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山果然言出必行,好几天都没回家。

  而且因为裴景山不喜欢,别墅里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

  他没有办法,只好去裴景山的房间里,找些衣服筑巢。

  但这完全缓解不了他来势汹汹的欲望。

  言和光都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贪恋地窝在衣服堆里,眼泪就没停过。

  恍惚之间,看见他床头柜上放着的照片。

  是裴景山。

  他目光缱绻,半分钟后才移开目光,闭上眼睛。

  梦中的“裴景山”干净、阳光、洒脱。

  与现在大相径庭。

  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白衬衫,站在主席台上发言,目光每次都可以准确无误的在几千个人中锁定他。

  他说:“非常荣幸能站在这里。世界正在剧变,面对呼啸而来的时代浪潮,我等少年应该行歧路、挂云帆。”

  言和光知道这个人昨晚抱着他写稿写到头秃,耍赖打滚让他帮忙。

  回忆里都是檀香味。

  少年的、有神性的。

  如果后来……一切都没有变就好了。

  言和光越想越难受,他也意识到,如果没有抑制剂,自己真的要死了。

  他强撑着早都酥软下来的骨头,出门买抑制剂。

  好不容易找到药店,顶着其他人惊讶的目光,付了钱后,言和光赶紧冲了出去,丝毫没注意到,药店的几个Alpha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已经变了。

  他跌跌撞撞,躲到药店旁边的小巷子里把抑制剂打进了身体里,这才有了几天以来难得的真实感。

  飘飘浮浮的世界终于勉强回归正常。

  然而,巷子前出现的阴影,却让言和光如梦初醒般。

  没有考虑到后果的行为,通常会引来灾难.言和光禁不住有些后悔,他刚刚买抑制剂的行为,太急了,而且,他的信息素……

  “你们……别、别过来。再过来一步,我就报警了!”言和光厉声道。

  但因为他是个Omega,又在发情期,这一声厉喝,没有一点威慑力。

  听在几个alpha的耳朵里,简直是邀请。

  “好好好,我们不过去。”他们一边说一边上前,“你是哪家的小孩儿?怎么发情了,还让你一个人跑出来?”

  “哟哟哟,小可怜见的,怎么你家里人连个临时标记都舍不得给你?没事儿,哥哥可以帮你。”

  言和光一退再退,很快就靠到墙了。

  “别、别过来……求你们,别过来……我真的报警了……”

  言和光又开始哭泣。

  “报警做什么?警察也是Alpha啊……”有人开始哂笑,“你想叫警察一起加入么?”

  Alpha们**着上前!

  就在这时,巷子口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刹车声。

  一辆黑色路虎突然冲进来停住,

  明亮的车前灯让巷子里的黑暗无所遁形。

  “什么人?”几个alpha皱眉。

  车上下来一个人,逆光行走,慢慢捋起了袖子,对着最前面的alpha直接就是一拳!

  alpha被打得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

  言和光愣愣地看着那个人。

  他不认识。

  直到所有人被一拳放倒之后,那人才朝着车那边道:“老板,都处理好了。”

  这时,路虎的后车窗才缓缓降下来。

  裴景山的侧脸有些冷峻,他看着言和光:“还不打算过来吗?”

  言和光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在裴景山挑剔的目光下停了下来。

  “几天不见,你胆子大了不少。”裴景山慢条斯理地说。

  言和光小声地辩解:“我……我必须来买抑制剂。”

  Omega发情期得不到标记,就必须要打抑制剂,哪怕会对腺体产生损害,也比直接死了要强。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裴景山不会不懂。

  但是他漠不关心:“我准你出来了吗?”

