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结束，洛烛浑浑噩噩地背着书包出学校。
有班里的女生来和他搭话，问他路尧去了哪里，为什么没一起……
他低着头，加快脚步往前走，将那些声音隔绝在外。
叔叔阿姨不在了，路尧家的司机今天没有来学校接。
洛烛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坐到别墅附近，又走了两公里，这才到了路尧家门口。
一天的时间，不知道路尧怎么样了。
他伸手推开门，迈着步子慢慢走进客厅。
客厅某个柜子上摆着路尧爸爸妈妈的照片，前面烧着香。
洛烛心里发闷，望着周敏的笑容，闭上眼睛，朝他们拜了拜。
叔叔阿姨放心，他会努力打工赚钱，去照顾路尧和奶奶的。
拜完，他一扭头，才发现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的女性。
她长相凌厉，一头齐肩短发，瘦得颧骨突出，脸上化着妆，眼神透露着冷漠和不耐烦。
洛烛不知道她是谁，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阿姨好。”
然而，眼前的女性连一个视线都没有给他。
洛烛有些尴尬。
二楼的门开了，路尧朝下面道：“洛烛，过来。”
“好……”洛烛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那名女性，上了二楼。
刚一进卧室，就看到书桌旁边，摆了一个收拾好的行李箱。
洛烛微睁大眼，心里咯噔一声。
路尧要离开……
路尧眼眸暗沉，淡声道：“客厅里的是我姑姑，我马上要跟着她去国外了，今晚的飞机。”
国外……那他岂不是，再也见不到路尧了？
洛烛心里顿时落空。
他抬头，红着眼望着路尧。
能不能别走……
路尧偏过头，没去看他脸上的表情，从口袋中掏出一张银行卡，拉过他的手，放在了手心里。
“我妈留给我的遗产，要在我二十岁后才能解冻，这是我的卡，里面钱不多，只有50w，如果奶奶的钱不够用了，手机和我联系，我想办法给你。”
洛烛摇了摇头。
他可以不要的，他可以再去打工赚钱，付医院的钱。
但是路尧，能不能别走。
路尧又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枚钥匙，给了他。
“钥匙，等奶奶病好，搬来这里住吧。”
洛烛没有回话。
路尧蹙着眉，伸手抹了抹他眼角的泪，正要安慰，楼下就传来催促的声音。
“快一些，离登机没多长时间了。”
他轻叹口气，把洛烛拉到身侧，拿出手机，对着两人拍了张照。
洛烛的眼睛通红，微垂的眉眼像只被主人抛弃，无辜可怜的小狗。
照片透露着伤感。
路尧垂着眸，把手机放进口袋，伸手揉了揉洛烛的脑袋。
“以后多拍些照片给我，让我有个念想，我会找机会回来的。”
他最后不舍地望了洛烛一眼，神情晦暗地拉过行李箱，转了身。
然而，就在他刚迈出一步的时候，两只手突然从身侧伸了过来，缠在了他的腰上。
洛烛贴在他背后，紧紧地抱着他，哭得泣不成声。
他想挽留，想让路尧别走。
可他没有理由去留住他。
“我……我只是想再抱一会儿……”
“以后……就抱不到了……”
他想听话的，他想乖乖地和路尧告别的。
可允许他叛逆一次，贪婪地享受，他们在一起最后的几秒。
路尧僵硬着身子，背对着洛烛的地方，也红了眼睛。
只希望短短的几秒，能够过得再慢一些。
卧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路尧的姑姑见到这一幕，眉目严肃地走过来，推着洛烛的肩膀，把他和路尧强行分开了些。
随即，她朝路尧道：“我们马上就要上飞机了，别在没用的人和事上浪费时间。”
路尧垂着眸，淡声道：“走吧。”
卧室的门一关一合，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洛烛怔愣地站在原地，脑袋里一片空白。
路尧没有带走太多东西，可卧室里却从未有过的空荡。
就连路尧身上那种独特的味道，也在渐渐消失。
他有些迷茫，下意识掏出手机，想要给奶奶打电话。
可他刚开锁，手机就像是有感应一样地响了起来，是护工打来的。
吵闹的铃声稍微让他回了些神。
他按下接听键，对方急切的声音传来：
“洛烛，快来医院，奶奶的病情突然恶化，怕是要……”
洛烛感觉一道雷劈在了头顶上。
他从别墅区外面叫了辆出租，那司机一看他从这里出来，又长得这样单纯好骗，直接开口要了他200块钱，一路上，还时不时对他言语骚扰。
洛烛低着头，全当没听见。
他跑到奶奶所在的病房，一进去，就看到洛奶奶满脸憔悴地躺在床上，她像是风中摇曳着的残烛，稍微一个不留神，就会熄灭。
洛烛怔愣了两秒，恰在此时，医生也进了病房。
他跑到医生面前，慌乱无措地问着：“医生，药呢，手术呢……快救救我奶奶……”
