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逊的谈判有许多漏洞。
他并没有一份完整的狄伯莱克旧部的名单，也没有足够多的证据，甚至宝石真正的秘密他也不清楚。
但是无所谓，他们答应了。
就算将来有朝一日要找沈不逊算账，也是那四位……不，加上霍炀一共五位，那五位互相信任凑出所有名单后才知道他们被愚弄了。
按照他们多疑的性子，估计等沈不逊逍遥够了，彼此也没能实现合作。
至于沈不逊为什么如此大胆？
或许是名单所带来的利益远远超过了沈不逊对他们的不敬，也是他们并非要万全清算狄伯莱克的旧部，而是借着这个理由把看不顺眼对手拉下水。
沈不逊能预想到，在他离开之后联邦会逐步揭露狄伯莱克的罪行。
甚至是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按在他身上。
而后以对民众负责的名义，进行所谓的肃清……
不过这些就跟沈不逊没有关系了。
他站在乌尔塔中心医院的一间病房外，带着捧色彩鲜艳的花束敲响了房门。
几秒种后，他听到一声虚弱的“请进”。
沈不逊推开门，病床上的人无声地看了过来，眼神平淡，是难以言说的沉默。
他从未在唐歆脸上见过如此死寂的神情，就像是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一样。
唐歆的视线并未一直放在他身上，而是慢慢移向了他怀里的花束，特别是最明显的那几枝向日葵。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按照我的喜好挑的。”沈不逊兀自坐下，说话时的语气像是个许久未见的朋友，而不是刚刚经历了背叛的合作伙伴。
“不喜欢。”唐歆说的也直白，“我记得向日葵有忠诚的意思。”
言外之意，你是在讽刺我吗？
沈不逊摆摆手：“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你曾经短暂地照拂过我。”
像太阳照拂着向日葵一样。
听了他的想法，唐歆只觉得如鲠在喉，接下来的话扎进她的喉腔里，搅动着神经末梢，隐隐刺痛她的心。
“我可以理解你的做法，为了保护玛扎娜，你选择跟联邦合作，一个连自己都可以放弃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相信我呢？”沈不逊看着她毫无血色地脸，一字一句的说着。
唐歆突然打断他：“我想过要和你坦白，但是你会相信联邦吗？”
“不会。”
无论是狄伯莱克还是联邦，沈不逊都不相信。
他这个人绝不可能把自己的全部压在别人身上，更何况是联邦那些完全不值得信赖的人。
似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沈不逊看了看空荡荡地病房，问道：“玛扎娜呢？”
“来到乌尔塔的第三天，我让她离开了，现在她或许在首都星，又或者在卡凡洛蒂斯。”
“她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吗？”
唐歆没有回答。
她被送到这里之后，与外界所有的联系都切断了，除了每日换药的医生，沈不逊是他见的唯一一个活人。
“需要我转告吗？”
“不必了。”
“那再见？”
“再见。”
“……”
沈不逊转身离开了病房。
来到这里之前，沈不逊构思了很多问题，他想过该怎么“报复”唐歆的背叛，该怎么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推开房门的一瞬间，他才明白，他并不是为了宣泄愤怒才来到这里的，他只是想看看唐歆，看看做出背叛的唐歆会落得怎么样的结局，是不是跟他那日在舞台上预言的一样凄惨。
事实就是，他的直觉很准。
联邦不是值得信赖的，可以合作，但必须有筹码在手。
如果完全相信联邦，那么就会落得和唐歆一样的下场——在没有利用价值之后，任其自生自灭。
他不知道唐歆的未来是死是活，也不在乎。
在他踏出病房的那一刻，沈不逊就已悼念过他最信赖的朋友了。
没错，最信赖的朋友。
洛骁是他的爱人，那唐歆就是他的朋友。
从第一次踏上星舰起，他接到了唐歆完全善意的对待，那时他并不知道唐歆的真实身份，不清楚这就是自己的同事，只把她当做一位严格却友善的上司。直到后来种种，唐歆似是而非的暗示，他也从未感受到唐歆的恶意。
比起捉弄他的玛扎娜和伯里斯，唐歆显得更加友好，更加值得信赖。
事情的发展也如他所期待的那样。
唐歆帮了他很多，甚至是毫无条件并且不求回报的帮助。
他信赖唐歆，是不同于对洛骁的信任，建立在友谊之上，伴随着不公的命运而更加深厚，已经达到了完全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程度。
没有利益冲突，足够默契，知根知底。
他们本就该成为朋友，不是吗？
只可惜……
生活中处处都是可惜。
等等——
生活偶尔也会有惊喜。
沈不逊垂着脑袋，走出医院的那一刻依旧难掩低落的情绪，只不过一抬头便看到了树荫下的人。
今天的天气的确不错。
风吹乱发梢，都显得有几分惬意。
连心情都晴朗许多。
沈不逊慢条斯理地走过去，没有说话，等待着对方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洛骁明知故问：“生病了？”
“是啊，还是重症呢。”
“什么重症？”
“一种……想要马上跟你远走高飞，多待一秒钟都不行的疑难杂症。”沈不逊拽了拽他的袖子，“洛医生，想好怎么治疗了吗？几个疗程能好？”
“学艺不精，要慢慢想。”
此后，他们有漫长的光阴为彼此疗伤。
——正文完——