  言和光顿时如坠冰窟。

  良久,裴景山才开恩似的说:“上来。”

  言和光看着裴景山的脸,沉默了一秒,然后听话爬上车。

  裴景山点上了一根烟。

  言和光微微皱了下眉,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不喜欢?”裴景山发现了,笑着问,却没什么笑意。

  言和光不敢点头。

  下一秒,他的下巴直接被捏住,一股大力一点不容他反抗,口腔瞬间被侵占,那股烟味就这么不讲道理地闯了进来。

  言和光瞪大眼睛——

  这不是情人之间的眷恋亲吻,没有一丝一毫的贪恋和柔和。

  更多的,是强势的占领。

  可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亲吻着,裴景山的手缓缓摸上他的腺体,临时标记还没有完成。

  只稍稍一按,言和光浑身都软了下来。

  似乎刚刚那针抑制剂买到了假货,他又开始在这个人面前溃不成军。

  经过漫长的侵占,攻城略地已然大获成功,裴景山缓缓摩挲着他轻微有些红肿的嘴唇。

  那目光,甚至称得上是温柔。

  “你这张脸,长得很好……”

  裴景山的声音低沉,却又柔和,混杂密闭空间里的烟味弥散,就好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低语,让人沉沦。

  “下次小心一点。”裴景山又缓缓摸了摸他的脸颊,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蛊惑,“弄伤了脸,可就不像了。”

  言和光从温柔的低喃中清醒,血淋淋地坐在那里。

  “以后要听话,知道么?”

  “我没在开玩笑,如果有下次的话……”裴景山的语调慢条斯理,“我会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做完一切。”

  裴景山看见他惊成了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缓缓笑了。

  “所以听话啊,乖。”

  ·

  当天晚上,裴景山有工作带回家。

  当然,作为他听话的奖励,他许诺会给言和光补完临时标记。

  时针一点一点往后挪,不住家的王婶也走了。

  言和光守着一桌子的美味珍馐,却早都放凉了。

  他不是很重口欲的人,在发情期的影响下,也没什么进食的欲望,只是太长时间没吃饭,他的胃已经开始疼痛了。

  时针一直走到后半夜,楼上的灯还亮着。

  言和光冲了个澡,让自己保持清醒,按照裴景山的口味冲了一杯咖啡,然后端着咖啡上楼,敲了敲书房。

  直到裴景山的声音传来,他才推门进去。

  “咖啡。”他小声地说。

  裴景山的旋转椅扭回来——电脑亮着,他还穿着白天的西装。

  不过领带早都被扯下来甩到了一边,领口也解开了两颗扣子,从这个角度,能隐约感觉到他常年浸泡在健身房里的成果,充满了alpha的魅力。

  柔弱的Omega从来不敢直面强势的目光,他垂下头,把咖啡杯放在稍微远一点的桌面上,一边帮他把凌乱的领带捡起来,一边说:“你……不吃晚饭么?”

  他们之间的称呼就是这样。

  两个人不会直呼姓名——他不敢,也不愿意。

  也不会叫任何称呼,“老公”、“男朋友”或者随便什么——他们之间完全不是这种关系。

  言和光能感觉到,裴景山地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直到他捡完领带,不得不站起来,裴景山才缓缓开口:“我吃过了。”

  言和光有些尴尬,想下楼去,看看饭菜还能不能热热。

  却被裴景山忽然叫住:“别走。”

  言和光只能停住。

  胃疼,他伸手按了按。

  裴景山的目光停留在电脑屏幕上,大概十分钟后,屏幕才终于熄了下去。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衣扣子,一边用懒散的目光打量他。

  他有些轻微近视,此时戴着眼镜,大概长时间的工作就是让人疲惫,隔绝着薄薄的镜片,倒让人看出了几分“温柔缱绻”的意味。

  言和光穿着居家的T恤和棉麻裤子,都是浅色系,宽松舒适,却也因此让他看起来更加纤细瘦弱。

  “过来。”

  裴景山把眼镜取下来随手丢在书桌上。

  贴身的马甲早都不翼而飞,白色的商务衬衣扣子也全都解开,那装出来的人模狗样全都不翼而飞,又恢复了平时的风流本性。

  言和光听话地过去了。

  裴景山拉他坐在自己的腿上,闻到了沐浴露的味道。

  “刚洗过澡?”

