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的花船慢悠悠的还在桃花坞上飘着, 唐敬德和唐琛云坐在一楼的大堂里,和金大宇吃着点心,一边听着下头阿七的低声禀报。

  “哦……所以, 三郎还真的让佑安去门口罚站了?”金大宇故作嗔怒, “这孩子, 真是胡闹!他都比佑安年长,怎么做事这般不知轻重!”

  “哎呀,好了, 大宇啊。这里也没有外人,你就别演了!”唐敬奉没好气的开口,“再说了,这是他们的事!你没听你家大姑娘说吗?佑安以前在潍城的时候, 做错事, 都是三郎管教他的,也是这样的, 你就让他们自己去折腾!”

  金大宇讪笑一声, 有些尴尬,他心头也是这么觉得, 但就是觉得现在佑安的身份已经不同于往日了。三郎还这么做,是否有些恃宠而骄了?

  唐琛云也是点头说道,“金老爷不必担忧什么,即便佑安现在是阁议第一相,他在三郎面前永远都是潍城的佑安, 三郎这般做法也是对的,对佑安来说, 若是三郎不罚他了,他才是真正的麻烦大了。”

  唐敬奉转头对还恭敬站着的阿七开口, “回去后也不必多嘴。好好的伺候两位主子。多跟少主子身边的林叔学学。”

  “是!”阿七恭敬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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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花船的另一处厢房里,金夫人听着银子的低声禀报,皱起眉头,看向金宝兰,“我们去看看三郎。”

  金宝兰轻轻的拦住,“娘亲,不用去,三郎这么做,就是他没有那么生气了。”

  金夫人凝眉,低声说着,“不是这件事!”顿了顿,叹气开口,“现在的佑安不同于往日了,他是三品大员,是传说中天一阁的阁主,是连金陵氏族们都要忌讳的人!可三郎还是这般的,将他当成了当年潍城的金家六郎,说罚就罚,还是站在他的房门口,还要他去写什么反思,写十篇,还要在门口大声念出来……这样可是过了啊!”

  金宝兰听着,轻声开口,“可是,佑安没有拒绝,他应是十分高兴的。”

  金夫人怔了怔,看向金宝兰,“什么意思?”

  “佑安很高兴,三郎心里,并没有疏远他,依然是将他当做潍城的佑安。”金宝兰笑着说着,“若是真的不妥,林叔早就拦住了。”

  金夫人听着,还是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我明白。但越是这般,我越是不安啊。”

  金宝兰挽着金夫人的手臂,柔声安慰着,“娘亲别担心,佑安实乃重情重义之人,而三郎也是心中有数的。”

  “我们还是去看看吧。”金夫人拍了拍金宝兰的手,站起身,看向银子,“你先下去,该忙什么就忙什么。”

  “是!”银子恭敬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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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金竹正坐在厢房里,一边喝着药膳,一边听着林叔的低声禀报,“……事情就是这样,李洵说,那些白衣鬼面人,武技非常厉害,而且好像和眼下的武技并不一样,是非常少见的武技,速度极快,他们倒是对花无眠挺好,没有下重手,他跟踪到了苏州的西街,就被发现了,打斗了一番后,他们就放下花无眠,迅速消失了。”

  金竹若有所思,慢慢点头,喃喃自语说着,“如果他们是七人氏族的鬼面军,他们在苏州一定是很多年了,他们必定有自己独特的联系方式,代代相传,苦学武技……他们一定是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守护凤凰的玉髓,这是其一,他们抓无眠,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冲着佑安?他们知道佑安看重我?”

  “主子,不管他们要做什么,您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睡觉了,张神医说了,接下来您必须好好休养,还有,快过年了,这些事,咱就暂时放下吧。自在局一堆事呢。”林叔一边说着,一边叹气,说着又笑了起来,看着自家主子翻了个白眼,又自顾自的喝药膳去,林叔打趣着,“不过,您要是真想知道啊。六郎君就在外头呢,你叫他进来问问肯定什么都知道了!”

  金竹慢吞吞的放下碗,接过林叔递过来的锦帕抹了抹嘴,一边假笑开口,“林叔你说得对,时候不早了,我该睡了。”

  说完,金竹就直接转身走向了床榻。

  林叔笑了笑,心底知道自家主子这是别扭了。

  金竹抬手示意林叔退下好好休息,林叔恭敬躬身应下,端着盘子走了出去,房门口,看着正站着翻阅册子的唐远之,低声问着,“六郎君,可要用些素面?”

  唐远之看了眼盘子,皱起眉头,素面好好的?

  “灿灿没有胃口?”唐远之皱眉问着。

  “是,主子应该是疲累了,但是药膳喝了。张神医说过,主子的胃口这几日必定不会很好。说是让我们准备一些清淡的或者主子爱吃的。”林叔低声说着。

  唐远之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林叔,明早问问张神医,可否吃些烤果子?”

  “是。”林叔恭敬应下。

  这时候,金夫人和金宝兰也慢步走了过来。

  金夫人见唐远之果然是站在她家三郎的厢房门口,不由扶额无奈,上前几步,缓声开口,“佑安,你不必如此,回去歇息吧。是三郎胡闹了,待明日,我好好骂他一顿!”

