,才发现了缩在墙角里因为太饿了又不太会说话的赵景流……之后,金来福就经常去那个地方喂小孩了,给小孩讲故事……金来福说,偶尔那赵家的仆从丫鬟还会欺辱那赵景流……

  ******

  一大早的金陵府衙的大牢里。

  薛正峰吃着肉包子,喝着茶,瞅着隔壁。

  那他非常熟悉的金来福,正拿着肉包子哄着那傻傻木木的赵景流吃饭:

  “乖,安安快吃,这包子冷了就不好吃了。来福叔可是从昨晚排到天亮才买了这几个大肉包子,快吃,啊。”

  赵景流皱着眉,慢慢的吃着,一边张嘴由着金来福喂着热乎乎的肉汤。

  “再待几天,来福叔就来接你。你听话,这几天,你把这本书背熟了,不懂的,就先记着。”金来福说着,抬手摸摸赵景流的头,看着赵景流,眼眶有些红,“你要是生来福叔的气,恨来福叔,来福叔也不怪你。只要你舒服一点。”

  赵景流却还是皱着眉,拉下金来福的手,小声问着,“你答应我的,等我出来了,你要接我跟你一起住的。”

  金来福笑笑点头,“嗯,我答应安安的,一定会做到。”

  赵景流这才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

  一旁的薛正峰默默的看着,看着金来福泛红的眼眶,还有这赵景流的笑,心头不由叹气。

  ****

  “主子……”花无眠一边整理着金竹批好的条陈,一边小声开口,“来福叔他没事吧?”

  金竹回过神来,放下手里的纸条,抬头看向花无眠,“怎么了?干嘛这么问?”

  “就是……那个孩子……赵景流……”花无眠有些踌躇的开口。

  ——谁都没有想到,当主子提出要查赵景流的时候,来福叔就跪在了主子跟前,说出了他十年来暗地里照拂赵景流的事情。

  主子听了后,沉默了好一会儿,问来福叔,如果必须让赵景流冒险,但冒险后,赵景流或许可以借此离开赵家……那么,是否可以让赵景流冒一次险?

  “没事。来福叔他自己心里有数的。”金竹说着,盖上匣子,看向花无眠,神色严肃的问着,“无眠,叫李洵来见我。”

  “是!”

  *****

  朝堂上,朝议还在进行之中!

  “十年前!兵部藏兵堂大火,金陵谁人不知!那漠州以北的边境边防图丢失了谁人不知!”苏相厉声对着唐敬奉训斥道!

  “而且,这个人,说他是唐敬奉?!”宋相一旁冷笑,看向龙椅上的崇光帝,“陛下,十年前,您为老元帅的棺木亲自扶灵,臣等可是历历在目!”

  宋相这话一出来,众人一时间喧哗了。

  虽然此刻朝议上大部分的朝臣都知道的,眼前跪着的唐敬奉就是唐家的老元帅!但是这么久以来,没有人敢于说出来,大部分的人都是装聋作哑,装作不知罢了!

  而现在,宋相说出来了!还指出了当年龙椅上的陛下曾经为老元帅的棺木扶灵!

  一时间,众臣哗然了,龙椅上的崇光帝目光微微眯起,盯着下头的宋翼德,宋翼德却是恭敬的朝他拱手!崇光帝心头冷笑,够狠!如果站在眼前的唐敬奉就是唐家老元帅唐敬奉,那么当年漠州死去的棺木就是在欺君!在欺骗天下所有人!

  唐敬奉承认了,也是不对,不承认也是不对!

  进退维谷了!

  崔云善皱起眉头,看向唐敬奉,却见唐敬奉此刻正在慢慢的一件一件的脱着袍服,里衣……

  伴随着唐敬奉的动作,喧哗议论的朝臣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此刻,站在殿前的唐敬奉,赤果果的上身,那古铜色的身上,是一道一道的疤痕,伤痕,新旧交替!而在唐敬奉的肩膀上,是黑月弯弓!是唐家氏族的标记!

  一时间,大殿静默了。

  那一道一道的新旧交替的伤痕,疤痕,告诉他们,这,就是当年率领十万白马军守卫漠州边境的老元帅!是曾经将蛮族打退,千里追敌的老英雄!

  而那黑月弯弓……是唐家的标记。

  龙椅上的崇光帝慢慢的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向金阶,走到唐敬奉跟前,双手抬起,拱手,深深的躬身,声音嘶哑开口,“老元帅!唐将军,当年是我之错……是我错了……”

  唐敬奉嘴唇蠕动了几下,微微的闭了闭眼,又慢慢的睁开,双手拱手回礼,声音沙哑开口,“陛下不必如此!十年前,陛下已经致歉了。”

  ——为死去的唐家人厚葬,为假死的他扶灵。

  这算是一种致歉了。

  崇光帝慢慢直起身,转身,看向脸色铁青的宋翼德,沉声开口,“老元帅当年是被金家三郎所救,为了自保,才不得不假死!老元帅在被救后,就立即写信给朕,是朕准许他假死,也是朕准许他带着佑安在外漂泊十年!一切……都是为了活着!是朕无能啊!十年前,朕护不住老元帅和唐家,但是现在……哼!”

  崇光帝冷笑一声,转身大步走回龙椅。

  “请陛下为我唐家伸冤!”唐敬奉再次跪地,拱手,沙哑的声音说道。

  “崔云善!”

  “臣在!”

  “即日起,重启十年前唐家及白马军覆灭一案!”

  “陛下英明!臣遵旨!”

  *****

  此时的金竹正在和李洵严肃的说话:

  “此事,事关重大。我只能给你三天时间,我不要求有多大的收获,但凡有一丁点线索都可以。”

  李洵拱手应下,神色郑重,“主子放心,我会和来福管事仔细调查,三天内,一定会给主子答复。”

  金竹点头,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也要注意安全,今天奉老在朝议动了,当年血案再次走入所有人的眼线,只怕当年的那些旧事,会有人开始留意,你和来福管事要注意安全,保存好自己。”

  李洵点头,“是!”再次拱手应下,就匆匆离开了。

  金竹又唤人,“阿九!”

  阿九匆匆进来,拱手做礼,“主子!”

  “传令唐门锦衣堂,盯紧了禹州那边的动静!看看在金陵的这些事情传过去后,东阳公主那边有什么动作没有!”

  “是!”

  金竹翻了翻条陈,叹气,一旁的林叔放下只剩下温热的药膳,无奈开口,“主子啊,您用药膳吧,今天您要是再吃冷的药膳,张神医就要杀过来了!”

  金竹抓了抓头,想到昨天在晚膳的时候,冲过来,对他横眉竖眼,警告连连的张神医……

  金竹望天,算了,还是乖乖先喝了吧。

  金竹一边喝着药膳,一边问着,“我姐姐那边有消息了吗?”

  林叔正色回答,“还没有,主子,您放心,绣衣堂的几人跟着,还有二小姐身边的女护卫,无碍的。”

  金竹点头,将喝完的药膳递给林叔,一边苦着脸吃下林叔递过来的蜜果子,含糊不清的开口,“黑啾啾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主子,漠州那边要是打起仗来,特别是函谷那边,恐怕是没有那么快有消息的,您别担心,六郎君武技好着呢。”林叔忙宽慰着。

  自打来金陵的前一晚主子回信后,黑啾啾就再也没有来过,主子这几日忙着薛家姑爷的事情,又因为扯出了当年唐家旧案,忙得不得了,可还是牵挂着六郎君,天天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