  言和光点点头。

  裴景山屈尊降贵似的用两根手指捻了捻他的T恤领口,道:“一股穷酸味,给你挑的沐浴露不用,就喜欢香皂么?”

  言和光垂着眼睛,不知道什么情绪。

  顿了顿,裴景山继续嫌弃:“还有你这衣服,都洗出毛边了,也不知道换换,我是养不起你么?”

  言和光有些窘迫,无意识地咬着下唇,摇摇头。

  裴景山眼中有些笑意,显然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好玩。

  两人面对面坐着,肌肤都快贴到一起了,裴景山也理所当然地搂着他的腰,隔着布料摩擦,缓缓数着他的脊骨。

  言和光强掩着身上的不适感。

  “你不会又发情了吧?小Omega。”

  “……”

  “不是白天才偷偷打了抑制剂吗?”

  “……”

  “嗯?怎么不说话?”

  言和光想要掩住难堪,但是他的微表情和上升的体温却出卖了他。

  一旦开口,他就会溃不成军。

  专属于Omega的信息素缓缓充盈整个房间,alpha却不乐意了,这种甜腻的他不喜欢,随即爆发出一股更加强烈的信息素,把梅子味的信息素全部死死盖住。

  言和光沐浴在那种檀香味的信息素里,逐渐意乱情迷。

  ·

  言和光不知道昨天究竟是多久结束的。

  他衣衫不整地躺在自己的房间里。

  发了一会儿呆,他缓缓坐起来,强撑着去洗了澡,忽然摸到自己后脖颈上的腺体——裴景山已经遵守承诺,给了他临时标记。

  之后较长的一段时间,他不会再发情了。

  但是刺破的皮肤有些疼,他不由皱眉。

  洗完澡后出门,却只看见王婶了在楼下,正端着盘子往桌上放。

  “小言,醒啦?正准备叫你呢,下来吃饭吧。”

  言和光慢慢走下去。

  他是个温吞的性子,裴景山这么走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从来不过问的。

  王婶性格和善,言和光和她关系很好,裴景山不在的时候,他们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王婶问:“小言啊,你读的那个大学,怎么样啊?”

  言和光柔声答:“我觉得还不错。怎么忽然问这个?”

  王婶道:“这不是我家小杰快高考了嘛,模拟成绩的话……努努力差不多能上这个大学,就想问你怎么样。”

  言和光就柔声和她介绍。

  一边说着,居然一边回忆起了自己的大学时光。

  他出生在小城镇,类似城乡结合部那种地方。家里也不富裕,却靠着自己的优异成绩进入了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是名副其实的小镇做题家。

  虽然只阔别了一年,但对于大学的生活,他居然有些记不清了。

  只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裴景山,就是在那里。

  裴景山也是校友,比他大几届,当时学校搞校庆,裴景山作为优秀毕业生被邀请回去做演讲。

  当时,他已经大三下学期了,为论文和实习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

  室友兼发小——也就是一起从小城镇考出来的宁星澜——非要拉着他去放松放松。

  结果就是看到了讲台上耀眼的裴景山。

  穿着不算非常正式,简单随性中又带着特别吸引大学生的,一种世间万物尽在掌握的,“成年人”的感觉。

  他不在家,或者不跟狐朋狗友混在一起的时候,形象还是相当唬人的。

  他说着说着,往言和光的方向看了一眼。

  言和光猝不及防地和他对视。

  时间大概是安静的——至少全场鸦雀无声了有十秒钟。

  言和光现在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还是觉得心脏剧烈震动。

  而且是真字面意义上的震动,医学院估计会将其称之为“猫喘”,但他确实一瞬间感觉世界呼啸远去,时间和空间都糅杂在一起了。

  几乎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稻草般惊心动魄。

  他下意识就去拉身侧的发小,结果那人因为尿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溜了,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再后来……他就到这栋别墅里来了。

  “小言?你怎么了?”王婶的声音把他叫回来。

  言和光快速垂下目光,再次抬眼时,已经和刚才无异了。

  “没什么。刚才说到哪里了?”

