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衍听说芜丁杀了司马镜,咧着嘴痴笑,眼泪却如断线珍珠,滴答而下。
“爹爹,恕孩儿不孝,不能长久陪伴您身侧……”
崔亮抚去他脸上热泪,笑道:“爹哪忍心把你拴在身边?快去找你那情郎吧!”
裴度忍不住“哼”了一声插话:“他的情郎,可多了去了!”
崔亮回头瞥他一眼,冷笑道:“人说我前脚走,你裴度就迎了新人,我还不信,呵呵,万没想到,你还敢对我儿伸手……”
“不是!我没有!”裴度双手乱摆:“是这小子浮浪,裴某替你教训他则个!”
这裴大将军平日威风凛凛,在爹爹面前倒乖顺得很。
崔衍想起方才被裴度打屁股的屈辱,现下有崔亮撑腰,他恶从心头起,抽了下鼻子说:“爹爹勿怪,裴爹爹只是思念爹爹过度,一时糊涂,错把衍儿当成您了……”
裴度大惊失色,跳起来要抓他:“你你你……血口喷人!你这臭小子!看我不打死你!”
崔亮拦在崔衍身前,磨着牙道:“裴……狗!你敢动我衍儿一根指头,我要你后悔托生为人!”
裴度怂了,语气软和下来:“好好好,不敢不敢……烛烛信我!裴某是那样的人?”
“你是那样的狗!滚!”崔亮袖子一挥,再不理他。
裴度只得从自己的中军帐退了出去,胡乱找了张行军床,打算将就一宿。
崔亮见崔衍哭得累了,眼皮直打架,便让他躺在床上,自己坐在床头看着他睡。
“衍儿歇吧,过两日爹爹便带你回涼州城,尽快安排车马送你返京。”
崔衍点点头,拉着爹爹的手合眼睡去。
崔亮等到崔衍呼吸渐匀,出得帐来,寻到裴度下榻之处。
裴度一个打挺从窄床上跳起来。
崔亮似笑非笑冷眼瞅着他,盯得裴度浑身发毛:“烛烛,我真没有!你这儿子能耐得很……”
“我儿生得可俊?”崔亮抽搐着嘴角问他。
裴度支吾半天,终于想出一句:“跟旁人比,算可以了;比你,还差得远!”
崔亮憋不住笑了,在他胸口怼一拳:“谅你也不敢胡来!裴狗,说正事!你想问什么?”
裴度刚才听崔亮与崔衍详谈,好几次想插嘴,都没寻到机会,原来崔亮已看出他有事要说。
“冒顿于渊从何处得到京里的消息?怎的比我军报还快?”裴度神情警醒,黑眸在灯下莹光跃动。
崔亮摇头深叹:“你我想到一处了。近来上头兵马似有异动,冒顿有事瞒我。”
裴度把他扑入怀中抱紧:“别走了,可好?局势紧张,我怕……”
崔亮深渊样的美目幽幽看进裴度眼中。
裴度心跳一如初见那日。
“你可知你那好儿子哪里最像你?”裴度犯起迷糊:“眼睛里有钩子!”
崔亮嘴角缓缓放下,下颌牙关滚动:“裴……狗!你还说没有!”
两人扭打在一起,把那小小的行军床都压散架了,直到后半夜才消停。
次日崔衍一睁眼便又缠着他爹,父子俩整日黏在一起同吃同住,似有说不完的话。
裴度好不容易逮了个空,拉过崔衍对他说:“你爹在我这儿还有正事,你快些启程吧!”
崔衍撇嘴道:“我爹要送我到涼州。你两个的事能叫‘正事’?当我三岁小孩吗?”
裴度气得干瞪眼,心想姓崔的一个个都是妖精祖宗。
崔衍并非要与裴度抢人,是真的舍不得少看他爹哪怕一眼。
这些年他心里总有块巨大的空洞,任谁都填不满,所以才如饥似渴地到处寻情索爱。
直到再次见到他爹。
他爹的身形容貌、言语行止装进他心里,与那空洞正好严丝合缝,令他觉得无比踏实,无比美满,胸中似有一眼甘泉直往外溢。
长久以来他都害怕想起芜丁,只因想起来就疼得直摧心肝,可如今他每天要跟他爹念叨八百遍“阿芜”,就差跟他爹交代他与芜丁办事的细节了。
崔衍偷偷盘算着,等爹爹送我到涼州,我便软磨硬泡求他再送我到秦州、雍州,然后一路送回洛阳,送到阿芜手上。
崔亮被他“阿芜”“阿芜”念得不耐烦了,打岔道:“你不是与姬家那小子好上来着?”
不提倒好,一提崔衍便气不打一处来,向他爹告了一通崔决的黑状,说得好像崔决是个淫棍恶霸,他自己倒谦谦君子一般。
这几日相处下来,崔亮早看出他这好大儿是何样精怪,自然不会全信,只淡淡说:“如此也好。姬越他爹只说把他那可怜的儿子托付给我崔家,倒也没指定给你们哪一个……”
崔衍见他爹不怪弟弟,正有些失望,听了这话忽然倒吸一口气:“姬越他爹?何时?他还……”
崔亮诡秘一笑:“是啊,你姬叔在粟特人那里当国师哩。”
崔衍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他竟有种冲动,想找到姬越告诉他这一消息,让他也尝尝父亲失而复得的幸福滋味。
三日后,裴度派了两名亲信武士,驾一辆车送崔亮父子去往涼州。
这次再入涼州,崔衍的心情与上回来时大相径庭。
他得意忘形,又憋得太久了,这日趁崔亮去府衙办事,他打听到城里唯一一家南风馆,溜去耍了一整夜,天亮了才尽兴而归。
回到馆驿,只见崔亮背手握着根军法杖,站在庭前等他。
崔衍心叫不好,扭身正要跑,却被两名武士大力按倒,跪在崔亮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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