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考试完的第二天,学校破天荒地放了一天的假,让学生调整状态。
路尧提前订好了餐厅和蛋糕。
他抬手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约摸着周敏和路呈祥快下飞机了。
“我去机场接机,你在家乖乖等我,等回来,接上奶奶一起去吃饭。”
“嗯嗯!好!”
洛烛头上的小狗耳朵都兴奋地立起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和奶奶之外的人过生日,一想到很多人围在一起为他过生日的场面,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路尧出门后,洛烛趴在书桌上写作业。
写完作业,他看了眼手机,已经下午一点了。
按理来说,叔叔阿姨应该已经下飞机,到家了。
是在和路尧叙旧吗?
洛烛收好作业,把卧室收拾得十分整洁,随后去浴室冲了个澡,刷了牙。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扬着唇。
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小蜡烛一枚~
他下楼,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喝着路尧给他买的酸奶,背着单词等叔叔阿姨回来。
不知不觉,已经下午三点了,可外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有点奇怪。
他拿出手机,点开路尧的头像。
【哥哥,接到叔叔阿姨了吗?】
【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我可以帮上忙吗?】
【我有点担心。】
他盯着手机很久,给路尧发消息,一般都会很快收到回复。
聊天框上方闪动了很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可过去整整五分钟,路尧才回了一条消息。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别再发了。】
明明是文字,可洛烛却能听到路尧不耐烦的语气。
洛烛皱着眉毛,心里腾腾了两下。
路尧从来不会对他这么冷漠……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他点开下面的加号,想拨个电话过去,可看到路尧发的那句【别再发了】,又缩回了手。
他坐在沙发的一头,一直等,一直等……
将近6点了,外面的天有些黑了。
他肚子饿得咕咕叫,困意慢慢卷了上来,不知不觉中,他把自己缩成了小小一团,靠在沙发的一头,轻轻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之中,客厅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洛烛一听到声音,立马睁开了眼,扭头望了过去。
天已经黑了,路尧站在玄关,伸手开了灯。
刺目的灯光笼罩在整个客厅里。
洛烛抬手挡了一会儿,视线这才渐渐清晰。
路尧站在玄关,脸色疲惫,眼角泛着淡淡的红。
而他身后,没有任何其他人的影子。
洛烛从来没看过他这幅模样。
他穿上拖鞋,跑到路尧面前,踮起脚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哥哥,你……”
他正要问怎么了,眼前的人突然伸出只手按在他的背后,俯下身,紧紧地抱着他。
路尧将下巴抵在他的头顶,呼吸有些急促。
洛烛这才察觉到,眼前的人在轻轻地颤抖。
他在哭。
心一下也跟着揪了起来。
他回抱着路尧,一只手轻轻拍打着路尧的后背。
“哥哥……你还好吗?”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他皱着眉,小心翼翼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叔叔阿姨呢?他们……怎么没回来?”
路尧抱着他的力气突然加大了些。
他沉默许久,声音嘶哑:
“我没接到人。”
洛烛有些懵,“什么……”
路尧深吸了口气,声音哽咽。
“飞机失事了。”
洛烛瞳孔猛地颤了两下。
飞机失事……
“这……这怎么可能呢?”他喃喃道,背后升起密密麻麻的凉意。
明明昨天,路尧妈妈还在和他打电话,还说要带礼物给他的……
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路尧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
“洛烛,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没有一点生人气息。
洛烛能够感觉到他的颤抖,以及头顶传来的隐忍的哭声。
以往他哭的时候,路尧总会站出来,帮他解决一切问题。
可现在路尧在哭,他却只能给路尧一个拥抱。
周围安静地像是隔了一层水,让无助和害怕,在房间中数倍增长,他们抱紧彼此,才勉强有了温度,不至于崩溃。
路尧哭过后,看上去异常平静。
听见洛烛肚子里的响声,他神情淡漠地系上围裙,进了厨房。
原本计划今晚出去吃,因此保姆没有来。
他笨拙地用面粉搓了几根长长的面条出来,烧开水,放进了锅里。
他没有任何煮面的经验,往里面打了个鸡蛋,加了些酱油和盐,面条粗细不一。
煮的差不多了后,盛出来一碗。
手机里关于坠机的报道上了热搜,一片残骸下面,有个被压住的礼盒,上面闪着银白色的金属光泽。
洛烛脑中顿时浮现视频电话里,周敏拿着礼物时的笑容。
那个温柔体贴的女性,会在奶奶生病时默默资助,在奶奶手术成功时特意和路叔叔下厨,为他和奶奶庆祝。
不仅如此,周敏也是唯一一个,让他喊妈妈的人。
他放下手机,心里像是落了一场大雨,阵阵潮湿。
路尧从厨房端了面出来,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生日快乐。”
他的语气很平静,苍白无力。
洛烛微垂着眉眼,神情晦暗不明。
已经快忘记了,今天还是他的生日。
洛烛确实很饿,他拿起筷子,却见路尧没有任何吃的迹象。
“哥哥,你不饿吗?”他说着,把手里的面推了过去。
“我没有胃口。”路尧道。
他把围裙放到一边,望着干净的地板,鬼使神差地拿起了一旁的拖布,开始慢慢地拖地。
拖完地,又擦家里的各种家具。
屋子里很安静,他却总是出现幻觉,听到周敏和路呈祥的声音。
有时听到周敏又给他推荐了什么漫画,有时听到周敏喊他乖儿砸。
他的妈妈被路呈祥宠得像个小孩,是最不像妈妈的人。
也是他最重要的人。
他眼眶又红了一分,叹了口气,又去做别的事情。
一旦闲下来,周围就全是他们的影子。
洛烛望着他的身影,闷闷地低下了头。
原来过生日,也会变得这么难受。
正要吃面,电话突然响了,是医院护工打来的。
洛烛按下接听,奶奶慈祥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小蜡烛,路尧的爸爸妈妈还没回家吗?”
