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提前打了招呼,带着四皇子直接去了国师府关押娉婷的地牢。

  国师身边的圆脸童子立在门前,对两人和气地笑道:“国师大人正在卜卦的关键时刻不方便过来,特地令我带两位殿下过去。”

  五皇子面带微笑道:“今日来的突然,希望没有打扰到国师大人卜卦。”

  童子五官大气舒展,气质脱俗出尘,闻言笑了笑:“两位殿下请随我来吧。”

  童子在前领路,五皇子偏头扫了眼四皇子,似笑非笑道:“四哥可别忘了来之前对我作下的保证。”

  四皇子掐了下掌心,对五皇子扯了下嘴角:“当然,五弟不必担心。”

  五皇子打开扇子晃了晃,不紧不慢跟上前面带路的童子的步子。

  四皇子掀起眼皮看了眼国师府中最高耸的观星台,冷脸跟上前面的五皇子。

  国师府的地牢与其他的牢房不同,显然是经过了特殊的设计和布置。

  五皇子扫视地牢外墙上雕刻的复杂符文,开口时带了几分惊叹:“方才我看了一眼符文,便感觉一阵神清气爽,想来这些符文应当是出自国师大人之手吧。”

  他眼中明显带了欣赏之意,童子闻言也朝墙上的符文看了一眼,笑道:“这些符文确实出自国师大人之手,殿下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觉,应该是因为这些符文能够定神静心。”

  童子平和的视线转到五皇子脸上端详片刻,掩唇轻笑:“不过一般人看到符文时都不会有如此强烈的感悟,殿下能有这般感受,应当是殿下身上有仙缘的缘故。”

  五皇子脸上笑容霎时间加深了几分,眸中露出惊喜,感慨道:“原来如此!难怪我常觉得国师亲切。”

  四皇子:“…………”

  真是虚伪至极!

  四皇子冷脸撇开视线,在心中嗤了一声。

  童子提醒两人进了地牢之后注意脚下:“里面有些特殊布置,两位殿下进去之后还请小心些。”

  五皇子笑着点了下头,四皇子冷硬应了一声。

  童子走在前面低声絮语,似是怕惊扰到什么。

  左右看了看,方才回头道:“两位殿下请放心,国师大人在地牢中设下了天罗地网,任何妖怪只要被关进了这里,就绝不可能有逃出去的机会。”

  五皇子叹道:“不愧是国师大人!”

  四皇子眸光微闪,视线从地牢中各处的符文和旗幡上扫过,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

  地牢中不见天日,在里面待得久了,很难分清时间。

  童子将两位皇子带到地牢最深处才停下步子,被以“大妖”之名从城门口抓来的娉婷便在面前的牢房之中。

  娉婷一袭淡色衣裙,相貌清丽婉雅,气质清冷疏离,宛如画中仙子。只可惜她纤细白皙的皓腕和脚腕都被特制的粗链牢牢束缚,只能以略显狼狈的姿态跪坐在地上,增添了几分脆弱感。

  五皇子看到笼中美人的第一眼,也不免被这份美丽震撼。

  童子见状连忙提醒道:“两位殿下小心,这妖怪擅长魅惑之术,殿下还请多加小心,不要把视线过久在这妖物的身上停留,以免被这妖物蛊惑!”

  五皇子见笼中的娉婷对外面的动静无动于衷,好奇道:“她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童子摇了摇头,澄澈的目光看向一动不动的娉婷,“她被关进地牢之后一直是这幅模样。”

  四皇子忽然开口:“是不是被你们吓到了?”

  他此话一出,五皇子和童子的视线同时落到了他的身上。

  童子似是讶异他为何会有这种想法,道:“妖物生性狡猾,最擅长伪装,它们上一秒或许还是柔弱模样,下一秒就可能要人性命,殿下不必对它们心软。”

  四皇子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泄露了内心的想法,不由攥紧了拳头,强装镇定道:“是我对妖物不甚了解。”

  笼中的美人忽地动了动,纤细白皙的脖颈缓缓抬起,一双美眸看向牢笼外的三人。

  四皇子和娉婷隔着牢笼对上视线,呼吸一滞,目光中冷意瞬间化为痛苦。

  五皇子余光注意到四皇子的小动作,唇角轻轻勾起,偏头询问童子:“不知国师大人打算如何处置这只妖物?”

  童子道:“国师大人怀疑这大妖来到皇城是有其他目的,打算结束卜卦之后再细细审问。”

  娉婷纤长的眼睫垂下,淡色衣料下的单薄肩膀也在微不可查的颤抖。

  四皇子忍不住问:“可是要对她,”他在五皇子冷淡的笑意中及时改口,“对这个妖物用刑?”

  童子看向笼中的女妖,自信道:“若是这妖不识时务,国师大人自然有办法让她开口。”

  五皇子没给四皇子太多时间,很快便开口道:“四哥,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宫吧。”

  四皇子最后看了娉婷一眼,只能在五皇子无声的催促之下转身离开。

  娉婷安静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偏头看了眼手脚上四根另一端固定在墙上的链子。

  这个地牢是一个巨大的阵法,妖到了这里就会被阵法压制。

  四肢百骸中的痛苦不断折磨她的神经,娉婷闷声一声,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

  她死死盯着某处,心中除了不安,还有一股强烈不甘。

  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她必须要活着!