  言和光声音温柔,问了小杰的文理分科,又帮着王婶看了看学校各个专业,一直说到了快中午时分,直把王婶说得心满意足。

  王婶出门买菜的时候,还是笑容满面的,还叮嘱了他一下:“小言啊,少爷又没有说过不让你出门,多出门动一动吧,你这一天到晚的呆在家里,得多难过啊?”

  王婶说了,言和光才想起来自己很久没出门走动了。

  “嗯,我会的。”他柔声应,把王婶送走了。

  他的胃开始隐隐作痛。

  其实昨晚就有些疼的,但是因为裴景山拉着他做那些荒唐事,连晚饭都没顾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他熟门熟路地回到房间,找了药吃,就躺下了。

  大学生活吗?已经休学了。而且,也已经遥不可及了。

  ·

  高尔夫球场。

  郝飞尘带着几个穿着火辣的球童,正玩得起劲。

  郁安志对裴景山说:“最近那个项目终于忙完了?”

  裴景山正享受着身后Omega的捏肩按摩服务,微微闭着眼睛,“嗯”了一声,明显兴致缺缺。

  “看起来昨晚一夜鏖战啊。”郁安志点评说,“看你那纵欲过度的样子,黑眼圈,都快赶上飞尘了。”

  郝飞尘听见这话,老远扭头笑着骂了他一句:“滚你妈的!”

  郁安志不理他,嬉笑着说:“那只小金丝雀?”

  裴景山就睁开眼睛看他:“啧,你怎么对他那么好奇呢?”

  郁安志立刻举起双手投降:“冤枉啊裴少,从小学起我就喜欢胸大腿长腰细屁股翘的,天地可鉴。你又不是不知道。”

  裴景山怼他:“知道,咱们郁大少爷,就喜欢906090的网红美女,圈子里谁不知道啊?”

  郁安志也不往心里去,而是挤眉弄眼地问:“过两天蒋家小少爷的成年礼你去不去啊?”

  裴景山皱眉——他都忘了这事儿了。

  蒋家是裴家的生意伙伴,按道理,这种晚会肯定要出席的。

  但难就难在,蒋家的那个小少爷蒋弈,从没成年就闹着要嫁给他,还一直试图爬上他的床,被丢下去过好几次还斗志满满,其奋斗史都能写成一本巨著。

  郁安志最喜欢看他犯难,贱兮兮地继续问:“蒋小少爷还喜欢你啊?啧,要我说,那小少爷脸也长得挺不错,而且又真心喜欢你,他曾经不是还说什么‘不要名分’什么的?裴少,不要白不要啊。”

  裴景山:“啧,你懂个屁。”

  且不说他早都心有所属,就蒋家少爷那个背景,要是被他弄回家玩了,老爷子那边肯定过不去。

  没必要为了一张漂亮的脸搞得那么麻烦。

  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Omega。

  他家里就还养着一个呢。

  “柳下惠。”郁安志喊他,“要我是你,肯定早都弄回家了。至于后续怎么收场,那就以后再说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小少爷的信息素是冷竹味的吧?嗯?”

  他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显得格外不是个东西。

  裴景山早都习惯了他这样,但今天却忽然撂了脸子。

  他身后一直尽心按摩的Omega瞬间被吓到,顿住了。

  裴景山皮笑肉不笑:“郁大少爷,今天你话有点多啊。”

  郁安志立刻投降,滑跪得没有一点心理负担:“我错了我错了,以后肯定不说了,行了吧?”

  裴景山站起来,打算走了。

  郝飞尘注意力不在这边,囫囵听了个动静,看见裴景山站起来,就招呼了一声:“景山,要走啊?”

  裴景山抬了抬下巴示意。郝飞尘的注意力立刻又回去了。

  郁安志看他远去的背影,提高声音说:“景山,我给你支个招!你去宴会的时候带个伴儿不就结了么?到时候直接断了那小少爷的非分之想,也不至于拂了蒋老爷子的面子!”

  裴景山没回头,抬了一下手。

  郁安志心满意足地转身,和郝飞尘一起驰骋球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