她笑着,语气柔和:“要是他们太忙,你就和路尧来家里,奶奶给你们炖排骨。”
洛烛听着奶奶的声音,委屈和不安顿时泛滥成灾。
他眼眶一酸,大颗泪珠涌出来顺着面颊滑落。
他没有哭出声来,抬手默默地抹去眼泪。
“奶奶,我明天还有考试,复习很着急的,今天就不过生日了。”
洛奶奶察觉到不对劲,昨天才考完试,怎么可能又要考试。
她忧心道:“怎么了小蜡烛,是路尧欺负你了,还是发生了什么?”
说话着急,老人呼吸不畅,咳嗽了两声。
洛烛摇摇头,“没事的奶奶,我明天再找时间去看你,你早点休息,要好好吃药。”
说完,他按断了电话。
碗里的面有的不大熟,里面干巴巴的,盐似乎放少了,也没有味道。
洛烛慢慢地吃着,味同嚼蜡。
一个晚上,整个别墅都开着灯,路尧收拾完房间的每个角落,又拿出卷子一张一张地做题,他始终蹙着眉,神色凝重。
洛烛也睡不着,他躺在床上,望着书桌前认真刷题的路尧。
恍然之间,他看到路尧身上桀骜不驯的影子渐渐消失了,沉淀下来的,会在漫长岁月中,变得沉稳又可靠。
……
路尧要处理遗产以及父母的后事。
来学校的,又变成了洛烛孤零零一人。
他背着书包,神色凝重地往座位上走,一路上,周围有很多人都在看他。
但他没有心情去关注这些。
坐在座位上,开始上英语早读,他顶着黑眼圈,念着书里的词汇。
王韩似乎在旁边骂了他几句。
他没听太清。
上完英语早读,第二节是班主任的课。
最后一次模拟考试的成绩排名出来了,班主任踩着恨天高,满脸骄傲地走到讲台上。
“大家应该也听说了,这次考年级第一的,不是竞赛班的同学,而是我带的高三b班,这个普通班里出来的。”
话音一落,教室里很多人都看向洛烛。
但洛烛始终低着头,脸上没有什么反应。
班主任道:“我们班的洛烛同学,考了年级第1名,而且和第二名拉开了5分,是整个江辽市联考第一名,如果高考发挥也很稳定,那就可以考上全国排名靠前的重点院校。”
班里又是一阵惊呼,有不少人已经对洛烛改观,觉得他学习好,不爱惹事,其实人也挺不错的。
班主任又道:“除此之外,学校给洛烛同学奖励了1000块钱,其中500用于充作班费,激励大家继续努力,洛烛没有异议吧。”
洛烛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班主任也没有给他任何选择的机会。
班里又是一波惊呼。
洛烛感觉后背被人拿笔戳了一下。
他回过头,见后桌的一个女生正拿着卷子,问他题该怎么写。
那道题实在太简单,洛烛直接告诉他在书的哪一页可以找到。
女生道:“谢谢你啊,以前我听了很多关于你不好的言论,对你有些误解,其实相处起来,你人还是挺好的。”
洛烛勉强笑了笑,“谢谢。”
老师开始讲课了,王韩虽然骂骂咧咧,但也没有太过分的举动。
班里的人对他改了观,一天下来,有很多人陆陆续续地来问他问题。
他终于过上了正常的高中生活,考了理想的成绩。
可一回头,望着那个空荡荡的座位,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