  四皇子不可靠,灰袍不知何时出现,她必须在那个国师过来审问之前,想到其他逃离这里的办法……思绪混乱之际,娉婷忽然听到地牢中又一次出现了几道脚步声。

  娉婷抬头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却只看到一队侍卫押送两人进了远处的一间牢房。

  盯着远处被上了锁的牢房,娉婷脸上出现片刻的愣怔。

  刚才那两人……也是妖?

  侍卫们很快离开,昏暗的地牢陷入一片死寂,几乎落针可闻。

  娉婷稍有动作,手脚上的链条就与地面摩擦碰撞,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远处牢房中的白归晚和青漾自然也听到了锁链碰撞的响动。

  青漾打量这件牢房中暗藏的阵法时,白归晚慢悠悠踱步到牢门前,随意捏了几下,牢门上硬重的大锁就断成了两截。

  白归晚随后一扔,抬头打开了牢房的大门。

  青漾听到锁头落地的动静,抬头看去,站在牢门前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个模样。

  “夏若文竹”抱臂依靠在门上,勾唇问他:“你和我一起过去?”

  这张脸是夏若文竹的,但各种表情的细节,都还带着属于白归晚的习惯。

  面前的牢门忽然被打开,视线中多出一道身影,娉婷望着那双靴子愣了一瞬,蓦地抬头看去,下一秒看轻了来人的容貌后,她就愣在了那里。

  “你——”喉咙变得干涩无比,剩下的话堵在唇齿之间,竟然一时之间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娉婷怔怔望着不断向她走近的男人,仔细看去,就听发现她那双倒映着来人高大身影的浅色的瞳孔正在剧烈颤抖。

  白归晚居高临下盯着她,将她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城主府?”

  听到“城主府”三个字,娉婷呆滞的眼眸终于动了动。

  她艰涩启唇,嗓音颤抖不止,“你是……夏若家的孩子?”

  “夏若文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冷淡的目光转向她手脚上的锁链。

  四条锁链啪的一声,尽数断裂。

  娉婷心跳如擂鼓,盯着断成几截的锁链咽了咽口水。

  片刻之后,她终于从震惊中回神,回头继续死死盯着“夏若文竹”的脸。

  她此刻内心的情绪太复杂,咬着牙关用进所有力气才能说出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

  “你是夏若文竹?”

  “夏若文竹”目光复杂地打量着她,“你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娉婷不由回忆起那个漫长到让永生难忘的血色夜晚,眼眶忽然红了,庆幸地落下一串泪珠,“你还活着!”

  “夏若文竹”眼神中带着戒备。

  “那晚你也在城主府?我不记得你。”

  “是你在供奉夏若家的族人吧,你为何要这样做?”

  “那晚我也在,那些人没有杀我,是因为……”娉婷呼吸一滞,内心剧烈的挣扎,最终还是开口道:“我不是人。”

  她不敢去看“夏若文竹”听到自己是妖的表情,垂着头低声喃喃:“因为我是妖。”

  娉婷不敢去看“夏若文竹”听到她是妖之后脸上的反应。

  凡人对妖的态度大多嫌恶又畏惧,明明类似的情绪娉婷在太多人的脸上都见到过,却还是怕在面前这人的脸上看到。

  “夏若文竹”平静地问:“你是那只狐狸?”

  这句问话太温和,让娉婷以为是自己脑海中产生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直到那道声音再次平静道:“我带你离开这里。”

  娉婷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夏若文竹”,“你——”

  “夏若家除了你,还有夏若海棠和夏若红袖,你现在回去,还能见到她们。”

  听到另外两个名字,娉婷望向他的眸光不住地颤抖。

  “夏若文竹”盯着她,忽然开口道:“是谁把你做成了傀儡?”

  娉婷脸上霎时间变得死白,所以情绪在一瞬间褪去,身体也变得僵硬。

  “夏若文竹”问:“是灰袍?”

  娉婷目光惊讶,半晌之后才点了点头:“是。”

  “夏若文竹”冷哼:“果然是他。”

  “我暂时不能回去。”娉婷的思绪千回万转,像是从一场大梦中忽然清醒过来,眼神变得坚定,“灰袍给了我一个任务。”

  娉婷想到什么,再次看向“夏若文竹”:“我不能走,但和我一起过来的丫头和侍卫也被带到了国师府,只是不知被关到了什么地方,若是可以……”

  “夏若文竹”离开了不知多长时间,娉婷仍一动不动坐在原地。

  某个时刻她察觉到什么,不动神色总余光转了一圈,果然看到了一片熟悉的灰袍。

  娉婷缓缓抬头,看到悄无声息来到地牢中的灰袍人后,脸上慌乱和惊喜两种情绪交织。

  她连忙跪地,姿态恭敬,小声唤道:“主人。”

  感觉灰袍下的冰冷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娉婷的脑袋垂得更低。

  灰袍下传出一声冷哼,他注意到牢房中的情况,冷声问:“有人来过?”

  娉婷脸上的神色不变,答道:“方才四皇子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