  唐远之朝着金夫人恭敬躬身拱手,才微微直起身,开口说道,“夫人不必担心,是佑安做错事了,灿灿罚我是对的。”

  金夫人看着唐远之,目光深深的,带着几分思量,“佑安……你如今不同往日了。你的身份……若是外头的人看见了,对你定然是有些非议的。”

  唐远之轻淡一笑,“夫人多虑了,身份什么,本来就不在我和灿灿之间,至于外人所言,我又何必在意?”

  金夫人怔了怔,看着唐远之,她刚刚的那番话语,也是一番试探,而眼下,眼前的俊美清冷的青年却是直接给出了答案。

  ——他说他和三郎之间没有身份地位一说。

  ——他说外人的目光言语,他从不在意。

  金夫人看着唐远之好一会儿,才长长叹了一声,“如此,也好。”

  唐远之深深躬身,拱手,低声开口,“多谢夫人体谅。”

  金夫人摆手,一边转身,一边淡淡开口,“世事多变,变化太多,我们且看看吧。”

  金宝兰挽着金夫人的手臂,对着唐远之柔和笑了笑,示意不必担心,就和金夫人慢步离去。

  唐远之定定的看着金夫人的背影,金夫人说世事多变,变化太多?那是定然的,本来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定数一说。而他和灿灿,自然是不惧世事多变的。

  不过眼下,还是想想明天的三篇反思怎么写吧。按照灿灿的脾气,他十篇反思应是分为三天完成才对。

  三天的时间,灿灿应该就会消气了。

  *****

  此时的苏州,西街的有些破旧的福德神庙里。

  “……花无眠没有抓来也正好,很明显,那是唐远之扔的鱼饵要钓我们!”

  “堂主!那的确是凤凰!是凤主!”

  “……我知道,但眼下凤主却是站在了唐远之那边!”

  “堂主,我们不懂那么多!只知道当年先祖誓言,务必要找到凤凰的轮回,保护凤主!我们不能和唐远之对着干了!”

  “你们是什么意思?!想退出吗?”

  “我们当年加入,为的就是先祖的誓言!如今既然凤凰已经现世,我们就该到他的身边保护他!”

  “……你们口口声声说什么凤凰,你们怎知那就不是唐远之的阴谋?!”

  “你什么意思?”

  “总之,我鬼面军绝不承认那什么金家三郎就是凤主!区区商户之子,也配做我们的凤主吗?!”

  “好!既然你们鬼面军不承认,那我们白衣会也不会逼你们承认!我们就各干各的,看看是你们对,还是我们对!”

  ……

  与此同时的金家花船上,唐敬奉和唐琛云慢步走来,看着站在金竹厢房门口,翻着册子的唐远之,两人不由对视一笑,金陵城赫赫威名的唐大人居然就这么乖巧的罚站着呢。

  “三郎睡了?”唐敬奉笑呵呵的问着。

  唐远之点头,朝唐敬奉和唐琛云拱手问安。

  “别整这些虚礼了,我来就是想问你,七人氏族的事,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的?”唐敬奉神色凝重的压低声音问道。

  ——感觉佑安应该是藏着什么没说,而事关七人氏族,七人氏族又与他们当年唐家被灭有极大的关系,至少可以肯定的是,赵家的赵霖,那个疯子应该就是为了七人氏族而不惜杀妻毒子!

  “有些,还不够确定。”唐远之低声说着。

  唐琛云低声开口,“可是为这鬼面军?”

  “还有当年七人氏族留下来的东西……”唐远之低声开口。

  “他们到底留下了多少东西!”唐敬奉有些怒意,“当年他们和大楚先祖一起打下天下,说了,只是要结束天下劫数,而非是要定鼎中原,天下太平了,他们消失了,然后现在又冒出来个遗民,鬼面军?他们想做什么!”

  “我推测,当年他们的消失并非主动消失,而是被逼。”唐远之冷静的说着。

  “被逼?”唐琛云喃喃的重复这个词语,若有所思。

  “若是主动消失,他们不会让白衣鬼面军躲在苏州,也不会留下什么地图宝藏……他们应该是被逼的,而且情况危急,为了保留火种,他们留下地图宝藏,又命令鬼面军隐藏起来,储备力量……这些,都是只有遇到灭族危难的时候才会做的事。”唐远之继续说着,神色冷静淡漠。

  “……所以,他们现在出现,是要实现先祖的遗命?”唐琛云有些恍然。

  “七人氏族的先祖遗命是什么,暂且不论。只是他们会出手劫走花无眠,让我有些担心灿灿。”唐远之皱眉。

  “他们会不会是冲着你来的?你也不必担心,灿灿也很聪明的。”唐敬奉安慰的说着。

  唐远之微微点头,转开话题,“眼下,金陵氏族中可以确定,宋家,赵家,都和这个七人氏族的后裔有勾结牵连,祖父,只怕我们唐家里,也有些人和他们是勾连的。”

  唐敬奉脸色微沉,冷笑开口,“这个我晓得,你放心,大概是那些个恶心玩意,我也心中有数,倒是你要小心一些,只怕皇城李氏也不够干净!”

  唐远之轻轻点头,“我明白,祖父放心。”

  “七人氏族是被逼留下那些东西,这是你的推测,然后呢,佑安,赵霖当年的那本小册子里还写了什么?”

  “凤凰玉髓一出,天下可得。”唐远之神色淡淡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