医生看他年纪不大，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
“术前需要对身体进行检查，而病人的各项指标都不太正常，贸然做手术，只会增加死亡的风险。”
洛烛摇了摇头，不可置信道：“怎么会呢……”
“我奶奶每天都有吃药，我每天都在提醒她，怎么会不达标呢……”
“最后一面了，好好和奶奶聊聊吧。”医生颇为惋惜地说着，离开了。
洛烛正要去追，去问问怎样才能让奶奶好一点。
背后却突然传来苍老无力的声音。
“小蜡烛，过来。”
他垂着眼眸，在奶奶病床坐下，伸手握住了奶奶的手。
洛奶奶咳了两声，“是我，主动断药的……”
什么……
“为什么……奶奶，我有钱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奶奶知道，小蜡烛为了奶奶的病有多不容易。”
洛奶奶憔悴着伸出手，捧在洛烛的脸上，“路尧是好孩子，可他现在走了，你一个学生，能怎么办呢？”
洛烛怔住了，路尧才刚刚走，奶奶为什么会知道……
洛奶奶又道：“我啊，不想拖累你，能看到你长得这么大，又懂事，又聪明，活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很满足了。”
洛烛听着她慈祥而无力的语气，眼泪又涌了上来。
他不想在奶奶面前哭的，可他心里好难受。
奶奶笑了一声，伸手撇去他眼角的泪。
“长得这么大，但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个小哭包。”
她揉了揉洛烛的脸，眼眶有些湿润，“奶奶我啊，撑不了太久了，等去了天上啊，也会保护我们小蜡烛的，所以你一个人，也要开心，努力地考上大学，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完，她又猛地咳嗽了两声，胸口粘上了几滴暗红的血。
随后，洛奶奶像是被抽了力气，手滑落下来，眼皮越来越沉。
洛烛望着奶奶的模样，心里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扎过，阵阵疼痛。
他不顾脏乱，伸手抱着奶奶，颤声道：“奶奶，我考了年级第一，我可以去国家重点院校读书了……现在同学们也都很喜欢我，没有人欺负我了……”
“我……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所以别走好不好，路尧已经走了，如果奶奶也离开，他身边就一个人也没有了。
洛奶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出抹笑来，抬手抱了抱他。
“小蜡烛一直都是奶奶的骄傲，奶奶永远爱你……”
她的声音愈发微弱，抱着洛烛的手再也没了力气，落在了床边。
滴的一声，心率检测仪上的图案不再跳动。
洛奶奶嘴角带着笑，永远闭上了眼睛，一滴饱含爱意的泪滴悬在眼角，未能滑落。
洛烛再也忍不住，抱着奶奶的身体，失声地哭了起来。
他小声重复着，“奶奶，我也爱你。”
眼看着一层白布蒙在了那张熟悉的脸上，他失了理智，紧紧跟在运尸车后面，直到太平间的门将他和奶奶隔绝在两个世界。
他跪在太平间的门前，望着那扇冰冷的门。
心脏的位置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地剜掉一块，瞬间落了空。
他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只想好好学习，考上好的大学，找一份好的工作，然后带着奶奶过上最好的生活。
可到头来，什么也没有了。
他不知道自己眼泪流了多久，大脑已经开始缺氧了。
护工小刘走过来，见他这样，心里也不好受。
她走上前去拽了拽洛烛的胳膊，“洛烛，别这样，奶奶在天之灵看到，会伤心的。”
洛烛眼神灰暗，听到这话，才勉强回过了些神。
“我不明白，奶奶为什么要断药……”
小刘轻叹口气，解释道：“在你和路尧第一天来探望的时候啊，你一个戴眼镜的同学来过，他跟奶奶说，你在学校过得并不如意，在路尧家……也不只是单纯的补课。”
戴眼镜的同学……
孙昭来过？
“奶奶信了？”
她明明很喜欢路尧的……
小刘无奈道：“奶奶不信，但她也不愿意看到你和路尧这样白白为她付出，所以也让我瞒着你们。”
“下午的时候，那位戴眼镜的同学又来探望奶奶了，他和奶奶说……你和路尧分开了，说你……为了奶奶的事情，已经走投无路了。”
“她一时心急病发，但还是硬撑到了见你最后一面。”
洛烛听着让人窒息的话语，听着孙昭的所作所为，不禁攥紧了拳头。
为什么……孙昭为什么要对奶奶说这种话……
小刘伸手抚了抚他的后背，把一封信从口袋里拿了出来，递到了洛烛面前。
“这是奶奶留给你的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